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娘去哥哥那边,元宵怎么办?”
就算把许玉林的威胁恐吓告诉弘明帝,元宵也得有个去处。
苏源坦言道:“我打算把她送进宫,等尘埃落定再接回来。”
宋和璧大吃一惊,手里的桂花发油啪嗒摔在梳妆台上,扭过身看他:“进宫?”
苏源点头:“对,进宫。”
“为何不让她跟我们在一处?目前看来,宋家应是安全的。”
苏源取来药油:“宋家确实是安全的,可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娘有你保护,我很放心,可一旦人多,难免分身乏术,纵使有哥嫂他们,也无法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
宋和璧心思动摇:“陛下会答应吗?”
苏源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求一求,应该不成问题。”
宋和璧叹一口气:“那就这样吧。”
元宵年岁尚幼,稍微跑得快些都有摔倒的可能。
单看翠红楼犯下的那些事,宋和璧也不敢保证元宵在她身边是万无一失。
苏源将万千思绪抑制心底,打开药油:“手伸出来,我给你上药。”
之前徒手挡箭,宋和璧手腕受力量冲击,当时只是有些疼,现在已红肿一片,连腕骨都不甚明晰。
宋和璧拧上发油的盖子,在苏源身边落座,伸出右手。
苏源倒了点药油,在手心搓开,敷在红肿处。
有些疼,但更多是暖洋洋。
从宋和璧的角度,他眼睫低垂,在下眼睑覆上一层青影,认真且专注。
她快速眨了眨眼:“这些日子我也不打算去抚育院了,就在家守着娘。”
早在回京那两日,宋和璧就随陆氏去抚育院帮忙了。
她喜欢小孩子,不论男女。
每隔一两日都会带着衣物吃食过去,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京城抚育院的总负责人是皇后娘娘,宋和璧有幸见过一次,还同她说了话。
皇后娘娘温柔和善,元宵进宫避难,定能得到很好的照料。
宋和璧如是想道,也这么说了。
苏源温热的掌心贴在伤处,按摩打圈:“太子殿下和十二殿下都被教养得很好,陛下和皇后娘娘功不可没。”
宋和璧深以为然,靠在椅背上嘟囔:“白日里我翻了不少书,查到一二处有关放血的邪术,大多和疾症有关,手段极其阴邪残忍。”
苏源抬起眼帘,她也随之看过来,一字一顿:“可能不单单是放血。”
苏源若有所思:“根据许玉林身上那股味,想必刚用了人血不久,我尽快在半月内掌握他和吴先生有关的证据。”
宋和璧柔声应好。
此后二人无言,默默上完药油,躺下入睡。
......
这一夜,苏源一直在做梦。
梦境乱七八糟,有桀桀大笑浑身染血的许玉林,也有泪眼汪汪的元宵,还有苏慧兰、宋和璧......
“阿源,该起身上早朝了。”
耳畔熟悉的女声,将苏源从噩梦拽出。
睁开眼,天光大亮。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掀了被子起床。
“等会儿吃过饭你就跟娘收拾些衣物,去哥嫂家借住几日,顺便把元宵也带着,回头我直接去宋家接人。”
宋和璧自无不应,用一根赭色发带将乌黑柔顺的长发高高束起,飒爽且便于行动。
“知道了,回头我就跟娘说。”
苏源正了正腰带,一整官服,两人相携前往饭厅。
苏慧兰还没起,估计正陪元宵睡着。
苏源也未在意,用了饭就上朝去了。
走到门口,陈正正盯着马车上的洞,一脸费解。
见苏源出来,忙不迭道:“公子,马车被什么砸了个洞。”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怕不是昨晚上砸出来的。”
苏源不用看就知道是何缘故,吩咐下去:“或许吧,回头记得让人修补一下。”
陈正应下,待他家公子钻进马车,一甩鞭子前往午门处。
早朝上,苏源被弘明帝点名:“案子查得如何了?”
