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秋嫌弃地推了推孟壮壮的脑门,早就知道了他的本性,“走开,我还不知道你。”
说完从口袋里取出一包水果糖,递给了孟壮壮,警告道:“这是两个星期的量,每天吃两颗,多吃下次就没了,记住了吗?”
孟壮壮鼓起腮帮子,双手合拢抱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就想转身离开,结果被孟晚秋逮住了后衣领。
“没看见有人吗,叫孙姐姐。”
孟壮壮朝孙雅婷灿烂一笑,“漂亮姐姐好。”
嘴很甜,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些。
孙雅婷站在自行车旁边,看着远处走来的男人,瞪大了眼帘。
他竟然在这里!
就在孙雅婷震惊之刻,耳边响起了‘漂亮姐姐’拉回了她的思绪,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小朋友你好。”
孟壮壮看向孟晚秋,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朝着后面跑去,“姑父,我去找铁蛋他们玩去了。”
裴行之点头,“别跑,当心摔到了。”
“知道了。”孟壮壮头也不回的回答,一溜烟就跟其他小娃娃回合了。
孟晚秋看到裴行之,眼睛下意识就变成了月牙状,站在原地,笑眼盈盈的等裴行之过来。
裴行之嘴角上扬,背着手故意不慌不忙地慢慢走,看到孟晚秋不开心地嘟起了嘴,眼里露出了戏弄得逞的笑意,不再犹豫,两三步就到了孟晚秋跟前。
刚要开口,嘴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东西,紧接着甜甜的味道就在嘴里蔓延开来。
是孟晚秋趁他不防,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水果糖。
孟晚秋微俯身,朝裴行之靠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装进了星星,“怎么样,甜吗?特意给你留的。”
裴行之眼睛柔得能滴出水来,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暖意,“甜。”
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不知道说的是糖,还是人。
得到肯定回复,孟晚秋站直了身体,心情很好,“我给的当然甜了。”
看了看远处挖藕的孟延春,“怎么样,大哥挖得多吗?”
裴行之头也不回,就这样看着孟晚秋,“多。你早点回家,我跟娘学会了一道菜,晚上做给你吃。”
孟晚秋抬眸,见裴行之眼底倒映自己的身影,不知怎的,突然就害羞了起来。
眸光潋滟,侧头躲开了裴行之的灼人的视线,“哦,我知道了。”
裴行之心念一动,上前一步,微微低头,抬手抚摸孟晚秋的侧脸。
感受脸上温热的大手,孟晚秋忍不住抬眼看裴行之,浓密的剑眉微微上扬,深邃黑眸此时无比幽深,像山涧洞穴里的泉眼,清澈却让人见不到底。
裴行之凑近,盯着孟晚秋微微张开的红唇,余光忽的瞥见那道身影。
眉头轻蹙,放弃了原本的计划,指腹在孟晚秋脸上轻刮了一下。
手指离开,竟留下了一道泥印。
裴行之眉毛微挑,后退看了一眼手掌,发现上面沾上了泥巴。
想到之前牵了孟壮壮,肯定是那时候沾到的。
不过,看孟晚秋此时茫然的样子,大眼睛圆溜溜的,清澈见底,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泥印,不显脏,反而很可爱。
裴行之勾唇,不打算提醒她。
孟晚秋在裴行之靠近那一刻,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可是她想像的事并没有发生,感受到裴行之的气息离开后,孟晚秋还有些蒙圈。
睁眼看见裴行之眼底的戏谑,孟晚秋耳根一红,嘟囔道:“你好烦。”
裴行之好笑地揉揉孟晚秋的头,揽住她的肩膀给她转了个方向,“行了,赶快送人去知青院,然后早点回家。”
孟晚秋不高兴地嘟嘴,但是想到有人在等她,也不好再跟裴行之打闹。
“不好意思,久等了,那是我丈夫,之前那个是我侄子。”
孙雅婷勉强笑了笑,压下心底的疑问,恭喜孟晚秋:“没事没事,你们很般配。”
孟晚秋笑了笑,“那我们走吧。”
孙雅婷抿嘴,坐上后座,看着裴行之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
“行之哥,刚才嫂子带的那个女生是新来的知青吗?”
