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起初南十三将“男女有别,理应避嫌”写在脸上,近几次有意无意地从他面前经过,似不经意间露出的脖颈、小臂,是个人能看出点猫腻。
尤其是苏慧兰向他打过小报告后,苏源更是认定南十三别有所图。
他可不觉得明知对方有妻有女,还做出那等举止的会是什么良家女子。
审问过后,心里的猜测总算落实。
“事不宜迟,赶紧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和折子一同进京的,还有南月国在靖朝的暗探名单,以及分布全国各地的据点位置。
至于南十三,先让她在牢狱中老实待着,回头交由陛下处置。
再有南十三和南月国其他探子的联络,苏源打算委托京城来的侍卫。
能钓出一个是一个。
交代朱知府看好南十三,苏源又把自己关在屋里,继续捣鼓指南针。
如此过了两日,行李收拾完毕,造船处大多数人启程回京,留小部分人在杭州府,日常维护远靖舟。
临行前,王先生主动请缨,留在杭州府分处。
“我妻早已不在人世,儿女也已成家立业,再无甚牵挂,不如留在这里,替你们守着远靖舟。”
苏源面露动容,没等他由衷称赞,王一舟先他一步抱住王先生,熊掌拍上对方的后背。
于他而言,拥抱+拍背是表达感情的最佳方式。
殊不知,王先生年岁已高,受不起这一掌,瞬时白了脸。
这一幕看得苏源脑仁儿生疼,紧忙把两人分开:“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作甚。”
王一舟也注意到王先生的不适,讪讪缩回手,一脸歉意:“对不住啊先生,我方才过于激动......”
王先生摆摆手,挤出一抹笑:“我很好,你们且去吧。”
在王先生的目送下,苏源带着家眷及行李,顺着车队离开杭州府。
只需一月有余,便可抵达京城。
......
这边苏源赶着回京主持船舶司的大局,那边密折一路八百里加,跑死两匹马,总算在第三日傍晚踏着夕阳进入皇宫,呈到弘明帝御案之上。
彼时弘明帝正跟太子商议政事,见是杭州府的密折,还是八百里加急,便抬手打住太子的话头。
“澹儿你等会,容朕看过密折再说。”
太子着一身月白色常服,衬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颇具储君风范。
他放下手中毛笔,眉眼含笑:“是,父皇。”
几息之后,御书房传出噼里啪啦的动静,紧跟着是陛下的怒喝。
“荒谬!可恶!放肆!”
陛下勃然盛怒,将手边的东西一股脑挥到地上,宫人们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扑通跪地,大气不敢出。
太子赵澹不知密折内容,亦不敢妄自揣测,只能起身行礼:“父皇息怒,还望保重龙体。”
在爱子的劝慰下,弘明帝勉强抑制住怒火,面无表情地将密折递给赵澹。
赵澹一目十行地看完,心底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他不敢迟疑,掷地有声道:“儿臣恳请父皇暗中派人前往各地,绞杀南月国暗探,拔除据点!”
弘明帝重又坐回去,抚了抚胸口,重重喘了口气:“朕准了,此事就交由澹儿你去办,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帝王威势席卷着杀意扑面而来,赵澹屏住呼吸,视线落在地面上:“儿臣遵旨。”
弘明帝将名单交给赵澹,神色疲乏:“尽早出发,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先。”
明明已是而立之年,听到这番话,赵澹还是眼眶微红:“是,父皇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弘明帝嗯了声,放赵澹离开。
之后的一个月,靖朝各地看似平静和谐,私底下却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有名单在手,南月国暗探逃无可逃,大部分被当场格杀,只留下几个身份举足轻重的暗探,秘密押送进京。
全国共三十二个据点,已被拔除三十个。
赵澹每次都打得暗探猝不及防,那些资料甚至还没来得及销毁,就被嘎了喉咙。
等苏源一行人抵达京城,赵澹共格杀了一百二十七名暗探。
有那么几只小虾米趁乱逃逸,尚在追捕之中。
直到这时,朝臣们才知道赵澹离京是去做什么的。
早朝上,弘明帝提及南月国暗探,除了表扬赵澹,更是对苏源夸了又夸。
朝臣们:“......”
苏大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咱们不知道的?
怎么什么事都有你?!
苏源:微笑.jpg
顶着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苏源微笑着度过早朝。
这是他回京后第一个早朝,好巧不巧的,赵澹将南月国在靖朝经营多年的部署连根拔除,昨日凯旋而归。
陛下出了口恶气,龙颜大悦,不禁多夸了几句。
夸完爱子夸爱臣,满脸意气风发。
朝臣们不论自身立场,都得承认太子赵澹是一位合格的储君。
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亦不缺心计手段。
这样一位深得陛下宠爱的储君,便是将他夸上了天,他们也是认的。
反观苏源,他不过一介臣子,又如何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偏生陛下夸苏源的语句比夸太子殿下的多了两句。
整整两句!!!
朝臣们跟从醋缸里爬出来的酸黄瓜似的,浑身散发着酸气。
奈何苏源立下的是实打实的功劳,任谁也抵赖不去,更不敢对陛下的溢美之词存有异议。
有口难言,只能用眼神咻咻戳他。
苏源如芒刺在背,整个人几乎被戳成了筛子。
苏源:“......”
