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据说这场舞弊案涉及到的省份共有四个,参与此案的考生竟有数百名。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当今立马派人前往试题泄露的几个省,先是捉拿了主考官,一番严刑拷打,得到购买名单,再在放榜这天一举拿下所有舞弊之人。
“陛下是位明君,可禁不住底下人一个个只顾着往自己的腰包里揣银子,也多亏了那位御史的敏锐,及时揭露了舞弊案。”
“他们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在乡试上做手脚,倘若让赵逊那样的人进了官场,受苦受难的还得是百姓。”
“诶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什么小道消息?”
“我听!你快说!”
苏源心不在焉地将书翻页,同时竖起了耳朵。
“据说这次是守旧派的反击,前年金堤塌陷一事,工部尚书还有好些官员被罢了官,他们心里存着怨,正好此次乡试派往各省的主考官有守旧派,既能给那位添堵,又能提拔自个儿的人,何乐而不为?”
书斋的角落里,几位学子低声议论,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竟是如此?!周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有个表兄做生意做到了京城,他也听说了舞弊案,担心我受牵连,特意写信回来。”周兄半掩着嘴,神神秘秘地说,“他也是隐晦地表达了这么个意思,也是咱们关系好我才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同旁人提起。”
同伴咣咣拍胸脯:“周兄放心吧,我们谁也不说。”
苏源将书放回书架,绕到另一边找书。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真是两派的争斗,他们这些秀才都是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的炮灰罢了。
之前他以为只是某些官员为了私利,现在得知这么个可能性,愈发不确定何时能再度乡试了。
在书斋内来来回回找了几圈,才终于找齐书单上的书。
苏源将最后一本放入怀中,绕过书架准备去柜台付钱,就听见另一边的角落里传出有点熟悉的声音。
“关于此次乡试,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苏源脚步一顿,紧接着便是各种想听。
前者:“据说这次是守旧派......”
末了又来一句:“可千万不要告诉他人。”
众人连声保证,一定会把这个小道消息死守在肚子里。
等苏源付完了银钱,走出书斋,又在门口的某个角落里听见熟悉的开场白:“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
苏源:“......”
好一个小道消息。
回到府学,刚把书放下,唐胤急吼吼跑进来:“方东,源哥儿!我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与舞弊案有关!”
苏源掀起眼皮:“恰好我听到一个。”
唐胤咦道:“不会咱们听到的都是同一个吧?”
随后二人一对线,皆沉默了。
方东在一旁围观全程,登时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不停:“人人都知道的消息,算什么小道消息。”
“对哦。”唐胤恍然明悟,“所以又是谁说这是小道消息的?”
苏源摊手,意味深长道:“或许只是别人想让咱们以为这是小道消息呢。”
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也会变成大道消息。
唐胤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锤了一下:“似乎有点道理,不过守旧派真的很可恶啊。”
但凡有点脑袋瓜的都知道,新政对靖朝的发展大有裨益,那些个守旧派的老家伙只知拖后腿。
仔细一数算,光这几年守旧派搞出来的烂摊子就不止一个,最后都得革新派给他们擦屁股。
苏源也很疑惑,两派内斗就不怕给周边各国可乘之机吗?
思绪流转,苏源翻出替他俩买的书,分别递给他们:“事关天下读书人,陛下定会给出一个公道,就算是守旧派也无法求情捞人。”
靖朝对待科举舞弊的惩治手段十分严厉,轻者剥夺功名,重者仗责流放,甚至砍脑袋都不是没可能。
那些个参与其中的主考官自以为行事隐蔽,故而有恃无恐。
如今事情败露,就算是根深蒂固的守旧派,也无法公然违背□□制定的靖朝律法,十有八.九会捏着鼻子装死。
“如此最好。”方东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我记得明年二月是太后寿辰,说不准陛下会开恩科呢。”
太后寿辰?
苏源挑了下眉,倘若舞弊案收尾顺利,还真有可能来一场恩科。
思量之下,苏源一抚掌:“那还等什么,赶紧看书吧。”
另两人默契地应一声,三人挤在两张桌案前各自看起书。
......
