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源早已习惯了每次他娘一高兴,就跑去买肉,把小挎包挂在墙角的钉子上,拉住就要出门的苏慧兰:“娘,我今晚上想吃饺子。”
放课后路过一家摊位,梁源刚好看见有位客人用饺子蘸醋,吃得有滋有味,不免怀念起来。
苏慧兰看了眼天色,还早着,大手一挥:“好嘞,荠菜肉馅儿的怎么样?”
梁源抱住他娘的胳膊,晃了两晃:“娘,你真好!”
苏慧兰乐得见牙不见眼,浑身的疲惫都没了,可以一口气走十里地!
等苏慧兰买完肉回来,梁源恰好完成了课业,坐在院子里择荠菜。
苏慧兰揉了一团面,放在碗里等它醒发,又赶忙去剁肉馅。
梁源择好菜,正好面团醒发好了,洗干净手后又将面团揪成二三十个小团,用擀面杖擀平。
苏慧兰过来瞧一眼,赞不绝口:“源哥儿手真巧,比娘擀得都圆乎。”
梁源在孤儿院的时候,每年除夕夜都会和院长一起包饺子。
从十岁到十八岁,包了八年,自然熟能生巧。
但被他娘这么一夸,还是有些脸热,手上的动作更麻利了。
母子俩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合理分工,效率加倍,夜幕刚落下,饺子就出锅了。
热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儿,白花花胖乎乎的饺子浮在水面上,瞧着分外可爱。
苏慧兰算着时间,揭开锅盖:“出锅喽!”
热气腾腾,饺子特有的香味直往鼻腔涌入,梁源在一旁看着,嘴角悄然绽放。
饺子蘸醋,越过越富。
二十几个饺子装在超大一只碗里,梁源和苏慧兰各一只小碗,碗里倒了些醋,放入三两只饺子。
醋味浸入面皮当中,荠菜肉香中夹杂着一丝酸,鲜嫩多汁,异常开胃。
吃饱喝足,梁源帮着收拾了碗筷,回屋看书去了。
在自习室里待到亥时,梁源带着书本出来,倒头就睡。
自从进入乙班,梁源明显感觉到压力与竞争感。
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都在朝着甲班而努力,梁源若是不加倍勤奋,恐怕就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了。
梁源早已定下目标,争取在年前升入甲班。
翌日,梁源早早去了私塾,打算制定一份学习计划表。
从卯时起身,一直到亥时入睡,精确到哪个时间段该干什么,晨读,练习诗文,亦或是放松休息,都有严格的时间安排。
方东来到课室,见到梁源的学习计划表,霎时眼前一亮,在征求过梁源的同意后,也照着拟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学习计划表。
梁源扫了一眼,发现他的比自己那份更加苛刻,学习时间也多了一个时辰,不由咂舌。
太卷了太卷了,梁源原以为自己已经够卷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卷。
方东他想卷死所有人,登上卷王宝座吗?
梁源将方东的计划表还回去,温言道:“我们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每日起码要有四个时辰的睡眠时间,否则白日里心余力绌,影响效率不说,还容易长不高。”
方东不是一意孤行之人,遂审视一番,半晌后缩减了一个时辰:“多谢梁弟提醒。”
他是在升入乙班后才延长读书时间的,刨除在私塾的时间,他每日还得坐牛车回村,这几日确实有些吃不消。
原想着再坚持坚持,习惯了就好,听梁源如此一说,才意识自己因小失大了。
梁源笑笑,取出昨晚的诗文:“方兄可有时间,咱们互批一番可好?”
方东欣然允之。
一场秋夜细雨,天气骤然转凉。
梁源晨起推开窗,望着雨幕打哈欠,忽然鼻子一痒,仰天打了个喷嚏。
苏慧兰正在厨房给梁源准备午饭,好带去私塾,听到动静,连忙探出头来:“今儿刮风又下雨的,出门多穿点衣服,别受了凉。”
梁源想说有一种冷,是你娘觉得你冷,正要推拒,凉风迎面拂来,又打了个喷嚏。
梁源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摸额头,似乎有些烫。
......他发烧了?
