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风看着怀里的人,像饱涨的花骨朵,正欲绽放。
他抱紧她,温柔宠溺地亲吻她眉眼,舐去她眉上汗,吻去她眼下泪。他想做个护花人,将她浇灌得越发莹润娇艳。
“乖乖,我轻轻的……”
他声音哑得发沉,喉里像嵌了炭。
姜音用力抱着他,恨不得将指甲掐入他皮肉,把他掐烂掐出血,最终仍是忍住了,只以指腹上的软肉磨他紧绷的背。
“不,不要轻轻,我要你重重的。”她声音细细的颤抖着,“重重的,才能记得这一刻。”
才能记住你。
风吹动窗前素白软纱,陈旧的月亮时隐时现,零散照进屋,墙上影子随着月光一前一后。
陆沉风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崩扣子般裂一道又一道,他却浑然不觉,血与汗交融,沿着紧实鼓胀的胸膛蜿蜒而下,野与狂交织,令人动容到心颤。
姜音仰头含他喉结,凸起的喉结在她舌尖滚动。
“乖乖,别咬喉。”陆沉风腾出只手拨她头,把她头往下按,“咬你男人这里,往心尖上咬,重重地咬。”
姜音将唇贴了上去,却没用力,轻轻的柔柔的吮他伤口。
她不敢掐他,不敢挠他,也不敢用力咬他,她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月下欢,夜间露。
太阳下消散。
陆沉风听到有人在叫他,不止一人,有李石的声音,还有黎江、苗武……
他迷蒙着眼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心重重地往下一坠。猛地翻身坐起,他甩了甩头,四周空寂如古刹。
“姜音。”他一出声,嗓音都是哑的。
残阳如血,朔风如刀。
房门拉开,陆沉风没穿外袍,只穿着单薄的素白里衣,站在穿风廊下,一脸痴枉地看着屋外的几人,良久,才哑声问出口:“她呢?”
黎江、苗武和李石,三人不约而同低下了头,全都看着脚下。
裴炀迎上他要空寂凛凛的目光,心有不忍,温声道:“她走了。”
陆沉风握紧拳,脖间青筋绽起:“走了?去哪儿?”
裴炀咳了声,用最温和的语调,说出毫无温度的话。
“去海外,一个叫浡泥国的地方,我们也是才知道的,一刻钟前云欢才来和我说。她说姜姑娘与浡泥国小王子是故交,两人早就定好了今日之约,姜姑娘这一去,此生不会再回来了。”
陆沉风咬紧腮,薄唇轻颤,他一脚踢开旁边的矮凳,眼神阴狠地看着几人。
“她是何时走的!”
他一字一句吼出声,眼中血色翻涌。
黎江道:“午时后,属下刚回驿馆,正好碰见姜姑娘出门。”
陆沉风没对着他们发怒,转身回屋换衣裳,出门吩咐李石:“备马。”他又看向裴炀,“你先带人回京。”
裴炀犹豫片刻,仍是开口劝阻:“阿昭,别追了。圣上急召,朝中又是风云……”
陆沉风抬手打断他:“三哥,你我两家的仇……冯姚已抓,有你在,徐陆两家沉冤昭雪的事定能完成。”他低着头轻笑一声,“自七岁家破人亡后,这二十一年来,我枕戈待旦,刀头舔血,从没为自己活过,眼看而立将至,我想……”
李石把马牵到他跟前:“大人,您快去吧,一定能追上姜姑娘的。”
裴炀动了动唇,终究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总是要试了才不悔。
陆沉风翻身上马,逆着凛风,快马向南追去。
夕阳在身后坠落,星月披身,手中缰绳抖似光影。
姜音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起床洗漱完,吃过午饭走的,一路南下,急一阵缓一阵地打马前行,行驶了一夜,心跳也是紧一下慢一下,跳得仿若病弱膏肓。
她偶尔回头看一眼,望着身后霜白荒芜的路,心像是遗落在了那间月下小屋,空落落的,只带了个冰冷的壳子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回头在看什么,怕身后有人追,又怕无人追。
快到渡口了,看着水雾茫茫的海面,她勒停缰绳,迟迟不愿向前。
突然身后响起急促凌乱的马蹄声,她慌忙转头看去,眼眶一下就红了。