一时间,上百道视线汇聚在他身上,情绪各异。
苏源淡定出列,一拱手:“回陛下,案件已有眉目,不日定能破案。”
内阁大学士尹峰看了苏源一眼:“陛下派去永平府的人应还未到,苏大人这边就有了眉目,不愧是苏大人,我等自愧不如。”
一番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同时还顺便给苏源拉了一波仇恨。
大理寺卿见不得一同查案的小伙伴受委屈,当即出列:“回陛下,微臣与苏大人是通过犯人的供词推断出背后主使,只等集齐证据,便可将其捉拿归案!”
给苏源添堵的小心思落空,尹峰憋着气不再吱声,自以为隐蔽地恶狠狠瞪了苏源和大理寺卿一眼。
跳梁小丑而已,苏源不屑与之计较,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见苏源如此,尹峰气得够呛,连翻好几个白眼。
弘明帝瞥了尹峰一眼,看似喜怒难辨,实则心里乐开花。
他早就看尹峰不顺眼了。
作为守旧派在内阁中坚守到最后的钉子户,尹峰手头权力虽大不如前,但他恶心人的本事委实高深。
不论是革新派还是中立派,只要逮到机会,他就跳出来夹枪带棒地找茬添堵,在作死边缘疯狂起舞。
弘明帝对他的忍耐早已抵达顶峰。
奈何尹峰有爵位在身,是先帝在位时被宠妃哄着授予的侯爵,又有丹书铁券,还真动他不得。
弘明帝深谙“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嚣张”的道理,只等尹峰把丹书铁券霍霍完了,再腾出手处理他。
现在耐他不得,但不妨碍弘明帝看热闹。
大理寺卿不愧是朕的好臣子,尹峰不想听什么他偏要说什么,妙极!
“朕知道了,以防再有受害之人,还望苏爱卿和齐爱卿早日抓住元凶。”
苏源、大理寺卿:“微臣遵旨!”
言毕,恭敬归入文臣队伍中。
苏源心里存着事,之后文臣武将具体启奏了何事,他左耳进右耳出,大半节早朝就这么水过去了。
“退朝——”
福公公唱完,小跑着跟上弘明帝的步伐。
僵立许久的朝臣们活动四肢,三三两两走出金銮殿。
苏源走到大理寺卿跟前,拱手见了一礼:“齐大人,可查到什么了?”
大理寺卿一脸郁闷,撇嘴说:“哪有这么快,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他们这些人起码得有三百窟。”
苏源刻意放缓脚步,落在人群最后:“昨晚我收到了威胁信。”
大理寺卿差点跳起来,上下左右打量,急急问道:“你可曾受伤?”
苏源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他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让我停手。”
大理寺卿面露骇然,失声道:“他、他可真是肆无忌惮,真以为没人能对他如何了?!”
这一声音量过高,瞬间引来一众人的注目,大理寺卿立马噤声。
苏源睨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嘴角轻抽。
“那你打算怎么办?”大理寺卿咬牙,“停手是不能停手的,翠红楼那群人为非作歹,不知害了多少人,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苏源抿唇:“我从未说过要停手。”
大理寺卿暗戳戳松了口气。
上回文珠打了元宵一巴掌,苏大人就把人捅个对穿,可见他极其重视家人。
那人以元宵威胁苏大人,大理寺卿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生怕苏源临场退却。
得到苏源的肯定回复,他心里那块巨石这才轰然落地。
“好好好,那就好!”
大理寺卿连道三声好,又问:“那苏大人你的家人......”
