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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三姝(瞬息)


“他闹起来的时候,大嫂嫂是没见过罢了。”嘉兰再斟上一杯,甜酿酒说来是带个“酒”字,实则没什么酒味,甜而不腻,温温热热的一杯下了肚,四肢百骸都舒畅不已。
“只是谁惯他那些『毛』病。他也嚎不上几嗓子,嚎下来没人理会,他也就知道无理取闹得不了好了。”嘉兰静静地看着和玉风两个凑着脑袋嘀咕的守锋,神思有些恍惚。
善礼小时候,父亲和娘亲就是这样教他的,甚至比如今她教守锋还更加严厉。她反而是那个心软的,悄悄帮善礼抄书的是她,偷偷给善礼吃糖的是她,开导安慰善礼的还是她。
所以善礼很黏她,什么都想着她,拿了好吃的好玩的,哪怕自己没有,也会记得给嘉兰带一份。当年顾湍榕住进蒋家,善礼因为吃醋才第一次跟她闹脾气。
一晃眼,她为人母,便也比照着当年爹娘教子的法子,又用了更为温和的手段,来弥补她觉得当年爹娘教子的不妥之处。
真是时光荏苒,一晃,竟也八年了。
顾蒲月看出了她神思恍惚,却只以为她在想着顾湍榕和钱初昉的事,自己也斟了酒,低声道:“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阿榕 ”
她话没说完,后半截的话咽在了酒里。
她养在顾老夫人的名下,与养在顾大老爷膝下的顾湍榕关系不远不近。更何况两人又经历了重九节不堪回首的危机
“总是个大人了。”嘉兰安慰她:“你看,既然夫子都应允他们游学了,总是无需我们忧心了。倒是两个小的,你多看着些。等阿宝的孩子大了,就把他们放到一处玩儿。”
沙进宝也生了个女儿,取名叫蒋恬。等女儿出生后,沙进宝的『性』子就不那么唯唯诺诺了,瞧着倒像沾了她女儿的几分孩子气,又开朗了起来。蒋维勇对沙进宝也一直十分体贴,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倒是比以往更好了。
“这倒也是。冬瓜和春花他们倒是与风姐儿玩的好,但冬瓜到底也渐渐大了,总不好再像小时候一般玩闹。”说到孩子们,顾蒲月的神『色』就好了很多,没再沾染往事的沉重:“说来,春花这孩子你可见过了?一日比一日鲜妍,我见了都要心动。”
春花长的再好看,在嘉兰眼里也就是个孩子。但是顾蒲月不可能无缘无故有此一问,嘉兰想了想道:“是生出什么不妥来了么?”
顾蒲月微微蹙眉,有点儿苦恼:“这事还是夫君同我说的,春花来往府里太频繁了,怕会遭人闲话。巾帼城自是没人会说,但是巾帼城如今往来客商这么多,这些客商可不比巾帼城的百姓。”
嘉兰的眉宇间有几分厉『色』:“皮囊一个个倒是干净,内里皆是龌龊污糟。”
“你也别着恼。如今风言风语还没起呢,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顾蒲月又叹了口气:“这世道对女儿家到底艰难,长得太好不成,长得不好也不成。要不讽来是狐狸精,要不嘲弄作无盐女。”
“春花心智不全,怕难保全自己,比旁人又更棘手些。”顾蒲月再叹一声,她也着实有点儿不知所措。善仁所言的确是个很大的隐患,顾蒲月不能不考虑。
“先让她去娘子村十二娘子军祠吧,守祠婆婆看着,念恩照料着,想来无妨。冬瓜那小子护得紧,但这有什么用?他如今也不过半大的小子,自身还难保,哪来的手段保护春花?”嘉兰沉思片刻,便道:“回头我去与他分说,他想要护着春花,必得先离开她一段时候。”
“这也好。”顾蒲月点了点头:“守祠婆婆的女儿,巧姐儿,前儿不是说也是个痴儿么?据说渐渐好了。春花去娘子军祠住着,兴许也能得几分庇佑。”
巧姐儿原本也就不是痴儿,这事在当年探查娘子村隐秘时,嘉兰就已经知道了。只是这一分装痴弄傻的隐忍,至今还是让嘉兰心下感慨。
顾蒲月提到娘子军祠,也有些好奇:“对了,你年年皆往娘子军祠递送香火,这娘子军祠,真与那些庙宇一般灵验么?”
