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如清泉,听得人心旷神怡。肖夫子哈哈大笑,接过她的盘子,拿筷子夹了一个小兔子头,“啧啧”了两声:“真是精致啊,还真舍不得吃 ”
冬瓜在一旁也正左右为难,听肖夫子这么说,心有同感地抬起头想要应和肖夫子 可他抬头一看,却见肖夫子在话音刚落的一瞬,就毫不犹豫地把小兔子头塞进了口中!
“哇哇 ”孩子们控诉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最后都变成了津津有味的满足声 巾帼蒋府的院子,第一次飘满了欢声笑语,不仅善礼和嘉竹脸上笑容未断,就连跟着来护卫的蒋维勇和跟着他的亲卫与武婢,路过的使女和侍从,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
巾帼蒋府,好像一下子,褪去了此前的陈旧和沉重,显『露』出鲜活的本『色』来。
膳堂的欢声笑语时而飘忽到正院里,精力有些不济的蒋老夫人坐在正院院子里的藤椅上,偶尔听得一声孩子的笑,神情有些恍惚:“福如啊 哪里来的孩子呀?”
嘉兰同她说过请慈幼院孩子的事,但她已经不太记得了。
福如轻轻地按着她的肩,笑道:“二姑娘请了慈幼院的孩子来,一会儿来陪您用午膳。”蒋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是兰姐儿啊 ”
她的语调里,有十足的慈爱,问罢,又有些疑『惑』:“怎么是兰姐儿管事了?梅姐儿呢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恍然大悟地苦笑一声:“啊 对,梅姐儿不在这儿。她在哪儿来着 啊 在都城。”
寿比忍不住红了眼眶,哀声道:“老夫人,婢子去问问二姑娘,可开膳了。”
蒋老夫人点了点头。寿比掩面快步走了出去,等出了正院门,她才落下泪来。
夏满正巧迎面跟寿比遇上,一时疑『惑』:“寿比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姑娘问老夫人现在可有精力?是现在开宴摆膳,还是过一会儿呢?”
寿比连忙擦了擦眼角,笑道:“二姑娘孝心。老夫人精气神瞧着好,只是老夫人吃的跟孩子们不太一样 ”
夏满奇怪地看了寿比一眼:“我家二姑娘自然都考虑周到了,老夫人的膳食皆是绵软易食的。”她又忍不住问道:“寿比姐姐,你今儿个怎么了?”
寿比连忙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没事。二姑娘体贴周到,我前儿还帮忙确认过膳单的。我去跟老夫人说一声,随二姑娘安排来。”
夏满跟寿比到底不算很熟,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追问:“诶。那我去跟姑娘说,姑娘一会儿亲自来请老夫人。”
寿比连忙点了点头,夏满这才去回禀嘉兰。
午膳时,因为有蒋老夫人这个满头银发的威严老夫人在场,孩子们都吃的十分的矜持。但是,这一顿午膳还是让孩子们惊奇而又满足。虽然是素宴,但素食竟然还能做成鱼肉的模样,而且尝起来口感清爽。
尽管努力地矜持守礼,孩子们还是忍不住发出小声的惊叹来。他们的喜怒哀乐,皆直白地呈现在脸上。如今看到他们红扑扑的小脸上皆是笑容,蒋老夫人都让福如多添了一碗粥。
嘉兰看了蒋老夫人一眼,低声对夏时说了几句:“你去跟福如说一声,祖母高兴,但也别添太多。一会儿积食,她容易难受。”
夏时便立刻告诉了福如,福如愣了一下,看着嘉兰微微欠身行礼,才又去温声细语地劝蒋老夫人。她是等蒋老夫人喝完眼前的粥再想要添的时候才说的,也只是说:“老夫人多吃些菜,这些素食皆是二姑娘改良过的方子。您若是多喝了几碗粥,怕是吃不下菜了,一会儿午睡,肚胀也可难受呢。”
蒋老夫人颔首,又看了嘉兰一眼,低声而笑:“我们的兰姐儿啊 已经能管着我这个老祖母咯。”她又对福如道:“我吃多了,那你也得怪她去。要不是她叫来这几个瞧着可爱的孩子,我哪儿会因为心里头高兴,多吃这几碗呢。”
她调侃着,依言不再要求加菜。福如笑着,还真把这话转达给了嘉兰。
嘉兰一愣,复尔一笑。等吃完午膳,她就带着几个孩子去给蒋老夫人说吉祥话。
小一点的孩子,从来没经历过家中过节的时候,一脸懵懂。冬瓜倒是反应很快:“吉祥话!我知道!夏夫子教过,说了就能拿铜板!”