皮景轩从田里出来,隔老远看见了那个新来的女知青,本想过去认识一下。
但是看到自己邋遢的样子,害羞得不敢过去,等到人走了才敢过来。
“嗯。”裴行之点头。
“嘿嘿,又来新人了,时间过得好快啊。”皮景轩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
裴行之挑眉,深深看了皮景轩一眼,直到把皮景轩看得汗毛竖起,才收回视线。
“走了,有事找我。”
裴行之看出皮景轩这小子不对劲,但并没挑明。知青院要来新人,按照往年的经验,肯定会发生不少事。
“哦哦,我知道了。”皮景轩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裴行之的背影,脑海里却浮现出那道倩丽的身影,脏兮兮的脸隐隐透着粉。
因为孙雅婷的行李还在半路上,孟晚秋就先把人带到了付奶奶那里,她家年轻男性较多,不方便孙雅婷一个未婚的年轻姑娘住进去。
跟付奶奶讲清楚之后,对方很乐意就接受了孙雅婷。孟晚秋回家取了药膏,帮孙雅婷处理了腿伤,说完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付奶奶家。
看着孟晚秋消失的身影,孙雅婷欲言又止。
短短时间的相处,她大致能看出孟晚秋是个漂亮的好姑娘,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和裴行之凑到了一起,竟然还成了夫妻。
孙雅婷的父母是经商的,运动初期就捐献了家产。后面就到家附近的学校教书,后面划成分依旧被划成了资本家,不过因为一开始就捐了家产的缘故,并没有受到很多磋磨。
日子虽然苦了一点,但还算平安。
不过,孙父孙母的老师一家,却被这场运动弄得家破人亡。
孙父孙母的老师,就是裴行之的祖父母。孙雅婷小的时候,经常被父母带着去拜访裴行之的祖父母,那时候她就见到了矜贵得像小王子一样的裴行之。
高高站在楼梯上,穿着白体恤黑色背带裤,居高临下地看着爷爷奶奶学生的女儿,眼里有着少年人的骄傲。
当时裴行之的祖父母叫裴行之带孙雅婷玩,矜贵冷漠的少年只是把孙雅婷带到了书房,让她自己看书。
而他自己却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认真阅读起来。
微风吹起了白色窗帘,金色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身上,为他打上一层如梦似幻的滤镜。
少年裴行之看得很入迷,连孙雅婷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或者应该说,是不在意。
窗边顶着阳光看书的少年,惊艳了孙雅婷很多年,直到现在,她也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直到后面运动爆发,孙家自顾不暇,等回过神来,裴行之的祖父母已经去世,裴行之的父亲下落不明,母亲改嫁他人,而裴行之自己也沦落街头。
昔日的矜贵少年,沦落到如此境地,孙雅婷唏嘘不已。
孙父孙母不是没想到收养裴行之,但是被对方拒绝了。
又过了两年,孙雅婷听父母说裴行之被他母亲接走,以为他终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没想到,几年之后,她会在一个南方的贫瘠村落见到了裴行之。
少年已经长成了清俊挺拔的青年,身上那股矜贵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历经世事的坦然。
不过淡漠的性格依旧,想到之前裴行之那淡淡一瞥,让孙雅婷心神一震,他对待旁人还是那么冷漠。
只是,在这小小的村落里,却有了例外。
想到裴行之眼里都是孟晚秋,连旁人都注意不到的样子。
