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善礼一走进来就气得哇哇叫道:“阿姐!我一定要去看明日的腰斩!”
“什么?”嘉兰虽然还有些怔愣,但也被他吵得一个激灵。
夏时心疼地一边给善礼和嘉竹倒茶,一边道:“三少爷,三姑娘,您二位缓着点说,不要急着姑娘了。”
善礼“嗷嗷”两声,连忙坐到嘉兰身边,仰着头担心地看着嘉兰道:“阿姐,你怎么了呀?你生病了吗?”比起他想说的事,还是嘉兰最重要。
嘉竹显然也是这么以为的,她也担忧地看着嘉兰:“那我们一会儿再来,二姐姐,你先休息吧。”
嘉兰朝他们安抚地一笑:“没事,你们刚刚想说什么?明日的腰斩?”她重复一遍,便皱起了眉头。
善礼经过刚刚那一打岔,稍微冷静了点。但是还是义愤填膺道:“阿姐,你是没看到,那些坏人杀了四十九个小孩子啊!”
“四十九个啊!!”善礼气得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我跟三姐姐在街上都看见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大家都很生气。”嘉竹也点头道:“我已经跟二妞她们约好了,我们明天都去看行刑。”她如今已不是个『毛』『毛』躁躁的小姑娘了,此时她眸中也有愤怒的火焰,但她能握紧拳头,压抑下来。
“阿姐,你一定要让我们去啊!”善礼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征求嘉兰的意见,尤其是见嘉兰神思恍惚,更是有些紧张:“阿姐,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吧?”
嘉兰缓缓地摇了摇头:“不,阿姐跟你们一起去。”
嘉兰说罢,朝夏满招了招手:“你去安排马车。也跟念恩说,明日把西村的孩子们都接到行刑之处。但是都要待在马车上,不准下车,也不准看行刑的场面。”
她慢慢地说,思绪也渐渐清明:“你们俩跟我待在一起,也不许看行刑的场面。”
“嗷!阿姐!”善礼眼见就要跳起来了,但嘉兰横他一眼,他立刻就偃旗息鼓地颓坐在一旁小声嘟囔。
“等你长大。”嘉兰道:“不要让阿姐担心。”
善礼虽然想去,但还是乖乖地点头。
嘉竹倒是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二姐姐,我跟二妞她们约好了 ”她很想跟嘉兰待在一起,也不想为这点事儿反驳嘉兰。但是,她也跟杨二妞约好了,她不想失约。
“那我为你单独备一辆马车,你跟二妞她们待在一块儿。”嘉兰毫不犹疑道:“若还有其他的孩子们,你们一并算来给我。只是,府上只有四辆马车。若是还要添人,要早日告诉我,我为你们备车马。”
善礼和嘉竹立刻嘀嘀咕咕地商量上了,夏时见他们这么兴奋,反而忧心忡忡地问嘉兰道:“姑娘,这行刑 真的要让他们去听吗?他们还小呀 ”
嘉兰毋庸置疑地点了点头:“要。我们是武将之子,身处战『乱』之地,刀光剑影本是寻常。而且,惩恶扬善,乃是公道,为何不去?”
嘉兰看着善礼和嘉竹,声音低沉而坚决:“也好让他们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上公道,竭尽全力,皆能求之。孩子们的公道如此,我们家的公道,又何尝不是!”
流放于夏,待斩于秋。
在萧肃政命人捧着尸骸游街而行后,巾帼城的所有人几乎皆倾巢而动,把囚车行进之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烂瓜果和蔬菜源源不断地丢到囚犯身上,随之而来的是痛恨的咒骂和侮辱。大部分的人都与西村一案无关,但也正因为无关,他们才能从自己的孩子身上,由此及彼而又毫无顾忌地感受到共情。
而娘子村的人,除了守祠婆婆带了巧姐儿来,其余人却鲜少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街道两旁。哪怕旁人都不知道她们曾经在西村做过事,但他们自己却总是心怀忐忑,极为不安。
嘉兰暂时没有安抚她们的心情,她领着善礼,后头跟着嘉竹、夏念恩这几辆马车,缓缓地跟在人群后头,慢慢地行进。
巾帼城里坐得上马车的大户人家也就蒋府一户,被挤在外头的人没机会扔烂了的瓜果,自然而然地就议论起了蒋府。也不知是人群中谁带了头,大家渐渐都知道巾帼蒋府的人为破案出了力。
守祠婆婆在人群中,更是不遗余力地夸赞巾帼蒋府和嘉兰的仁义。再加上原本蒋府在巾帼城招工就给人留下了好印象,一来二往,老百姓竟也把巾帼蒋府捧得跟萧肃政一样高,皆说巾帼蒋府高义。
嘉兰坐在马车里,偶尔听闻几句议论,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善礼,时不时地就想撩开车帘。只是嘉兰先前就有吩咐,善礼守诺重约,虽然坐立难安,但到底也只是握紧了拳头,愤愤难平。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善礼连忙问道:“到了吗到了吗?”
