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千户自然没有用全力,也不可能真的一日三餐照点打,但是这一场对练下来,还是够他受的。不过,这显然比他刚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善礼伸展身子,就觉得轻快了不少。他扯着被打青了的嘴角,身后跟着一票同样鼻青眼肿的兄弟,一点儿也不在乎地跟四周或发出不屑的嘘声、或拍手叫好的士兵拱手。
等他一路挤出来,一眼就瞅见了呆滞的冬瓜。
善礼顿时就乐了,长手一伸,一下就把冬瓜提溜了出来:“哟冬瓜。兄弟们,新兵蛋子来了啊,跟我来见识一下!”他满面春风地揽着冬瓜的肩膀,一点儿也不像刚刚被打过的模样。
“走走走,冬瓜,喝酒去!”
善礼手下百来号人,围坐在篝火旁,簇拥在善礼身边。善礼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拿着树枝,在地上摆着的沙盘上面笔画。
“今早上咱们在换阵的时候慌了,东子慢了半拍,没补上位,被朱千户抓到了破绽。”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在沙盘上画出了早晨对练时的阵法。
东子一脸愧疚地低下头。善礼嘿嘿笑着用树枝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得了啊,老子的营里,没有这幅垂头丧气的脸。”
“输了就输了,咬牙争口气,下回赢回来就成了。”善礼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又道:“换阵一慢,我也有点拿不准,这阵法对上朱千户行不行。南信,你在底下看着,你说说?”
一个长相斯文的人手里头拿着一本书册,点了点头:“属下觉得可行。不过不止东子慢了半拍,百户,你比他们反应都快太多了。”
他这话一说,早上跟着善礼参加演武场的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善礼。
“得得得,你们一个个的,要教到什么时候才明白?战场之上,我们的阵法就是一个整体。我这就算快的跟闪电一样,怎么的,我能一个人杀北狄一个师?不还是一个死得早的出头鸟,这有什么好的!”善礼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树枝。
南信皱了一下眉头,拿着炭笔在本子上比划,口中念叨道:“这个阵法还得改 ”
善礼点头:“改改改,不过今儿个咱们先吃饱喝足再睡上个饱觉,明儿再说!”他扔了树枝,一掌拍在冬瓜肩上:“兄弟来,总要好好招待!”
冬瓜一掌被拍到了众人的视线里。众人都听说善礼一眼就能叫出他的名字,不由得好奇地打量着他。
善礼高高举起海碗,环视一周,一饮而尽。他一抹嘴,将碗倒扣,豪气冲天地道:“来我麾下,喝了这碗酒,以后我们就是生死兄弟!”
“欢迎兄弟!”
场上顿时响起震天的齐声大喊,众人举碗碰杯,肆意而又张扬。冬瓜被这样豪情万丈的气氛所感染,脸蛋涨得通红,也举杯痛饮。一边呛着酒,一边跟老油条们称兄道弟。
夜『色』沉沉,善礼的营帐却热闹非凡,一点瞧不出早上刚挨过打的惨状。
朱千户站在高处的主将营中,俯首看着自己麾下的百户与千军,目光落到善礼的麾下时,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善礼是萧肃政的妻弟,知道善礼出自都城蒋府,父兄曾是赫赫有名的蒋家军。但是说实话,从草根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朱千户,一开始并瞧不起善礼。
在他眼中,刚刚来到军营的善礼本来就没多大,又白净而清瘦。简直就是一个落魄的公子哥儿,自以为能凭借着父辈的荣光,来混个功勋。但是,当他故意冷眼看着金百户欺负善礼时,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善礼一开始手足无措,身上不知道挂了多少彩。但是,他每次都会在萧肃政下察军队时,把自己收拾干净。萧肃政偶尔会问起他,但却从来没有单独见过他。善礼也从来没有试图去找萧肃政告过状。可能是担心朱千户知道他的身份,他甚至都不跟朱千户说。
朱千户还暗搓搓地旁敲侧击,没想到善礼比金百户还警惕。他都从金百户口中套出话来了,善礼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
等善礼小小年纪,却一步一步自己从总旗挣到了百户的位置,在他手下受训对练时,朱千户再次意识到,善礼不是有点意思,他是“很有意思”。
这个含着金钥匙出身,却又经历家族覆灭动『荡』的公子爷,既没有怨天尤人的娇气,也没有自怨自艾的悲观。