梁源不信,蹬蹬跑去厨房,仰起脖子:“娘,你摸摸我额头。”
苏慧兰照做,又探了探自己的,而后惊呼一声:“怎么这么烫人?”
低头再看,源哥儿白嫩的脸上漾起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苏慧兰二话不说,就要带梁源去医馆:“上午跟季先生告个假,等下午好点了再去上课。”
“娘我没事,您煮个生姜水给我阿秋阿秋阿秋——”
一连三个喷嚏,打得梁源耳朵里嗡嗡响,脑袋更晕乎了,看苏慧兰好像有了重影。
梁源努力瞪眼:“三、三个娘?”
苏慧兰:“......”
苏慧兰不敢耽搁,忙带着梁源去了医馆。
医馆才刚开门,梁源有幸成为坐堂老大夫的第一位病人。
老大夫一诊脉,掀了掀眼皮:“风寒,吃几剂药就好了。”
梁源竭力扑腾两下,哑着嗓子:“我想好快点,有什么法子吗?”
老大夫瞅了眼梁源:“想好得快,就扎针。”
梁源一咬牙一闭眼:“扎!”
一刻钟后,梁源趴在医馆的木架子床上,顶着好几根银针,针尾随着呼吸轻颤,闪着寒芒。
梁源催促:“娘,辛苦您去私塾给我告个假。”
苏慧兰替梁源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娘快去快回,源哥儿听话,别乱动啊。”
梁源乖乖点头,鼻子又一痒,喷嚏出口,针尾猛烈晃荡。
看得苏慧兰胆战心惊,忙扯了小破被盖在梁源身上,撑着伞直奔私塾。
意识混混沌沌,正当梁源快要睡着,学徒煎好药,端来给他喝。
汤药极苦,梁源喝完干呕了好几下,仿佛灌了一碗苦胆汁进胃里,怏怏趴了回去。
施完针,苏慧兰也回来了,拎着风寒药,和梁源回去了。
这场风寒,拖拖拉拉半个月才好全了。
梁源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身体。
梁源思来想去,决定重拾广播体操,强度不大,老少皆宜。
还有五禽戏和八段锦,梁源在大学时期的选修课学过,期末考试还拿了满分,至今记忆犹新。
于是乎,梁源又调整了他的学习计划表,早晚各抽出半个时辰。
起初苏慧兰见到梁源一会蹦来跳去,一会又手脚并用作出各种奇怪的动作,百思不得其解,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口。
梁源拿帕子擦去脑门上的细汗,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雾花:“娘,这些动作都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苏慧兰惊诧不已:“当真?”
“没错,这是我从书上看到的。”梁源为广播体操找了个出处,“您也知道,科举是很考验身体素质的,我现在练好身体,到时候就不必担心考试时身体出状况了。”
苏慧兰一听与科举有关,立刻举双手赞成:“那肯定要练,源哥儿你继续,娘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就要走,梁源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娘,您和我一起练吧。”
原书中,苏慧兰在他十四岁这一年离世。
这始终让梁源耿耿于怀,虽不知苏慧兰因何缘故离世,可既然他已知晓,就要提前预防,杜绝一切可能因素。
他只有苏慧兰这一个亲人了。
在梁源充满希冀的目光中,苏慧兰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褪下襜衣,将衣裳整了又整,方才站到梁源后方,跃跃欲试:“源哥儿你在前头做着,娘跟着学。”
肩负教导重任,梁源更加专注,还刻意放慢了些许动作,好让他娘跟上。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动作,迎着冬日清晨的霞光,暖意融融,温馨无比。
......
事实证明,长期且坚持锻炼是有效果的。
一个月下来,苏慧兰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梁源更是确切感受到身体素质拔高了一个档次。
不仅如此,他还长高了不少。
唐胤近来忙着冲刺乙班,手不释卷,脚不沾地,好些日子没来找梁源和方东了。
乍一见到梁源,唐胤吓了一跳,绕着他转了两圈:“一个月不见,源哥儿你怎么窜这么高?”
