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瞳孔地震,怀疑人生中,红袍子在旁边急得直跳:“爹你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嗷!”
红袍子被他亲爹赏了个大嘴巴子,原地转了几个圈,两眼直冒金星。
渗血的腮帮子伤势加重,分分钟糊满半张脸。
五个熊孩子呆若木鸡,红袍子迷茫又委屈:“爹,你怎么还打我?”
“逆子!”
大理寺少卿恨不得把这讨债鬼团吧团吧,塞回他娘肚子里回炉重造。
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苏魔头。
你是嫌你爹官路太顺遂,想让你爹一个跟头摔死是吗?!
忆起苏源的卓著战绩,大理寺少卿那叫一个冷汗直冒。
干笑两声,带有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苏、苏大人,多、多年不见,您还是一、一如既往风采依旧啊。”
苏源面沉如水:“苏某可当不起,只希望魏少卿网开一面,不要把苏某抓到大理寺,取、我、狗、命。”
最后四个字,苏源一字一顿,似冰凌扎入心口,寒冷彻骨。
大理寺少卿白着张脸,疯狂擦汗:“大人说笑了,我这逆子在家中被祖母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为了不让苏源疯狂针对自己,为了证明自己对逆子的恨铁不成钢,他又抓住一脸呆滞的红袍子,啪啪啪几个嘴巴子。
红袍子被扇成猪头,呜呜讨饶。
苏源眼皮子动都没动:“魏公子趁本官离家出海,伙同同伴欺辱小女,此乃本官亲眼所见。”
大理寺少卿看向逆子,逆子早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脸心虚地缩在他身后。
不必再问,他就知道了答案。
大理寺少卿一阵气血上涌,哑然无言。
他家十二岁的逆子,带着狐朋狗友欺负苏大人家的宝贝女儿,他都没脸为逆子开脱。
“本官以为,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止一次。”苏源冷声道,“苏某不在家的这几年,不知诸位邻里可曾看过魏公子欺负我家小女?”
大理寺少卿抬头,才发现四周站着不少人。
许是顾忌他的身份,没敢靠得太近,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有明眼人看出苏源的身份更高,当即大声道:“我看到了,有好几次这几个小子把你家姑娘堵在门口,要不是你家姑娘跑得快,可不得遭了他们的毒手。”
有人紧随其后:“我也看到过,我还说了他们几个,结果魏明就吓唬我,说要让他爹把我抓去大理寺。”
“这几个小子满肚子坏水,就喜欢欺负比他们年纪小的,这一片的孩子都被他们欺负过,我家那小孙子差点被他们弄瞎了眼。”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硬是把现场搞成了魏家逆子声讨大会。
大理寺少卿脸色青青白白,精彩极了。
要是一个人说魏明不好,他还能反驳几句,可现在是一群人,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又或者说,魏明是真的长歪了。
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忙于公务,疏于对儿女的教导,直到现在才发现幼子长歪了。
事已至此,解释再多都是枉然。
早知今日,当初魏明生下来就该把他丢掉,也省得连累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将面临被苏源针对的风险。
“逆子,给我跪下!”
大理寺少卿一脚踹在魏明的膝弯上,魏明惨叫着跪到地上。
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大理寺少卿摁住肩膀,不得动弹。
大理寺少卿满脸歉意:“实在对不住,苏大人,还有诸位邻里,魏某不知小儿的所作所为,给大家添了麻烦。”
苏源下颌紧绷,没吭声。
大理寺少卿眼珠微动,继续说:“今日魏某话放在这了,但凡被小儿......过的,小儿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苏源扯了下唇,似讥似讽。
魏明这样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长歪成这样,魏家人有一定责任。
听大理寺少卿这话,直接把责任推到魏明身上,自己落个干净。
最后大家出了气,还会夸他大义灭亲。
事情轻飘飘揭过,他元宵所受的委屈无处诉说。
苏源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元宵往苏家走去。
这时,怀里传出细弱的声响:“珠花。”
苏源垂眼,粉色的蝴蝶珠花安静地躺在地上,半边蝶翼断裂,滚了一圈泥,显得脏兮兮。
苏源面不改色捡起珠花,继续往前走。
大理寺少卿被苏源那一眼看得心虚,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看破了,下意识上前一步:“苏大人......”
挽留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对方一个眼神逼退。
看热闹的人自动分开一条道,好让苏源父女回家去。
大理寺少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差点控制不住表情,忙低下头去。
魏明注意到他爹满是阴霾的双眼,肩膀瑟缩了下。
大理寺少卿口口声声表示大家可以对魏明随意打骂,实际上却没人敢付诸行动。
大理寺少卿摁着魏明跪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才阴沉着脸把人带回去。
回去后,魏明自然逃不过一顿毒打,差点去了半条命。
等下回再见到元宵,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溜得飞快。
......
当然,这都是后话。
苏源一言不发,抱着元宵走进家门。
院子里的场景一如往昔,只是多了几分岁月流逝的韵味。
陈正刚喂完小红,从马厩到前院来,冷不丁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登时愣在原地。
手里的竹篓砸到地上,陈正怔怔然:“公、公子?”
