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坤一骨碌爬起来,不忘捡起树枝削成的拐杖,当场表演一个金鸡独立。
“别打我!别打我板子!”
他嘴上嚎着,眼珠子却直勾勾盯着小红:“我的腿断了,被它撞断了,要赔钱,不赔钱不起来。”
说着,又仰倒在地上。
活脱脱一副泼皮无赖相。
苏大石被他气得头顶冒烟,尝试着拉了两次,没拉动,反而差点折了腰。
扶着腰环视四周,很快锁定藏身人群的苏家二房的几个小子,扯开嗓门:“苏明发,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把他带回去,别让他再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被村长点名,苏明发不情不愿地站出来,看苏明坤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憋着气保证:“我晓得了村长,我保证把他看得严严实实,绝不让他瞎跑。”
苏大石勉强满意,软下语气:“他现在神志不清,你们几个当弟弟妹妹的多看顾着他。”
既然不能送他去见官,只能把他关家里了。
苏明发敷衍着应下,心里却不以为然。
苏明坤害死他爹和二叔,他没宰了苏明坤是他心善,怎么可能多加看顾。
等苏明发把苏明坤半拖半拽地带走,苏大石大手一挥:“都杵在这干什么,不干活了?”
围观村民们脸上乐呵呵,看了这么一出热闹,早起的疲惫都散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正要去地里除草吗,刚巧看到苏明坤闹事。”
“咱们正好顺路,一块走一块走。”
“菜地里的黄瓜熟了,回头我摘了给村长您送去几根,先走了哈!”
村民们飞快散去,苏大石面朝苏源:“行了,赶紧去镇上吧,等会太阳出来,坐马车里也蒸人。”
苏源点头称是:“那村长我们就先走了,您忙。”
苏大石挥挥手,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驶远,这才往私塾走去。
经过几年发展,十里八村只要有条件的,都会把年幼的娃娃送来私塾读书。
这些娃娃大多顽皮,苏青云一人顾不过来,他得过去帮忙看着点。
静得下心,才能读好书。
读好书,未来前途自然有了。
思及此,苏大石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
马车里,苏慧兰感慨道:“没想到苏明坤还会回来。”
苏源食指相对,百无聊赖地摩挲着:“毕竟福水村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不过在他看来,苏明坤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这点还要打个问号。
要是真神志不清,能顺利摸回福水村?
苏源并未同苏慧兰提及这个猜测,慢声转移话题:“明日我打算去拜访季先生,家中可有拜礼,没有的话顺路买一点。”
苏慧兰成功被带偏:“有腊鱼腊肉,还有干蘑菇,红尖你也带点过去。”
苏源作为辣椒种植大户,自然不缺那点辣椒,故而爽快应了:“好,那就这些。”
这时,苏慧兰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腿:“差点忘了告诉你,三月时我听客人说,季先生明年就不开私塾了。”
苏源怔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季先生也上了年纪,教书也不是件容易事,不宜耗费太多精力,教书育人半辈子,安享晚年也是好的。”
“正好明年青恩参加县试,考完后正好去县学。”苏慧兰说,“留在村里的私塾也行。”
当初苏青恩读书时,福水村还没有私塾,苏大石直接送他去季先生那处。
虽然苏源和苏青云兄弟俩关系不错,但不会逾矩地干涉别人家事,只道:“都行。”
苏青云本身就是秀才,才识不输县学里的教谕。
母子二人一路谈笑,于小半个时辰后回到镇上。
次日一早,苏源带着拜礼赶往私塾。
正好碰上休沐日,季先生偷懒睡个懒觉,刚起身就听说苏源来了。
他喜出望外,当即放下茶杯走出卧房。
苏源已将拜礼放至一旁,见季先生出现,忙躬身行礼:“先生。”
季先生快步上前,轻托着苏源的小臂,用揶揄的口吻:“我现在可当不得你这一拜喽。”
苏源顺势直起腰,正色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在学生眼中,先生永远是我的启蒙老师。”
当然,前世那些个老师不算。
季先生面露动容之色,正要拉着苏源往书房去,忽而注意到他脸上的划伤,眼神一厉:“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苏源不欲让季先生知道内情,平白担心,便拿出昨日应对苏大石的那套说辞:“回来的路上不慎跌个跟头,就变成这样了。”
“你说说你,凡事小心谨慎不为过,这万一要跌出个什么好歹,那可怎么是好。”
季先生一脸严苛,字里行间却透露着关切。
苏源抬手摸了下脸颊,触碰到细微的凸起,却感觉不到疼。
“只是意外,以后绝对不会了。”
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等周知府的折子上达天听,梁盛不会再有机会对他如何。
得到苏源再三保证,季先生面色稍缓:“打算何时再动身?”
二人一前一后踏进书房,苏源回道:“京城有些要紧事,可能半月后就要动身。”
季先生很是讶异:“这么快?”
