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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后首辅大人的打脸日常(长青鸢)


他又重新将药端起来,送到了她的嘴边。
这次宁星玥虽然表情依然很难受,但并没有抗拒,她绯红的薄唇微张,喉头滑动,缓慢的向下吞咽着。
“咕噜,咕噜——”
汤药很快就见了底。
萧逸鸿重新将宁星玥的头轻轻放在绵枕之上,走到桌边取回了一块山楂糕,掰下一小块,送到宁星玥的舌尖。
粉粉软软的舌尖,划过萧逸鸿的指腹。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底。
她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为了块山楂糕就能哭上半日的小女孩,。
不知怎的,萧逸鸿眼前浮现出幼时的记忆。
在他六岁的时候,一个红红的小姑娘随着一位看起来跟父亲相熟的伯伯一起来漓园避暑,因为两人年龄相仿,父亲就让他带着小姑娘玩,离开前伯伯嘱咐萧逸鸿,看着玥儿不要让她在吃山楂糕了,她的牙都已经开始有黑点了。
小萧逸鸿听完长辈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
大人刚刚离开,小姑娘贼头贼脑地从怀中摸出来一块山楂糕。
小萧逸鸿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伯伯说了,你不能吃山楂糕。”
“哼,我偏要。”小姑娘嘟着嘴,说完就要将山楂糕往嘴里放。
小萧逸鸿一时着急,原本只是想将山楂糕抢夺过来,结果一不小心一把拍掉了小姑娘手中的山楂糕。
一块小小的山楂糕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两个小小的人儿面面相觑。
忽然就听到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大颗大颗的珍珠从小姑娘的眼角牵线顷刻落地。
小萧逸鸿手足无措,怔怔定在原地。
思索片刻,忽然小萧逸鸿转身转身跑开。
小姑娘见碰掉了她山楂糕的罪魁祸首居然就这么跑掉了,哭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待他再回来时,手里紧紧握着一块完好的山楂糕。
小萧逸鸿捂着耳朵,大喊道:“我将这个还你,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小姑娘睁开一只眼偷偷瞥见萧逸鸿手中的山楂糕,她这才渐渐止住眼泪,可怜兮兮地抽泣着。
哭声渐渐平息,小小的人儿眼角噙着泪,直勾勾盯着萧逸鸿手中的山楂糕,“嗯嗯。”
小萧逸鸿本是准备将一整块山楂糕放在小姑娘的掌心,但是当她伸出一双满是黑泥的掌心时,她明显听到了小哥哥轻轻的叹息。
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从手中的山楂糕掰下一小块,示意小姑娘长大嘴。
小姑娘吸溜了一下鼻涕,而后张大了嘴,“啊……”
露出了两排歪歪斜斜的黑牙。
眼前的情形,将小萧逸鸿逗笑,他轻咳一声,瞬间恢复了往常的沉稳,这才将山楂糕放到小姑娘的口中。
岁月静好,微风和煦。
漓园的后院中,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排着坐在大树下,小男孩慢慢一块一块的将山楂糕塞到小姑娘的嘴中,小姑娘晃荡着小脚,心满意足的给小男孩唱着一首又一首不成调的歌。
第二年萧逸鸿听到侍女们叫小姑娘长公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小时候经常来家里的伯伯是当今的圣上,而他每次都会带来的小姑娘是长公主宁星玥。

曾经年少时的回忆此时让萧逸鸿紧蹙的眉心稍稍松开, 眼角染上了些许暖意。
吃下了山楂糕之后的宁星玥,表情慢慢舒展,又重新沉沉进入美梦之中。
这一晚萧逸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之人, 像是要将她的所有的细枝末节统统嵌入自己的脑海之中。
天色将明。
萧逸鸿伸出手背去探了探宁星玥的额温。
烫手之感已渐渐逝去。
他轻轻从床沿起身,又为宁星玥认真掖了掖被角。
表情凝重地转头看向门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一夜好梦。
宁星玥侧过身来,嘴里还回味着梦里吃着的那块山楂糕, 口中若有似无的甜味,男人覆着薄茧的指尖,这些都让她对昨夜发生之事心中一片恍惚。
她伸手探了探四周,这熟悉的丝滑质感, 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金丝软榻, 轻盈的蚕丝锦被此时正好好的覆在她的身上。
