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还有谁呢……?”骸勾起一个微笑,修长指间拈起一颗巧克力糖球,随意地上下抛掷两下。
那是女孩终日带在身上的糖果,用来分发给蓝波一平和风太;他出材料她出力,他们的第一项共同投资。
沢田纲吉眼眸一缩,“优…你对优做了什么?!”
“这一次的反应倒是很快嘛。”六道骸说。这一路上,他都在观察这名温吞的少年;他带来的两个手下勉强算是可用,可比起云雀恭弥还是不够看,千种和犬就足以应对;至于少年本人…似乎是被强行带来战场的羔羊,从头到脚没有一点战斗的意思,好像只等着稀里糊涂被宰来祭旗。
现在嘛…尽管终于有了点愤怒的意思,但还是不够,要暴怒,还得有恨才行。既然是肮脏的Mafia,连情感都该更肮脏一点。
“原来那女孩叫‘优’啊……”六道骸意味深长地笑。
“不许你叫她的名字!”少年就像领地被侵/犯的幼狮。
“本来是想控制住她的身体,上演一出自相残杀的好戏。但她比你难缠一点,不讨喜的女孩。”骸说,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微笑,“暂时没办法控制身体……我就只好先摧毁她的精神了。”
“六道骸!”
“先别这么生气呀。”他语气温柔地补充,“我看了那女孩的记忆哦,你们倒真是很般配的——肮脏的Mafia和杀人犯。”
“……”
褐发少年不再吭声,而是沉默着转身直面他。少年仍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头低垂着,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你说什么?”骸不由牵唇。
“我说别开玩笑了!”
沢田纲吉忽然蹬地而起,紧紧握着鞭子冲了过来。他眉眼间带着真实的愤怒,但缺乏实力的愤怒怎么够看?脆得就像一张薄薄的纸。
“你把人当成什么了!?”少年愤怒地发出质问。
“当成什么……?”
六道骸有意吓破他的胆子,因此终于从那张沙发上站了起来,闲闲摆出了迎敌的姿势。
少年果然一骇,但立刻低喝了一声,并未减缓往前冲的势头。他持鞭的动作生涩,真不晓得这样可笑地冲过来是要做什么。那不是适合他的武器。
这就是彭格列未来的首领。看来就算他不出手,里世界的最大家族将来也难逃毁灭的命运吧?
但是不够。六道骸眯起眼睛,人体实验室里的景象和惨叫声浮光掠影。
褐发少年与他擦肩而过。短短一瞬间骸已出了数招,对方毫无招架之力,顿时倒在地上发出痛呼。
六道骸冷眼看着,故意做出认真思索的模样,充满玩味地回答了少年刚刚的问题:
“嗯……差不多就是玩具吧。”
“优……优!”
柔和的呼唤自头顶上方传来。她的意识动了动,眼皮也跟着挣扎。真正睁开眼时,热烈的日光直直射下,眼前蓦地出现一柄扇子,替她挡了一挡。
“怎么在这睡着了?”扇子的主人笑着问,“不做课业,跑来花园里偷懒?”
她话音刚落,周围就出现草木的芳香,好像真是在花园里面。她隔着绢制的扇面凝视上方女人的脸,小巧的下巴和妩媚的嘴唇,在展开的扇骨背后若隐若现。
等到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阳光,女人便收起扇子。一折一折,缓缓露出一双含笑的淡琥珀色眼瞳。
优望着那双眼眸愣了愣,才开口唤道:
“母亲。”
“…别这么叫。”女人微微嘟起嘴,“都把我叫老了。”
她半开玩笑地说着,又递来一只手。优将小小的手搭上去,恍然间发觉自己变成了孩童的模样。又或者她本来就是孩童,只是经受了一场过长的午觉。
优的意识尚且昏昏沉沉。女人用了点力把她拉起来,薄薄的茧子擦过手背,有点痒痒的。
“猜我带了什么来?”女人朝她眨眨眼睛。
优没想到她会和她说这么长时间的话,有点受宠若惊;与此同时,心里又有一道声音轻轻回答:“可乐。”
什么可乐?她无视掉心声,乖乖摇了摇头。
看到她懵懂无知的反应,女人似乎很满意。只见她神神秘秘地掏出一瓶瓶装汽水来。
“是一种叫‘可乐’的饮料!我们要快点喝,别叫管家发现……奇怪,瓶盖怎么拧不开?”