原本梁源只到他胸口的位置,现在已经与他肩膀齐平了。
梁源故作高深,开启忽悠模式:“因为我发现了一套炼体秘诀。”
唐胤眼睛一亮:“什么秘诀,说来听听。”
一旁的方东也停止了书写,目光灼灼,他也想知道。
梁源轻咳一声,努力抑制着上翘的嘴角:“其一是五禽戏与八段锦,其二则是广播体操。”
五禽戏和八段锦他们知道,所以这广播体操就是源哥儿所说的炼体秘诀?
唐胤当即握住梁源的双手,与之深情凝望:“源哥儿,我的好弟弟,你就看在咱们是好友的份上,同我说一说这广播体操。”
梁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面无表情抽回手,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正色道:“就算唐兄不说,我也正有此意。”
梁源不是那种藏私之人,只是先前效果并不显著,可能任凭他说干了嘴,他们也是半信半疑。
如今卓有成效,梁源自然要与好友分享,共同进步了。
于是,梁源掏出昨晚画好的两份广播体操动作图解。
唐胤忙接过,一脸新奇:“就是这个?”
梁源点头:“广播体操要和五禽戏八段锦配合使用,不仅可以长高,还能强身健体。”
二人眼中光芒更甚。
方东仔细地将图解折叠起来,小心存放好,一拱手:“多谢梁弟。”
唐胤也照着拱手,嬉皮笑脸:“多谢源哥儿。”
梁源粲然一笑,心中开怀。
读书之人,最重要的是有个好身体,若是因身体缘故被迫中止科举,岂不抱憾终身。
几日后,梁源照常来到私塾,正要背书,面前突然落下一道黑影。
一抬眸,梁源认出他是乙班的一位同窗。
同窗面带赧然,还是厚着脸皮开口:“梁弟,你那广播体操图解可否卖一份与我?”
梁源愣怔:“广播体操?”
同窗却误以为梁源不乐意,忙解释说:“昨日我恰好看到方兄在课室跳广播体操,一时好奇便上前询问了。”
他六岁苦读至今,这几年熬得狠了,身子不是太好,得知广播体操可以强身健体,就想着买一份图解回去练练,万一有效果呢。
梁源了解其中缘由,不禁失笑,直言道:“这广播体操并非我原创,若张兄想要,照抄一份图解便是,何来买卖一说。”
张姓同窗喜出望外,连着作了好几个揖,这才离去。
待方东将图解借给张姓同窗,特意同梁源解释了一番:“我早上来不及在家中做,趁着课室无人才跳了两下,没想到会被张兄看见。”
毕竟是梁源的炼体秘诀,他擅自告知他人,心中有愧。
梁源将对张姓同窗的说辞说给方东,又道:“我巴不得大家都能拥有一副好体魄呢。”
虽说同行皆是竞争者,但科举凭的是学识与实力,能否更进一步还要靠自身,若能帮到一些人,何乐而不为。
殊不知,那张姓同窗事后又将广播体操图解分享给了更多的读书人。
人传人,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广播体操”这一炼体秘诀,到了后来,甚至出现全民广播体操现象。
数年后,梁源连中六元,一些好事之人挖出广播体操与他的关联,笑称广播体操为“苏源操”。
年前最后一次月度考核,梁源和方东顺利升入了甲班。
与此同时,唐胤也因一连考取三次丙班第一,得以升入乙班。
大家孜孜不怠,稳步向前,为这一年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同唐胤和方东道别,梁源带着季先生的奖励——一方砚台回家。
昨夜下了雪,苏慧兰正在铺子门口扫雪。
梁源向她展示了奖品,苏慧兰当即丢了扫帚,跑回屋里洗干净手,才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砚台。
捧在手上,怎么看都看不够,口中喃喃:“真好看,真好。”
梁源吃着自家铺子里的点心,拍着胸脯保证:“您要是喜欢,明年我再得一个回来,到时候您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苏慧兰嗔了他一眼:“莫要骄傲。”
她高兴不是砚台本身,而是梁源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半年来,她将梁源的勤奋与压力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现在这份努力得到了回报,苏慧兰看着砚台,有种想哭的冲动。
梁源转手递给他娘一块点心,笑着应好:“对了娘,咱们什么时候回村过年?”
