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夺舍的弟子纵身飞上半空。
滚滚狂风中,他声音嘶哑,听着叫人凭生出无限恐惧:“镇魔,我听过你,你是那家伙的弟子。”
“听说镇魔尊者鲜少祭出本命法器,因其法器嗜杀好战,出鞘必然见血,”那弟子体内魂魄嘲讽似地大笑,“不知道我这死过一次的人,今日有没有机会见你法器一面!!”
数十道高大傀儡慢慢靠近,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带着凛冽寒光。
倏忽间,芈渡听见身后传来柳成霜的尖叫之声。
“救我——”
柳成霜乃一介弟子,灵力终究有限,哪里抵得住如此毒气的侵袭?
见傀儡袭来,她往后踉跄几步,试图举剑,却被那高大傀儡抬手击飞到一边。
随即,那傀儡俯下身,抓着她脖颈将其拎了起来。
如同在拎一只小鸡仔。
她眼里映入了傀儡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剧烈挣扎却无济于事。
霎那间,柳成霜好似又回到了儿时的村庄。
噩梦与现实交织,弱小的猎物被猎物围困致死。
她嘴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那双小鹿般美丽的眼瞳里,缓缓积上了一层水汽。
在她出声呼救的那一刻,风临深毫不迟疑,果断动身飞向了她。
也就是在同时,他用余光看见,芈渡也动了。
只不过,芈渡前赴的方向,与他完全相反。
“老怪物,我劝你别太荒谬。”
“我师尊当年留你们半缕魂魄转世,不是让你们回来再当跳梁小丑的。”
一道呼吸的功夫,那蛊魂眼前赫然出现了芈渡的脸。
谁都看不清芈渡到底是怎么过去的。
他只知道,黑眸的尊者嘴角挂着笑,离他是那么近。
近得他能看见芈渡目光极深处有愠怒的火焰在烧,近得他被威压逼迫得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
芈渡唇边笑容立时消失,眼中狠意毕现,声调骤然拔高。
“谁给你的胆子,敢夺舍我蓬莱宗的弟子?!”
她纵身而起,身形如同流星贯日。
有凛凛刀光自她手中迸发而出,仿佛烧红了的钢铁被人锤炼,碰撞起耀目的火花。
然后,芈渡攥着那道光,直直刺入了弟子的胸口。
几乎能撕裂耳膜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深黑魂魄被猛然震出年轻人的躯壳,好似被强行驱逐出境的垃圾一般,被迫显出本来面目。
隐藏在黑雾后的,赫然是一张残缺衰老的脸。
衰老的脸上显出惊怒绝望的神色。
只可惜这老怪物的怒火没能维持多长时间。
在煌煌的刀光之下,那道阴暗蛊魂很快就湮灭殆尽,连点渣都不剩下。
随着它的消失,肆虐的巫蛊也失去了驱动力。
周遭场景兀然间崩塌,数十座高大傀儡化为飞灰。
柳成霜从半空摔下,被风临深一把接过。
本应该很帅气的英雄救美动作,此时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因为柳成霜早已忘了在意这件事。
她怔愣似地盯着半空中悬着的黑衣女子,以及背后那璀璨炽热的刀光,久久未回过神。
隔着这么远,她也依旧能感觉到那刀光的强大。
强大到了几乎可怖的地步,甚至让她汗毛直竖起来。
连柳成霜自己都不知道,她唇中轻轻吐出一声喟叹似的赞美之声。
而拎着她的风临深,亦紧紧盯住刀光之下的芈渡,神色慢慢变得严肃。
他发觉。
即便是身为剑尊的他,也未必能抵挡这惊艳绝伦的一刀。
刀光所过幻境层层碎裂,紫黑屏障裂隙处有天光透来。
看似庞大而无所解的巫蛊屏障,转瞬之间被破除。
透过天光,柳成霜看见屏障外早已聚集了许多青衣蓝衣的长老。
他们漂浮在半空中,将这一方场地包围起来,尽可能减少蛊术的伤害。
芈渡轻巧落到地上,顺手把眼边落下的一缕鬓发挽在耳后,朝风临深和柳成霜看去。
“……”镇魔尊者顿了顿,“你俩……还抱着呢哈。”
风临深:“……”
他立马一松手,直接把柳成霜撅到了地上。
隔着逐渐灰飞烟灭的屏障,两位大能有一瞬间的对视。
芈渡看清了风临深眼底的复杂与忌惮。
她轻飘飘地笑了笑。
屏障消除,众长老一拥而上。
其中一半是剑境闻讯赶来的,另一半是蓬莱宗火急火燎跑来的。
两拨人目标明确,呼啦一下聚到自家头头旁边嘘寒问暖。
一时间,偌大个比赛场地竟塞满了人。
“尊者,尊者吃不吃养息丹,我什么药品都带了!”