他的身上,充满着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的蓬勃朝气。胜不骄,而败不馁。更何况,之前按着他打的金百户,在他手下过不了三招。就连对上自己,他也是一次比一次难对付,『逼』得自己也不得不日夜精进,生怕被这臭小子占了上风。
说实话,现在在朱千户眼里,善礼那就是他恨不得拿出去炫耀的下属。只除了据说很怕他阿姐,所以在每个月回家之前的那两个礼拜绝不打架之外,没有任何『毛』病。
想到善礼这个唯一的“『毛』病”,朱千户幽幽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每次军营里能找让人“放松放松”的乐子的时候,善礼从来不去。他倒是也没管制底下人,由着底下人跟着大家伙一起去。
但是,底下人去归去,要是被善礼知道有什么强迫『性』质的行为,这个人当日就得挨顿揍,卷铺盖走人。这样的规矩,弄得他麾下的人被好一顿嘲弄。但奇怪的是,他麾下还真就个个都这么讲究。弄得那些女人来,人人都爱在他底下的兵面前晃悠。
叫朱千户说,这就有点太小心了。这样万人骑的女人,什么阵仗没见过,用得着小心?
还是善礼太年轻,心太软。
朱千户更是幽幽地摇了摇头。
至于另外一边的金百户 朱千户看着他那处沉寂的军营,皱了皱眉,吩咐身边的亲卫道:“明天据说又有一批新的娘们来,你看着点金百户,别做的太过了。”
“上一回他弄死的人,要不是个本来就活不长的,他以为还能好好在这里待着?再有一次,老子就不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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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军营里又热闹了起来。
这一次的热闹, 不是人人摇旗呐喊的振奋, 而是一种在士兵们奇怪的笑容里悄然流传的, 隐秘的“热闹”。
冬瓜才『摸』着一柄 , 正爱不释手呢, 虎头就挤眉弄眼地要带他去“长长见识”。
冬瓜一脸茫然地跟着虎头走了, 正巧半路上遇到了巡视的善礼。他对善礼从无隐瞒, 把虎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善礼一巴掌呼在了虎头的背上:“一边待着去, 冬瓜才多大?枪都没『摸』熟,还想提枪上阵?滚滚滚。”
虎头垂头丧气地走了。冬瓜总觉得善礼话里有话, 但他又没咋听明白,就瞪大了茫然的眼睛, 看着善礼。善礼眼睛都没眨:“练枪贵在专心, 你基本功都没练明白,上哪儿去长见识?”
冬瓜虽然跟善礼不算很熟, 但是因为他很信服嘉兰,所以自然而然地也很信服善礼。冬瓜当即就郑重其事地跟善礼立了保证,决心从此埋头练枪,谁来邀请他去长见识都不管。
善礼和善地『揉』『乱』了冬瓜的头发, 『露』出堪称“慈爱”的笑容:“好孩子。”
冬瓜突然觉得有点儿诡异,他想了想, 问道:“蒋百户, 你今年是不是也就十五六岁啊?”
善礼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冬瓜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真的, 他瞧善礼的模样 古铜『色』的身体高挑而又健壮 他完全忘了善礼也就比他大几岁。他觉得自己跟善礼一比, 就像是还吸溜着鼻涕泡的小屁孩。而善礼,已有少年将相的雏形。
大概这就是不仅天赋异禀,而且异常努力的人吧。
冬瓜好就好在心态好,他不仅没有觉得自己卑微,反而非常骄傲自己能跟在善礼的麾下。不愧是萧家『奶』『奶』的弟弟,果然都不是孬种。他能在善礼身边有点出息,萧家『奶』『奶』也肯定会把春花安排得很好。
冬瓜这么一想,更高兴了。于是,他昂首挺胸地跟在善礼身后,简直跟刚刚捡了个什么大官当似的。
善礼狐疑地看了看他,说道:“我一会儿要去伤兵营看看。里头有几个今天能出来的,到时候你就跟着他们混。我们这一支军队新兵少,大家进度都很快,没几个人能腾出手来教你。”
“这些需要复原的伤兵是最好的师父。别看这些伤兵伤了腿脚,但他们经验丰富,教教你绰绰有余。你好好照顾他们,从他们身上学着点。”善礼提醒冬瓜。
冬瓜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他立刻就斩钉截铁地应了下来。
善礼嘿嘿笑着,又『揉』了『揉』冬瓜的脑袋。尽管他平时像模像样的,但是都得端着自己,不能因为年龄被别人小瞧了。在冬瓜这个知情人面前,他就更多了几分同龄人的活泼。
不过,等走到伤兵营时,他立刻就挺直了身体,成为了“蒋百户”。
善礼一到,他麾下的伤兵立刻就兴奋地想从床上爬起来。那个速度之快,表情之激动,简直堪比他们没有受伤的时候。
冬瓜吓了一跳,善礼更是连连挥手:“快缩回去,军令啊!”