他说罢,一溜烟地拉着春花跑到蒋老夫人跟前,大声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春花也有样学样,小声怯怯道:“福 如 东,东海 ”她话还说得不太利索,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冬瓜很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念后半句话:“寿。”春花便也跟着念一个字:“寿。”
春花是所有的孩子里长得最好看的,乖巧清秀又可爱,蒋老夫人一见就欢喜。她也很有耐心地等着春花念完。
念完后,冬瓜看了蒋老夫人一眼,十分实诚道:“老夫人,您真是个好人。”
春花懵懂地也跟着念:“老夫人,您 有真 ”
蒋老夫人哈哈大笑,『摸』了『摸』春花的发髻:“乖囡囡,这句话不用跟着说。”
嘉兰便在一旁笑道:“老夫人自从见了这些孩子,一个个都叫上了乖囡囡,倒把我跟嘉竹还往后放了。”
肖夫子笑着捋了一把胡子,老神在在道:“老夫教出来的,焉有不好的孩子?”
善礼从嘉兰身边冒了个头出来:“可是,冬瓜说她是夏夫子教的。”嘉竹也在一旁点头,语调也十分恳切:“而您,姓肖。”
肖夫子吹胡子瞪眼地愣了一瞬,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嘉兰抚掌笑了起来:“哈哈哈,说的极好,你们俩也是好孩子。你们俩也有我一份功劳,而我又是肖夫子的学生,那也算是肖夫子教出的好孩子。”
她又笑着吩咐夏时:“说了吉祥话,焉能不拿个红包走?”夏时笑着领命,把早就备好的小玩意儿捧了出来。钱倒也不多,就拿红绳串了五个铜板,能穿在手上。蒋老夫人便朝夏时招招手,夏时捧着盘,蒋老夫人亲自给孩子们戴上。
这个红绳手串,别致,还有钱 小孩子又惊又喜,有的喜欢它好看,有的喜欢它绑了铜钱。冬瓜跟春花是第一个拿到的,春花皓腕如霜雪,戴上这样的红绳显得尤为好看。冬瓜激动地拉着春花给蒋老夫人磕了头。
嘉兰还听到他拉着春花喃喃:“我之后把我的小手串拆了,我们拿铜板吃面去!拆下来的手串再给你做一条。你的就好好戴着,谁给都不许,不要丢了 ”
嘉兰看着蒋老夫人给孩子们戴手串,脸上笑容不停,她看着这个慈祥的老人,心底一片温软。
“蒋二姑娘,你还有多少出人意料的地方?”肖夫子不知何时挪到了嘉兰身旁稍远处,低声叹问。她这一整场宴请,可谓宾主尽欢。不说让小孩子喜爱和高兴的精致糕点和素食,就说眼前这个绑着铜板的红手串。它编织精巧,简单却不粗陋。绑上几个铜板,正好免了他担心蒋府赠礼过重,让他无法管束,孩子们也生出说几句简单的吉祥话就能混混度日的错心。也免了礼物太过贵重易丢的烦忧。而且昭楚人以为红绳吉祥辟邪,但是定北这样的红绳却十分难得,这是都城的产物 她的礼物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嘉兰转过身,看着肖夫子,微微一笑:“这不过是寻常接人待物之礼,不敢说出人意料。不过,先生放心。学生再愚钝,也要对得起先生给我的《国策》呀。”
她嫣然一笑,眸中如有萤光,映照着正午骄阳的光芒。
悄咪咪地说,我特别喜欢这一句话:“巾帼蒋府,好像一下子,褪去了此前的陈旧和沉重,显『露』出鲜活的本『色』来。”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_:3」 _
感觉她们的前途一片光明,想想就很高兴。
第149章 师生
孩子们在蒋府闹腾了一整日,等暮鼓响第一声时, 才依依不舍地跟嘉兰、嘉竹和善礼挥手作别。
肖夫子没急着走, 而是站在门口, 对嘉兰道:“你府中事忙, 不得空出府来慈幼院。不过, 既然我已经担了你先生的声名, 今日算作行了师门之礼。明日, 我来你府上授课。你定个时辰?”
