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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小食堂(遇罗)


两个男人酸溜溜的在浓香中继续灌着香肠。
待香料差不多炸干了,捞出来,把捣碎的辣椒倒进去炒,炒得锅里咕噜咕噜直冒辣味。
“阿秋!阿秋!啊——秋——!”
几个人直打喷嚏,谢宁狂奔而出,“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太呛人了!”
他找了块布把自己鼻子蒙起来才好点。
江婷指了指自己脸上早在舂辣椒时就没取下来过的布,眯眼一笑,“幸好我早有准备。”
待整个锅里越变越红,红油充分被炒出来后,加一点辣椒酱和白酒进去,再来点大酱,放几把花椒,加盐巴,酱油,白砂糖,继续熬煮。
熬到所有的东西都被煮出了味,锅里呈现有点黏糊的状态时,倒进几个大瓷碗冷却。
只待油冷下来凝结成冻,火锅底料便成功了。
谢宁两人的香肠也灌完了,他们把香肠表面用竹签给扎一些孔出气,用绳子给捆成一截一截的,再装到盆子里,准备明天上午拿来厨房里用烟火熏一熏。
由于周东是一个人住,营帐够大,他便让江婷把东西都搬自己营帐去放着,三个人来回两趟,把一大盆麻辣肉干,两盆香肠,几大碗火锅底料送了过去。
每一样都放在柜子里,免得被耗子偷吃了。
周东伸展着胳膊,“不知道今晚我怎么睡得着啊,太香了。”
谢宁嘿嘿一笑,“东哥,你不睡更好,守着别让耗子爬进去了。”
周东踢了他一脚,“去你的,我明儿还得去采买,把小厨房的肉补上,唉我真是苦命啊,你俩快滚出去,关门了。”
江婷和谢宁被撵了出来,回到厨房把锅碗瓢盆洗了,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人洗完澡回到营帐时已经是深夜。
何敬躺在床上,秦玦坐在灯下看着什么。
谢宁一边擦头发一边瞄了一眼,用他有限的文化水平认出了一个“猪”字。
“秦玦,你在看什么?”
秦玦闻言抬头,笑道:“你们回来了啊。”
他扬了扬书,“养猪的农书,小七让我看了说给他听。”
江婷道:“今晚产崽的母羊怎么样了?”
秦玦回道:“挺好,没出什么事。”
江婷笑了笑,“把你派去放羊倒是找对人了,你最近和小七在研究什么,准备发展养猪大业了吗?”
秦玦闻言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接过谢宁的帕子帮他擦头发,温和道:“若能那样就好了,将士们也能吃上猪肉了。”
谢宁甩了甩头,“秦玦,你用点劲儿,最好给我捏捏头。”
秦玦笑着拍他一巴掌,“你还使唤上了。”
何敬有些疑惑道:“冬至我们真能吃上羊肉了?这大赦天下也来得太突然了。”
江婷道:“指挥使亲兵说的应该错不了,对了,大赦天下,之前那个郑同知不会也被赦免了吧?”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愣了,何敬点点头,“还真有可能。”
“艹,便宜这老头了!”谢宁不满道。
秦玦道:“没事,就算赦免他的牢狱之灾,他也什么都没了,他那把年纪又无钱财傍身,日子不会好过的。”
谢宁哼道:“那祝他早点穷死,饿死,被冻死。”
秦玦给谢宁擦干了头发,见江婷还在思索着什么,手里拿着帕子没动,他走过来道:“我给你擦擦?”
江婷回过神来,连忙把帕子往头上一甩,道:“哦,不用,我自己来。”
秦玦垂眸,只有坐回去继续看书了。
几个人收拾好后钻进了被窝,屋里的炭盆点得旺旺的,只留一个人头大小的窗户出气,江婷身下躺着厚厚的垫子,感觉很舒服,一点不冷。
她想,这个冬天应该不会难熬。
次日一早,江婷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喊,她睁开眼搓了搓因为缺氧而有些发红的脸,道:“怎么了?”
谢宁端着盆子掀开毡布,“下雪了!快起来快起来,看雪了!”
何敬道:“不是每年都下么,有什么稀奇的。”
谢宁兴奋道:“但这是我和江廷头一年在军营里见到雪啊!”