“呃啊啊啊啊啊剑尊,剑尊您怎么样?”
“蓬莱宗的呢?蓬莱宗有没有人给我们个解释?”
“解释个屁!我看你们剑境才最可疑好吧!!”
长老们你推我攘还能分心斗嘴,芈渡被一大堆人包围在其中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她忽然炸起响遏行云的一声惨嚎。
“尊者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啊啊啊啊你到底怎么样!!!”
只见一条长长白影从天边猛然俯冲下来,把周围人群全当保龄球创飞一丈开外,直直地扎进了芈渡怀里。
其威猛气势看比远程洲际导弹。
芈渡被这颗导弹创得眼前一黑,伸手就薅住了白龙脖领子。
白龙被强制变回了小蛇般的幼年模样,扑棱棱乱蹦好似刚出水的大鲤子鱼,嘴里还乱叫着不知名语言,更为现场的混乱推波助澜。
而柳成霜,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剑境的人围在剑尊身边,蓬莱宗的人紧赶慢赶问询镇魔尊者。
两边热闹非凡,只有她站在两拨人群之外。
孤零零地在原地发着呆,有些尴尬,又不知道往哪边走。
芈渡透过人群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正呆呆地望着众星捧月的剑尊,手中还抱着那把破损的剑。
就好像黎明前孤独的星子,在凝视她的月亮。
遥不可及。
正巧,这时有长老上来请示她下一步的安排。
“……”芈渡叹了口气,“先把柳成霜带到药馆治疗,包扎完送到一念峰去吧。”
一念峰,正是镇魔尊者的住处。
那长老应了声好,叫人把柳成霜带了下去,赛场上只剩下剑境和蓬莱宗的两拨高层。
能混到剑境高层的也都是人精,见状立马派人来向芈渡请辞。
危机已除,接下来便是肃清场地查明原因,外宗留在此地确实不方便。
芈渡眉毛一扬,正要同意之时,忽然听见身后风临深叫她名字。
“芈渡。”
剑尊平时虽高傲不可一世,却相当在乎礼节,鲜少在公共场合指名道姓地喊她。
她回过头,正对上剑尊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
那双眼睛里藏着的,除了意外与忌惮,还有不甘。
风临深长得好看,眼睛更好看,这是整个修仙界都出了名的。
可芈渡每每与这双眼眸对视,心里浮现出的总是另一个名字。
谢授衣。
在她这里,一万个风临深也比不上她师兄。
芈渡一晃神之时,风临深已然自人群中大步走向了她。
白龙猛然后退几步,本能地呲牙做出昔日凶恶本相,风临深亦不管不顾。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有芈渡。
剑尊所为,他人怎敢阻拦。长老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两位在修仙界呼风唤雨的大能站定对峙,一时间气氛几乎凝固。
剑尊薄唇紧抿,眼底似惊似惑,声音也低沉许多。
外人不敢上前,只有芈渡能听清他的疑问。
“那处幻境,你是如何勘破的?”
巫蛊幻境似真似幻,能惑人心神,在修仙界可谓臭名昭著。
当年荒城围剿巫修一战,他们师辈就有大半折在幻境之内,至今尸骨不全。
就连风临深这等修为,亦不能瞬息间突破巫蛊幻境。
听了剑尊的问题,芈渡心中并不意外。
她眉眼一扬,反而笑出声来。
早料到这高岭之花心高气傲,在修仙界常胜惯了,肯定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大放光彩。
能让男主吃瘪,绝对是她此生的乐趣之一。
芈渡上前一步,主动拉近了与剑尊的距离。对方身上的冷冷檀香扑面而来,是言情文男主的标准香味。
后者见她向前来,还知道蹙眉后退半步。
风临深欲要提醒,耳边忽然听见芈渡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
同样压得很低,旁人听不到,只有他二人心知肚明。
“没关系,咱们都是同事,你不如我很正常,”她笑眯眯地道,“毕竟……三百年前,也有个白衣小孩被我压了一头,记不记得?”
