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渡没跟南宫牧告别。
她只是一转身,理了理简洁的柳编斗笠,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即将迈出第一步时,她身后沉默许久的南宫牧忽然往前踉跄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这孩子跪得太干脆,芈渡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只来得及把脑袋再转回来,就听见南宫牧趴在昔日熟悉村民的血肉里,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他深深地低着头,双膝接触冰冷血污的地面,声音怀揣着最后一丝隐忍与希冀:“芈渡阁下,如果,如果您觉得我对您还有用的话......请带我走吧!”
听了这话,玄蝎气得差点没蹦起来。
“你这孩子脑壳是不是有点问题啊,”他指着芈渡,蹙着眉道,“我都说了,她只是在利用你,你上赶着要被人利用是不是?”
南宫牧也真是豁出去了,一闭眼咬着牙道:“是。”
玄蝎:“......”
此时山上忽有风起,远方黎明鱼肚白的细长手指在摘取黑夜遗留的星子。
要不了多久,旭日就会自东方群山之下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又将到来。
芈渡就站在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垂着比夜色更漆黑的眸子,沉静地望着跪倒在地的孩子。
“你要跟我走?”她问,“我是蓬莱宗的尊者,跟了我,你就必然要拜入蓬莱宗修道,再无回转可能。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修仙界这么大,西方药宗长明城,北方剑境雪山,南方魔域魔城,哪里都容得下你,哪里都能任由你大展宏图。”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要跟我走吗?”
南宫牧努力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芈渡,大声说:“是!”
他膝盖连着小腿肌肉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
原著剧情里,南宫牧当然没有拜入蓬莱宗。
剧情是以柳成霜的视角展开的,南宫牧出场时已是四年后。彼时的他作为柳成霜的师弟,一袭深衣容貌阴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唯有一手阵法与毒邪之术用得出神入化。
他于某次剧情点内受柳成霜所救,至此对其产生偏执情感,甚至不惜毒害原著正牌男主、他的师叔风临深。
也正是因为南宫牧的暗算,风临深身中隐毒,没能在妖王突然破阵时保下柳成霜。
在妖王的袭击之下,女主柳成霜重伤倒地,根骨尽断,再也提不了剑。
为了继续修行,柳成霜只得修习了另一种功法——合欢宗的秘术。
秘术让她可以通过双修,通过男女欢爱增进修为,却也彻彻底底杀死了昔日傲骨铮铮的剑修柳成霜。
至此,女主变成了依附于无数优质男性成长的、柔弱美丽的菟丝子。
美丽、温柔、万人迷、日日流连于各类男人掌心之中。
离了男人就会修为大减的、爬不起来的废物。
想到这里,芈渡眼中有暗潮滚滚翻涌,似有怒气,又似好笑。
真是笑话。
一个只能靠男人的废物,怎么撑得起修仙界这一片天?
她几步走到南宫牧眼前,陡然间提起声调,喝道:“站起来。”
少年条件反射似地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稳,芈渡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跟我走。”她言简意赅道。
她身后,白龙的身姿兀然间放大放长,每一鳞片在扩展的黎明之下都倒映出虹光的影子。
它弯下脖颈,龙角舒展,不再拘困于小蛇的形态,优美得像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生物。
南宫牧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龙,神色中流露出惊异而惴惴的情绪,简直不敢上前。
他早知晓芈渡并非凡间红尘人。
可没想到,如此卑贱如泥土的他,竟也有一天,能被仙人抚顶,带上蓬莱。
南宫牧身后,玄蝎再度大声冷哼,声音听起来相当阴阳怪气:“我们魔修待遇也好,我们魔修也有漂亮姐姐哥哥,除了龙没有我们什么都有!没眼光!太没眼光了,我真是看错你了。”
芈渡一边领着南宫牧坐上龙背,一边露出和善的微笑,冲玄蝎比了个中指。
反正那条哈士奇也看不懂她在比什么。
待南宫牧坐稳后,小白龙爪子微松身子一纵,猛然窜上了高空之中,身后还隐隐听得到玄蝎的嘟囔抱怨。
天幕之上,黎明的光浩浩荡荡蔓延开来,南宫牧迎着高空的烈风勉强睁眼往下看,却发现脚下只看得到青色的连绵的群山。
而那座囚困他多年的、让他曾感觉到无比窒息的村庄,被小白龙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再也看不见了。
往前看,只有赫赫煌煌的黎明辉光,一望无边。
南宫牧深深地吸了口气,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直到现在,他才彻底认识到,自己自由了。
另一边,小白龙正在和芈渡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
小白龙:“你什么时候发现许安就是玄蝎的?”
