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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终有你(不蓝卡)

◎希望他能活下来◎
无声地合上杰纳斯·西奇病房的房门,卡罗尔一瞬间有些稳不住身体的平衡。她弓背抵着门板,疲惫地摘下眼镜,抬手揉按着两侧突突发涨的太阳穴。
圣芒戈最近人力紧张,为了弥补好几个同事突然离职带来的空缺,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将近十八个小时。
按理说这种强度的负荷不应该突破她的承受极限,但最近烦扰她的不止是工作上的事,诸多不可言说的焦虑积攒在心头,已经让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得到充足的休息,导致此刻的疲惫如同超过了水位线的洪水,大有冲垮她意志堤坝的势头。
不行——还不行。
她无声地给自己下达指令。
还不到可以垮下的时候。
坚定的意念占了上风,体内那股即将枯竭的气力便又缓缓恢复了一些,过了一会,颅内的刺痛感也稍微得到了缓解。
卡罗尔舒了口气,睁开眼睛,把镜框重新架回鼻梁上。她抬起微微塌下来的肩膀,转身向走廊另一头的楼梯走去。
走廊上没有人,低跟的皮鞋与瓷面地砖接触时响起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在空荡的四壁间弹射出回音。
在今天之前,她的脚步声很少有这么平稳且清晰的时候——
永远料想不到会以什么原因和状态前来就诊的病人,哭哭啼啼或者是吵吵嚷嚷的家属,皱着眉头行色匆匆的同事,絮叨着古怪而荒诞的自语的画像……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的脚步声也不免被同化得烦闷。
而最近,前来就医的病人越来越少——不知道该算是好还是坏——在眼下这种险恶的社会氛围中,没什么人还有闲心往自己和别人身上捣鼓乱七八糟的魔咒。治疗师们也出于各种原因,找了不同的理由辞职。画像里的人虽然死了都不知道几百年了,与活人的牵扯却还斩不断,目光闪烁着,有的沉默、有的私语、有的时隐时现。
不知道这样的清净还能维持几天。
趁着没人,卡罗尔放肆地伸了个懒腰,她用力甩甩手臂活动着僵硬的肩背肌肉,酸疼感让她的表情管控也随之失败,五官狰狞起来。
然而正当她一边调整肩带的位置,一边踩着摇摇晃晃的楼梯往上走时,突然从上面传下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抽出手拉平衣服,摆正表情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跑下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孩,规规矩矩地穿着圣芒戈统一的绿袍,脸圆圆的,双颊上点缀着些许雀斑,看起来就像院子里刚冒头的鲜嫩圆白菜。
她明显心神不宁,差点迎面撞上卡罗尔,连忙旋着脚跟避让到一边连连道歉。
“对不起,弗洛加特女士,我没注意……”
“我没事,柯伊尔小姐。”卡罗尔瞥了眼她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琼安·柯伊尔,是刚入院半年的实习生。
琼安略有些紧张地抿嘴一笑,她似乎不敢直视卡罗尔的眼睛,抱紧胸前的记录本就要继续往下走,没下两步就听到背后响起让她浑身一僵的声音。
“柯伊尔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排的是早上七点以后的班。”
琼安转过身,仰头看着居高临下望着她的卡罗尔,那张因为过分艳丽而显出几分尖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深邃上挑的深褐色眼睛正在银色细框眼镜后意味不明地闪烁。
卡罗尔·弗洛加特,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副院长,医院里所有治疗师最害怕的人,大家都尊敬地称呼她为弗洛加特女士。
在琼安刚进圣芒戈的时候,负责带她的派伊治疗师就曾小声叮嘱过,这个女人非常不好招惹,尤其是在工作上,一点点的失误被她抓住,轻则斥责写报告,重则加班扣工资,最严重的,甚至不通过院长直接把人辞退。