嘉兰一笑,娘子军祠埋的那第十三座墓,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听顾蒲月问起,她也只是道:“我们能在巾帼城站稳脚跟,皆由十二娘子军祠起,这便是缘法吧。”
顾蒲月不曾经历嘉兰在巾帼城的艰难,闻言轻叹一声:“皆是辛苦。”
只是,她话音刚落,两个撅着屁股正玩儿得热火朝天的孩子,就发出了欢快的呼声:“爹爹!”
这声音,可一点儿都没有什么“辛苦”。
善仁如今也能不靠轮椅慢慢走动了,玉风咻地一下冲到他面前,竟也没有撞上他,而是仰着头笑盈盈地又叫了一声:“爹爹!”
善仁的脸上皆是温和的笑意,他微微弯下腰,拉着女儿的手问道:“你娘亲是不是又喝了很多甜酿酒?”
顾蒲月本来正高兴呢,一听到善仁的话,脸刷地就红了。连忙放下了手上的甜酿酒,拿帕子甩了甩,嘟囔道:“这炭盆也太热了些。”
嘉兰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品着杯中的甜酿酒。
萧肃政一眼就看到了她。嘉兰看过来的眸子里,还闪烁着几分笃定和慧黠。瞧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跟一旁的顾蒲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肃政一时有点好笑 嘉兰那显然就是一脸自己拿她没有办法的表情。
他也确实拿她没办法,只好一把捞过抱着自己的腿嗷嗷叫的守锋,“泄愤”似地拍了两下屁股,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守锋突然被拍屁股,还有点儿懵,等被放到萧肃政的肩膀上,他马上就忘了刚刚的事,兴奋地手舞足蹈。
守锋这小肉胳膊力气不小,一巴掌就把萧肃政的脑门给拍红了 萧肃政还在护着守锋别掉下来,冷不丁这一巴掌,他“差点儿”把守锋给丢出去。
嘉兰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原本看着能把守锋放到肩上,心底很是遗憾和歉疚的善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肃政冷着脸,把守锋从肩上提溜下来,一路拎到了嘉兰跟前:“臭小子。”
守锋也知道错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晃也不晃,伴着一张跟萧肃政如出一辙的小脸。
萧肃政坐在嘉兰身边,嘉兰看到他脸上的红痕,还是很心疼,拿了帕子沾了水,亲自敷在了他的头上。
玉风担心守锋被罚,眼瞅着萧肃政额头上啥事儿也没有,当即就道:“二姑夫,您不能罚弟弟,我们一会儿要跟舅舅去堆雪人的!”
守锋忙不迭地点头,又冲着善仁道:“大舅舅,堆雪人!”
他其实压根儿就没分清要来陪他们堆雪人的是哪个舅舅,尽管他好像是有一堆舅舅,但守锋最亲近的,除了善礼就是善仁。
“不是我爹爹,是我舅舅。”玉风耐心地教他,没一会儿,两个小脑袋瓜子就凑到了一块儿,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估计人也快到了。”善仁一边说,一边给顾蒲月斟满了甜酿酒。顾蒲月一瞧见甜酿酒,脸就有点发红,当即撇了撇手:“不要了。”
善仁只看着她,笑而不语。
“拿了吧,若大嫂嫂不喝,那可就都归我了。一会儿我若是醉了,可不得赖上你了?”嘉兰在一旁“煽风点火”。
顾蒲月瞪了她一眼,口中道:“甜酿酒就是喝上万杯也不会醉的。”她虽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拿了酒杯。等嘴唇沾了甜酿酒,也就不由得『露』了几分笑意。
早年在肖家堡,每日里熬的尝的闻的皆是苦『药』味。如今,她当真是喜欢这个甜味。
善仁今日对她也多了几分放纵,等顾蒲月一杯下肚,他才道:“等今日湍榕和初昉来拜过祖母,就要随嘉兰和萧子去护国城。你们今日就多喝几杯吧。”
顾蒲月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却也只是很短的一顿,便又自斟了酒,低声道:“是吗 ”
嘉兰也很意外,她看着萧肃政和善仁问道:“这是何故?”