嘉兰没想到肖夫子居然会主动提出授课一时, 她连忙道:“那未时三刻,先生方便吗?”肖夫子点了点头:“妥, 就这样。你把《国策》第一篇看了,明日我来考。”
说罢, 他带着小孩子们, 拂袖而去。
嘉兰静静地站在门口,一直等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才带着善礼和嘉竹离开。
翌日,肖夫子依约而来。
嘉兰将他请到了西后院的书房,虽然书房就他们二人,但门是打开的。寿比也代表蒋老夫人到了西后院, 就跟夏时等人坐在书房门口的树下打络子。
肖夫子一进书房,先指了指多宝阁笑问:“你也不嫌把这些东西摆在这里碍眼?”
嘉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肖夫子指的是书房多宝阁上放着的慈幼院孩子的赠礼, 大都是泥洼、刺绣、木雕小马一类。嘉兰的房间虽然素净, 但窗台上摆着的是青花白底瓷梅瓶, 多宝格上原本端的也是一个雅致。这几只泥猪泥娃摆上来, 实在有点儿不伦不类。
但嘉兰只一笑了之:“师门之礼,哪有碍眼一说?”
肖夫子不置可否,走到多宝阁前,随手拿起一只小泥猪放在手里看了看:“哦。对了,这是谁送的来着?”
嘉兰一看,笑道:“是阿默送的。那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手巧呢。”
肖夫子把玩小泥猪的手明显地停顿了一瞬,他把小泥猪放回去,又指了指一旁的木雕小马。他手指刚落到那匹木雕小马上,嘉兰便道:“这是冬瓜送的。”
肖夫子索『性』把手缩了回来,背在身后,转过身来看嘉兰:“你都记住了?”
嘉兰笑道:“先生,他们兴许昨日才认识我,但我并非昨日才认识他们。”她从要给这些孩子们与老兵结对开始,就熟悉了他们每一个人。她或许会冒险一试,但从来不做盲目而无准备的事。
肖夫子稍一想,就明白了过来。他也不再故意做没有意义的试探 其实,管嘉兰是不是刻意把礼物摆在书房让他看到的呢?她能有这份心意,就已是难得。更何况,她是真的能记住每一个人,和他们所送的礼物。哪怕这些礼物,对这些勋贵人家来说,连个小玩意儿都算不上。
肖夫子便干脆地坐到了嘉兰的书桌前,还朝嘉兰也挥挥手:“坐。”
这便是要上课了。嘉兰心底有隐隐的兴奋和期待,她一坐下来,手就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国策》上。
肖夫子看了一眼她的手,笑了一下,却道:“先不说《国策》,我问你,沙家的事,你处理干净了吗?”
嘉兰呆滞了一瞬,没有想到他突然问了一件这样的事。她迟疑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她这句疑问刚刚说出口,紧接着便道:“我明白了。”
沙家的事,她大意了。
她其实并没有改变还在都城时的思维方式。这种事,她一直以来都只是出个面,后头扫尾的事从来都没有『操』心过。就连在皇后诗文会上,她跟诸位贵『妇』杠上也毫无畏惧,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不犯下大错,就都有都城蒋府在后头兜底。
但是现在,她身后,没有都城蒋府了。
“多谢先生指点。我立刻派人去『摸』清楚沙家的底细。”嘉兰严肃道。
肖夫子追问:“『摸』清楚沙家的底细,然后呢?”
嘉兰愣了一下,看肖夫子神『色』不似作伪,她琢磨了一下便道:“『摸』清楚他的底细,就能知道他是不是瑕疵必报之人。也能知道他可能会以什么方式进行报复,更能抓住他的把柄,从而在他报复之时,能加以应对。”
“如果你有能力斩草除根呢?”肖夫子盯着嘉兰的眼睛,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斩草除根?”
嘉兰吓了一跳:“还要杀人吗?”