——上次那个在报纸上说哈利·波特脑子坏掉了的治疗师就被她强硬地辞退了,理由是未经检查就公开散播诊断结果,属于严重的失职失德。
还有派伊治疗师,他似乎也曾因为在某次危险的治疗中擅自尝试麻瓜疗法,而被弗洛加特女士狠狠训斥了一顿。
“一般泼辣的美女被形容成带刺的玫瑰,这位可不是,这位简直就是魔鬼藤上开出的毒花。”他摇头说。
但琼安私心里一直觉得,弗洛加特女士的处置明明是正确的,为什么大家反而要对她颇有微词呢?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弗洛加特女士抓住痛脚的人。
琼安脸上闪过慌乱,她没想到忙碌且冷漠的副院长还记得她这种小透明的排班。她很想表现得镇定一点,怎么说她也已经毕业了,起码不该像个对着教授的违反校规的学生——虽然面前的弗洛加特女士总会让她联想到威严的麦格教授和苛刻的斯内普教授。
“是的。”她声音发颤地回答。
“我想交班的时间应该还没到?”卡罗尔的视线越过琼安落到楼梯平台上的窗户上,窗棂后是一片浓黑。
“噢,是的。我——我在家没什么事,就提前来看看。”
“我真为圣芒戈拥有像你这样一个辛勤的员工而感到骄傲。”
卡罗尔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琼安的脸色瞬间苍白。
“但你不是负责二楼的生物伤害科吗?为什么手里拿着的是三楼奇异病菌感染科的巡查记录本?”她似乎很好奇地问。
琼安攥紧了记录本,沉默了一会,实在编不出理由来,只得沮丧地小声说:“黛西说她有事要请假几天,所以……请我给她代班一下。”
“请假?”反问的语气里却没有意外,卡罗尔抬了抬眉毛,“道克瑞先生允许了吗?”
琼安低着头不说话,卡罗尔也不再多说什么。
“行了,你去忙吧。”她转身上楼。
“弗洛加特女士。”
卡罗尔回头,琼安耸着眉毛害怕地看着她,嗫嚅道:“黛西她……真的不能再回来了吗?”
“按照拉尔夫·道克瑞先生上周下达的通知——所有未经允许的擅离职守与辞职等同——是的。”
冰冷的语气像举起的魔杖一样吓住了琼安,她的眼里开始蓄起眼泪,却仍然强迫自己开口:“可、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到处都是食死徒……黛西的父母都是麻瓜……她会害怕是……”
“——是很正常的。”卡罗尔冷漠地接上了琼安的话,顿了顿,语气又缓和几分,注视着她说,“但是,我想柯伊尔小姐应该还记得进入圣芒戈就职时做的宣誓,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琼安不堪与卡罗尔对视的重压,再次低下了头。
卡罗尔则转头透过窗户看向阴云笼罩的夜空,插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摩挲着魔杖。她的心情其实并不如脸上的表情一样平静,但语气还是淡淡的:“柯伊尔小姐,我想你应该清楚,虽然我们的魔杖鲜少发出攻击性的咒语,但我们的身份并不仅是治疗师,还是战士。我们曾宣誓,我们的魔杖将永远与伤痛为敌,与死神作战,不避危难,忠贞职守。”
转回头,琼安正怔怔地望着她。
“害怕受伤,想要保护家人,这是人性,确实不好苛责。但在违背誓言,抛弃同伴,背叛信仰之后,她就不再是我们的战友了。”卡罗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琼安颤抖的肩膀,轻声说,“我们才是。”
“说得好!”
楼梯墙上本在围观的画像纷纷出声,一位穿着礼服的老女巫激动地捏紧手里的手帕,狠狠地擤了下鼻子,然后扔在了旁边想要伸过手来安慰她的男巫脸上。
她高喊:“战斗!战斗的时刻来临了!我们治疗师永远是黎明来临前的守夜人!”
被画像们高昂的情绪感染,琼安的神色也逐渐坚定起来。
像是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她语气郑重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弗洛加特女士。”
“那是你的事,”卡罗尔像是从未表露过亲近一样利落地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说,“既然自作主张代了别人的班,那就把两层楼的工作都完成好,别让我发现记录上有差错。”
好吓人!