苏源淡声道:“我打算将此事禀报陛下。”
大理寺卿觉得此计甚可,笑眯眯夸赞了句:“苏大人高义,待背后主使落网,百姓们都会感谢你的。”
这世上有抛儿弃女的父母,同样也有疼爱子女的。
他们的孩子被偷走,极有可能会导致一场悲剧。
他们现在所做之事,正是为了阻止类似的悲剧再发生。
苏源置之一笑,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将亲友置于风口浪尖。
又跟大理寺卿说了几句,两人于宫道岔路口分别,一人往大理寺,另一人则往御书房。
“苏大人!”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苏源转身,看清来人后眼眸微暗。
许玉林许次辅信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物,用看后辈的眼神看着苏源:“这是先前苏大人问及本官的熏香,今日离家前特意带了一份过来。”
只能说,这人太会做戏。
昨夜还以箭矢、元宵威胁他,今日又能笑吟吟地同他说话,赠予他熏香。
苏源双手接过:“多谢次辅大人,下官明日就用上。”
骗你的,我才不用。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许玉林满意笑了笑,视线在苏源脸上扫了一圈:“苏大人脸色不大好,可是查案遇到了什么问题?”
苏源捏紧装有熏香的木盒,面不改色道:“非也,只因罪犯将要落网,下官喜不自禁,彻夜难眠才会如此。”
许玉林表情僵硬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那就好,本官等着苏大人的好消息。”
苏源应声,忽而脸色一变,义愤填膺道:“根据犯人的供词,那背后主使就该千刀万剐,许大人您说是吗?”
许玉林虽身量修长,却不比苏源身高八尺有余,差一点就到九尺。
二人对话时,苏源需垂着眸,才能和许玉林对视上。
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凡身居高位者,绝不容许下峰高于自己,做出此等僭妄之举。
果不其然,甫一和苏源四目相对,许玉林脸上的笑就淡去几分。
很快他又挂起假笑:“本官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
苏源拱手:“下官恭送大人。”
许玉林快步远去,即便是一个背影,都能看出隐藏在那层人皮下的怒火与恶意。
苏源意味不明扯了下唇,与之背道而行。
......
御书房外,依旧是临公公领着一群内侍宫女在门口守着。
老远瞧见苏源,他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嗓音尖细:“奴才见过苏大人,大人安好。”
苏源面带微笑:“公公安好,我有要事求见陛下,还望公公通传一声。”
临公公爽快应下,转身进了殿内。
不多时,他笑眯眯地出来,以手作引:“陛下让您进去。”
苏源整理一番衣物,侧首道:“多谢公公。”
将许玉林的熏香交由内侍临时保管,从容踏进御书房。
临公公目送着苏源进去,砸了下嘴。
都说许次辅温文尔雅,对他们这些奴才客客气气,要他说啊,许次辅不如苏大人。
几次交集,人苏大人都是自称“我”,而非高高在上的“本官”。
虽说他们这些奴才习惯了卑躬屈膝,习惯了“本宫”“本官”之类的自称,可他们也有独立思想,谁好谁坏一眼分明。
苏大人看他们这些无根之人,眼里半点鄙夷不屑都没有,好似他们与常人无异。
临公公仰头看天,也难怪苏大人年纪轻轻就官至三品,更有陛下和干爹交口称赞。
他合该有此成就。
御书房内,苏源止步于御案五步开外,行叩首礼:“微臣见过陛下。”
弘明帝正批奏折:“怎么了,可是与案件有关的进展?”
苏源恭声应是:“昨晚微臣被那人放冷箭警告,并以微臣的女儿威胁微臣。”
弘明帝猛地抬头:“警告?威胁?”
苏源点头称是,从袖中取出字条还有细布条,双手举过头顶。
弘明帝递了个眼色给福公公,福公公麻溜上前接过,呈到御前。
弘明帝着重看了字条。
字迹潦草,纸上有墨汁飞溅,应是用左手写出来的。
弘明帝沉着脸:“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朝廷命官都敢威胁!”
一抬头,乜见苏源欲言又止,他啧了一声:“说吧,你怀疑的那人到底是谁。”
“上次朕看出你不愿说,也未强求,现在那人竟然主动挑衅,甚至动了对你家人下手的心思,是非轻重苏爱卿你该明白的。”
苏源直视天颜,在帝王威势下,漆黑的眼眸毫不闪躲:“微臣的怀疑对象,正是次辅大人。”
弘明帝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下耳朵:“你说谁?”