真的是可乐啊……
优看着她用尽全力,浮着泡沫的液体在瓶中激荡。她心说怎么会拧不开?你平时能拉30磅的和弓,一个饮料瓶算什么?
但很快她又愣住,因为这件事在脑中自顾自地延续下去,变成了记忆那样的东西。
确实是拧不开来。最后使了很大的力气,不知怎么突然开了,姜黄色的气泡以可怕的速度涌出,最后甜腻的液体溅了她们一裙子。
女人哭丧着脸向她展示手心勒出的红痕。那双手上本没有任何茧子,偶尔抚过她的面庞时,触感温热柔软。
……她的妈妈,平时连亲自倒一杯茶都要大惊小怪一番的,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的手生出老茧,又怎么可能拉得开30磅的和弓?
记得她鼻尖还有一颗痣的。
优一怔,愣愣抬头去看女人——她笑容不变,文雅地用扇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姿态居高临下。
尽管模样肖似,但她不是妈妈!她是、她是……
“杀人凶手。”妇人冷静地盯着她,缺乏感情的一双眼睛。
优张了张唇,但是没有反驳。
“你害死那孩子还不够,就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肯留给他。”女人的双手紧紧握着瓶身,青筋凸起。
那张脸离得越来越近。之后优一个恍惚,嘎吱作响的可乐瓶突然变成了她自己的脖子。
“去死吧,杀人凶手。”冰冷的眼眸里映照出她狼狈的模样:大张着嘴巴却呼吸不得,手无力地伸着,孩童一样孱弱。
优仰面栽倒在鲜红的花丛里,芬芳的玫瑰忽地变成了莲花,柔软的根茎缠缚住她,触感既像蛇鳞,又像苍白的尸体。
她看到妇人背后的天空变了一副颜色,浓云滚滚,风雨欲来。
“真奇怪,怎么拧不开?”妇人神经质地掐着她的脖子,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扭动。
一滴雨水落入优的眼瞳正中,竟是血红色的,刺痛之余又泛起一股腥臭。她心里一阵恶心,下一秒却被更猛烈的血水铺天盖地砸了一脸;
优疯狂咳呛着,但很快便动弹不得——
一只苍白修长的胳膊从妇人肚子里伸出,掐住了她的脖子。深红色的肠子随着这一动作滑腻腻地流出来,妇人恍若未觉,满脸惊喜和爱怜地捧着腰腹。
优的思绪凝滞了。就像观看恐怖电影时会有的诡异预感,她缓缓与妇人肚中的亡灵对上了视线。
他脸上沾着红色和黄色的黏液与污渍,唯有一双眼闪动着鳞片般的光辉。他面无表情地瞪视着虚空,然后张开漆黑的嘴,僵冷的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动,久违了的嗓音伴随着婴儿的啼哭:
“——胆小鬼!”
优来不及作出回应。脖颈处的力道骤然收紧。
世界倾覆。
“优……优!”
柔和的呼唤自头顶上方传来。优的意识动了动,睁开眼时却接触到热烈的日光;正觉刺目,眼前蓦地出现一柄扇子。
“怎么在这睡着了?”
扇子的主人笑着问道。
“求你了!快住手吧!”沢田纲吉惊恐地望着同伴们流血的身体。
与其说少年萌生了退意,倒不如说是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
原本六道骸已被治好晕樱症的云雀前辈打倒,却在最后关头使用了附身弹。现在不光是碧洋琪和狱寺,就连他自己的两个同伴也被他利用。
六道骸不计后果地使用他们的身体发动攻击。眼睁睁看着从碧洋琪和狱寺君各自伤口处涌落的鲜血,沢田纲吉的目光不自觉的带上了祈求。
“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
“kufufufu……”六道骸发出轻快的笑声,“沢田纲吉,你太弱了,弱得叫我觉得无趣。彭格列的未来首领竟然是你这样的人,将来有谁会愿意被你统领呢?”