晨曦初升。
他一身赤色飞鱼服,腰间悬着绣春刀,正打马向她奔来。
马匹近身停下,他看着她,目光深如幽海,似要将她卷入滔天骇浪中。
姜音忍了一路,一路下来眼睛干涩酸疼,在看到他的这一瞬,终究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慌忙用手擦脸,胡乱在脸上抹,左一下右一下,越抹眼睛越红,越抹泪水越多。
陆沉风坐在马上一言不发,眼底敛着红烈烈的朝光,眼神如茫茫海面,让人看不出深浅。
“陆沉风,你答应了给我一个承诺的。”她语气急切地说出口,生怕陆沉风反悔,“我要的承诺就是放我走,你会答应的,会答应的……”
她从没这样语无伦次过,也从没这样气势虚弱过,不等陆沉风回应,她又快速说道。
“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半生风霜,满手染血,魂里裹着冰。你要的晓看天色暮看云,红袖添香夜伴读,我一样也给不了,洗手作羹汤,相夫教子,这些我统统都给不了你。”
“而我要的万里征程,你也给不了。”
“抱歉,骗你心动一场。昨夜就当赔罪礼……”
“疼吗?”他问,满眼缱绻地看着她,压着粗哑的声线,竭力让声音温柔,“还疼吗?”
姜音流着泪点了下头,深深地吸口气。
“疼。”她哽咽道,“很疼,疼才能记住你。”
陆沉风笑出声,舔了舔干涩的唇,斜勾着嘴角,笑得一脸坏相,痞气十足。
喉间涩疼,疼得发苦,心像是被金丝缠住了,狠狠绞紧,疼得他在马背上几乎快坐不住。
他没说话,一个字都说不出。
海上大船扬起了白帆,笛声呜咽。
姜音握紧缰绳:“陆大人保重。”
陆沉风点点头:“保重。”
一开口,他便抿紧了薄唇,抿得嘴唇发白无血色。
姜音翻身下马,朝他张开手臂:“陆大人,离别前,抱一抱。”
陆沉风并未下马,只是笑着看她,眼尾如点了朱砂,一点一点晕染开,红得触目惊心。
他咬紧牙,用了平生最大的忍力,才忍住了没在她面前发狂,维持着薄翼般的君子风度。他本不敢碰她,他怕自己一触碰到她身体,就真的放不开手了。
既然她想走,想去追寻她要的万里海路,那他就放手,送她扬帆启程。
姜音朝他摇摇手:“陆大人保重,若有一天你辞官了,南下来找我,你看到插遍飞鱼旗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岛。”
陆沉风微微偏开头去,哑声道:“走吧,别误了征途。”
姜音足尖轻点,如离弦的箭一般投向大海。
太阳升上海平面,她满身金光,像一只金乌在他眼中越来越远,最后落入耀眼的太阳中心。
船开走了,卷起大浪。
陆沉风一直看着远去的船,看着她在船上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连船也越来越小,他仍旧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茫茫天际,霞光冉冉。
周遭静得令人恐惧,只有猎猎风声作伴,他像是遗落凡间的堕神。
锦衣卫中,黎江轻功最好,裴炀派他来接应陆沉风。
黎江赶到时,刚好看到陆沉风跌落马背。
“大人。”他纵身一跃,急奔上前去接陆沉风,仍旧晚了,只抓到陆沉风一片衣角。
陆沉风闭着眼躺在地上,眼泪从眼角流出,似隐隐带了血。
黎江吓得手颤抖,拉住陆沉风的一点衣角扯了扯:“大……大人,您……”
他想问您是没追到姜姑娘吗,还是追到了没留住。
然而无论哪种结果,问出来都伤人。
陆沉风闭着眼躺了会儿,猛地挺身坐起。
“走,速速回京。”
两人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赶了三天两夜的路,黄昏在一家茶馆歇脚时,有暗卫匆匆赶来禀报,说姜音乘坐的船被炮火轰击后沉海了。
陆沉风冷冷地看着暗卫,脸阴沉得可怕,眉如利刃,压着眼,眼底在一点点的凝结着冰。
黎江瞥了眼陆沉风,见他眼睛越来越红,眼神凶狠冷冽,活像脱了鞘的古老邪剑。
他生怕陆沉风盛怒之下把暗卫给打死,赶紧站到暗卫跟前,厉声问道:“你可看清了?”