距离农历八月的乡试已过去两个月。
在暮秋时节,轰轰烈烈的舞弊案终于落下帷幕。
这两个月里,陆续有几十位官员落马。
这几十人囊括了从京城到地方,从正三品到正七品的诸多官员。
他们一个都没逃过,不是流放就是斩首。
最惨的那位要数永安伯刘章,有人供出最先是他提议泄露考题用以牟取暴利,陛下震怒,直接夺了永安伯的爵位,并株连九族。
后又顾及永安伯之女为大皇子诞下长子,改为株连三族,且并未祸及出嫁女。
至于那些购买考题的考生,也是惩处不一。
那些将提前找人写好的答案一字不改直接誊写到考卷上的,一律发配充军。
一小部分临阵退缩,虽买了考题,却自己写了文章,一律剥夺功名,杖一百撵回家去。
当然了,这些人都是没法再参加科举的。
当今雷厉风行的手段,让无数读书人拍手叫好,心中感戴万分。
府学的学子们也都欢呼雀跃,直呼陛下圣明,同时暗戳戳期待起下次乡试。
苏源在书斋得知此事,狠狠吃了一惊。
永安伯可是梁盛为官之路上的一大贵人,现今永安伯没了,梁盛想有从龙之功是不可能了。
随后又转念一想,自从他来到这里,不仅原主的人生轨迹,就连梁盛的也都脱了轨。
原著里梁盛连中三元,事实却是梁盛连秀才都没考上就被剥夺了功名,再杳无踪迹。
不过苏源并不后悔,更没有愧疚之谈。
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替原主正名,让苏慧兰远离必死结局。
“佛祖保佑,明年陛下开恩科!”回去的路上,唐胤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
苏源失笑,当然心里也存有几分希冀。
若再耽搁个三年,考过乡试他就十九了,三年又三年,如果有机会参加会试,他都二十多岁了。
虽说当今有好些二十三岁的读书人还在为秀才而伏案苦读,可经历过前世的高考,苏源想争取在二十岁之前考完会试。
“卖糖葫芦喽!”
“饴糖!又香又甜的饴糖!”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苏源的胳膊被一股力道戳了戳。
刚回过神,怀里就多了一堆笔墨:“我去买一份饴糖,源哥儿你帮我拿着。”
苏源把笔墨往怀里收了收,和方东站在街边,等唐胤买饴糖回来。
“奶,我要吃糖葫芦!”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从旁响起,苏源循声望去,只见一三岁稚儿指着不远处的糖葫芦嘴里嚷嚷。
老太太一把攥住他的手:“吃那玩意干啥,小心牙被虫子啃光。”
男童捂嘴一脸惊恐,眼里含着两包泪。
老太太弯腰把他抱在怀里,顺带着颠了颠:“走,奶家去做天铃饼给你吃。”
男童瞬间忘了糖葫芦,回抱住他奶的脖子:“好,我要吃那——么大的天铃饼!”
“成,就依你。”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抱着孙子走远了。
苏源的视线紧随着他们,直至祖孙俩拐进巷子里,才收回目光。
“有很多人喜欢地蛋......哦不对,现在叫天铃,他们都很喜欢天铃呢。”方东笑着说。
产量高,又做法多样,谁不爱吃。
两年前孙见山将土豆带回京城,经过两轮试种后确定了它的亩产,就在去年下半年开始了土豆的推广。
陛下专门派了钦差前往各省,临行前又觉得“地蛋”二字太过粗陋,恐怕百姓还没听到此物的亩产就失了兴趣,遂大笔一挥,赐了“天铃”这个名字。
推广至今一年有余,已初见成效。
好几次苏源外出,都看见孩子手里抱着土豆啃得正欢。
这期间也有“小道消息”称,天铃是有人在顺来集市的胡商手上被发现,将其献给了陛下。
这时百姓们又开始后悔,当初陛下怎么就关了顺来集市。
只可惜君无戏言,否则他们怎么也得去那什么胡商的摊位上瞧上一瞧。
对于他们的转变,苏源也能理解。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吃饱喝足。
多了天铃这样高亩产的作物,他们不必挨饿,自然对发现并推广天铃的陛下心怀感激。
“我买好了,咱们回吧。”
苏源瞥一眼唐胤手中的油纸包,将怀里的笔墨塞回去,又顺了两块饴糖。
他和方东各一块。
咬一口,是过分的甜腻。
还有点粘牙。
苏源艰难吃完,用方才老太太吓唬小孙孙的话吓唬唐胤:“你吃这么多糖,小心一嘴牙都被虫子给蛀光了。”
“好你个源哥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恶毒,诅咒我被蛀光牙!”
苏源多了解唐胤,他此言一出,马上加快脚步,将人甩在几步开外。
“源哥儿你给我站住!”唐胤在后头嚷嚷,然后就被方东一把捂住嘴,“别吵了,街上这么多人,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唐胤:QAQ
唐胤无语凝噎:“方东,你变了。”
方东深深看他一眼,提醒道:“源弟已经走远了。”
唐胤猛然回神,忙拔腿追了上去。
方东望着一前一后两道背影,眼底笑意浮动。
这样真好,希望以后他们一直都能这样。
......
所有人都在等乡试的消息,可是等啊等,直到年末也没等来朝廷的决定。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大家照常参加了年末考核,然后收拾行李,各自归家。
苏源一行人依旧乘坐了唐家的马车,书箱行李足足塞了一个马车,他们仨坐着另一辆。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行驶,抵达杨河镇已是傍晚时分。
腊月二十七,铺子的生意正好着,这个点仍有客人站在寒风里等候。
“掌柜的,给我来一斤红尖酱!”
“桂大妹子你也买红尖酱啊,不得不说,这苏掌柜家的酱是真好吃,我每次烧鱼的时候放一点在里头,比茱萸还香呢!”