苏源淡声道:“其他人呢?”
“我爹娘他们都忙着,夫人和老夫人出门去了,这个点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苏源抱着元宵往里走,陈正注意到公子怀里的小小姐,颇为惊讶:“小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源简单说了下刚才的情况,旋即又问道:“之前你们没注意到那几个小子欺负元宵?”
陈正忙不迭跪下认错:“是奴才的疏忽,奴才不知道那几户人家的小子会欺负小小姐,夫人和老夫人也不曾说过。”
苏源眉心折痕加深,似是不虞。
陈正不会说谎,但看到元宵孤立无援,被臭小子欺负得泪眼汪汪的样子,就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多少有点迁怒。
“自家小小姐被欺负,你们竟然不知道,我......”疾言厉色微顿了下,苏源敛眸看向元宵抠弄他腰带的手,深吸一口气,“行了,下去吧。”
陈正如蒙大赦:“谢公子宽恕。”
作为下人,却没发现小小姐被人欺负,这已是极大的失职,便是公子将他转手发卖了都没人说什么。
等公子和小小姐离开,陈正转过身,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的确是他的疏忽。
他驾车去马厩,以为小小姐已经进屋,竟不知有恶人盯上了小小姐。
要不是公子及时出现......
想到这里,陈正又给了另一边一巴掌。
有下人路过,看到陈正这般,正要一问究竟,陈正却一脸愧疚地离开了。
......
苏源轻车熟路地来到他和宋和璧的住处,一路上遇到家中下人,他们皆震惊又欢喜地行礼。
公子回来,苏家就有了主心骨,他们也就不必再遭受某些荒谬至极的非议了。
进屋后,苏源放下元宵,打算和她来一场父女间的促膝长谈。
谁料还没把人放下,就又被攥住了腰带。
元宵手劲很大,攥得腰带都起皱变形了。
苏源无法,只能纵着了。
一撩袍角坐下,顺势把元宵放到了腿上。
于他而言,七岁的元宵也是小小一只,揽着并不费什么力气。
至于到了一定年纪父女就要保持距离,时刻避险的规矩,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甫一坐稳,元宵便昂起头,小脸上挂着泪痕,与他胸前洇湿的痕迹交相辉映。
“爹爹?”
怯怯的一声,小心翼翼,带着几分不确信。
苏源眼中发胀,揉了揉元宵的发顶:“爹爹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
元宵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爹爹何时骗过你?”
元宵略略放下心,又带着哭腔说:“元宵好想爹爹~”
苏源又何尝不是,心下百般滋味。
余光注意到桌上的珠花,元宵吸了吸鼻子,糯糯道:“摔坏了。”
苏源又给魏少卿记了一笔:“这有何难,明日爹爹再设计一对更漂亮的。”
别怪他不讲道理,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元宵嘴角泄露丝丝笑意,眼里满是孺慕与依赖,抓着老父亲的手指不愿放开。
苏源见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声线轻柔:“可以告诉爹爹,被他们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为什么家中的下人一概不知?”
元宵抿了抿嘴,声音细若蚊蝇:“我不想让娘娘和祖祖担心。”
这个答案在苏源意料之中。
元宵过早的懂事,反倒成了一把枷锁,坠得他心脏沉甸甸的。
一时间,他竟不知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甚至都没捕捉到,就已消失无踪。
苏源正色道:“元宵你要知道,你有家人,我们都很爱你,都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你不想让家人担心,可万一因此受了伤,娘娘和祖祖也会伤心的。”
元宵张嘴就来:“我有小剑,打得他们嗷嗷叫!”
苏源:“......???”
望着元宵跃跃欲试的眉眼,苏源陷入沉默。
两秒后,竖起大拇指:“这是极好的。”
他历尽艰辛往上爬,不就是为了护住家人。
有他在,纵使元宵彪悍些,也没人敢说什么。
“前提是他们先为难你,只有这样才能出手,明白吗?”
元宵小鸡啄米式点头,眼眶和鼻头还有点红红的,又乖又可爱:“元宵记下啦~”
见元宵恢复往日活泼,苏源暗暗松了口气:“爹爹给你们带了好些稀罕物件回来,明日会有人送回来......”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不多时,宋和璧和苏慧兰回来了。
苏慧兰捂嘴痛哭,连声道:“瘦了,瘦了。”
宋和璧也禁不住眼底泛起水光,轻颤的下颌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好容易平息了强烈的情绪,一家人围桌而坐。
得知元宵被附近的几个兔崽子欺负,苏慧兰气得直拍桌:“平日里痛诬丑诋也就罢了,竟然欺负到元宵头上,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宋和璧怜爱地摸了摸元宵的小脸:“子不教父之过,孩子犯下的错,大人自然要承担后果。”
苏源眸光微暗:“这件事交给我。”
婆媳俩没意见,苏源做事她们都很放心。
阔别四年,饭后在灯下谈笑许久,直到月上树梢,才各自回屋。
......