伤兵们立刻就缩了回去,一个个在床上正襟危坐,仿佛先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正在处理他们伤口,本来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的少女,见他们缩回来还挺快,不由得一噎,又好气又好气地绑紧了眼前伤兵腿上的绷带。
“早知道要缩回来的,刚刚跳出去作甚。再动一动,伤口又要裂了。”少女细声细气地对伤兵说道。
善礼连连点头:“对,大夫说得对。你们都要好好听大夫的话,听到没?让动就动,不让动就不要动。”
冬瓜化身为善礼的小跟班,跟着点头。那伤兵跟着善礼久了,比冬瓜点头点的还要虔诚,还要跟着说:“大夫说得对。”
其他营的伤兵各个哈哈大笑,其中有善意的哄笑,也有 『裸』的嘲讽。尤其是金百户麾下的伤兵,不屑道:“一个女人,也敢说自己是大夫?”
“弟兄们,听说今儿个营里来了军『妓』。你们说,这女的充大夫,会不会是哪个军『妓』玩的新花样?”
他这下流话一出,顿时收获了一片哄笑声。还有人朝少女吹着口哨,目光下流。那个说出这番话的伤兵因为离得近,甚至想要去拉少女的衣袖,让她转过身来同他们调笑。
善礼以刀背劈落那人的手,目光冰冷:“你哪个营的?要是没有这位大夫 ”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细声细气的大夫突然转身,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猛地把一块绢布捂在了那个伤兵口鼻上。
在那个伤兵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的时候,少女看了看他,一把银针泛着冷光,精准地『插』在了他的大腿上。
“我的腿 ”那个伤兵只来得及哀嚎这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顿时,营帐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少女不紧不慢地捏着『插』在这个伤兵腿上的银针,一言不发。
善礼吞了口口水,小心地问道:“大夫,他 还活着吗?”虽然这个人恶心而又无赖,但是真死了也不好交代啊。
少女抬起头,朝善礼莞尔一笑:“将军放心吧,他还活着,只是被『迷』晕了而已。”她说着,颇有些遗憾地拔掉此人腿上的银针:“有的人要是醒着,我怕我救人就成了杀人了。这样不好。”
既然都知道这样不好,那你脸上的遗憾是为什么啊!?
先前出言调戏过少女的伤兵都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待在角落里。这个少女已经深刻地向他们证明了她身为大夫的身份,这个时候,得罪大夫那就是找死啊!
善礼挠了挠后脑勺,笑容有点儿尴尬:“这倒是。大夫,刚刚实在对不住了。”
少女『露』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容,仿佛刚刚的雷厉风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她的笑容很具有『迷』『惑』『性』,善礼想了想,觉得先前的那一幕可能只是女大夫太生气了。为了防止她再被人欺负,善礼决定留在军营里,直到她检查结束。
也不知道是因为善礼的虎视眈眈,还是因为这女大夫出手的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众伤兵都乖得跟鹌鹑似的。女大夫很快就查完了所有的病人,跟着善礼一齐出了伤兵营帐。
善礼把冬瓜留在了伤兵营帐,冬瓜跟着善礼麾下的伤兵依依不舍地看着善礼离去。
这一幕落在女大夫眼里,大概很是有趣。她一出营帐就对笑道:“您的士卒都随了您。请放心,在诊疗您的士卒时,我下手会轻点的。”
善礼松了一口气:“有劳,有劳。多谢,多谢。”
因为他语气太过真诚,导致女大夫停下脚步,侧首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道:“将军,我不过一介不入流的大夫,还是个女子,您对我何须如此客气。”
她这话立刻让善礼正『色』地摇了摇头:“大夫不要妄自菲薄。巾帼城供十二娘子军祠已是表证,巾帼亦可不让须眉。”
女大夫惊讶地挑了挑眉。
善礼又道:“更何况,我也不止见过你一个女大夫。天下闻名的沐春堂堂主,晏幼清晏女医,你知道吗?”