孙雅婷叹息,当年矜持冷漠的少年也有了在意的心上人。
孙雅婷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复杂的心情,重逢多年未见的故人,对方是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
她还记得他,对方却从没把她放在心上,幼时的时光只有她在意,对裴行之而言,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孙雅婷确定她不喜欢裴行之,对他的感情只是少年时候的执念。可是当知道裴行之已经结婚之后,心还是颤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
罢了,知道裴行之现在过得很好,有心意相通的妻子,并没有孤独如浮萍一样漂荡在世间,孙雅婷就没有遗憾了。
对孙雅婷而言,裴行之就像一本书中的主角,优秀的他惊艳了孙雅婷,让孙雅婷把他记在了心上,多年不忘。
她对裴行之没有占有欲,只是希望他能过得好,这种简单期许,就好像圆了自己少年时的梦。
望着漆黑的房顶,听着外面啪嗒啪嗒的雨声,孙雅婷露出一个洒脱的笑,翻身裹住被子,闭上眼睛陷入了梦香。
村子的另一角,孟家此时灯火通明。
雨势浩大,常摆在院子里的桌子摆进了堂屋,孟爱国一下一下扇着蒲扇;孟母跟董含韵在旁边纳鞋,‘刺啦’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孟奶奶抱着孟壮壮,教他读弟子规;孟延春拿着一块木头,用小刀一下一下削着,准备给儿子做把小剑。
而孟晚秋跟裴行之夫妻俩,还在厨房里准备最后一道菜,其他人默契地没有去打扰他们。
厨房油灯昏暗的灯光亮起,两道交叠的人影打在墙上,偶尔响起滋滋的水声,和粗一道浅一道的喘息声,灶里的火花噼里啪啦,热气从里面延伸出来,漫延整个空间。
“呼——”孟晚秋靠在裴行之的胸膛,大口吸着气,给昏沉的大脑补充氧气。
裴行之胸膛也在剧烈起伏,两人刚才较量了一番,谁都不肯认输。
低头看半天还没缓过来的孟晚秋,裴行之眉眼微弯,指节分明的大手揉揉她的耳垂,后颈,然后滑到脊背,一上一下安抚着孟晚秋。
胜负不言而喻。
孟晚秋似感受到什么,突然拍打裴行之的胸口,裴行之轻笑,握住那只打人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宠溺道:“好了,赶紧出去吧。”
孟晚秋耳根泛红,想到两人在厨房就这么亲了起来,就觉得害臊。
平时在房间里,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孟晚秋无所谓,但是在厨房,有些由于大胆了。
过了一会儿,把那盘酸辣藕片端上桌,裴行之的手艺赢得了孟母的好评。
裴行之浅浅一笑,知道这是孟母对他的丈母娘滤镜。
转头给孟晚秋夹了几片,低声道:“尝尝味道怎么样?”
孟晚秋看裴行之,眼里有些腻歪,这人真是够了,明明在厨房里面她已经试过了,就说了一句味道一般,就被他掐着后颈亲。
现在又来,真够记仇的,孟晚秋暗自腹诽。面上却怂的把裴行之夹到碗里的藕片放进嘴里,点了点头,“嗯嗯,好吃。”
裴行之挑眉,眼里露出笑意。
对面的董含韵的看见这一幕,气呼呼地瞪了裴行之一眼,转头看向正吃得开心的孟延春,把碗里的藕片全部夹到他碗里。
“喜欢吃就多吃点。”
孟延春动作一顿,然后递给董含韵一个腻歪的眼神。呜呜呜,就知道媳妇最爱他了。
立马把准备夹给儿子的肉,调转方向送到媳妇碗里。
“媳妇,多吃肉。”
孟壮壮揉揉眼睛,怎么回事,明明眼前出现了一块肉来着,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
“唔,对了,爹,你知道大队长借来了收割机的事吗?”