褐发少年不由瑟缩了一下。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够统领谁,也根本不想做什么彭格列的首领。
“还是干脆的放弃如何?”骸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那个女孩也快崩溃了哦?怎么办?假如你现在就和我订下契约,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就此放过她。”
他在说谎!
沢田纲吉立即意识到这个事实。但这并不妨碍他因恐惧与担忧而方寸大乱。
少年的视线仓皇搜寻着,最终定格在袖手旁观的婴儿身上,“Reborn……”
“我不会插手。”婴儿冷冷道,“自己想办法。”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一个废柴而已!
“我不要你救我!求求你、求你救救优!还有大家……”沢田纲吉耷拉着眉眼,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要再让其他无辜的人被牵连进来了!”
下一秒,婴儿只剩残影——只见他飞起一脚,正中少年下巴。沢田纲吉被踢得仰面栽倒,倒是从六神无主的状态中短暂脱离了出来。
“不许说这么丢脸的话!”Reborn平静地说。
“可我还能怎么办?”少年下意识道,“优她……”
“优是那种需要等着你去救的人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Reborn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她会向着六道骸那样的家伙认输么?”
闻言,沢田纲吉登时一愣。随即衣领被一把揪住,他半是被迫的与婴儿对上视线。
“听好了,阿纲。”Reborn一字一顿地说,“你比任何人都适合当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领。现在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只要你说出自己现在的心声……那就是彭格列家族的回答!”
“我自己的…心声?”沢田纲吉讷讷道。然而还没想清楚,话茬就被附身在犬身上的六道骸接过了。
“他的心声就是想要逃跑。”六道骸嗤笑道,“又或者…是‘为了同伴,我绝不能逃?’”
不是这样的!沢田纲吉立即在心里否认。
他盯着面前的敌人——六道骸控制了风太,害他不得不封闭内心、失去了自己的排名能力;六道骸肆意伤害他的同伴还有并中的学生,还有兰恰先生,和其他许多无辜的人;六道骸擅自窥视优的记忆,现在还试图让她的精神崩溃……
不自觉的,少年撑在地面的手握成了拳头。他缓缓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他此刻的模样狼狈至极:凌乱的额发挡住了眼睛,侧脸还带着伤口,神情却肃穆凝重,仿佛笼上一层寒霜。
“我想……”沢田纲吉沉声道,“打败六道骸!”
“哦……?”六道骸故作吃惊,“这还真是令人意外——你不识时务的程度。”
褐发少年却没有分毫动摇。他抬起脸,露出的双眸明亮。那并非是骸想要见到的污浊憎恨,反而倔强笃定。
“我绝不会输给你这么过分的家伙!”
“像你这样的家伙——我绝对要赢!”
见状,Reborn唇角微翘;背上列恩的茧忽然散发出耀目的光辉。
“猜我带了什么来?”阳光普照的花园里,女人朝她眨眨眼睛。
优看了看她,忽然道:“可乐。”
“…你怎么会知道的?”女人看起来大受打击,“难道是让那家伙…他已经带你喝过了?他真坏!明明说过这件事要留给我的!”
“没有。”她说,“最近都没见到爸爸。”
“那就好……”女人眉眼正欲舒展,却被优直接打断了。
“他最近一直待在法国。因为和你离婚的事不仅被祖母断然拒绝,还被我听见。我不再理他,他大受打击,所以去找他的另一个‘家’了。”
女人愣怔一下,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但这时,优已经自顾自地继续了下去。
“我之所以会在花园,而不是在上课,是因为几天前和志野大吵了一架。他情绪失控,趁我转身时用烟灰缸砸了我的头。我正在养病,医生说我现在不能太累。”
“你之所以会来找我、贿赂我,而不是在购物,是因为你希望我能原谅志野。因为他和你都是花山院家的人,只要我和他订下婚约,你就能顺利和爸爸离婚,从此做一个自由的人。”
她忽然紧紧扣住女人的手。对方尚且没来得及用折扇遮脸,鼻头秀美,上面一颗痣也没有。
“你不记得这些了吗,‘妈妈’?”