外头跟着的蒋维勇应了一声:“少爷,到了。”
嘉兰听这一声,不由也握紧了手,挺直了腰杆。
萧肃政坐在监斩台上,同样一眼就看到了巾帼蒋府的马车。
第一眼看到时,他十分讶异,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了然于心。她就该是这样的『性』子吧。看起来温和无害,不温不火,其内里却藏着一把锋利而通透的剑。
他这才将视线收回,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跪在行刑台上抖得跟筛子似的囚犯。他们如今狼狈不堪的面容背后,也曾有过令人作呕的富贵。
“我定北战『乱』之地,前线烽火狼烟,无论男女、老幼,人人披甲上阵,皆有马革裹尸、赴死报国之心。可谁知竟然有尔等败类,贪图『淫』乐,拐卖稚子!他们的父亲兄长在拼死杀敌之时,你们何为?!他们的母亲在缝衣送食之时,你们何为!?祖失其孙,父失其子,寡母无依!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
萧肃政的声音冷硬而高亢。
“他们是我们的未来,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奋力杀敌所要保护的亲人!可如今,他们却惨死在你们之手,你们的绫罗绸缎、美味佳肴,哪一处不写着吃人!”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你们就要为自己的富贵,付出代价!”
他声音沉重如同重鼓,瞬时就在人群中激起一片热烈的呼应。
“杀!”
“杀!”
“杀!”
振臂高呼,群情激愤。
囚犯哭天抢地,无一不流『露』出了对死亡的恐惧。
萧肃政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更希望吴过山也是其中的一员。
但是他们没有抓到吴过山确凿无疑的把柄,不过萧肃政暗做手脚,让吴家紧急调动,为保吴过山,把他调回了都城 而这正是萧肃政所乐见其成的结果。
吴过山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萧肃政要在吴家埋下这一根刺 一个在嫡子阴影下苦熬多年,终于有出头之日,却又被打回原形的庶子,将再一次回到阴影之中。
但是这一次,这个庶子的毒牙已经长成,他已经有足够的野心,从吴越舟的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 就算不会,萧肃政也会让他这么做。
萧肃政的唇边勾起了一抹痛快的笑意,但是这笑意只闪现了一瞬,他的神『色』很快就如冰霜一般凝结。
他手上拿着斩立决的令牌,缓缓地站起身来。
“斩!”
随着他气势如虹的一声命令,令牌“碰”地坠地。刽子手手起刀落,利落地结束了他们的罪恶。
也就在这同一瞬,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好 ”
甚至连善礼和嘉竹也都跟着大声叫到:
“好 ”
然而,在此起彼伏的兴奋的高呼声中,嘉兰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哭声 这哭声来自她身后的马车,来自夏念恩的马车。
哭声起初压抑,后来越来越大,尔后像是数十个人同时痛哭出声
这痛哭声里,有着酣畅淋漓的恨意和解脱。
哭声和欢呼声在她耳边交织,嘉兰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深渊也会被撕裂开缝隙,而阳光终于通过缝隙照临。
这一个巾帼城,将真正地,重焕生机。
第173章 外乡人
深秋之时,落叶枯败。他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 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枯叶之上。没过一会儿, 就只能停下来抹去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少年原本正伸长了脖子, 好奇地看远处隐约可见的巾帼城内城门, 见状, 连忙担忧地问道:“狄叔, 咱们歇会儿吧。你看这里也有个茶摊, 不少人在这儿喝了碗茶再走的。”
狄叔喘着气看了一眼少年所指的茶摊。这个茶摊位于巾帼城内城两里路, 茶摊上头盖着支起的顶棚,棚里摆着一口大缸, 外头摆着三张长桌椅。一只土黄『色』的老狗被拴在木桩上,懒懒地趴在地上, 偶尔抬头看自己忙碌的主人和来往的客人。一个小男孩正蹲在土狗面前, 给它面前的碗倒水。
“行。”狄叔意简言赅道。
“好嘞!”少年兴奋地扶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店家,麻烦来两碗茶!”