她依然有些胆怯, 不敢轻易睁开眼。
但是最终还是未能抵抗过心中强烈的好奇心, 宁星玥将眼皮掀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眼前熟悉的一切让她彻底安心。
原来先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如今梦醒时分,所有的事情依旧, 这不禁让她长舒了口气。
庆幸不足一息。
门外男人轻声的对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两人所处的位置与宁星玥相隔较远,她只能依稀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至于对话的内容,她却听得并不真切。
宁星玥望了望周围,早已日上三竿, 寝殿中竟然半个人影也没有。
她怀着怒气起身,想去门口瞧瞧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竟敢在明月殿公然偷懒。
宁星玥光着脚走到与两人仅有一门之隔的位置,她双手趴在门上, 侧过头, 将耳朵紧紧贴着槅门, 仔细聆听着两人对话的内容。
这时有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屑与讽刺:
“皇上,微臣经过了十年蛰伏,今日终于借助旱灾的契机,说服了陕原的十万百姓,为拥护您做皇帝而起义。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萧将军报仇,如今您什么都有了,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起义?!
那人所说之话犹如当头棒喝,狠狠将宁星玥敲醒。
所以先前她所经历的一切根本不是梦。
宁星玥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有些发懵,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到此来的目的。
另一边,萧逸鸿并没有被激怒,语气淡淡说道:“那你想我做何?”
中年男人轻笑了一声,“臣自当不敢对皇上所做之事指手画脚,你我都明白,害死萧将军的罪魁祸首一共有两人,一个是前朝的皇帝,另一个是北国的皇帝。五年前,我已经派人用慢性毒药让前朝皇帝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现今还助您一举拿下了大兴国的政权,就目前看来,咱们的大仇得报那就是迟早的事。但恕属下直言,现在您对大兴余孽的态度,还有对北国的态度,让微臣在内的所有为您开疆辟土的属下,都觉得无比的寒心。”
男人的话语中明明满是痛心之情,但门内的宁星玥却是听出了别样的情绪。
那人每字每句好似都透着对萧逸鸿的威胁之感?
男人顿了顿接着说:“希望皇上不要优柔寡断,咱们就应该乘胜追击,一举将北国一起拿下!”
萧逸鸿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再议。”
见萧逸鸿始终不表态,中年男人的声音逐渐迫切,说话的语气都透露着他此时非常不满的情绪。
“皇上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到底孰轻孰重,希望明日您能给属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萧逸鸿始终沉默没有搭话。
沉默少顷之后,一道突如其来尖利的蝉鸣声打破了门外两人对话之后的死寂,一抹朝晕透过窗棂慢慢斜上了宁星玥的脸颊,然后再缓缓移到了她的双目。
宁星玥被耀眼的阳光射得睁不开眼后,这才回了神。
正当她准备踮起脚尖,透过门缝看清与萧逸鸿对话之人时。
只听见萧逸鸿拔高了语量,声音中无法遏制的寒意满溢,“李明亮,希望你明白,我才是皇上,而你只是区区国师。”
门外传来鞋底摩擦地面而发出的“咯吱”声响,似是那个叫李明亮的男人正欲离开,听到萧逸鸿的话后,趾高气扬的调转脚尖。
沉默片刻之后,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噢,皇上也希望您明白,有些事情微臣说到做到,烦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之后便是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这也预示着李明亮已渐渐远去。
宁星玥攀上窗棂,却并未看清那人的样貌。
但通过那个名字,让她想起在地牢时张佳叶口中的李伯伯。
此前从未听说萧逸鸿身边有这样一个手下,这人究竟是如何冒出来的,又跟那日宫宴刺杀到底有何干系?