在谢宁的催促下,江婷迷迷瞪瞪穿好衣服陪着他走出去,见只不过一夜,外面已经大变了样,满目雪白。
大雪飞扬,飘落在人的头上迅速融化,脚下的雪还不厚,但草垛和营帐顶上已经被雪覆盖上了。
火头军们拿着扫帚在给营帐顶扫雪,江婷两人也跟着照做。
“好美的雪景啊,小时候,每次只要下雪了,我们就知道,爹娘可以闲下来了,新年也不远了。”
谢宁拿着铲子,看着远处,露出怀念的神色,“你呢,江廷,你们老家的雪也很大吧?”
江婷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哦,好像是吧。”
原身的记忆里是挺大雪的,但末世没有,末世的人类都生活在恒温的玻璃罩下。
她把手套脱了,抓起一把雪来,捏了捏,咯吱咯吱的,原本松散的雪花被挤压成了一个冰球,甚是有趣。
“嘭”的一下,谢宁大叫一声回过头,见一个火头军正拿着雪球丢他,他大叫一声,撸起袖子,丢下扫帚,“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
“笨蛋,来打我啊!”
“别跑!”
很快,一群年轻的火头军开始在雪地里追逐起来,你用雪球砸我,我用雪球丢你,玩得不亦乐乎。
江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想加入,又怕自己玩嗨了,没控制住力气把人伤到。
何敬翻着白眼,“幼稚,跟一群小孩子一样。”
秦玦抱着胳膊,指了指大厨房,“趁他们玩闹,咱们赶紧去抢热水。”
江婷反应过来,笑道:“有道理,走。”
过了会儿,梁叔来了,这才把一群头上身上全是雪的人揪回来。
上午,江婷把香肠挂在架子上,下面放个炭盆,丢一些柚子皮橘子皮和松叶柏叶进去,用来熏香肠。
她也不求熏得多干多香,把水分熏干点,去一下腥味就差不多了。
火头军们问她做的什么,江婷笑眯眯道:“香肠,试做一下,好吃的话以后教你们。”
“肯定好吃啊,你做的还能不好吃吗?”
火头军们很轻易地被打发了,无论江婷做什么吃的,都没人眼红她,因为她后面会很大方地教给大家做。
所以江婷在火头营里的人缘越来越好了。
烤好香肠后,火锅底料也全部凝固了,甚至冻得邦邦硬。
江婷把火锅底料切成一块一块的,用油纸包裹起来,一块就是一次的用量,然后用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火锅底料分成三份,一份给了周东,一份自留,一份给贺云琛捎去,每人大概有十块左右的样子。
她将炒好的松子榛子、烤好的香肠、麻辣肉干、火锅底料全部用大油纸再裹了几层,防止下雪天被打湿,最后再装进大包袱里。
晌午的时候肖丞果然来了,见了她那一大包东西的时候吓了一跳,“这么多,你一晚上怎么弄出来的?”
江婷摇了摇食指,“错,还有今天上午呢,而且我有很多人帮忙呀。”
肖丞满意道:“江廷啊江廷,难怪你人缘好啊,只是给一个普通朋友捎东西,你都如此尽心。”
江婷心说,贺云琛才不是普通朋友,人家可是大腿子。
肖丞美滋滋的,指挥使大人高兴,那他就高兴,于是他高兴地问:“你做了什么吃的,可有留下点给我们尝尝?”
江婷拍了下额头道:“一时忙起来忘了,抱歉啊肖哥,不过东哥那儿是有一份的,你可以找他要。”
肖丞脸色一僵,周东那个抠门怪会给他吃才怪。
他郁闷道:“对了,你有什么要写的带给宋暇吗?我帮你代笔。”
江婷道:“有啊,那就麻烦你了。”
两个人去了肖丞的营帐,肖丞把有点被冻住的墨给弄好,提笔道:“你说吧。”
江婷想了想,“嗯……你就写,火锅底料要先热锅烧油,放点大蒜大葱进去炒香,再把火锅底料丢一坨进去炒化,再加水……如果不能吃辣的话,就加点牛乳进去,中和辣味,还能使汤底带奶香味……”
肖丞越写越不对劲,倏然抬头,“等等,你写信呢还是写菜谱呢?”