“我就不一样,我买红尖粉,炒啥菜都能往里头放一点,那滋味,真给我舌头都尝没了。”
客人们哈哈大笑,笑声驱散寒风,空气都增添了几分暖意。
待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苏慧兰一抬头,就见三个少年并肩走来,不由眉开眼笑:“盼了一年,总算回来了。”
唐胤笑眯眯道:“婶子,我和方东来您家蹭饭。”
“知道你们要回来,婶子做了好些你们喜欢吃的,赶紧进来。”
“谢谢婶子,婶子您真好。”
一个半时辰后,送走了唐胤和方东,苏源才将乡试舞弊的事儿告诉苏慧兰。
苏慧兰揪紧了袖子:“那你们是要等下一批再去考吗?哦呦真是太坏了,我可听说这次光咱们省就有上万人考乡试,这回都没过,下次不得更多?”
苏源捧着茶碗,掌心蕴得暖呼呼:“差不多是这样,不过科举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压力才有动力不是。”
苏慧兰虽读过书,却在科举这方面帮不了什么,只能给源哥儿加油打气:“娘相信你一定能考中举人的。”
“嗯好。”苏源笑笑,“我心里有数,您别担心。”
苏慧兰自无不应,眼神很是柔和。
次日回村过年,在家里待了半个月,苏源再次出发前往府城。
正月二十,当今下旨,于五月开恩科,举行乡试。
这一消息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传遍靖朝每个角落。
学子们奔走相告,无不赞颂陛下英明。
一般来说,乡试开恩科,会试也会在次年开恩科。
两重惊喜砸下来,苏源喜不自禁,就连教谕留下的双倍课业也没能影响他半分。
“还真给方东说中了,今年陛下真开了恩科。”唐胤从教谕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回了学舍就兴冲冲抱来一大摞书,“左右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咱们看会书再去。”
这次倒是积极性满分,苏源一边暗忖,一边把书本往边上挪了挪:“坐这。”
唐胤拉了张凳子过来,翻开书本,畅想未来:“容许我做个梦,五月份我要是中举了,岂不是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了?”
那可是京城啊,天子脚下,靖朝最为繁华的地儿,他活了十九岁还没去过呢。
苏源提笔蘸墨,拿笔头戳了他一下:“好了你该醒来了,赶紧看书。”
唐胤推开毛笔:“......我这就看。”
有了一次备考经验,大家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苏源背书写文章之余也不忘练大字,雷打不动每天三张。
不仅是他,唐胤和方东也被带着一起练。
好几次有学子来探讨问题,刚踏进来就东闻西嗅,赞一句:“好浓的墨香。”
那是因为他们仨写字写得多了,用来洗毛笔的小盆里都是黑乌乌的,久而久之,整个学舍里都氤氲着一股墨香。
得知真相,对方惊叹之余竖起大拇指:“你们可真是毅力惊人。”
学习任务这般沉重,他们竟还能坚持练字,着实难能可贵。
对此,苏源一笑而过,待到夜深人静躺到床上,又转身进了自习室。
一学就是两个半时辰,在精神上快要到达极限,感觉到疲惫时才出去睡觉。
两个月一闪而逝,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七。
和之前一样,此次乡试的三场分别是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
需要提前一天进入号房,苏源一行人于初七下午抵达客栈。一切收拾妥当,苏源坐下进自习室看了五个时辰的书,直到酉时才出来。
囫囵解决了晚饭,回房后倒头就睡,在子时的号炮声中醒来。
从头门到仪门,依旧是熟悉的检查流程,进入龙门后,苏源很快找到自己的号房。
将寝具和简单炊具放下,目光转了一圈后,旋即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腕骨分明。
两块木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苏源屏住呼吸擦去灰尘,又将蛛网处理干净,方才落座。
农历五月,正值夏季,蚊虫比去年八月更为嚣张,没一会就闻着味儿撞到苏源手背上,企图饱餐一顿。
啪一下解决了蚊子,苏源取出艾草点燃,放在号房的角落里,任其缓慢无声燃着。
过不多久,扰人的嗡嗡声总算清静下来。
苏源吐出一口浊气,阖上双眸,默背起了文章。
傍晚时分,考生陆续到齐,贡院大门落锁。
苏源将木板拼在一起,蜷着腿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他正揉着酸麻的小腿,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办事员将答题用纸和题纸分发下来,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乡试严禁舞弊,一经发现,立刻剥夺功名,流放充军。”
有赵逊那一批人为反面教材,谁也不敢铤而走险自寻死路,故连连点头,生怕应得晚了被人怀疑心怀鬼胎。
考卷分发完毕,号房再次上锁。
苏源磨好墨,开始作答。
破题期间,就算他沉浸在思索当中,也很难忽视号房外来回不断的走动声。
显然是考官在巡视。
上次乡试可没有这么严格,大有连只蚊子都不放过的架势。
归根结底,还是被舞弊案搞怕了。
苏源沉吟片刻,落笔第一句。
一天半转眼过去,苏源将草纸上经过数次修缮、润色的五言八韵诗誊写到答题用纸上。
放下毛笔,轻揉酸胀的虎口和手腕,同时翻开第一篇文章,开始检查。
翻动间带起一阵微风,苏源隐约能闻见自己身上的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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