剑尊脸色顿时阴了阴,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他把满腹疑问压回嗓子里,再不迟疑,拂袖转身就走。
宽大白袍带起了一阵风。
在围观众人又惊又疑的目光下。芈渡原地挥舞双手,满脸笑容热情洋溢。
跟风临深阴沉的俊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剑尊阁下有空常来玩啊!!咱们蓬莱宗最热情好客,下把我叫白龙变成美女陪您喝茶,包您满意!”
小白龙:“……”
小白龙:“?”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太口嗨。
就为这一句白龙变美女陪剑尊喝茶,芈渡哄了白龙半个时辰。
它本来就对剑尊又憎又惧,听了芈渡的话更是借机撒泼。好长一条大白带鱼翻江倒海,这也就是芈渡修为高内力盛,还能保持着笑脸。换了其他人早被那条大尾巴拍得浑身骨折。
一直哄到神出鬼没的蓝衣长老出来请芈渡去宗主殿,这条大白带鱼才消了气,哼哼着爬上芈渡的臂弯。
此时,宗主殿内已然坐满了人,有些乱哄哄。
各位长老依次序排列,神色或有惶惶,或有义愤填膺,各不相似。
更有甚者,已然驳论了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竟让原本肃静的宗主殿显得有些滑稽。
而叶醇坐在最高位,静静地望着这些长老面红耳赤地辩驳,始终未发一言。
三百年,在修仙界算不得多长。
可也足够让一个喜欢追在师姐身后的小屁孩,成长为赫赫有名的仙门首宗宗主。
其中多少是非对错,皆难凭说。
蓬莱宗宗门大比,众目睽睽之下横生妖孽,还是百年前令人谈之色变的巫蛊。
若非镇魔尊者与剑尊在场,整个会场的弟子都将恐遭不测。
这是何等惊心动魄之事?
这么大的灾祸,定然会有人为此负责。
轻则从宗门除名,重则绑到审慎司废了一身修为。
无论是谁,都不想摊上这等罪责,背一口沉重的黑锅。
这些长老你推搡我,我污蔑你,吵得十分专注。
整个大殿如同菜市场般乱哄哄成一团。
半晌,众长老才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叹息:“够了。”
叶醇声音并不大,落到地上却清晰无比,带了上位者的压迫意味。
众长老唯唯诺诺,纷乱人声逐渐停住。
“在这里争辩没有意义,”年轻的宗主平静叙述,“剑境来人已经回到北域,用不了多久,宗门大比出现巫蛊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修仙界。巫蛊之事非同小可,届时各势力都会向我宗寻一个说法……”
说罢,他目光看向下方某个长老:“两位受伤的弟子,现在可安置好了?”
被问话的人毕恭毕敬答道:“是的,宗主。”
叶醇微微点头:“那就好,既然这样……”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一声大吼给打断了。
“宗主!”
只见一长老猛然扑出众人之列,扑通跪在了叶醇面前,双手抱拳。
只听他中气十足道:“宗主,依我所见,此次巫蛊之祸必然是有心人刻意设局,这是要把咱们蓬莱宗搞垮!!”
叶醇:“……”
他抬眼一望,这位长老面容刚正目光烁烁,显然是个直性子暴脾气。
好家伙。
就这种长老,那才叫一个难搞。
仗着自己比宗主辈分大,不仅脑子一根筋,还敢当众打断他的话。
叶醇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恨不得跳下台阶给他一个大比窦。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那你说,这位有心人会是谁?”
这刚正长老得了台阶,顿时喜上眉梢。大声喝道:“依我看,这场灾祸,正是审慎长老一手策划的!”