芈渡漫不经心地拍拍肩膀上的浮灰,笑道:“从他跟我搭话的那一刻,我就感觉不对劲了——玄蝎的伪装技术再怎么好,也伪装不了骨子里混沌乐子人的本能。”
“我同意与他结伴半夜去挖坟,也是因为怀疑与好奇。”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完全确定他的身份,”说着,芈渡耸了耸肩,“真正让我确定的,是他三番五次给我惹出来的麻烦。在客栈内聒噪过度的表现、莫名启动的石台、还有那些看似没脑子的中二热血行为......都只是为了给我添堵罢了。”
“这样啊......”
小白龙看她一眼,将信将疑道:“可感觉你好像不是很生气?按照往常,你是不是早就跟玄蝎大打出手,誓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了?而且他今天说你是暴力阿姨你也没太大反应......”
“因为我揍他没什么效果,所以我才没动手,”芈渡摇摇头,“我这些年揍过他多少次了,你看看有用吗?对付这种乐子人,就要使用乐子人最害怕的手段。”
说着,她拍了拍硕大的龙头,微微一笑:“走错路了,往右边拐。”
小白龙:“......”
它飞的明明是去蓬莱宗的方向啊!!!
不知怎的,它心头忽然拢过一阵恶寒,刺得龙脊上鳞片都微微收拢了几分。
龙身调转,两人一龙朝着正北的方向,极速而去。
小白龙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要去的地方,竟然是风临深的地盘。
北域剑境,辽阔雪山怀抱着偌大个宗门,阳光会在皑皑白雪之上反射出耀目线条。
修士不畏寒冷,不惧炎热,可南宫牧还不是修士。
所以,在降落于雪山顶之前,芈渡为南宫牧召来了一团火焰。
小火球带着暖融融的热意,抱在怀里丝毫不会让人感觉灼痛。南宫牧小心翼翼抬头看着芈渡,却发现芈渡并未在看他。
芈渡在看远处雪白冰冷的雪山。
她漆黑眼眸中映着颜色素净的影子,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白龙很快就落在了剑境之内。
剑境众弟子长老眼看着芈渡他们落在宗门大广场内,众人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来阻拦芈渡的脚步。
芈渡脸皮早已在这三百年里百炼成钢,不仅丝毫不感觉羞耻,甚至还自然地跟周围人打招呼。
不,她竟然还笑眯眯地问风临深住在哪里!!
那群弟子长老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有人毕恭毕敬地为芈渡指了去雪山顶殿宇的路。
——自从上次芈渡只身突破长明城所有守卫防线,正大光明踏入药圣塔的那一天起,她就拥有了在各宗门各禁地畅通无阻的“特权”。
没有人会阻拦她。再确切点来说,是没有人敢忤逆她。
各宗门都喜欢把要务之地建在高处,雪山顶的剑尊殿宇巍峨美观,却极尽冰冷寂静。
周遭也鲜有弟子活动,宛如禁地死城。
这一次,芈渡没有让南宫牧和小白龙跟随她一起。她嘱咐剑境众人照顾好他俩,随后便理理衣袍,独自向那座寂静寒冷的雪山行去。
漆黑的背影落到苍白的雪地里,踽踽独行。
南宫牧定定地看着芈渡的背影,忽然发觉,她竟没有留下哪怕一串脚印。
就好像来自遥远他乡的旅人,不会在此处留下任何痕迹。
雪山很高,但对芈渡来说,爬上去并不是问题。
她没有选择运灵力飞上去,而是一步一个台阶,硬生生走到了山顶。
山顶那陡峭的台阶前,已然站了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风临深的长发在夹杂着雪花的风中飘扬,容貌依旧是不苟言笑的英俊与冷漠。他今日没有穿太正式的华美衣衫,宽大长袖的白袍子扬起好似羽翼。
北域的剑尊,几乎与北域,与身后的雪山,与飘落下来的雪花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芈渡见他亲自前来迎接自己,反倒先笑了笑:“你生活竟如此清苦,让师叔前辈们知道了,免不得要心疼你一顿。”
风临深束着手,面容依然冷硬;“死人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自然也看不见我现如今的模样。”
他声音平直,说出的话却无端给人一种奇异的悲怆感。
剑尊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能让他外露情感的事情可是少之又少。
芈渡又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风临深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似有疑惑:“我原本以为,你会直接带着那孽畜从天而降,给我的雪山砸出来个洞,怎么今日竟如此懂规矩。”
芈渡:“......”