“好哩!”店家正弯着腰拿着大木勺舀茶, 先乐呵地应了一声,然后才转过身来。这时候外头的桌椅都已经坐满了,店家见狄叔行动不便,连忙道:“你们俩等一等, 俺再搬个凳子来。”
他说罢,将一排碗放在自己轮推车的架子上, 尔后推着轮推车, 在这三张桌子间穿梭。直到看到这一幕, 狄叔才意识到这个人, 也断了一条腿。
但断腿似乎好不影响店家的生活,他送完茶,那些坐在这儿喝茶的人也自觉地把碗放在他的轮推车架子上,店家便推着车回到棚里,把碗放下来。然后,他把自己的椅子斜着放,然后用轮推车侧杆上的钩子勾了自己的椅子,轻松地推着轮推车,把椅子勾到了狄叔面前。
“前头还排着老长的人哩,你们歇会儿吧。”店家一眼就看穿了狄叔行动不便,便好心道。
不过,他还多打量了狄叔几眼 尽管少年瞧上去干净利落,但是这个狄叔,却用黑『色』的斗笠遮住了自己的脸。偶尔有风吹过,在他的斗笠下,还有白棉布裹着他的下半边脸。
这两年往来行走的人他见的多了,但狄叔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店家便端了碗茶来,笑着套近乎:“爷几位打哪儿来哩?”
“围县。”少年大口喝茶,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
店家神『色』一凛,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道:“围县,那可不是离峙城很近么?也不算远哩。您二位来巾帼城探亲来哩?”
听他这番话,狄叔抬头看着他。围县不是个大县,而是个被围在山坳里的小地方,极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能知道围县离峙城很近的人,看来也不是个简简单单的看茶人。
少年抓耳挠腮,看着狄叔,不知道该作何回答。狄叔倒是很果断地应了一声:“对。在下姓狄,这是我的子侄楚习。”他说罢,又问店家:“店家如何称呼?”
“叫俺老贾就成。”老贾哈哈一笑,正巧那边有客人招呼结账,老贾便招呼地上蹲着的小男孩:“算哥儿,去给爷几个结账。”
算哥儿也不做声,只『摸』了老黄狗的头一把,然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他拿了个小算盘,捧着个小盘子,就跑到要付钱的人跟前去。等他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珠子,再递给人看。
“算哥儿算盘倒是打的飞快,只是咋不说话?”楚习疑『惑』而又好奇。
算哥儿飞快地结完账,跑到老贾跟前,把钱数给老贾看,然后把盘子一股脑倒进老贾的钱袋子里。等做完这一切,算哥儿看着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算作回答。
“俺的算哥儿算术可快着哩,夫子和姑娘都夸了。”老贾颇为骄傲,黝黑的手『揉』了『揉』算哥儿的头。算哥儿害羞地笑了笑,又跑到老黄狗身边去。这一次,他搬了小板凳,坐在老黄狗身边,噼里啪啦地打算盘。
“算哥儿还进学了呀?”楚习羡慕地看着他。
老贾就更骄傲了:“俺们巾帼城里的孩子,那大都是念过书的哩!就是俺们这些老大粗,一大早敲晨钟,孩子们在街上念书的时候,也能跟着背几句哩。”
“你们的孩子咋在街上念书?”楚习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他对巾帼城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老贾点点头:“你们是外乡人,就不晓得了。你们在巾帼城住上几天,每天晨钟就是孩子们读书,暮鼓就是守卫军巡街,哎呀,都穿着清一『色』的衣裳,可威风着哩!”