女人张了张口,似是要发出呵斥。
但优没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又把她扯近了一点,脸上现出冰冷的嘲讽。
“你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因为你根本不是她,你只是一个心理阴暗、偷偷躲在角落里窥伺别人的记忆、见不得一丝光的变/态。”
妇人:“……”
“让我猜猜,你从风太那里得到了他从前制作的排行榜,那上面恰好记录着我最害怕的事。”优边说边启唇笑了笑,“‘被母亲抛弃的瞬间’一定榜上有名,是不是?”
“如果你没有画蛇添足地增添那些幻象,或许还能有一点效果吧。”她眯起眼睛,话语刻毒如刀锋,“可你偏偏要自作聪明。”
面对这句挑衅,妇人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想甩脱她的手却失败。在发现这点后,对方右半张脸上的神情已远不如最开始时那样游刃有余,右眼也现出愤怒的猩红。
“你是那种会在自以为即将胜利的时刻败北的人。”优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就如同在说一个诅咒。
然后她露出一个轻蔑无比的微笑:
“——你说是不是?六道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很开心hhhh感觉状态有了回升,进入了完结的冲刺阶段哈哈哈哈哈哈嗝!还剩最后50米!
“手、手套……!?”
沢田纲吉崩溃地抓着一副毛绒手套,那是列恩吐出来的、据Reborn说“专属于他”的武器。
“手套能有什么用?促进手部的血液循环么?现在冬天都已经快过去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他的脸就又被重重击打了一下——熟悉的力道说明攻击不是来自六道骸,而是Reborn。
“总之先戴上再说。”
“这话不需要先打我一下再说吧!?”少年发出激烈吐槽。但凭着对家庭教师的无条件信任,他还是着急忙慌的把手套戴上了。
六道骸见状笑起来,“你现在可真是威慑力大增啊。”
与此同时,锋利的三叉戟直直袭来;沢田纲吉本能地双手交叉挡在身前,可是能有什么用?眼看那层可有可无的毛线防御就要被穿透——
然而,痛感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袭来。三叉戟似乎撞上了什么很坚硬的东西。
“里面…藏着什么?”被六道骸附身的犬皱眉。
“欸…弹、弹开了?”少年愣愣睁眼,将方才磕在手心的东西倒出来——是一枚子弹,但外型和平时婴儿会使用的死气弹不太一样。
“就是它了。”婴儿微笑,现在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阿纲,快点把它给我。”
少年愣了一下,以不熟练且充满了不确定的投球姿势把子弹丢了出去。与此同时,六道骸面色一沉,毫不犹豫地向他发动了第二次攻击。这次不单单是犬,千种和狱寺的技能也加入其中,后者的炸/弹令场上一时间硝烟弥漫。
【“你是那种会在自以为即将胜利的时刻败北的人。”】
少女的嘲弄犹在耳畔。六道骸阴沉地望着硝烟正中,原本他想用碧洋琪来牵制那个彩虹之子,可惜失败了,还是叫那家伙射出了子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射中。
“……”
硝烟散去。中心只余下褐发少年奄奄一息的身体。他被炸/弹炸了个正着,濒临昏迷的时候,依然戴着那副可笑的、软绵绵的手套。
六道骸仍是笑着,但是并不像留到最后的胜者那样得意洋洋,只是很冷酷。
“哦呀,看来战局已定。”
输了吗……
他已经失去了睁开眼睛的力气,唯有耳朵还能捕捉到周围的只言片语。
现在的心情与其说不甘,倒不如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倦意。
非要类比的话,就像每次收到低分试卷时的心情,虽然很想考高分,但心里也明白:那是不亚于买彩票中头奖的奇迹,而奇迹是不会眷顾像他这样整天只盼望着奇迹的家伙的。
抱歉、大家……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已经受够了,这些可怕的事……
沢田纲吉趴在地上,感到意识逐渐远离。
“呜哇,是沢田那家伙的试卷!竟然被夹在课本里带过来了,真是倒霉!”
脑海中忽然传来同班同学黑川花的声音。
沢田纲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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