芈渡:“原来你喜欢那种闪亮登场的方式,没问题,下次满足你。”
说着,她抚了抚肩膀上落下的细碎雪花,走到风临深面前,姿态依旧带着镇魔尊者特有的散漫随性。
“只是,我觉得,既然有事情要求你,”芈渡抬眼与他对视,“还是拿出点诚意比较好,不是吗?”
风临深脸色一变:“你要求我......?”
上一次被芈渡闯入宗门并美其名曰“请求”的人,是药圣楚凄然。
也就是那一天,妙手回□□到病除的楚凄然,遭遇了他职业生涯中的滑铁卢。
因为芈渡那天请求他,治愈她师兄的顽疾。
而楚凄然,最终也没能成功。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从这件事情中,整个修仙界都学到了一个道理——能让镇魔尊者拉下脸面求人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风临深尚且年轻,他还不打算迎接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但他思忖一下,还是谨慎小心,分外严肃地询问芈渡:“什么事能让你亲自爬雪山台阶,尚可一提。但提前说明,我不会杀人放火,也不会同意你的任何过分请求。”
芈渡爽朗地哈哈一笑,拍了拍风临深的肩膀:“这么紧张干什么风师兄,我又不是什么魔鬼,也不会狮子大开口的。”
“我只是想要,你们北域的一朵雪莲而已,很简单吧?”
风临深呼出一口浊气, 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点。
雪莲只盛开在雪山至高点上,至纯至洁,药用价值极高,是北域剑境的特产之一。
虽然稀有, 但也不算很难搞到。
比起芈渡给楚凄然出的难题, 他这个已经算很合理的了。
“雪莲能活络经脉, 化解蛊毒,可你要这个做什么?”
不过,风临深显然对那天宗门大比上的事念念不忘, 微微挑起细长眉眼, 将信将疑地问:“如有修士中蛊,以你的修为, 将蛊毒强逼出来也不成问题吧?”
芈渡负手仰首, 轻巧一笑:“路上捡了个中蛊毒的孩子罢了。”
风临深:“......”
风临深勉力忍耐几秒, 还是没忍住:“......你们蓬莱宗怎么总喜欢捡孩子, 这是你师门传统吗?”
芈渡:“......”
四年之后就放南宫牧刀你。
选那种能把你智商减退成三岁小孩的毒。
她呵呵一笑,客客气气的态度也不装了, 抬腿就往雪山剑尊殿里进。
剑尊殿空荡荡, 除了桌子椅子等常规摆设,什么装饰物都没有, 寂寥得打个喷嚏都能听见回声。芈渡想找个舒服地方坐着,还得伸着脖子找半天。
不愧是原著里禁欲的正宫男主。
等到两人都稳稳坐下, 茶水摆齐, 风临深这才神色敛起, 淡淡道:“你亲自前来, 不会只为了要一朵雪莲吧?”