“年二十八铺子关门,咱们就回去。”苏慧兰拿帕子擦了擦砚台,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这砚台咱们好好存着,日后等源哥儿有了儿子,再传给我大孙子。”
梁源耳廓飞快窜起一抹粉,手里的点心都不香了,磕磕巴巴:“娘你、你说什么呢!”
他如今才十岁,离成婚生子还早着呢,哪来的什么孙子。
苏慧兰看出梁源的羞赧,掩嘴大笑,便不再多说,将砚台好生安放好,哼着小曲儿准备晚饭。
梁源揉了把脸,板着脸故作淡定,背着挎包回屋去了。
......
年二十八,铺子停业,梁源随苏慧兰回了福水村。
村长家的小孙子依旧和小伙伴们蹲在榆树底下,欢呼呐喊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七旬老人靠在石磨旁,嘴里叼着旱烟,白烟升腾,朦胧了他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庞。
看到梁源回来,孩子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苏青恩嘿嘿笑:“源哥,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他的小伙伴长得都挺磕碜,不是邋遢就是黑不溜秋,放眼整个福水村,就数梁源生得最好,自打梁源去了镇上,他就一直惦记着。
梁源在福水村没住多久,却对这里有股很深的亲近感,嘴角始终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回来过年。”
一群孩子围着梁源叽叽喳喳,询问镇上的所见所闻,还有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梁源耐心回答,直到那边苏慧兰与人叙完了旧,才堪堪停下。
他将回村前特意买的饴糖分给孩子们,拎着包袱正要回家,余光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后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年纪比他略大些,肤色黝黑,衣裳补丁叠着补丁,头发也乱糟糟的,狼狈又落魄。
他死死盯着梁源,眼神像是毒蛇一样,冰冷黏腻。
梁源皱眉,有些生理性的不适:“娘,那个人是谁?”
苏慧兰一眼扫过去,面色不显,语气里却带出几分不喜:“薛春英大儿子。”
距离薛春英与鲁婆子勾结陷害他已经过去半年,梁源整日忙着读书,早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等他再看过去,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梁源吃了块饴糖,什么也没说,回家后和苏慧兰把屋里屋外打扫一遍,清一清灰尘,又开窗通风。
年货是从镇上带回来的,苏慧兰又花了两天时间,准备过年的吃食。
忙着忙着,就到了除夕夜。
苏青云一大早过来,邀梁源一道给村里人写春联。
以往村民们都找苏青云写春联,今年福水村又多了梁源这个读书人,苏大石就让他们二人一起写。
一副春联五文钱,梁源和苏青云对半分,也能赚不少钱。
也不知是凑热闹还是怎地,村民们个个都跑来写春联,大家挤在一块,说说笑笑,热火朝天。
梁源写完一副,收了铜板,头也不抬:“下一位。”
话音刚落,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将红纸拍到桌上:“大外甥,看在我是你舅舅的份上,这五文钱就不收了呗。”
梁源抬眼,来人正是苏继宗。
苏继宗见梁源不语,厚着脸皮笑:“才五文钱,大外甥不会不答应吧?”
黄翠花本来正与人说笑,一听这话,叉着腰嘲讽:“才五文钱,你不会出不起吧?”
“另外,源哥儿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你们两家当初可是明明白白断了亲的。”
苏继宗眼里闪过阴翳,搓了搓手:“这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那么容易断掉。”
村民们皆露出反感的表情,当初那件事闹得可大,他哪来的脸说出这话?
虽说这苏老二一家把责任都推到薛春英身上,可谁不知道这一家子嘴脸,只是顾及多年邻里,没有拿到明面上说罢了。
梁源笑得温吞,好似没脾气一般:“断亲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着,你我两家日后再无干系,您还是照价给吧,五文钱而已,讨个吉利。”
被数十人注视着,苏继宗心中微恼,掏出五个铜板,随手扔到桌上:“呐,给你。”
铜板蹦跶两下,滚到了地上。
梁源笑意淡了淡,弯腰拾起铜板,执笔写下一副春联。
期间,苏继宗的目光始终在梁源身上流连,从头到脚,看他崭新板正的赭色衣袍,看他白嫩无一个茧子的双手,眼神闪烁不定,不知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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