琼安脖子一缩,连忙慌张地跑下楼梯。
楼梯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看了眼窗外,卡罗尔步履平稳地踩着楼梯上行。到了六楼,她穿过无人的走廊,经过一道道沉重的双扇门,来到了走廊尽头,懒散地敲了敲挂着“院长办公室”铭牌的橡木门。
“进来。”里面的人高声喊。
推开门,卡罗尔就听见他继续说:“没事,你说。”
然后一道陌生的声音像是被人用魔杖指着一样语速飞快地说:“……我确定,拉尔夫,我敢以我去世的曾祖父的名字发誓,从我家的阁楼上能清楚地看见有两个巨人在霍格沃茨肆无忌惮地行动!你想说为什么晚上能看见?霍格沃茨肯定着火了!火光映红了天空的一角!霍格莫德的宵禁也解除了,我开门小心地试探了一下,现在出门不会引发警报——当然,根本没有人敢出门。所有人都躲在窗户后面,像泡在魔药瓶里的蟾蜍,瞪着两只眼睛,盯着对面窗户里的两只眼睛……”
办公室里的大理石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一个还戴着呢绒睡帽的脑袋惊恐地在火焰里飞速开合着嘴巴,他的眼珠拼命往眼角的方向滚,看起来非常想要回头观察一下身后是否有闯入者,但他又不能中断对话,只能这么不安地忍耐着。
“别紧张,老朋友,就算真的倒霉地让食死徒掌控了霍格沃茨,情况对你孙女而言也不会有多糟糕。毕竟从你曾祖父开始算起,你全家都是巫师。”背对着卡罗尔坐在壁炉前的人像是知道进来的人是谁,头也不回地笑呵呵地说。
他身材矮小,整个人几乎陷进了扶手椅里,从后面只能看到他那一小片圆溜溜、光秃秃的头顶。
卡罗尔轻轻关上门,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如地走倒橱柜边拿起茶壶倒茶,捧着茶杯一边喝一边听他们的交谈。
“你说的是没错,可谁知道等——”壁炉里的老头神经质地清了下喉咙,把那个名字含混了过去,“……真正掌权了,会怎么定义纯血统呢?万一他规定往上数七代都是巫师的才算正经纯血统,我的小莎拉可就成了混血了。”
秃顶老头低声咕哝:“我倒希望他真有这么傻。”
“你说什么?”
“我说,那你就祈祷今晚会像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邪恶溃败,迎来光明。”扶手椅上的人用轻描淡写地语气说。
壁炉里的人叹了口气:“就算真的和十七年前一样,又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好事——不知道你那会送去多少人,或者,不知道有多少人等不到送到你那。”
扶手椅中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里终于失去了轻松:“总之,现在先把事情往最坏处想,然后接受它,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不会更糟糕了。”
“你总是说得这么轻巧……”
两人又说了几句——一个人负责发泄焦虑,一个人负责耐心地安慰,等到壁炉里的脑袋终于消失,卡罗尔这才走过去,在扶手椅旁的沙发上坐下来。
她侧过头,看见靠在扶手椅里的人盯着壁炉里哔啵作响的木材,双手交握在腹部,拇指上下打着圈。他面皮光洁,头顶两侧灰白色的毛发稀疏,中间一片光亮,脖子以下都裹在绿色的袍子里,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发了毛的鸡蛋。
她不由同情心大起,认真说:“拉尔夫,不如你现在就辞职退位吧,院长我来做,省得你最后几根头发都保不住了。”
“想都别想,”拉尔夫抬起松垮的眼皮扫了她一眼,“在我活着时,圣芒戈的制服必须是绿色的。”
觉得绿色不衬自己棕色的头发,一心想把身上的袍子换成白色的卡罗尔撇撇嘴,心里盘算起按照巫师的平均年龄,自己到底还要在副院长这个职位上熬几年。
“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她困倦地半眯着眼,拖着懒洋洋的声音说。
“有什么想法?”
卡罗尔早就已经想了一路,立刻说:“魔药储备还够吗?警戒和防御魔咒都加固了吗?现在院里还有多少待命的治疗师?需不需要用临时帐篷增加床位?我饿死了,能不能叫你的家养小精灵先给我送点夜宵?”最后一句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这才是当务之急。
“……”拉尔夫朝她露出一个介于嫌弃和纵容之间的笑容,掏出怀表看了眼,“哦,都快凌晨三点了,是该饿了——门德。”他叫出了自家的小精灵,对着他吩咐,“来点咸牛肉三明治,还有牛奶。”
小精灵领命消失,他接着说:“你今天怎么不吃那什么……麻瓜的伟大发明——杯面?你不是很乐意在熬夜的时候用那惊人的香气来诱惑我吗?”