“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看您的。”苏源轻笑,“否则日子久了,先生说不定就把我给忘了。”
季先生坐下,语气郑重:“不会的,私塾的学生,哪个我都不会忘。”
苏源垂眸,目光落在季先生的侧脸上,那象征着年华流逝的褐色斑块格外刺眼。
倾身倒了两杯茶,苏源不动声色地笑着:“传胪大典时我就在想,等消息传回镇上,先生会不会为我骄傲。”
季先生浅酌一口温热的茶水:“你很好,教过你是我最骄傲的事。”
“当时消息传回来,我可是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呢。”
苏源掩口失声,眉目染笑:“没想到我还能让先生胃口大开,看来我日后得多写信回来。”
季先生也忍不住朗声大笑。
“对了先生,我听我娘说,您明年不打算再开办私塾了?”
季先生嗯了一声:“是啊,我这上了年纪,不仅身体熬不住,就连脑袋也跟不上了。思来想去,打算再撑个半年,明年就不办了。”
苏源尊重季先生的决定:“这样也好,闲来无事赏赏花喝喝茶,悠闲度日。”
季先生:“正是如此。”
接下来,苏源将京城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季先生。
作为写文章一把好手,又曾给童生们讲习过,从苏源口中说出的语句都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季先生双手轻搭在胸前,听得入迷,不时应和两声。
听到激动之处,便抚掌而笑。
时间不经意流逝,转眼过去一个半时辰。
苏源正说到传胪大典的壮观景象,室内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咕噜声。
沉默半晌,苏源艰难找回声音:“先生这是......还未吃饭?”
季先生有些脸热,轻咳一声故作镇定:“你来时我才起身。”
苏源当即起身:“先生你快些去吃饭,饿着肚子对身体可不好。”
“我......”季先生的话语淹没在响亮的腹鸣声中,素来严肃板正的脸闪过不自在,“好,我这就去。”
如此一来,苏源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遂起身告辞。
其实季先生此时尚且意犹未尽,还想再听。
可惜突发这么一件糗事,他也不好意思再留苏源,只能放人离开。
回到家,苏慧兰正在厨房忙活着。
苏源洗过手进去瞧一眼,他娘正在做鱼锅贴。
简单来说就是在做红烧鱼的同时,在鱼锅的四周贴上一层簿饼。
淋上酱色的鱼汤,薄饼沾上鱼的鲜香,足以馋哭隔壁小孩。
这个做法还是苏源教给苏慧兰的。
大学时班级聚餐,学委点了这么道菜,苏源尝过后惦记许久。
没等再吃,就穿书了。
这道菜,不仅苏源爱吃,苏慧兰也挺喜欢。
“早上去集市买菜,看到有个老叔卖鱼,都是新鲜的,活蹦乱跳,我正好想到你许久未吃鱼锅贴,就买了条鱼回来。”
苏慧兰舀一勺汤汁,均匀淋在薄饼上。
“你回来得正好,这饼马上就出锅了。”
苏源拿抹布擦去锅台上的鱼汤:“娘我来帮您。”
苏慧兰也没拒绝,指着身后的砧板:“还有点天铃没切好,你把它切完再洗一下。”
苏源应声而去。
灶膛前,陈正听到这番话,耳朵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探出头。
然后就看见他家公子挽起袖子,操起菜刀动作娴熟地切菜。
陈正烧火。
陈正吸气。
公子可真厉害,上得朝堂,下得厨房。
可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厉害得多。
中午的饭菜格外丰盛。
不仅有鱼锅贴,还有一大碗红烧肉。
这么多年来,苏慧兰每次一高兴就喜欢买肉回来烧着吃,苏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前两天不是忙着祭祖就是没来得及买菜,今儿正好有空,可得好好庆祝。”
苏源知晓他娘口中的“庆祝”是何意,也不反驳。
留了点菜给陈正父子,拿上碗筷走出厨房。
吃饱喝足,苏源谈起正事。
“娘,半月后我打算进京,我不放心您一人留在镇上,您看这铺子该如何处理?”