暗卫单膝跪地,瑟瑟抖着:“看清了,千真万确,属下不敢谎报。”
陆沉风拿上绣春刀,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发疯般朝南奔去。
黎江赶紧骑上马去追赶,一边追一边喊:“大人,大人!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圣上限你十日回京,如今只剩五天了,大人……”
陆沉风耳朵里全是呼啸的风声,眼里也全是染血的风,那些风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吹动着翻涌着,变作了薄薄的锋利刀刃,一下一下刮着他脸,细细的疼,冷冷的疼。
他根本听不到黎江在说什么,脑海里只有暗卫的话,反复回响,如空谷回音。
船沉了,船被炮火轰击沉了。
她沉入了海底。
仿佛心底的那团火,跌入了冰渊。
第051章
岁除之夜, 举国欢庆,京城更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挂灯笼、贴窗花、做糕饼、炖肉汤, 烟火绕巷,喧闹穿堂。
在万千繁华中,唯有一处清清冷冷,仿佛被热闹遗忘了, 那便是沉冤昭雪后的徐府。
陆沉风在三年前买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与锦衣卫衙门只隔了两条街, 那座宅子正是徐家旧宅。
徐家出事后,徐家宅子一下成了无人敢接手的凶宅, 不出几年, 院内荒草萋萋, 蛛网尘封。之后徐宅落入了一个贪官手中, 十几年来辗转多手。
物是人非, 他买下宅子后,虽然派人重新修整了一番,但从没有住进去过, 只偶尔到府中看几眼。
也就假死那一次, 他在府中躺了几日。
或许在那时, 他就已经有了要和她在一起的念头,才会在府中遍植桂树。
而今满院桂树皆已枯死, 干瘪的叶子落了一地。
陆沉风躺在枯树下的摇椅中,仰面看着时而被烟火点亮的夜空。
火光一闪,照亮他通红的眼。
砰!一簇烟火在东南方炸亮。
红光亮起时, 站在门口的裴炀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他一手提着油纸包住的烧鸡, 一手抱着泥封的小酒坛,在时隐时现的烟火下走向陆沉风。
陆沉风躺在摇椅中,动都没动一下,像一具空壳子套进了宽大的衣袍里。
冬夜穿堂风冷似冰刃,刮蹭着他瘦硬的脸,仿佛要把那层薄薄的皮给刮掉,刮出血红的骨。
裴炀走到陆沉风跟前,看着他青黑的眼窝,瘦得如刀刻一般的脸,轻叹了口气。
“今天是岁夜,你好歹吃口热的。”
陆沉风闭上了眼,头歪到一边。
裴炀把酒坛放下,去屋里搬了张小几和椅子,又拿了两个碗。
“酒是圣上赏赐的,烧鸡是咱们锦衣卫厨房做的。”他将油纸包扯开,撕下鸡腿递到陆沉风脸跟前晃了晃,“尝尝,你最爱吃的椒麻烧鸡。”
陆沉风不说话,仍闭着眼,也不接鸡腿。
裴炀把鸡腿扔回油纸包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早知如此,那日我就该和你一起去,无论如何也要替你把她留下。本以为你们都只是逢场作戏,谁知你竟情根深种。”
一想到那时陆沉风的疯狂,裴炀仍然心战。
当时他正押着冯姚和周云裕回京,为防生变,他半点不敢松懈,一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地赶赴京城,途中几番遭遇刺客。
那些人想杀了冯姚和周云裕,如此一来,他们就安全了。
京中关于陆沉风身世之事,越传越激烈,已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都说他是前太医院院判徐昶和高贵妃通.奸后生下的。
大理寺卿严鹤章带人查了他在京城的宅子,正是当年的徐家宅子,甚至还从他家中搜出一件龙袍,十来箱金银珠宝,和两封与东洋倭寇统帅的密信。
私藏龙袍和勾结倭寇一罪尚未查明,紧跟着又是矿山贪墨案,每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上也快招架不住了,圣旨一道接一道,急催陆沉风回京。
他这边正心急如焚地押解着周云裕和冯姚返京,眼看着就到京城了,却得知姜音出海的船被炮火轰击沉海了。