“那个什么都好,就是消化得太快,接下来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吃东西,我得提前安抚一下我娇弱的胃。”卡罗尔的语气不无遗憾。
“如果你平时对它就有这份体贴,你的胃也不至于总是和你闹脾气。”
对拉尔夫的指责,卡罗尔装作没有听到。
小精灵的动作很快,卡罗尔吃上三明治时,拉尔夫对她刚刚提出的问题还没回答完,“……魔药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大批量地制作和购买,应该不用担心。治疗师……算上还在实习的,还有你跟我,目前为止留守在圣芒戈里的有二十四个人……”
二十四个,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一点。圣芒戈原本总共三十五个治疗师,还要加上负责导诊的服务人员,现在能留下来七成,可以说是令人欣慰的情况。
“……空间帐篷已经都拿出来了,如果局势真的恶劣到现有的床位不够用,它们随时可以派上用场——希望用不上吧。”
“就按照你刚刚的说法,”卡罗尔喝了口牛奶,“假定需要用上,到时候如果用不到,就是值得高兴的好事。”
拉尔夫“嗯”了一声,办公室里忽然陷入了突兀的沉默。
卡罗尔低着头,食指一圈一圈地摩挲着玻璃杯的杯口。
“如果——”她慢吞吞地说,知道拉尔夫一直没说出口的就是她提出来的这个可能,“等到天亮,来圣芒戈的都是食死徒,我们要怎么做?”
“唔,这就是比糟糕还要更糟糕的情况了。”
“所以——”
“副院长女士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卡罗尔立刻摆出震惊推诿的表情,“我只是副院长,请不要在我身上寄予过高的期待。”
“或许你可以把它当成晋升路上的一项重要考核。”
年迈老人的浅棕色眼睛与年轻女人镜片后的深褐色眼睛对视着,卡罗尔平静地说:“治疗他们。”
“仅仅如此?”
“——以及更多需要我们帮助的人。”
圣芒戈作为一所治病救人的医院不应该有阵营和立场,但治疗师作为个人当然可以有。只要圣芒戈还存在,里面的治疗师能做的事情就很多。
拉尔夫笑了起来,他吃力地从扶手椅里直起身,伸出短短的手臂试图去够盘子里最后一块三明治,“我也得补充一下能量了,可不能太快让你得偿……”
“道克瑞先生!”
壁炉里突然传出一道焦灼的声音,卡罗尔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听过,等壁炉的火焰里又出现一个脑袋,她才反应过来,那是驻守在霍格沃茨的庞弗雷女士。
“怎么了波皮?”刚刚还动作迟缓的拉尔夫迅敏地从扶手椅上跳了下来。
庞弗雷快速说:“我恐怕需要你的帮助,我这里有一个人受了重伤,他快死了。”顿了顿,她补充,“事实上,我认为可以这么说——他已经死了。”
但是没有人会为一具尸体求助,庞弗雷这么说只能说明那个人的伤势非常严重,以至于求助的人都不抱任何期望。
卡罗尔的心悬了起来。能让庞弗雷女士求助的只可能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和老师,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她揪心和紧张。
拉尔夫迅速挥动魔杖,一边把自己常用的医疗箱召唤到手边一边问:“什么类型的伤?”
“蛇咬,无剧毒,但伤口洞穿了颈部,他体内的血几乎流光了!”
牙齿能洞穿脖子的蛇?
卡罗尔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两年前的一个病例,她为此还惩罚了一个治疗师。她还记得那个差点死掉的人的名字——亚瑟·韦斯莱。
当时同样参与了急救的拉尔夫显然也还记得,他再次挥动魔杖,办公室里的柜子打开,数瓶魔药飞出来进了医疗箱里。
卡罗尔也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地说:“拉尔夫,还是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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