孟延春突然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情,孟壮壮这个小家伙带来了一包水果糖,分给了其他小娃娃,给到江家那个孙子江波的时候,竟然被对方打掉了。
不仅如此,江波还洋洋得意地说,他奶奶给他买了很多糖,看不起孟壮壮的水果糖。不知道是不是太得意,竟然连他爹江武在家说的话也跟着有样学样的说了出来。
什么让他们孟家嚣张一会儿,江河马上就能借来收割机,到时候全村都得感谢他江家之类的话。
孟爱国摇头,想到最近江河神神秘秘的,很有可能就是去忙这事去了。江家大儿子在农场工作,听说发展的不错,现在能借来收割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太清楚,不过这事要是真的,江河要是真能借来收割机帮忙秋收,那么也是为村里做出贡献,出风头就让他出呗。”
孟爱国爽朗一笑,他从来不在意出不出风头,一直以来都是江家和村里某些人认为他在和江河较劲,实际上孟爱国从来没把以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放在心上过。
就清河村这么大点地,哪来那么多勾心斗角,他当年在战场上什么惨烈的景象没见过,村里这点芝麻粒大小的事在他心里压根激不起波澜。
“你爹说的是,不管我们家跟江家有什么矛盾,但是大队长干这事不管初衷是什么,总归受益的大家,所以不管村里人怎么说,你们都不要放在心上。”孟奶奶放下碗筷,认真嘱咐所有人。
“知道了,奶奶/娘。”
孟奶奶平时很少管村里的事,但是她仍然是家里的大家长,说话做事方面,他们还要跟她老人家学习很多。
孟母:“娘,你放心吧,咱家什么时候在意过外人的看法。”
董含韵:“对啊,奶奶,您放心吧。”
孟奶奶脸色缓和下来,都是她和长河的孩子,她相信他们的为人。
孟晚秋也跟着点头。
而孟延春则是跟裴行之讨论起了收割机,“诶,行之你有没有见过收割机啊,我以前路过农场的时候,远远见过一眼,啧啧,那可是个大家伙,比拖拉机还大。”
裴行之笑,他不止见过,还亲自上手修过呢。
没想到江家的大儿子竟然在农场工作,不知道上次找他修收割机的谁是不是江文。
不过,裴行之暗自摇头,能拿出那么多钱,应该不是江文。
哪怕不是,那两人肯定也互相认识。
此时,农场。
姚场长一家也正在吃完饭。
姚母不停地往儿子姚进碗里夹肉,嘴里不停地念着瘦了瘦了。
姚场长嘴角一抽,瞅了一眼越来越圆润的姚进,嘭地一声放下碗筷,“别给他吃了,都快成猪了,还吃那么多,到时候更难找对象。”
一听这话,姚母不乐意了,“什么猪啊,他是猪你是什么,我是什么,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呢?”
姚进默默低头,不敢啃声。
姚场长连忙解释:“胡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是想说——”
姚母直接打断他的话,拍桌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姚场长,“哼,我还不知道你,工作上受气了呗,往我们母子俩身上撒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
“这是家里,我和儿子不是你的下属,不要在我们面前摆你的领导架子,不吃这一套……”
姚进吃完最后一口饭,立马起身离开,“爸妈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诶,大晚上的,你去哪里?”
不理后面姚母的话,姚进带上门就溜了出去。
这时候没什么娱乐场所,天黑就没什么可玩的东西,姚进这群公子哥们哪里闲的下来,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秋末时节,天气渐渐转凉了。
姚进拢了拢衣服,缩着脖子,手插在裤兜里,进了农场的某间职工宿舍。
“进哥。”
“进哥,你来了。”
“快点过来,三缺一就差你了。”
几平米的房间,竟然摆了两桌麻将,三台扑克,和十来个年轻人。
姚进接过来人递来的一支烟,啪嗒一声,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气,吐出缭绕的白烟。
“妈的,江文那家伙又给老子找事做了?”
对桌的男人打出一张牌,“东风,咋了,那家伙又干什么了?”
姚进叼着烟蒂,“红中,搞出什么帮扶下属农村的计划,其实就是给他爹做脸,帮他们村里搞秋收。”
“帮他爹就帮了,还专门开了一个会,让老子也得下去农村去帮忙。老头子又说我了,怎么想不到这些东西,都是涨政绩的事,巴拉巴拉地说个没完。”
“七筒,算了,别想那么多,就当帮忙去支援农村了,说不定人家还得好酒好菜的伺候你呢?”
“我烦的是这个吗,我烦的是江文那混蛋总给老子下套,总给他当垫脚石,妈的,气不过。”姚进烦躁地弹弹烟灰。
姚进旁边坐着一个瘦猴似的男人,他是在场一个人的表弟,是个无业游民,平时很羡慕表哥能跟姚进这样的公子哥混在一起,一直想加入进来,跟着姚进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