芈渡笑了笑,也不着急, 先喝了口剑尊殿里备的茶水——
茶是好茶,香气氤氲,就是太淡了些。
跟风临深这个人一样,平静冷漠,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眼。
——不过这家伙以前就是一副眼界高的吊样子,芈渡打算安慰自己习惯就好。
“玄蝎那家伙出来了,”她端正心态,语气随意道,“前两天还想摆我一道,不过没成功。他估计又要来找你。”
风临深眼神微微一动,随即冷哼:“倒也难为他当年血洗魔城夺位。这些年憋在南域,怕是憋坏了。”
当年蛊城一战牵连魔城动荡,作为城主嫡子的玄蝎直接孤身血洗魔城,把他那贪婪愚蠢的亲父亲抹了脖子,自己登上了魔尊的位置。
魔修天性放荡不羁,难以管束,再加上城主旧部没有肃清,当时的魔城一如修仙界那般混乱无序。为管理魔城,玄蝎闭城不出,几年来鲜少在众人面前露面。
唯一露面的几次,是跑到雪山上空找风临深打架。
——芈渡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东西是跑过来打架解压来了。
作为原著出名的反派角色,玄蝎性子恶劣浪荡,跟风临深向来是对头。
两人相见必然动手,从天上打到地上,每次动手都能扫平一片雪山。
最狠的一次,还是芈渡从蓬莱宗跑出来加入混战,这才把两人拉开。
当时的芈渡一边在天上抓人就揍,一边高声大喊:“不要打了!你们这么打是打不死人的!”
给剑境全宗门带来了一点小小的蓬莱宗震撼。
当然,这也是芈渡能大摇大摆走进剑尊殿而未被阻拦的原因。
见风临深眼中似有跃跃欲试的战意,芈渡深深叹了口气,劝说道:“你们这又是何苦呢?你和玄蝎都是苦命的人,压力大可以理解,但解压方式也有很多,没必要选择你一剑我一剑削雪山顶吧。”
风临深冷笑一声,刚想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听见芈渡又补充道:“下把打架叫我一个,我给你们当裁判。”
剑尊:“......”
剑尊立时阴沉了脸:“......走。你现在拿了雪莲就给我滚出剑境。”
芈渡犯了个贱很开心,站起来边往后退边笑道:“急什么,不就是三百年前打架没打过我吗?你看你怎么那么小心眼,记我仇记了那么多年——哎哎哎,你拔剑干什么?”
风临深脸色冰寒得像铁,仔细看去似乎还有几丝羞恼的绯色。
他手中提着那柄冰冷透明的长剑,剑刃却未出鞘,显然并无真要与芈渡争斗的意思。
然而,就当芈渡闹够了,转身打算离开这座冰冷殿宇时,风临深忽然扬声又叫住了她。
“镇魔。”
芈渡回头嘲笑道:“怎么?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舍不得我?”
风临深没有搭她的腔。
剑尊的声音极冷极漠然,似藏着雪山万年不化的寒冰,又带着近乎挑衅的意味:“那个弟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给我。”
芈渡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柳成霜。
风临深竟然还没忘记柳成霜。
该说什么?不愧是对女主一往情深、后期恨不得给恋人掏心掏肺的狗血文男主吗?
她也慢慢敛下了笑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认真的?你真想要挖我墙角?”
风临深往前一步,语气丝毫不让:“一个才华尚可的弟子而已,镇魔尊者怎么宝贝得像眼珠子?可是有秘密瞒着世人?”
芈渡摇摇头,声音清晰,落到地上带着坚硬的回声:“我说了,蓬莱宗的弟子不是商品,我不会用任何一个弟子来跟你做交易——”
“但,如果她自己想来,”她忽地话锋一转,“我就亲自把她送到你门下,做你的亲传弟子,如何?”
芈渡走之前,把话已经跟柳成霜说得很清楚了。
若是她执意要走,那便是已然有了二心。
蓬莱宗容不得二心之人。
只于柳成霜进入剑境后会如何,那就不是芈渡该管的事情了。
风临深闻言挑起眉毛,显然对这场如同比赛般的赌局很感兴趣:“一言为定。不过,我不相信你的说辞。等我前赴蓬莱宗时,会亲自向她要一个答案。”
芈渡转身大步流星走向门口,头也不回:“随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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