“是托人继续开,开始转手给别人,您仔细考虑一下,剩下的事就交由我来处理。”
苏慧兰正要问怎么这么快,转念想到梁盛那糟心事,到了嘴边的话打个转:“好,我回头想想。”
源哥儿求学时离家远行,她无法随行。
眼下源哥儿即将入朝为官,不出意外就要留在京城常住。
家中暂时没有女主人,她跟着过去,也好帮着料理家事。
再者,她之前也答应了源哥儿,要随他一道去京城享福。
言出必行便是如此。
傍晚吃饭前,苏源得到苏慧兰的答复:“左右日后回来得少,托人帮忙也不放心,铺子就转手卖出去吧。”
苏源也是倾向于后者,面上带出两分笑:“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着手处理。”
苏慧兰诶了一声,去厨房端碗。
杨河点心铺在杨河镇开了十几年,名声口碑皆佳。
晚上刚放出要转卖的消息,次日就有好几人登门询问。
苏源也表达了意愿,他们还要在这里住半个月,若无异议,再谈买卖。
和状元郎亲自对线,那几个商贾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半、半个月而已,我们等得起。”
苏源温和一笑,修长的手指抚平宣纸:“那么,开始竞价吧。”
公平竞价,价高者得。
最终铺子以二百两成交,苏源为表示延后半月交房的歉意,还赠予对方一道点心方子。
那商贾大喜过望,离开时背影都透着欢愉。
之后的的半个月,苏源走亲访友,收拾行李。
铺子里的东西大多被送回老屋,只有少部分会被带去京城。
至于赵荷花和刘兰心,苏慧兰也跟她们说明了缘由。
苏源提前跟唐家酒楼打过招呼,表示如果她们愿意,可以去酒楼的后厨做事。
顾忌刘兰心的身体情况,那活不算太重,工钱也算公道。
她二人连声道谢,结清工钱就离开了。
一切安排妥当,只等下月上旬启程进京。
京城,皇宫。
御书房内,弘明帝正伏案批阅奏折。
入目是冗长繁琐的长篇大论,都是些“陛下身体如何”“陛下吃得如何”“陛下睡得如何”之类老生常谈的问题。
只有在结尾时,才有那么一二句与正事有关。
弘明帝对此早已麻木,一目十行飞快扫过,最后用朱笔题写斗大一个“阅”字。
“啪”一声合上,丢到一边,继续下一本。
神情漠然,像极了不知疲倦的批奏折机器。
福公公在旁随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帝王皱起的眉头,忙走到边上,让内侍点上舒神静心的熏香。
刚回到原位站定,又有内侍悄没声地进来:“陛下,诚王府总管求见。”
弘明帝放下朱笔,喝了口龙井:“老大府上的总管......他来作甚?”
内侍恭声道:“说是应诚王吩咐,进宫来给您送祥瑞。”
弘明帝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宣。”
他倒要看看,他这庶长子给他寻来了什么祥瑞。
内侍退出御书房,出去传话。
殿内,弘明帝漫不经心地问:“诚王禁足多久了?”
福公公低眉顺目:“回陛下,快要满两个月了。”
弘明帝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禁足在家还不忘为朕寻祥瑞,诚王倒是孝顺。”
福公公......福公公不敢吱声。
陛下是诚王的父亲,陛下可以说,但他一个当奴才的,可不能傻乎乎地跟着附和。
说话间,内侍领着两人进来。
诚王府的两名内侍齐齐下跪,口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明帝好整以暇地看着诚王府总管身后那名内侍,重点在他手上盖着红布的托盘。
“这就是所谓祥瑞?”
诚王府总管笑得谄媚:“正是。”
弘明帝略略抬手:“拿来给朕瞧瞧。”
福公公走下玉阶,将盛有祥瑞的托盘呈到弘明帝眼前。
弘明帝扯开红布,然后......陷入沉默。
城王府总管垂着头,迟迟听不到动静,又不敢直视天颜,一颗心七上八下。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闻针可落。
许久后,弘明帝指着托盘上的物件:“这所谓的祥瑞,那不成就是一块破石头?”
帝王的语气喜怒难辨,城王府总管一时间汗如雨下,赶忙解释:“陛下,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可是龙石!”
弘明帝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嗤笑出声:“老大真以为朕年纪大了好糊弄,随便拿块破石头充当祥瑞,以为能蒙混过关?”城王府总管险些软瘫在地,“咣咣咣”直磕头:“陛下容秉!”
也不知是不是熏香起了作用,弘明帝并未发作,耐着性子听对方狡辩。
“陛下只需将这块龙石略微转动一点方向,从正前方看,可以看出五爪金龙的轮廓。”
弘明帝照着做,试着转动了几个方向。
“还有,龙石底部刻着一个字,正是我朝国姓。”
弘明帝继续调整方向。
底下的城王府总管喋喋不休地说着,神情激动:“这龙石从水里打捞上来,乃天地造化而生,意味着陛下圣明,天佑我朝!”
弘明帝眯着眼:“这么看,倒是有几分相像。”
隐约有几分五爪金龙的模样,只是略有些磕碜。
再看底部,确实有个蝇头小字,仿佛是“赵”字。
弘明帝龙颜大悦:“诚王孝心可嘉,赏银千两!”
城王府总管呆住。
王爷费尽心力搞来龙石,不该解除王爷的禁足吗?
“石公公,还楞着做甚,赶紧谢恩呐。”
福公公的声音让石公公回神,忙叩首谢恩。
等他二人离去,弘明帝正要仔细瞧一瞧,又有内侍进来通传。
“陛下,凤阳府知府递来急奏!”
弘明帝想到状元郎,收敛被打断的薄怒,将龙石放到一旁,打算等会再研究。
福公公将急奏呈上,弘明帝接过捏了下,倒是有些厚度。
帝王敛目查看急奏,福公公自觉退到一旁。
不多时,只听得“砰”一声。
龙石从玉阶滚落,停在内侍脚边。
龙石裹着一层细灰,安静躺在地上。
良久之后,弘明帝将急奏与两封书信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两遍。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戳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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