这女大夫便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容落到了眼底,透出如水的温柔来。
“嗯。我是她的亲传弟子,我叫晏惜笙。”
自从善礼在伤病营帐替晏惜笙仗义执言之后,伤病营帐里泾渭分明的派系都消失了。因为他们在那天之后终于意识到,晏惜笙乃是沐春堂堂主的亲传弟子,根据晏家的规矩,来四处行医。
晏惜笙的医术,他们就算把脑袋拧下来,也不敢再怀疑半分。
这就导致他们都只能眼睁睁地瞅着晏惜笙“区别对待”,要说她倒也真没治病变成杀人,但是和风细雨地扎针跟凶神恶煞地扎针那感受是很不一样的啊!
善礼麾下的伤兵,哪怕伤了腰骨的,都恨不得把腰挺得比没伤之前还要直。啧啧,看着死对头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是一种多么痛快的感受啊!
这感受是如此痛快,以至于他们在教冬瓜时都更耐心细致了。冬瓜学得认真,进步飞快。他因为时常来照顾伤兵,对晏惜笙不仅十分尊敬,而且还懂得搭把手。晏惜笙便教他人体的『穴』位,让他在用 时,更能一招制敌。
冬瓜转头就把这件好事告诉了善礼,善礼立刻就领了南信来跟晏惜笙学,以更好地完善他们的军阵。
这一来一往,他们就熟识了起来。以至于有一天,善礼返家探亲的时候,晏惜笙竟感到了一丝失落。
她忍不住问冬瓜:“蒋百户什么时候回来呢?”大概是问得有些直白,晏惜笙又补充道:“这『穴』位还是该勤加练习,不然会忘的。”
冬瓜深以为然地点头,但他也歆羡地道:“大概要待一会儿吧。他看阿姐就要看上好一会儿了,而且这一次,据说他的的两个好兄弟来游学了,他总要等送走他们才会回来。”
“游学?”晏惜笙有些愕然的问道。“游学”这两个字可不是普通的意思,这不仅意味着此人学问上佳,而且意味着家中钱财颇丰。少了一样,都配不上称为“游学”。
晏惜笙不知道冬瓜是误用了这个词,还是真的是这个意思。她一直怀疑善礼的身份,此时便问道:“蒋百户的兄弟家大业大么?”
冬瓜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大呀。”说真的,善礼其实没招呼过冬瓜不要说他的身份。但是冬瓜刚开始说没人信,后来又见善礼的样子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他就再也没说过了。
“那蒋百户 是家道中落,所以迫不得已,才来当兵吗?”晏惜笙的眉宇间就有了愁『色』。
冬瓜看着她眉宇间的哀愁,心里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这晏女大夫真的太具有『迷』『惑』『性』了
但是她说的也没错,冬瓜便也点了点头。
这时,伤病营帐里有人叫冬瓜过去耍枪。冬瓜应了一声,截断了这个话题,拍拍屁股溜了。
晏惜笙自己在营帐外头呆呆地站着,抬头看了眼暮霭沉沉的天『色』,心里坠坠地疼。
第二更!
第294章 少年心 ·三
这一次探亲,善礼不仅看了嘉兰和萧肃政, 逗了守锋, 还跟久违的顾湍榕和钱初昉把酒言欢, 甚至在送别时还救下了程瞒。啧啧啧, 让他说, 他此次探亲之旅那简直就是完美无缺。
直到他一回来, 就看到闷闷不乐的晏惜笙。
善礼吓了一跳, 立刻去跟冬瓜打听, 结果冬瓜二丈『摸』不着头脑。善礼又严肃地去敲打伤兵营里的伤兵,那些伤兵差不多就要把晏惜笙捧到天上去了, 他更是啥也没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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