陆沉风不顾圣命返回东海,甚至调用锦衣卫去寻找姜音。前面种种被冤枉的罪状不提,只“抗旨不遵”这一条,便足以定他死罪。
好在有惊无险,在他押着冯姚和周云裕回到京城的第二天,陆沉风也回到了京城。
查明真相后,工部尚书柳宗泉、大理寺少卿柳珩,工部侍郎王启、以及太子朱晏,这些平日里恨不得将陆沉风扒皮抽筋的人,都跪在殿外替陆沉风求情。
就连太后,也委婉地帮陆沉风说了好话。
“荒谬,那小子是什么身份,朕比你们都清楚。当年他满月时,朕还去喝了他的满月酒。那小子白白胖胖的,腰上一块豆大的黑色月牙形胎记,朕现在还记得。”
徐陆两家虽然得以沉冤昭雪,但徐昶被高贵妃逼迫欢好之事终究是瞒下了,毕竟涉及先皇,淮王朱晋安的身世最终还是没有公之于众。
至于那件龙袍,那是朱春明的一件旧龙袍,陆沉风在决定查冯姚时,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提前找朱春明要过去藏在了府中。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用民间训儿子的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罚俸半年。”朱春明厉声呵斥。
这已然是对陆沉风最轻的处罚。
若途中冯姚和周云裕真的被杀了,那陆沉风的罪名也就坐实了。皇上就算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照样会杀他以平民愤。
裴炀原本不想说重话刺激他,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颓废样,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坐的那艘船被炮火轰炸,她的处境就两种,一是海船被轰击时,她逃了。二,她被炸伤后落入了海中,被海中生物吞得尸骨无存……”
陆沉风刷一下睁开了眼,血红的眼中噙着泪,像熊熊燃烧着的火海。
他看着夜空中炸开的烟火,眼泪从眼角滑落。
二十七天。
那艘船沉海到今日整整二十七天。
他在得知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东海,不惜违背圣意,冒着被杀头的风险调用沿海各府锦衣卫找她,找了三天三夜,周边小岛都找遍了,甚至买了水手下到海中去找。
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找到。
圣旨急催,他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赶。
一路狂奔,他不敢停,甚至都不敢闭眼休息,一闭眼便是血一样的火海。
朝中之事尘埃落定后,他就一直在府里没出去,连锦衣卫衙门都没去。
回京后,他仍派了人在找她,还是没有她的消息,音信全无。
二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仿佛一直在烧,烧到了现在,烧进了他心里,连魂带人烧得粉碎。
见他满脸倦怠,眼中毫无生气,裴炀不由得再次叹气。
“你这样半死不活的,她若知道了,也定会心疼。”
陆沉风闭了闭眼,青黑的眼窝下一滴水珠滚动。
裴炀倒了碗酒递给他:“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圣上赏的屠苏酒,来一碗除旧祛寒。”
陆沉风接过酒碗,仰着头往嘴里灌,喝完他也不起身,仍躺在摇椅中,手拿着空碗,眼神空洞地看着夜空。
裴炀叹道:“二十一年了,你我总算是给他们洗清了冤情。”他又问,“将来有何打算?”
陆沉风直起身,抹了把脸,反问道:“你呢?”
裴炀放下酒碗,站起身背着两手道:“回军中,重振陆家军。”他转脸看向陆沉风,“你跟我一起去不?”
陆沉风两手撑住膝盖,低着头摇了摇,声音沙哑清冽:“我就不去了。”
锦衣卫统领,哪里是他想走就能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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