他与萧逸鸿之间,也定然不会是像刚刚他们聊天中的君臣关系这么简单。
思及此,宁星玥心中的恨意愈发深重,但此次她却不似从前那般,遇到这种事只会哭闹。
现在她竟是一滴泪水都流不出。
从这一刻开始,宁家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时间软弱。
伤害父兄之人,她也必定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萧逸鸿推开房门之时,迎面便撞上宁星玥身着单薄的中衣,光着发乌的双脚,面色煞白的立在门边。
她抬起猩红的双眼,凝着萧逸鸿,“你为什么要杀了裕儿?你明知……”
还未等萧逸鸿开口,宁星玥突然发疯似地扑上前去,双手竭尽全力扼住萧逸鸿的咽喉,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给裕儿偿命,你给裕儿偿命……”
萧逸鸿定在原地,并未挣扎,也未曾呼救,双脚坚定并未挪动半分。
他就这样任凭宁星玥握着他脖颈的双手越收越紧。
萧逸鸿脸上渐渐失了血色,喉头呜咽,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慧慧……”
他刚刚被人威胁都丝毫不曾露怯,但现在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却是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法克制的颤抖。
两人凝着对方。
一边的眼神满是杀气。
一边的眼神充满歉意。
门外飞奔而来的两个身影,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
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宁星玥掐着萧逸鸿咽喉的双手分开。
翠竹挡在宁星玥的身前,乜了一眼身后的萧逸鸿和刘理,扯着嗓子说:“主子,咱们犯不着为了杀这种人,脏了手,天道好轮回,有些人造出如此多的杀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刘理在一旁有些不服气,刚要上前,却被翠竹一眼瞪了回去,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让周围人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姐姐,说话为何如此歹毒,一朝的兴盛衰亡都有自己的定数,更何况造就今日局面的根本就不是…… ”
“够了!”
萧逸鸿嗓音嘶哑的,立即出言呵斥住了刘理接下来的话。
并行两排乌青的指印还伴随着月牙形状的指甲血痕,此时在萧逸鸿白皙的脖颈上异常清晰。
他并未在意,转身背过去,对宁星玥身侧的翠竹吩咐了一句:“照顾好你家主子。”
说完后,萧逸鸿没有任何停滞,朝着明月殿的大门大步前行。
刘理巴巴跟在身后,临出门前,气愤得转头对着翠竹“哼”了一声。
翠竹当然也不甘示弱,对着刘理瞪着眼,比划了一下拳头。
明月殿内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
萧逸鸿和刘理走后,翠竹一直埋着头,一直等待着主子对她劈头盖脸的训斥。
可等待良久,却始终未听见宁星玥发出半点声响。
她承受不住内心的谴责,倏地跪倒在地。
“是翠竹没有护好主子,都是翠竹的错……”
翠竹双眼簌簌落着泪珠,两只手不停的“啪啪”扇着自己耳光。
须臾间。
目光呆滞的宁星玥,出手拉住翠竹挥舞的双手,声音喑哑道:
“翠竹,我在这世上已是孤单一人了……”
翠竹心痛地轻轻抚着宁星玥的后背,声音哽咽道:“小姐不是孤单一人,小姐还有翠竹啊!”
“翠竹,我不要你了,你走!”
宁星玥咬紧了牙关,起身便要将翠竹往门外推。
翠竹“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她紧紧抱着宁星玥的小腿,拼命甩着头,“翠竹的命是小姐给的,这一生一世小姐也别想落得清净。”
此话说得没错,翠竹的命确实是宁星玥给的。
她从小家中贫寒,三岁时,父亲因为好赌,先是卖了她娘,最后连家中仅剩的被褥都当了,实在没有东西可以换钱之后,他便要将翠竹拉到妓院去卖。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翠竹自小就乖巧懂事,以为只要自己做得好,爹爹终是舍不得她的。
可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小小的翠竹其实不懂妓院是做什么的,但她听隔壁的婶婶,那个地方是吃人地狱。
当她得知爹爹要将她买到那处去时,她拔腿就跑。
奈何三岁的小孩子哪里抵抗得过年富力强的父亲。
翠竹朝着最热闹的东大街跑,还没有跑出去几步,就被父亲一把抓了回去,当街对她拳打脚踢。
最后小姑娘一口鲜血喷到了宁星玥挂着珍珠的绣鞋上。
一颗雪白的珍珠瞬间变成鲜红。

这是宁星玥第一次上街, 谁料想竟是遇到了这般情形。
周围的随从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得魂不附体,以为小公主哪见过此种场景,定是要吓得哇哇大哭。
一群人赶紧涌了上去, 将宁星玥团团围住,小姐长小姐短的嘘寒问暖。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地上躺着的翠竹虚弱地抬眼, 看着眼前被众星捧月呵护在手心中的小姑娘,心底好生羡慕。
谁知宁星玥不但没有被脚边吐血的小姑娘吓到,反倒是推开了围住她的众人,三两步就蹲在了翠竹身边, 问道:
“需要我扶你吗?”