肖夫子笑了一声:“谁告诉你斩草除根就是要杀人?杀人不如诛心。”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靠了靠。他的神『色』看起来平静,可这平静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嘉兰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诛一人心易,诛万人心难。沙家是一个家族,我不可能压得他彻底抬不起头。哪怕他这一支没落了,总有人能立得起来。原本引子不过一件小事,如果我真要斩草除根,可能带来的就是延绵不绝的仇恨。”
嘉兰看着肖夫子,十分认真道:“那日的事,对我来说本已了结。但是您说得对,便是我以为了结,别人却并不一定这样想。所以,我须得做好应对报复的准备,不能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肖夫子靠在椅子上看着她,听她说完,才道:“连沙家你都这么手软,你就打算这样去报你满门血仇吗?”
嘉兰浑身一颤,就像是伤口被人撕裂,汩汩地流出鲜血来。
肖夫子从椅背上直起身,直盯着嘉兰,一字一句道:“二姑娘,你就打算这样去报你满门血仇吗?”
“这与您无干。”嘉兰半响,才僵硬地从唇齿间憋出这几个字来。
肖夫子重新靠在了椅背上,神『色』散漫地点了点头:“嗯,对,无干。”
他说罢,十分随意地换了个话题,仿佛从不存在先前的『逼』问:“你之前不是跟老广说,想要让慈幼院的人学得一技之长吗,现在为什么停滞不前了?”
嘉兰大松一口气,努力地忘掉之前的痛苦,缓缓道:“因为要促成这件事,得先让他们活过来。除此之外,还得有充足的资金。我家也无法一直投入而毫无收益,所以我现在在琢磨如何用英雄树赚钱的事。”
“你想利用它的独一无二?”肖夫子一针见血地道:“它的独一无二可值不了几个钱。”
嘉兰笑道:“值不值钱,不是它自己说了算。我大姐姐教过我,在都城,什么都是要捧的。字画要捧,诗词要捧,花鸟鱼虫,都要捧。”她想到嘉梅,神『色』中『露』出几分思念:“当然,大姐姐也说过,站得越高,跌得越狠。捧是个学问。”
她轻叹一声:“如果您见过我大姐姐就知道,相比我来说,她才更会经营持家。”
“所以你就想,除了捧英雄树,还要找到它真正有用之处。”肖夫子此时不再是疑问,而是肯定道。
嘉兰点了点头:“我对捧这门学问掌握得不大好,还是真正有用对我来说更靠谱些。”
肖夫子哈哈一笑,捋了把胡子慨叹道:“你跟你大姐姐要是联起手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神『色』里鲜明地表达出他对这个可能『性』的无限期待。
嘉兰抿唇而笑:“我倒是想先跟先生联手。”
“哦?”肖夫子又坐直了点,整好以暇地在椅背上轻轻地敲着。
“想跟先生讨个主意。”嘉兰将先前想好的问题问出来:“我想买一片英雄树林,先生以为,买哪儿最好呢?”
“浊沙河边的娘子村里,十二娘子军祠旁边的那一片英雄树林最好。”肖夫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
素来沉稳如嘉兰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流『露』出对他不假思索的惊讶来。
“娘子村十室九空,留一室也是孤儿寡母,离巾帼城主城不算近,人烟稀少。若论保密,没有地方比这儿更好。而且临浊沙河,你哪怕真造围墙围起来,也只用围三面墙。”肖夫子停了一会儿道:“那里的英雄树其实为了祭奠十二娘子军,特意种下的。可惜后来,十二娘子军祠无人祭奠,那片英雄树林自生自灭 ”
肖夫子叹了口气:“如果二姑娘真要用那里的英雄树林,也顺手修一下十二娘子军祠吧。”
嘉兰是知道嘉竹她们常去十二娘子军祠玩的,倒从来没听过使女和侍从禀报十二娘子军祠有什么不妥。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先生,您好像对英雄树也很关注呀?”
肖夫子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啊,家有有人偏爱。”但他显然不欲多说,说完这一句,他就将《国策》翻开道:“来,我们开始上课。”
嘉兰便也不再追问,顺着他的指引,开始读《国策》。
肖夫子出蒋府时,天刚刚近黄昏。天空里连绵一片火烧云,绚丽而热烈。他定睛看了会儿,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不由抹了把眼睛。指腹接触到眼角的湿润后,他叹了口气,转到团圆楼提了一壶酒,敲开了老广家的门。
老广叼着旱烟,正叨叨地看着广岁雨做木工活。他一看到肖夫子,先看他手上提的酒:“哟老肖,你这是提了 女儿红?”
老广眯起了眼睛,放下了手上的旱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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