说罢,他大手一伸,直直地指向了大殿的某个角落。
所指角落里,正安稳端坐着个男子。
那人虽是男身,形貌却比女子更艳丽动人。
微卷长发顺苍白肌肤流淌而下,一双狐狸般紫眸带着粼粼波光,如梦似幻。
更奇特的是,他左眼眼角竟有鲜红流苏花纹蔓延,似血泪般没入鬓角,更显媚骨天成。
很显然,这人并非什么正道。
他身上流着魔修的血。
被长老这么一指,大殿里的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可紫眸青年非但不慌张,神情甚至更悠闲自得了几分。
他眼波流转,似意外道:“哦?您的意思是……我要搞垮蓬莱宗?”
男子声音婉转动人,那长老听了却更恼火几分。
他虎视眈眈着紫眸男子,理直气壮地大喝:“难道不是吗!谁不知道你是魔修余孽,与我们蓬莱宗有血海深仇?”
长老义正言辞的话引来了许多人的附和,众人纷纷把矛头指向了紫眸男子。
唯有叶醇一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反复深呼吸几次,试图找回正常的声调。
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是那么崩溃。
“谢谢您的建设性意见,长老,”现任蓬莱宗宗主非常客气地说,“这是您这周第十二次弹劾苏沉烟,距离上周的新纪录十五次相差不远,请继续努力,我看好你。”
他甚至还挺享受众人的目光浴。
他眨动着一双波光粼粼的美眸,冲那位弹劾他的长老娇柔一笑,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差点没把牛鼻子长老气死。
“宗主!您不能因为同门之情,就对苏沉烟如此包庇!”牛鼻子长老义愤填膺,“苏沉烟是魔修余孽,这是蓬莱宗人尽皆知的事情,更何况您还将审慎司交予……”
叶醇头痛得紧:“审慎长老之位,是师尊亲手交给沉烟的。”
“惜伤君性子温软,当年将那余孽带回宗门也是一时怜悯,”长老越说越激动,“而且当年也有不少长老反对惜伤君不是吗!如果不是他力排众议……”
“长老的意思是,我师尊当年做的不对?”
气氛焦灼之时,忽有一清朗女声自殿外传来,坦坦荡荡地落进了众人耳朵里。
人未至,声先至。
这一声来得突然,长老的话剩半截卡在了喉咙里,只得睁大眼向身后看去。
芈渡言语中似带调笑之意,抬腿买过大殿门槛。柳编斗笠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眼眸笼罩其中,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是笑意还是嘲讽。
她这一现身,顿时让整个宗主殿都静默了几秒。
那长老也没了刚刚的锐气,退了几步,语气略有忌惮:“尊者……我并无此意。”
“那这种话就少说,”芈渡干脆利落道,“我不爱听。”
说罢,她越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坐到了上首宗主旁边的一个位置。
镇魔尊者虽在宗门内闲散度日,威名却响亮得紧,刚刚仅一招就杀退了巫蛊。
修仙界以强为尊,谁也不敢招惹这尊大佛。
见自家师姐亲自过来给自己撑腰,叶醇顺势接了芈渡的话头:“巫蛊之事非同小可,师姐对此事可有决断?”
“决断?”芈渡故作惊讶,“这么多长老争论了这么久,连个结论都没出来?除了互相推诿弹劾,你们什么都没做吗?”
说着,她目光直直落在下位众长老身上:“几个月不见,列位还是这么无所作为,真是给咱们蓬莱宗长脸。”
芈渡这话说得辛辣,可依旧无人敢搭话。
他们低垂目光躲避着芈渡的直视,个个都装作很忙的样子。
唯一一个抬着头的还是苏沉烟。
苏沉烟环顾四周,唇角微勾。
大家都知道,这是芈渡在给她师弟们找场子。
惜伤君的种种良好品质,镇魔尊者一点没学着。
护犊子这一大特色,倒被她学了个十成十。
见众长老被怼得抬不起头,叶醇这才放缓了声调,总结道:“既然现在并无定论,那便等涉事弟子苏醒再说。师弟,还请你多多用心,势必要将此事探明。”
苏沉烟端正了一下坐姿,轻巧笑道:“那是自然。”
一边说着,一边还冲芈渡和叶醇眨了眨眼。
他身为审慎长老,一手主管蓬莱宗审慎司,位高权重年轻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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