好容易捱到早朝结束,待弘明帝离场,立马拔腿就溜。
那速度,八匹马都赶不上。
以王首辅为首的几位老大人还想细问远靖舟的情况,眨眼的功夫苏大人就没了踪影,简直哭笑不得。
孔次辅撇嘴:“还是年轻好啊,腿脚灵活,一骨碌就跑没影了。”
王首辅嗤了声:“还不是你们这些老家人,恨不得把人给生吞了。”
另一位学士大人捋着胡须:“首辅大人说得是,苏大人就是被你们吓跑了的。”
另几位老大人也都不住点头,用指责的眼神看着孔次辅。
孔次辅就是个暴脾气,经不起激的,当时就跳脚了:“嘿我说你们几个,欺负我这个老人家真的好意思吗?”
王首辅慢悠悠沿长阶而下,隐约看见苏源与两人同行的背影:“孔大人老当益壮,本官怎的记得前几日您还在研究那羊皮地图呢。”
孔次辅倚老卖老失败,转头就瞧见几位同僚哈哈大笑,气得鼻孔喷张:“你们......你们真是越老越讨人嫌!”
王首辅见他脸红脖子粗的,遂转移话题:“你将那上边的文字破解了?”
学士大人附和:“眼看着两艘远靖舟造好,就等您的航海图了。”
“嗐,你可别提了。”说起这个,孔次辅就满头包,“陛下说明年五月出海,制定章程需要考虑太多因素,我派人多次前往考察,亦查找了不少资料,哪能这么快定下结论。”
“况且那羊皮地图上的异国字就跟蝌蚪似的,要不是陛下指认,我都找不着咱们靖朝的位置。”
王首辅又问:“眼下可破解了多少?”
“我们翻了不少书,勉强破解了大半,约摸年后出结果。”
学士大人欣慰一笑:“至少不是毫无进展。”
一位老大人拍拍孔次辅的肩膀,满怀希冀道:“孔大人,您再加把劲儿,争取过完年就将这事了结了。”
孔次辅摸了把日渐稀疏的发际线,幽幽叹口气,同几位老大人道别,回去继续工作。
......
苏源前脚刚踏出金銮殿,就被怀王叫住了。
“苏大人,恭喜你又立下一大功。”
两年没跟这位打交道,苏源条件反射开始头疼。
刚从朝臣们如狼似虎的视线下逃离,又被这位图谋不明的怀王殿下给逮住了。
他今早出门怕不是没看黄历!
苏源神色恭谨地行了一礼:“微臣身为船舶司正使,理应为远靖舟负责。”
怀王愣了下,他想说不是指司南,而是发现南月国暗探。
还未开口,范诩并林璋信步走来:“微臣见过王爷。”
话头被打断,怀王面上有一瞬的不虞,很快消散无踪,笑容温润:“范大人,林大人,二位这是?”
他以为这两人是来找他的,正满肚子疑惑。
——以他在朝中的权利地位,等闲是不会有人主动找上他的,更何况工部尚书和吏部侍郎了。
然后,他就被打脸了。
范诩一拱手:“微臣有要事找苏大人商谈。”
怀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前不久陛下带回司南,眼下工部已造出一批,供给船舶司使用。”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不妨碍怀王抿直嘴角,刻在脸上的笑变得不自然。
范诩的话像是无形的巴掌,分分钟给他的脸扇成猪头。
旁人怎么想暂且不提,怀王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眼中有阴翳一闪而逝,等苏源再看过去,依旧是淡泊高洁的怀王殿下。
再看范诩和林璋,他俩好像都没发现怀王的异样。
“那本王就不多作叨扰了,公务要紧。”
看怀王吃瘪,苏源心里还挺舒坦。
谁让他一次又一次恶心膈应自己,还想用一个庶子跟元宵定亲。
苏源宁愿未来女婿是个寒门子弟,也不愿找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庶子。
头上有个侧室亲娘不说,还有个正室嫡母。
他又不是那等利益熏心之辈,怎会把元宵往火坑里推。
心下腹诽着,苏源三人同怀王行了一礼,施施然离去。
走出一段路,确保怀王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林璋这才开口:“你跟怀王很熟吗?”
苏源摇头:“非也,除去最先出手相助,我与怀王无甚交集。”
范诩挥了下宽袖,意味深长道:“怀王可是公开表示过,他非常欣赏你的文采,想与你探讨一二呢。”
苏源:“......”
真是好厚一张脸皮。
苏源活了二十四年......哦不对,加上前两世共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被一个王爷碰瓷。
在弘明帝警告,他有意疏远的情况下,怀王还能这么说,真是蚂蚁戴眼镜,自觉着脸面不小。
范诩见苏源脸色变来变去,挑起眉毛:“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源不答反问:“我该知道?”