江婷眨了眨眼,无辜道:“信啊,我和他又没别的聊的,哦……关心几句是吧,好的,我知道,等会儿结尾再写,你继续。”
肖丞额头一跳一跳地,只能继续。
“香肠是生的,不能直接吃,先用水煮熟切片蒸一下最好吃,皮蛋切碎,和瘦肉一起煮粥吃,也可以凉拌……”
肖丞:唰唰唰。
江婷皱眉,“肖哥,你字写好看点,快认不出来了。”
肖丞内心:我去你丫的。
江婷道:“好了,最后就写,希望他身体安康,万事如意,再写一句,提前祝他新年快乐。”
肖丞:“没了?”
江婷:“没了,还写什么?”
肖丞:想摔笔。
他把信吹干折起来放入信封,再封上蜡,“那我就先把信和吃食送去了,去京城的人马上要走了。”
江婷点点头,笑道:“去吧,多谢肖哥了。”
江婷的信件和吃食,连同着军营里的大小信件一起,被几个送信的斥候昼夜不停地送到了大郢的政治中心——盛京城。
冬天的盛京城像一只沉睡在雪原上的雄狮,高大的城门大大打开,露出深渊一样的大口。
漫天飞雪中,一列队伍奔袭而来,在城门口勒马停下,拿出腰牌,守城的士兵见了贺家军的印记,肃然起敬,半点不敢耽误,示意他们从旁边的关卡过去,不必排队。
“边关信使,放行!”
原本被拦得结结实实的关卡被将士迅速拉开,几匹骏马飞驰而进。
送信的人在长安道上畅通无阻,直达贺府。
贺家祖上自开国以来,便担负着驻守边关的重任,历代子孙中无一人不是精忠报国之士。
贺家最辉煌的时候,朝中武将十之八九出自贺家一系,有直系子弟,有旁系亲属,更有贺家军旧部等等,神威大将军一职多数落在贺家人头上。
这种辉煌持续到贺老将军因伤卸甲,持续到贺老将军两个儿子一个女婿皆战死沙场,持续到前任指挥使命陨于两年前,直到如今只剩下了贺云琛一人。
盛京城中,敬畏贺家的人多,惧怕贺家的人多,幸灾乐祸的人也不少。
如今的京城贺府,除了贺老将军,就只剩下一屋子未亡人,还有从旁系抱来给贺云琛的兄长和堂兄继承香火的孩子。
但抱养的终究不是亲生的,贺老夫人和贺夫人如今就把希望落在贺云琛头上。
贺云琛今年二十有二,早到了说亲的年纪,论家世论品貌,两位贺夫人自信其在京城无出其右。
奈何很多人家也有顾虑,因为贺家的男人说得好听点是为国捐躯,说得不好听的,一个个都是早死鬼,跟那祖坟被诅咒了一样,很难有活过四十的。
如今大郢和北戎局势焦灼,谁也不知道贺云琛什么时候就没了,到那时候,贺家无人扛门庭,嫁过去的闺女那就是受苦的命。
贺云琛兴许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凡是家里给他说的亲事,他都拒绝。
贺夫人自贺将军死后就身子不好,精神也出了问题,时好时坏的,清醒时是个温柔体贴的母亲,不清醒时就指着贺云琛的鼻子骂他,说是他害死了他的兄长。
贺云琛的兄长确实是为护着他而死,每次贺夫人病情发作时,他就只能默默无语地看着,贺夫人会疯狂大叫让他不要靠近,说他是恶鬼。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挣扎,却被人从水底缠住了手脚,只能看着自己慢慢窒息。
贺老夫人则是软硬兼施,就差请家法伺候,逼他应下亲事,好早日为贺家留下血脉。
但贺云琛哪儿敢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埋骨边关,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继续他和兄长的命运。
他有时候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效忠这样的皇帝。
此次回京,贺老夫人照样给他找了很多姑娘的画像来让他挑,高门大户的女儿不愿意,自然有小门小户的愿意嫁。
媒婆更是蓄势以待,只要他点了一下头,说不准明天,新娘就抬到了他院子里了。
这还更别说什么通房侍妾爬床之类的,贺云琛睡前一定要仔细检查门窗,并让亲兵守在外面才敢入睡。
这是在贺府的情况,在朝堂上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最讨厌和那些文官虚与委蛇,偏很多人要缠上来,要么和他客套客套,套套边关的情况,要么巴结他,要么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他去上朝几次,快把自己毕生的耐性都用尽了。
但回鹄公主和大郢皇子正式成亲之前,他都不能离开盛京,只能日复一日地忍耐着。
这日天擦黑,贺云琛一身武将官服,带着倦意踏进自己的院子,留守的亲兵连忙上前道:“参见大人,大人,今日有从边关来的信件和……和……”
贺云琛抬脚往里走,冷声道:“和什么?”
