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明帝叫了声起,让他们继续做事,带着两位臣子四处转悠。
在甲板上转悠一圈,见识到不少来自番邦的东西,他俩又引着弘明帝进入船舱。
船舱内的光线稍显昏暗,但不妨碍自由活动。
“这次同我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几十位番邦来的使者。”
弘明帝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朕怎么没看到他们?”
盖正明解释说:“他们在海上漂泊太久,有些晕船,这时候正睡着。”
苏源补充说明:“他们一般睡得很沉,外面再大的动静都闹不醒。”
也是从侧面解释他们迟迟不出现的原因。
弘明帝大度地表示理解,笑眯眯地看着二人:“你们到现在才说,是不是打算给朕一个惊喜?”
苏源心说这才哪到哪,轻唔一声:“应该算是惊喜之一?”
弘明帝兴致愈深,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详谈的最佳地点,只能按捺下满腹的好奇。
在苏源和盖正明你一言我一句的介绍中,很快来到船舱尽头。
盖正明大致画了个圈:“这一片就是番邦使者居住的地方。”
弘明帝看了眼挂在木板墙上的颇具异域风的布袋,沉吟片刻道:“回头等他们醒来,直接让他们住到驿馆,后续由鸿胪寺......”
话未说完,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褐色皮肤的壮硕男子。
他脸上化着繁复绚丽的纹饰,脖子上挂着银制的项圈,肩头攀附着一只细长的碧色小蛇。
许是晕船的缘故,男子脸色发白,脚下飘忽地打着哈欠。
从眯起的眼缝里看到苏源和盖正明这两张熟悉的脸孔,他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苏源拱手回了一礼,同样叽里呱啦地回话。
弘明帝问盖正明:“他们在说什么?”
老实说,他虽富有四海,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皇宫里,压根没机会走遍靖朝每一寸土地,更别说番邦了。
不论是男子行礼的动作,还是奇奇怪怪的语言,都引起弘明帝极大的兴趣。
盖正明充当一名翻译工具人,一板一眼地说:“他在跟我们打招呼,问我们什么时候船能靠岸,他也好拜访陛下。”
苏源和男子的对话还在继续,忽然男子看向弘明帝这边,眼神异常灼热:“叽里呱啦!”
没等弘明帝发问,男子一改原先的无精打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砰敲响二十来间房门。
一边敲,一边叽里呱啦。
弘明帝眼皮直跳:“他在作甚?”
苏源温言道:“方才微臣告诉他,您就是我朝陛下,他这是在喊大家起床,前来拜见您呢。”
弘明帝重又看向褐皮男子。
在他的骚扰下,已有十来间房门打开,陆续有人走出来。
弘明帝发现,这些人肤色不一。
有褐色,黑色,还有比靖朝人更白几分的肤色。
还有十几间房未曾打开,褐皮男子有些急了,连敲带踹的,瞧着甚是豪放。
弘明帝嘴角一抽。
不多时,几十个番邦使者全都出来了。
他们肤色不一,语言也各有差异。
一群人叽里呱啦,像是成百上千只鸭子,吵得弘明帝有些头疼。
正当弘明帝想要离开的时候,番邦使者朝他走来,向他行礼。
各国的朝见礼仪不同,有双手合十的,也有右手抚左胸口的,更有甚者,一脸热情地走上前,想要跟弘明帝脸贴脸。
可怜弘明帝花甲之年,还要承受这种惊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福公公眼皮一跳,一个箭步挡在陛下前面。
苏源拦住年轻的白皮男子,换用另一种语言:“我说过,不得对陛下无礼。”
白皮男子举起双手后退两步,朝惊魂未定的弘明帝鞠躬:“请见谅,我只是一时睡迷糊了,想要对贵朝陛下表达亲近。”
国度不同,习俗各有差异。
苏源对此没什么意见,但吓到弘明帝就是他的错了。
苏源温声道:“这是他们国家的礼仪,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还请陛下见谅。”
盖正明紧随其后:“是微臣的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弘明帝面色稍缓,摆了摆手:“朕无碍,只是有些惊讶。”
虽然这惊喜有大半惊吓的成分,但这些番邦派来使者,便是有交好的意思,他理应高兴才是。
只不过这样的惊喜,他再承受不住第二次。
弘明帝心中腹诽,吩咐道:“既然已经见过面,就让他们去驿馆吧,等远靖舟安置好了,你们再进宫同朕说说具体情况。”
苏、盖两人自是无有不应,送弘明帝上了龙撵,在最短时间内安置好番邦使者,并两艘船上的人和物,甚至来不及洗漱更衣,就这么急吼吼进了宫。
......
御书房
“也就是说,你们在东海另一边发现了亩产三四千斤的作物?”
盖正明应是:“臣等发现那个部落的时候,他们正处于丰收季,它的产量仅稍次于天铃。”
弘明帝语气急切:“这作物现在在什么地方?”
“已经和其他东西一起送去船舶司,整理后送去户部试种。”
“好好好!”弘明帝连道三声好,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作物叫什么名字?”