宁星玥的声音很甜,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好像两道月牙。
翠竹因为宁星玥突如其来的关心, 瞬间觉得委屈,泪珠开始啪哒啪哒地往下掉。
这时翠竹的父亲走上前来,大吼了一声:“小姑娘走开点, 别挡着我教育女儿。”
围观的群众早已议论纷纷——
“这居然是小姑娘的父亲,自己的女儿能舍得这么打,真是太没有人性了!”
“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这些非情非故的怎么能去指手画脚。”
“哎,可怜的小丫头哦, 遇上了这么个爹……”
宁星玥从容镇定地从周围的议论声中抬起头,凝视着不远处翠竹的父亲, 她的目光中没有幼童的天真和稚气,而是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威慑与压迫感。
翠竹的父亲明知现在望着他的不过是个三五岁的小女娃, 却在同她目光相触的瞬间, 做惯了亏心事的他, 此刻心中竟是止不住的有些发怵。
现下翠竹父亲有些不敢向前,宁星玥转头注视这翠竹有些发红的眼睛,忽的眉头一蹙,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着翠竹的父亲的方向,奶声奶气地哭起了鼻子,“他好可怕,他吓到我了……”
不由分说,侍卫们赶紧上前,束缚住翠竹的父亲的双手,押到宁星玥的面前,“这个吓到小姐的罪人,小姐想如何处置呢?”
宁星玥嘟着嘴思索了片刻,微眯的眼睛倏地一亮。
“那就送他去尚衣监当差,就做专门扫洒冷宫的太监吧!”
此言一出,周遭的人这才猜出这位“小姐”的身份。
也是因为这次肆意妄为的决定,之前传闻中“蛮横骄纵的长公主”也算是坐实了。
这些对于宁星玥来说并不重要,她表情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被压着的男人,跟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侍卫干脆利落地回了个“是”后,便将人拖走。
热闹的市场顷刻鸦雀无声,仅余下男人哀嚎的声音划破长空。
翠竹深深埋着头,腹中的刺痛,使得她直不起身,她挣扎着,双膝跪地,身体伏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以头抢地,喋喋说道:“谢谢小姐救命之恩,谢谢小姐救命之恩……”
蓦地,翠竹耳边传来“哗哗啦啦”珠子碰在一起的细碎声响。
片刻间,一双挂着珍珠的绣鞋俨然出现在眼前。
宁星玥话语中带着亲昵的笑,“如果你无家可归,那以后到我家中给我做伴可好?”
翠竹听到这话时,眸光一怔,本以为今日她即便不被父亲打死,也要被卖到妓馆中浑浑噩噩终其一生,没想到,竟会有此般境遇。
翠竹正要再次将头磕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软乎乎的小手,垫在了她的额前。
头顶上传来“哎哟”一声。
翠竹这才瞧见眼前这只柔软的手,她立马将自己的手伸到中衣上擦了擦,尤为庄重的捧起那只粉嫩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手背上的尘土,怯怯问了句:“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姐的手现下可有哪里痛?”
宁星玥嘻嘻笑了一声,“没碰着,骗你的,走咱们回家。”
母亲在时,她尚还有家,就在母亲被父亲卖掉之后,她每日栖息之所,只能称之为住所,如今这个认识不过一刻的小姑娘,先前义无反顾的为她阻挡了父亲的虐待,现下还要带她回家。
也是在那一刻,翠竹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今后只要长公主用得到的地方,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都必定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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