亲兵暗自挠头,“和一包吃食。”
贺云琛脚步一顿,整张脸都崩住了,而后他慢慢地动了动眸子,神色无异道:“拿过来。”
亲兵:“是!”
贺云琛抬手抬手按了按额头,而后捂住眼睛,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下一瞬,一个女声响起,“琛儿,你在笑什么?”
贺云琛吓了一跳,他方才已经失神到这个地步了吗,他娘亲进门了他都没注意。
因为贺夫人几乎天天来看他,怕打扰他,是以特意吩咐亲兵不要通传。
贺夫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这孩子长大之后就很少笑了,尤其是这次回京后,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她还真担心他出什么事。
贺云琛赶紧给贺夫人请安,而后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面无表情地坐在另一边椅子上。
贺夫人道:“你祖母头疾犯了,你等会去给她请个安,陪她说说话。”
贺云琛颔首:“孩儿知道了。”
贺老夫人身体好得很,头疾,不过又是想诓骗他去看那些姑娘的画像。
贺云琛觉得自己才是犯头疾的那个人。
贺夫人又道:“娘是特意来跟你一起去的,等会你祖母要是说你什么,你就站在娘身后。”
贺夫人在清醒时候,待贺云琛很好,贺云琛态度稍缓,主动问:“娘,你用膳了吗?”
贺夫人叹了口气,“娘吃不下,让小厨房给你炖了鸡汤,等会咱们娘俩一起用点。”
贺云琛点点头,不自觉地看向门外,贺夫人正想问他在看什么,一个亲兵就提着一个大包袱和一封信来了。
“大人,东西拿来了。”
贺云琛本想让亲兵把东西提他卧房去,但突然他视线扫过贺夫人那张瘦削的脸庞,改了话头,道:“拿进来。”
亲兵赶紧走进来,给贺夫人行礼,而后把东西放桌上。
“这是什么?”贺夫人很好奇。
贺云琛道:“是边关一位朋友给孩儿捎带来的吃食,娘,正好你也在,一起尝尝。”
他把包袱打开,见里面是肉眼可见的包得很厚的油纸包。
他耐心地一层一层拆开油纸,发现里面还有一堆小油纸包。
想起江婷一个一个包油纸的样子,他莫名笑了笑。
贺夫人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悄悄地看了看桌上那封信的署名。
宋暇,江廷。
这俩人是谁?
这信怎么送到了自己儿子手里了。
贺云琛看着这一堆油纸包有点犯难,难道要一个一个拆开看里面吗?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拆开,免得有些东西放久了就不能吃了。
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发现贺夫人正盯着那封信。
他下意识一伸手把信拿了过来。
江婷这个人,有时候说话喜欢开玩笑,比如上次他给她挑水泡的时候,她突然来了一句“你长得还怪好看的”,把他都弄得吓一跳。
万一她在信里写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叫娘亲看见就尴尬了。
贺夫人满心狐疑。
“这像是别人写给一位叫宋暇的人的信吧,怎么在你这儿?是什么被劫来的密信?”
她好歹在武将世家待了这么多年,心思不同于普通大户人家的夫人,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但这信是被亲兵拿进来的,直接放在了桌上,怎么也不像什么密信。
贺云琛心里冒出冷汗。
正想着如何开口解释的时候,贺夫人冷不丁道:“琛儿,莫不是这两人乃亲密之人,你要从中作梗?”
贺云琛:“……”
“娘,你话本看多了!”
贺夫人一挑眉,“你急什么?那你怎么解释这信?”
她越看贺云琛的反应越怀疑,知儿莫若母,她觉得贺云琛肯定有问题。
贺云琛扶额,“娘,这事儿我后面再跟你解释,我们先看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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