一旁也有常来巾帼城的商户,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刚来巾帼城吧?来探亲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这几日正好巾帼蒋府有庆典,可热闹着呢。”
“为皇帝祝寿?”一直沉默不语的狄叔忽然问道。
今年是皇帝的四十大寿,他们一路走来,遇到了不少搜罗寿礼的商户。
商户摇了摇头:“那可不是。是当家姑娘的妹妹及笄。十月初九吧,她家的同袍衣铺、广记恒雕铺,当日可全都折价来卖。你要是住她家的如意客栈,晚上还有焰火看呢!”他说罢,歆羡地叹了口气:“只是那儿可不是谁都住得起的,”
“这当家姑娘,这么大手笔?”楚习惊讶道:“听着她家产业可不少呀。”
“那可不是么!”另一个商户也跟着聊了起来:“蒋二姑娘,那巾帼城谁不知道呢?巾帼城晨钟暮鼓的习俗由她而来,慈幼院是她新设的,娘子村是她安顿的。巾帼城里头多少人都受着她蒋氏学堂的恩惠,就连浊沙河,她都帮着种英雄树固堤呢!”
“这么厉害!”楚习惊愕地看向狄叔,想从他那儿得到点共鸣。但狄叔只是握着碗,既没有放下,也没有喝。
听到这个商户夸赞蒋二姑娘,老贾乐呵呵的,就跟夸自个儿一样:“那您可就说对咯!您瞧瞧俺推的这轮推车,那都是蒋二姑娘给俺们安排的。要不是蒋二姑娘,俺们哪里用得上老广这么好的轮推车哟!”
“还有俺的算哥儿,那可都是靠着蒋二姑娘,俺才能带着个孩子哩!”老贾这儿正夸着呢,算哥儿也从一旁跑了过来,脸红扑扑地点着头。
他可喜欢蒋二姑娘了,她逢年过节都会带糖给他们吃!
“以前,这就是一座死城。”另有商户感慨万千道:“有时候我们都不乐意在这儿歇脚,宁肯跑到闻喜镇上去。谁能想到,居然还会在这儿的同袍衣铺和广记恒雕铺里流连忘返。”
“那这俩铺子的东西,是真别致。同袍衣铺的羊『毛』衣裳,样式别处都没有。虽然贵了些,但我买回去,我家娘子欢喜得不得了。广记恒雕铺就更不用说了,你们知道今年萧统领进献皇上的寿礼是什么吗?”
狄叔倏地问道:“是什么?”
“是广记恒雕铺用整根英雄木雕成的佛像!”商户一拍大腿得意道:“哎哟你们是没瞧见,个头可大了!比广记恒雕铺传到都城的所有英雄木雕的佛具都要大!”
“要我说啊,萧统领跟蒋二姑娘在一块儿得了。十月十一的蹴鞠赛,不就是由蒋二姑娘剪彩,由萧统领主裁吗?”有商户多嘴地跟上他们的聊天:“就说前儿,蒋二姑娘前脚弄出来晨钟读书,萧统领后脚就弄出来了暮鼓巡街。就连萧统领巩固浊沙河堤坝,也是蒋二姑娘给提供的英雄树种和培育的树农。”
“听着像都是蒋二姑娘的功劳。”楚习喃喃道。
“话可不能这样说。”商户不赞同地摇摇头:“整肃军务让巾帼城守军变了个模样的是萧统领,捉拿肃清娘子村拐子的也是萧统领,提出巩固堤坝的可也是萧统领。再说了,萧统领的人可一直护着蒋府。没有萧统领,她蒋二姑娘一个姑娘家,能走到这么远?”
他这话一出,周围有人反对,也有人赞同,一时倒热闹了起来。
老贾不喜欢他们这么议论嘉兰和萧肃政,连忙拿木勺敲了敲缸:“可别说了,污了萧统领和蒋二姑娘的清白,这是见不得俺们巾帼城好哩!”
算哥儿也气鼓鼓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众人也忌惮嘉兰和萧肃政在巾帼城的名声,说了几句就散了。
楚习原本还想再说,可老贾转而去忙新来的客人了。而狄叔已经放下了一口未喝的碗,静静地站起身来。
“走吧,我要找的人,就在巾帼城。”
狄叔声音嘶哑,十分难听。但楚习十分信服地点点头,扶着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巾帼城内城。
巾帼城比起两年前热闹不少,这两年,巾帼城里多的是像狄叔这样的外乡人。哪怕是像狄叔这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混在人群里,倒也不显。嘉兰坐在团圆楼的雅间里,也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便重新将视线落到厨师的送来的菜上。
“姑娘,这是用英雄泪发面,改良之后的馒头,您尝尝。”掌柜的陪着笑,端了一盘白馒头到她的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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