苏源又重复了一遍。
空气陷入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御书房。
弘明帝虚指着苏源,朗声大笑:“苏爱卿你别跟朕开玩笑,也别再绕弯子了,赶紧说到底是谁!”
苏源闭口不言,只深深作揖,他人只能看到黑色官帽的程度。
在一片静默下,弘明帝笑声愈低,直至彻底湮灭。
因陛下批阅奏折时不喜周遭伺候的人太多,宫人们都退到殿外守着,只留下福公公一人。
搁以前,福公公会觉得这是陛下对他的信重。
现在,他只想捂住耳朵,以圆润的方式滚出去。
这都什么事啊一天天的!!!
那穷凶极恶的幕后之人,怎么会是斯文儒雅的许次辅?
一定是咱家听错了!
再看弘明帝,在短暂的色变后,他很快恢复镇定,面无表情气势骇人。
“苏爱卿可有证据表明此案与他有关?”
苏源从善如流,将已知所有证据悉数告知。
这回轮到弘明帝沉默了。
他看着字条,意味不明道:“看来朕还是对自己的臣子了解不够多啊。”
永平府许家,脏的臭的什么都有。
弘明帝还曾感叹,歹竹出好笋,许玉林不论才识手段都令他格外满意。
为此,他还将许玉林吸收为革新派一员。
在新政艰难发展的过程中,多次对许玉林委以重任。
若苏源所言是真,那这大巴掌是直接照着弘明帝的脸呼上来的。
许是经历过赵进再三惹是生非,弘明帝的抗打击能力与日俱增。
他只伤感了片刻,就让苏源起身了:“既然如此,朕会派暗部前往许家调查。”
有暗部调查,案件进展可能比苏源料想中要快一些。
苏源恭声应是,又道:“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弘明帝喝了口茶:“说。”
“既然对方已经盯上微臣的家人,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容许小女进宫避难。”
试问天下之大,还有哪里比皇宫更安全呢。
“就这?行,朕允了。”
弘明帝也想看看那个让苏爱卿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小元宵。
再者,自从十二皇子去尚书房读书,他时常看见皇后面露寂寥。
本来他还想随机抓个娃娃进宫,陪皇后消遣消遣。
这不是打瞌睡送枕头,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苏源:“微臣谢主隆恩。”
弘明帝摆摆手:“回头朕让皇后宫中的人过去接人,至于理由......就说皇后在抚育院见过元宵,对她一见如故,特让她进宫作伴。”
苏源暗叹一声陛下贴心,自是无有不应。
待苏源离开,弘明帝执笔继续批奏折。
福公公战战兢兢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慢了。
良久,他听到陛下用很轻的语调:“小福子,你说朕这帝王做的是不是很失败?”
毕生抱负至今难以实现。
亲子利用他敷衍他,讨好都不愿多花心思。
就连臣子都是披着羊皮的狼犬,所谓刚正忠诚都是假的。
福公公心一凉,忙不迭劝慰道:“苏大人不是说了,那只是他的一厢猜测,具体如何还得查了才知道。”
“陛下勤政爱民,是奴才心里最好的陛下!”
弘明帝哂笑不言。
只希望许玉林别跟守旧派扯上什么关系,否则他的下场不止腰斩。
......
苏源离了宫,前脚刚到宋家,后脚皇后身边的宫女就来了。
元宵哼哼唧唧,不愿离开爹娘。
苏源好说歹说,甚至祭出绝招——冰糖葫芦,才勉强把她哄好,答应进宫。
宫女捂嘴直笑。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当爹的如此耐心。
送走了元宵,苏源去往大理寺,陪同审问韵达。
迄今为止,只余下韵达和老胡没松口。
为了尽早结案,为了自身与家人安危,他只能克服不适,亲自审问。
如此过了三日。
弘明帝旨意传来时,苏源正命人往韵达脸上叠加浸湿的桑皮纸。
暗部宣读完陛下口谕,那边韵达也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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