两日后的早朝上,御史弹劾大理寺少卿贪污受贿,以公谋私,教子无方。
确认无误后,弘明帝摘了他的官帽子,并收缴全部赃银。
第四天下午,魏明和另五个熊孩子登门道歉。
苏源连门都没开,带着元宵和宋和璧去如意火锅,赴唐胤和方东的约。
一晃四年,两人的官职都有了一定变动。
方东被调到吏部,任吏部员外郎一职。
至于唐胤,他还在翰林院,不过从庶吉士升到了正六品侍读,也算是很大进步。
得知苏源安然归来,不仅带回番邦的奇珍异宝,还带了一船的番邦使者回来,他们是又惊又喜。
若非他们公务繁忙,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前来为苏源接风洗尘。
“这两年他们丧气话可没少说,前几天得知远靖舟回来了,那脸色就跟开了染坊似的。”
“对了,这次你们回来,陛下肯定是要大肆封赏的吧?”
苏源抿一口酒:“不知,单看陛下如何。”
方东笑道:“承珩平安归来就是最好的消息。”
苏源不可置否,三人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唐胤一口闷,皱着脸咂嘴:“痛快!”
苏源看了眼屏风另一边,宋和璧等几位女眷,眼底涌现笑痕。
就在他们谈笑风生时,专属雅间的门突然被人踹开。
“这雅间是爷的了,你们赶紧出去,敢有片刻耽搁,爷定要你们好看!”
门口的伙计苦着脸:“东家,这人醉了,正发酒疯呢。”
那男子见苏源几人坐着没动,一脚踹上花瓶。
花瓶应声而碎,和着他狂妄的语调:“知道爷是谁吗,爷可是乔家大少爷,爷的表弟可是当朝皇子,惹了爷,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苏源眉梢轻挑。
乔家,莫不是赵进的母族?
方东递给唐胤一个赞许的眼神:“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在京城混了几年,皇子们的母族是哪家,门朝哪边开,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有前诚郡王,现庶人赵进的生母姓乔。
唐胤嘶声道:“那人都关了这么多年,乔家还能这么嚣张?”
乜了眼叫嚣不止的乔公子,苏源慢声道:“不论缘由,这里都不是他闹事的地儿。”
说着他招了下手,吩咐在门外徘徊的伙计:“乔公子喝醉了,辛苦你们跑一趟,把他送回去。”
乔公子斜着苏源,猛一挥手,差点整个人飞出去。
他扶着墙,大着舌头喊:“我、我没醉!”
苏源起身上前,半强制性把人带出雅间,交到伙计的手上。
“放肆!你个狗胆包天的,爷要杀了你!”
乔公子踢蹬着双腿,嘴里嚷嚷着脏话,引来客人频频侧目。
苏源嗓音冷了几分:“乔公子,乔大人要是知道你在外闹事,定会不高兴的。”
其实唐胤的话也不准确。
这几年,乔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行事愈发低调,或者说压根没人关注他们。
要是被乔大人知道他儿子在外仗势欺人,届时没好果子吃的只会是乔公子。
果然,一听他老爹的名讳,乔公子就老实了,任由伙计搀着离开。
苏源目送他们下楼,直至出了大门才回去。
宋和璧从屏风另一边冒出个头:“人走了?”
苏源轻嗯一声:“走了,咱们继续。”
宋和璧又缩回去,继续给元宵烫菜。
唐胤一口肉一口酒,撇嘴腹诽道:“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怎么也得注意些名声,什么癫在家不能发,非要跑到外面来,真坏人心情。”
方东斟了杯酒:“出门连小厮都没带,喝醉酒也身边没个管束提醒的,脑子一热哪还顾得上身处何地。”
“谁说他喝醉了的?”
苏源冷不丁冒出一句,两人怔在当场。
唐胤维持着吃菜的动作,汤汁滴到衣袍上而无所觉,失声道:“怎么可能?!”
他胡乱擦拭了下衣袍,指着门外:“你看他那醉鬼样,路都走不稳,隔老远都能闻到酒臭。”
方东亦是满腹疑窦:“承珩何出此言?我瞧着他不像是装的。”
“他身上的酒味确实很浓。”苏源敛着眸子,“可当我靠近时,发现他口中一丝酒气也无。”
“明明没喝酒,却来咱们这儿撒酒疯?”唐胤腾地坐直身子,一脸不可置信。
方东深吸一口气:“他必有所图。”
苏源不可置否,见他俩脸上是整齐一致的凝重,遂温言道:“不论他是何用意,提防着总没错。”
赵进落得幽囚一隅的下场,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赵进是乔家唯一的指望,他被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意味着乔家所有的荣耀都到头了。
乔家没在第一时间出手对付他,也是因为彼时他圣眷优渥,不敢做那出头鸟。
时隔数年,当年所发生一切早已被人遗忘,乔家却在这时出现在他面前,很难不让人阴谋论。
思及此,苏源多少有点烦躁。
他风光回乡,才跟亲友相处几日,就又有人跳出来,将他一腔喜悦惬意打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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