可别再是什么“地蛋”之类极具大地气息的名字。
苏源看在眼里,不禁莞尔:“当地人称它为薯。”
即红薯。
红薯的发现也是一次意外。
彼时他们在海上漂泊数月,总算抵达东海另一边的大陆。
因人生地不熟,他们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人烟,那两天一直都靠打猎填饱肚子。
直到三天后,他们发现了种植红薯的红皮部落。
红皮部落是一个有着十多万人口的大部落,在当地属于领头羊的存在。
他们热情好客,主要以红薯为食,家家户户供奉“薯神”,甚至以“红皮”作为部落名。
得知苏源等人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热情地收留了他们,为他们提供红薯还有大块带着血丝的生肉。
苏源当时一眼就认出了红薯,恰逢红皮部落正值收获红薯的季节,就厚着脸皮讨要一箱红薯。
部落首领是个骁勇且憨厚的褐皮男人,得知苏源的需求后,二话不说给了苏源一大筐。
作为回报,苏源给了他们一箱靖朝的特产。
这几年他们有在船上种植过,种出的红薯有些磕碜,口感也不怎样。
红薯喜欢温暖的环境,耐不住海上的寒冷气候,今年上半年,他们在一个国家停留数月,期间种植出近千斤的红薯。
大家尝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带回来了。
“‘薯’这个称谓太过简单,既然到了我朝,不如更名为‘天薯’。”
与天铃同理。
两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由苏源道出此行最大的收获——
“臣等发现了一片无人居住的领地,疆域是我朝的数倍,微臣以为,该派人前往,将我朝旗帜插遍那片土地。”
杳无人烟,自然谁最先发现就是谁的了。
没毛病。
作为一位帝王,对开疆辟土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弘明帝亦无法免俗。
当被告知船队发现了一片无人占领的土地,弘明帝骨子里的热血瞬间被点燃了。
新的土地,代表更多的资源,同样也代表了靖朝的繁荣强大。
就算他有生之年无法看到那片疆域真实的模样,澹儿也能代替他实现这个目标。
弘明帝取出羊皮地图,招呼他俩上前:“告诉朕,那片疆域在什么地方。”
苏源一眼扫过,手指笃定地落在靖朝东南的某一处。
盖正明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弘明帝比划了下:“倒也不算太远,甚至比去往海对岸还要近。”
苏源点头称是。
弘明帝深深看着苏源所指的区域,似乎要把它刻在心里。
良久后,抬头看向下首两人:“你们是靖朝的功臣,不仅朕,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也都会感激、铭记你们的所作所为!”
有陛下这句话,海上经历的种种危险,以及上岸后遇到的排斥与追杀,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弘明帝继续说:“你们且回去歇息几日,五天后朕在公众设宴,犒赏远靖舟上所有人,并论功行赏。”
最后四个字,叫苏源胸口一阵激荡,不由期待起五天后的宫宴。
等苏源和盖正明退下,弘明帝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小福子,你去把太子叫来,朕要同他分享这些好消息。”
可以说,除了登基为帝、新政取得胜利,今天是他这几十年里最最最高兴的一天。
百姓有新作物可食,他亦能达成开疆辟土的成就。
弘明帝仰起头,看着攀附在房梁上,栩栩如生的龙纹,无声笑了。
父皇,朕比你幸运多了。
苏源在御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在这期间,远靖舟平安归来的消息以光速传遍整个京城。
苏源坐着弘明帝赐下的轿撵往苏家去,一路上都能听到百姓们关于远靖舟的讨论。
一炷香之后,外面的侍卫出言提醒:“大人,到了。”
苏源跳下马车,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院门,竟生出几分退意。
所谓近乡情怯,不外乎如此了。
苏源深吸一口气,刚做好心理建设,身后传来尖锐的男童声。
“我娘说你是有爹生没爹养的臭小孩,你爹早就死了,我愿意带你玩是看得起你,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苏源下意识转身,视线越过马车,落在苏家斜对门。
几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子昂着下巴一脸倨傲,嘴里叭叭说着。
另一边,小姑娘手里握着一柄短剑,明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仍旧鼓着一张包子脸,作凶狠模样。
“你胡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一瞬,苏源仿佛生吞了上千根针,胸口、四肢百骸都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楚。
年初时宋竟遥请来一位女武师,专门教青姐儿习武。
宋和璧本着技多不压身,多项技能多层保障的原则,把元宵送去了宋家。
元宵不仅继承了亲爹的灵活脑袋瓜,还继承了亲娘对武艺的热爱。
近一年里,元宵勤学苦练,无论寒暑,便是雨雪天也不曾懈怠。
就算是将京城诸多小淑女折腾得嘤嘤直哭的女武师都对元宵称赞有加。
今天一早,元宵就顶着寒风冷露去了宋家。
近几日抚育院新收留了一批被遗弃的孩子,宋和璧忙着处理这件事,天没亮就出门了。
至于苏慧兰,上一批放在火锅铺子售卖的点心卖完了,她跟卢氏忙活了一上午,下午还得送过去。
宋和璧想带元宵一起去抚育院,却被她以“习武不可间断”为由婉拒了。
娘娘和祖祖一向很疼她,平日里只要有时间就会陪她读书习武,嬉戏玩耍。
今天两人有正事要忙,元宵不想给她们添乱。