“巾帼城近年新兴,也比不过定北其余三城。既然是游学为名,也当早做打算。”善仁解释道:“肖夫子学识渊博,既如今已住在了你们府中,能让湍榕和初昉受教几日就受教几日,总不好劳肖夫子来回奔波。”
肖夫子自学生张嗣接管巾帼城后,就住进了护国城。整日里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嘉兰只派了人护他周全,旁的也不介入。
嘉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阿榕跟大嫂嫂很久没见了 ”
只是,她话音未落,顾蒲月就急急打断道:“不碍事,前程要紧。”她往来不是这样失礼的人,如今怕是心中也难受的紧。
嘉兰心底一叹,面上却笑道:“我自接大嫂嫂来护国城便是,哪儿能耽误什么前程。”
她言语一派轻松随意,顾蒲月心底的难受也松了几分。嘉兰便继续道:“由肖夫子教教也好,正好都城的文园也落成了。回头他们启程时,让肖夫子跟他们顺一路。”
“文园的人也找好了?”善仁有些意外嘉兰的效率之高。萧肃政倒是知情人,他深深地看了嘉兰一眼,心底感慨万分。
嘉兰笑而颔首:“是蒋家旧仆。这文园本就是以二舅舅的名义建起来的,他如果这点忙都想不到要帮,怕才是会招人疑虑。”
钱朝游随『性』惯了,更何况素来都宠着蒋钱氏。如今心血来『潮』建个文园,很符合蒋朝游素来不羁的『性』子。
善仁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慨然道:“嘉兰果真是 ”他下意识地想说嘉兰果真是大了,但眼角余光看到已经不知何时坐到了地上的守锋,一时就顿住了。
嘉兰倒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揶揄道:“大哥哥又想感慨我果真是长大了吧?”她说着,又朝萧肃政努了努嘴:“夫君,大哥哥还嫌你我小呢。”
萧肃政对她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不以为意:“大哥说的是你。”
顾蒲月被他们逗乐了,善仁只得捂着额头,朝她摆了摆手:“我可没说过,这话,我等留给湍榕和初昉去说。”
就跟应和他这话似的,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顾九少爷,钱大少爷来了!”
我收到了人生的第一个长评!!!非常感谢【媚世】小天使!么么哒!
能把故事写给你们看,还得到共鸣,真的是一件让我非常幸福的事。
有的时候可能比较忙,都只会在发文的时候看评论,但是每一个一直留言鼓励我、给我投雷的人,我都记在心里。还有默默订阅的小伙伴,我也很感激!
非常谢谢你们!

第246章 游子来
正午时分,雪霁天青, 乾坤朗朗。十五六的少年郎结伴, 踏雪而行, 正是清俊挺拔的年纪, 恰如骄阳似火, 令人目眩神移。
顾蒲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太激动了, 手中绞了绞帕子, 到底也没有坐下去。
倒是两个小的反应更大些,玉风从凳子上一溜烟地蹿下去:“小叔叔!”守锋也嗷嗷叫道:“舅舅!舅舅!”
顾湍榕见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风一样的冲来, 不由停滞了脚步,心跳得也有近乡情却的急促。然而, 玉风却一下子冲到了他身边的人 善礼的脚边。
“风姐儿, 这是你舅舅。”善礼哈哈一笑,把顾湍榕一把拉了过来。顾湍榕被拉了个趔趄, 脸一黑,就对上了玉风好奇的神『色』。
“舅舅?”小姑娘声音清甜,歪着头,隐约可见顾蒲月的影子。顾湍榕神『色』有些复杂, 还不等他有所回应,守锋又吼了一句:“舅舅!”他这是跟着玉风叫的, 也不知道自己在叫谁, 眼睛只是瞅着善礼。
对上守锋, 善礼的神『色』又更添了好几份亲近, 他一把从『奶』娘怀里捞过守锋:“哟,锋哥儿又壮了点啊,有没有想着舅舅呀?”
钱初昉也好奇地凑了过来:“锋哥儿?表姐的儿子?”
守锋听到有陌生的人叫他,他也不认生,蹬着善礼的手在善礼的怀里稳稳地坐好了,然后才瞅着钱初昉道:“舅舅?”
“这是你姨表舅。”善礼掂了掂怀里的大胖小子,又撇眼看了看钱初昉的小身板,想了想还是自己抱着了。
守锋就听懂了个“舅”字,笑着眯眼道:“舅舅堆雪人!”他说完,扒拉着善礼的手,却看底下的玉风:“姐姐,堆雪人。”
“噢对!”玉风没听到顾湍榕的回应,只有一瞬的失落。等她听到守锋的话,立刻就转身跑到了屋里头去,在使女弦芦的帮助下把打包好的堆雪人的用具拖了出来。
钱初昉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道:“咱们还得先去拜见过表姐,表姐夫们吧。”顾湍榕看着玉风手上拽着的东西,沉默地弯下腰,要去帮玉风拿。
玉风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她习惯自己拿自己的东西了。顾湍榕神『色』一怔,也就随意地缩回了手。
善礼看到他们细微的动作,撇了撇嘴,把守锋这个小子往顾湍榕跟前一递:“阿昉说你惦记着锋哥儿,你也抱一会儿,沉得我手疼。”
善礼又教守锋:“叫顾舅舅,让他抱,给你堆雪人。”
守锋当机立断就张开手要朝顾湍榕那儿爬,一边爬还一边说:“顾舅舅!”