林璋一拍苏源的胳膊以作安抚,对范诩说:“承珩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他满心满眼都是陛下,忙完这个又忙那个,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
把当朝王爷的欣赏说成闲事,林大人不愧是你。
苏源重重点头:“我的确不知情,这些年待在京城的时候极少,也鲜少与同僚吃酒谈天。”
他要是知道,可不得站出来澄清。
范诩听跟随苏源前往杭州府的官员说了一嘴,对他“拼命苏郎”的诨名有所耳闻。
见苏源的郁闷不似作伪,只好言提醒道:“怀王虽淡泊名利,但也不宜走得太近。”
林璋深以为然:“你现在太过惹眼,须得警惕着些,别被什么人盯上了都察觉不到,等摔了跟头才知道疼。”
二位大人的告诫是出于好意,苏源很难不动容:“大人放心,我一定日日警醒自身,修身修心,防患未然。”
见苏源如此,他二人皆露出满意的笑。
范诩面色和缓了许多,没来由地说了句:“你那司南很不错,有大用处。”
苏源抿唇笑:“有用就好。”
改进版指南针已经做好,等回头呈给陛下,范诩会更满意。
下一刻,范诩表情一肃:“南月国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陛下这些年一直照拂着他们!”
十多年前,南月国生动乱,反军阵仗极大,搞得人心惶惶,最后还是陛下派了人过去,强行镇压了反军。
然而,就在陛下派兵支援的时候,南月国对靖朝的觊觎之心就已蠢蠢欲动,肆无忌惮地在靖朝安插探子。
这怎能不叫人心寒?
不怪陛下震怒,在短短一月内就将南月国的势力连根拔起。
林璋鄙屑笑道:“不过一小国,总有一日我朝大军会让他们哭爹喊娘!”
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刺探机密,还妄图以美人计引诱朝廷命官,以陛下的脾性,断不会忍气吞声。
且看这腔怒火何时喷薄而出,燃成滔天之势。“好了,不说这个了。”范诩负着手,“船舶司初初成立,有一堆事情等着你过问,赶紧过去吧。”
至于之前言辞凿凿的有要事相商,不过是应付怀王的借口罢了。
大家心知肚明,苏源一拱手,往船舶司去。
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等到船舶司的时候王一舟已经开始给下属们安排差事了。
见苏源过来,王一舟把名册塞到他手里:“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差事,重要的那些等你来安排。”
苏源啧声,很是不赞同:“你我还用得着分这么清楚吗?正使副使不过一个名头,王兄你直接安排就好。”
他信得过和王一舟的情谊,也相信对方不会以公谋私。
王一舟笑笑没应承,转而又道:“我方才数算了下,现有职位还有十个空缺,得好好筛选,可不能什么人都放进来。”
苏源深表赞同:“工部最近不怎么忙,咱们尽快处理好船舶司这边的事。”
他俩身兼两职,不知有多少人眼红,等着捉他们的错处。
苏源以为,两边都得顾及到,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开始忙活起来。
船舶司成立初期,职位及规矩尚有诸多不足之处。
之后的小半个月,苏源等人几乎宿在船舶司,忙得眼前发黑才算收拾妥当。
期间,苏源呈上了进阶版指南针。
弘明帝龙颜大悦x2,一挥手赐下一溜排的赏赐,着内侍送去苏家。
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委实叫人又羡又妒。
有官员看不惯苏源,跑去赵澹跟前给他上眼药。
“太子殿下,苏源所行不过分内之事,陛下未免太过偏爱。”
“这样的宠信,以微臣之见,连好些皇子王爷都不曾有过。”
该官员暗戳戳意有所指,成功让赵澹停下笔头,看向对方。
官员见太子殿下若有所思,心中一喜,一副“微臣是为您好”的态度:“殿下您说,苏源会不会是陛下流落在外的......”
那两个字没有说出口,赵澹却也心领神会:“竟是这样?”
没等官员点头,赵澹气定神闲道:“来人,张志云妄议皇族,且先遣送回家,稍后孤会将此事告知父皇,由父皇亲自发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志云眼药没上成,反倒连累得自己丢了官。
面对家人的怨怼,他肠子都悔青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
翻个年,四月下旬,苏源正式迈入二十五岁大关。
再过个五年,他就是而立之年了。
同僚们在这个年纪大多蓄起胡须,以彰显沉稳严肃。
苏源生得俊美,又身姿挺拔,走到哪都能让人频频侧目。
在秃头中年人占大多数的工部和船舶司,他就好比是鹤立鸡群,一眼望去甚为惹眼。
晨起,苏源对着铜镜束发。
束好发,将乌色官帽戴上,忽然叹了口气。
宋和璧从屏风后出来,细指整理着衣襟:“大清早的叹什么气啊,多影响一天的心情。”
“就是在考虑一件事。”苏源摸了摸下巴,“你说,我要不要蓄须?”
宋和璧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三两步上前:“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源又重复了一遍:“太年轻很容易让人觉得没有威信,底下的人就会阳奉阴违,摸鱼躲懒。”
“你是忘了以前他们是怎么说你的了?”
苏源回忆一番,最最记忆犹新的是“苏魔头”。
宋和璧两手搭在他的肩头:“就算你以这张俊俏脸蛋示人,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况且,我巴不得让大家看到阿源的盛世美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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