练武练了一个半时辰,跟青姐儿一起洗了澡,午饭后又跟表姐头挨着头看书。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元宵提出告辞。
和爹爹还在时一样,只要家里人出门,都是由陈正叔驾车。
元宵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暖烘烘的手炉,阖着眼昏昏欲睡。
昨晚她又梦见爹爹了,爹爹从海上回来,给她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其中就有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元宵吃一口,看一眼爹爹,生怕爹爹又突然消失不见。
好在直到她吃完冰糖葫芦,爹爹也一直陪着她。
正当她要扑进爹爹怀里撒娇,却扑了个空。
爹爹不见了。
他还是没回来。
元宵哭了小半夜,导致早上起来眼睛红肿得厉害。
最后还是宋和璧用巾帕敷在眼睛上,才勉强消下去。
夜里没睡好,马车又摇晃,瞌睡虫悄悄跑出来,给她施加瞌睡魔法。
没眯多久,就到了家门口。
元宵爬下马车,陈正驾车去了马厩。
正要进门,就被眼前这几个又高又壮,特别特别讨人厌的家伙揪住了。
虽说元宵习武一年,进步神速小有所成,但到底年幼,力气上比不过十几岁的男孩子。
六个熊孩子连拖带拽,元宵哪里反抗得了,就被他们拽到了苏家的斜对门。
眼看他们要把自己拉进屋,元宵趁他们对自己没有戒心,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了。
正要跑回家,出自斜对门这家,穿一身红袍子的男孩子就说了前面那番话。
这些话刺耳极了,小姑娘昨晚又梦到了爹爹,险些包不住眼泪。
好在她足够坚强,在家人的熏陶下坚定不移地认为爹爹一定会回来,心中默念好多遍,才勉强止住眼泪。
绕是这样,语气里也还是带出两分哭腔:“你胡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红袍子见状,仿佛更加兴奋了:“我也是看你们一家孤儿寡母可怜,才愿意跟你玩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他是这群男孩子里的领头羊,其他男孩子跟着哄笑起来。
“要不是陛下念着旧情,你爹的官职早被人顶了,你更不会是官家小姐。”
“就该让她吃点苦头,以后才能老老实实跟咱们玩!”
元宵握紧小短剑,强忍着给它们捅出十个八个窟窿眼的冲动,气鼓鼓瞪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
刚转身,又被红袍子一把抓住头顶的小发包。
元宵吃痛,一扭头挣脱了红袍子的手,眼睁睁看着粉色的蝴蝶珠花掉到地上。
这是爹爹离开前特意为她设计,请首饰铺子精心打造的。
元宵很是喜欢,轻拿轻放,生怕上头出现一丝一毫磨损的痕迹。
而这样珍贵的珠花,毁在了这几个讨厌鬼的手里。
元宵忍无可忍,“哧啦”拔出小短剑,照着他们噼里啪啦一顿打。
小短剑尚未开刃,但足以他们打得吱哇乱叫上蹿下跳了。
“呜呜好疼,爹,娘,救我呜呜呜呜!”
“你完了,我要告诉我娘,我让我娘打死你!”
元宵还要再打,忽的身子一轻,落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头顶传来低沉的,蕴藏着滔天怒火的男子嗓音:“你想打死谁?”
哭嚎声戛然而止,五个男孩子像是被掐了脖子的大鹅,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红袍子梗着脖子喊:“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少爷这么说话?”
元宵动了下脑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摁进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说:“别怕。”
短短两个字,却让元宵眼眶一红,攥着手下的衣料,把脸死死埋进对方的胸口。
低低啜泣着,彷徨又无助。
苏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愤怒又心疼。
他无视了元宵方才的凶猛行为,亦无视了嗷嗷叫的熊孩子,满脑子都是元宵被人欺负了。
别问,问就是无理由的偏爱。
红袍子见一直对他们凉冰冰的元宵此时乖巧地趴在这个黑不溜秋的男人怀里,也顾不上被小短剑戳破的腮帮子,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指着苏源,眼神阴森森的:“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苏源轻拍着元宵的后背,一如多年前哄她入睡那般。
“不知令尊是哪位?”
“我爹可是朝廷四品大官,大理寺少卿,你要是惹了我,我就让我爹把你抓进大理寺,取你狗命!”
苏源一哂:“那我就在这等着,等着令尊过来抓我。”
红袍子脸上的得意滞住,忽然看到什么,往苏源右后方跑去:“爹你可算回来了,有人欺负我,你快把他抓起来!”
红袍子拉着一身着红色官服的男子走上前,指向苏源:“就是他,我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爹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一旁那五个熊孩子见靠山来了,重又嘚瑟起来。
“魏叔,就是他打的我,您绝不能放过他!”
“一定要把他抓到大理寺,关个十年八载!”
在熊孩子的呼和声中,大理寺少卿举目看向苏源。
男子虽黑了些,瘦了些,仍旧可以窥见当年的气质风度。
尤其是眉目间沁着的冰凉寒霜,瞬间叫他回到几年前,大家被“苏魔头”压制的那些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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