顾湍榕脸『色』微红,看着守锋有些怔忡。但他还是张开了手,抱住了一个沉甸甸的守锋。
顾湍榕不比善礼,他身子素来文弱,但却牢牢地抱住了守锋,小心翼翼的,生怕失手把这个孩子摔了下去。
守锋好不容易盼了个舅舅来,叽里咕噜地就开始跟顾湍榕说堆雪人的事,虽则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稚子童言,皆是可爱。顾湍榕也才开了口,偶尔接几句话,脸上『露』出了笑意。
玉风仰头看着顾湍榕,神『色』里便有几分落寞。她能看出来顾湍榕像娘亲,可是这个舅舅好像没有那么想亲近自己。他抱着守锋的时候,还要更高兴些。
善礼便在此事朝玉风伸了手,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拉着她的手问道:“说吧,要堆成个什么样的?”善礼与顾湍榕不同。他但凡有空,时日短就来逗玉风,时日长就去逗守锋,很是熟稔。
玉风立刻就高兴了起来:“要一个兔子!”
“这样精细的东西,你这小叔叔哪里会。叫我一声钱舅舅,我给你堆。”钱初昉哈哈笑着凑了过来,玉风睁大了眼睛反驳道:“才没有,小叔叔可厉害了!”
善礼一巴掌把钱初昉呼啦走:“阿昉你凑什么热闹,当我家风姐儿是你家那个臭丫头?”
“我家哪来的臭丫头 噢!晗光 多少年没见了,你怎的还惦记着晗光那么小丁点儿的仇呢!”钱初昉大呼冤枉:“喂阿榕,他这么说晗光,你也不管管?”
“管管?他管什么?”善礼奇怪地看了钱初昉一眼,那头顾湍榕已经抱着守锋稳稳地走进了室内。
顾蒲月看着顾湍榕稳步行来,带了一身的风雪之气。还是那个面如冠玉的少年,褪了几分怯弱,多了几分清冽。傲傲然挺立,如同青竹。
顾蒲月绞紧的帕子一松,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叹。
往事随风,她虽则不再是当年那个对顾湍榕闭门不见的阿姐,可也已确然错过了他这么多年的成长。
“姐姐,姐夫。”顾湍榕看到了顾蒲月神『色』里几乎藏不住的愧疚,他心下有一阵茫然,说不清,又道不明。
但顾蒲月离他,真的太久,太远了。久远到,他曾想要从她身上期许的亲情,渐渐地,也就如烟而散了。
顾蒲月当初自身难保,他被遗忘,也不是她的错。只是他的心,热不起来罢了。
更何况,在这么多年里,与他通书信,问他寒暑穿衣,读书习礼的,皆是另一个人。
顾湍榕看着嘉兰,眸中有光,唇边也有笑意:“阿姐,姐夫。”
“阿榕都长那么高了呀。”嘉兰笑看着他,那个拉着她的袖子,需要她陪着才能入睡的小男孩,渐渐与这个少年重影。
顾湍榕对上嘉兰,才有几分腼腆:“阿姐都有孩子了。”
“这倒是。那你有没有给风姐儿和锋哥儿带礼来?”嘉兰看了靠在顾蒲月怀里的玉风一眼,视线扫过顾蒲月,嘉兰的神『色』里有几分无奈。
“还有阿昉,别以为躲在后头我就问不着你了。”嘉兰秀眉一挑,把跟善礼一齐走进来的钱初昉拎了出来。
“哪儿能啊!”钱初昉当即讨饶:“祖父、爹娘、叔叔,还有晗光小魔王,谁不惦记着您!要不是看我这个小身板扛不了多少东西,表姐,我得给您几位带上十车的礼来!”
钱初昉打趣完,乖乖地给诸人都行了个礼。
善礼抱臂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阿姐,你也别跟阿昉客气。一回带不得十车,那就十回,十回不成,那就二十回。让他多来几趟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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