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春瑾苦笑:“无论哪一面,终究都是我,即便是那个无恶不作的人,他也是我,只不过是我不为人知的一面罢了。”
话已经说开,陆沉风不再打迂回战,直言问道。
“这些年小楼里关的女子,王爷是如何找来的,又是如何处置的?”
朱春瑾一脸茫然:“什么小楼?”
陆沉风笑着看向刘耀:“刘管家应该知道吧。”
刘耀跪在地上,垂着头,身体抖得似筛糠一般,恨不得将自己埋入地里。
姜音怔怔地站着,久久回不过神。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
不怪她少见多怪,实在是朱春瑾的这种情况太罕见了。
“刘管家,小楼的事,你总该知道吧?”陆沉风再次开口。
刘耀颤抖着身体不吭声,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陆沉风提起绣春刀,单手摸着下巴,沉吟道:“刘世杰是你的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陆大人饶命,您放过老奴吧,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沉风笑着站起身,朝黎江招了下手:“你给裴镇抚去一封信,让他把刘世杰带入镇抚司诏狱,好生关照一番。算了,直接砍手吧,砍下刘世杰的两只手,速速带来台州。”
“陆大人!陆大人……”刘耀匍匐前行,爬到陆沉风脚边,以头撞地,“陆大人,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陆沉风弯身扶他:“刘管家快快请起,您是王爷的人,陆某当不起刘管家如此大礼,起来说。”
“二十年前,王爷初来台州,那时候的台州战乱不止。老奴当时还只是个饭都吃不饱的落魄少年……”
陆沉风打断他:“说重点。”
刘管家慌忙改口:“二十年前,王爷在战乱中救下了老奴,当时救老奴的也就是现在的王爷。于是老奴便入了王府,一直追随着王爷。”
“王爷来到台州半年后,认识了海商周云裕。王爷和他一见如故,两人相谈甚欢,若不是碍于皇家身份,王爷当场就和他结拜了。”
朱春瑾接话:“之后我便经常邀周云裕入府,他也带我去过他的岛上。与他相识相交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高山大川名士风流。”
陆沉风轻扯唇角,讥讽地笑了下,却没反驳。
朱春瑾:“后来我便失去了一段记忆,不记得那阵子的事了。”
刘耀接话道:“王爷与周云裕认识后,病症都好些了,不再频繁发作。有一天周云裕约着王爷出海,老奴跟着一同去的。可当船在海上航行两天后,王爷突然病症发作,引发了附体症。那也是老奴第一次见到王爷的另一面。”
说罢,他看向朱春瑾:“王爷,为了将您与另一个区分开,老奴暂且将那个称为二宁王,可否?”
朱春瑾道:“可以。”
刘耀继续道:“二宁王跟着周云裕在海上航行了大半个月,去了数个岛屿,见识了与大魏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回到王府后,二宁王便与老奴说,他不甘一辈子困守于台州,他也想做周云裕口中的开拓者,去探索未知的领域,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姜音听得心脏猛然一跳,情不自禁地绷直了身体,悄悄看了眼朱春瑾,随即又看向刘耀。
陆沉风眼风扫向姜音,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
“二宁王出现了将近一个月,突然又消失了。而王爷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对于二宁王的出现,王爷也没有任何印象。”
“之后王爷的病症,发作得愈发频繁。一开始找女子抚摸还能缓解,后来抚摸已无法再缓解,必须与之交.合,到了后面须得换不同的女子交.合才能缓解。王爷心善,不忍去伤害那些女子,他最难捱时,宁可用刀割伤自己也不愿意再找女子缓解。”
朱春瑾:“后来我就去了一趟南疆,听说南疆有许多奇人异士,本以为能找到治我病的人,却无功而返……也不算无功。”他笑了笑,看向姜音,“在南疆结识了怪小孩,与小孩同行一段路,也算另一桩奇遇。”
刘耀听了,却神色怪异地扯了下嘴角。
陆沉风眯起眼,冷声道:“二宁王玩弄幼童,难道是和王爷六年前遇见姜姑娘有关?”
姜音眉头一皱,不悦地瞪了眼陆沉风,又冷冷地看向朱春瑾。
刘耀吓得脸色一白,暗自惊叹陆沉风的洞察力。
他为难地看了眼朱春瑾,又颤抖着看向陆沉风,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朱春瑾不敢与姜音对视,淡声吩咐刘耀:“刘管家,陆指挥使问你的话,你照实说就是。”
刘耀道:“我……老奴也不清楚。但二宁王喜好幼童,确实是王爷从南疆回来之后才发生的事。”
“王爷从南疆回来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台州。自那后,二宁王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连着出现数月甚至半年。烟花小楼,便是在四年前建成的。”
朱春瑾冷着脸,显而易见的动了怒,可做坏事的也是他,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情绪又恢复了平静。
陆沉风却那么容易消气,他气得咬牙,强压下怒气问道:“小楼现在关了多少人?”
刘管家抖着身体道:“回大人,全都处置了。”
“处置了?”陆沉风咬牙冷笑,“如何处置的?”
刘管家:“王爷醒过来后,老奴就把小楼里的人全部交给了周云裕。”
朱春瑾霍然站起身,比陆沉风还气。
“你!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看向刘耀,“你的意思,另一个我和周云裕联手建了一座小楼,里面关着许多无辜女子。”
刘管家:“回王爷,是,是的。但是小楼,是周云裕出钱建的,四年前王爷生辰,他送了您一座小楼作为生辰贺礼。每次二宁王出现,周云裕就会为二宁王寻来许多绝世女子,关在小楼里,那些用过的女子,二宁王要么杀了,要么将其交给周云裕。”
“有次周云裕身边的一个心腹多喝了几杯,老奴听他说,二宁王用过的女子,被周云裕弄到了一座叫‘极乐岛’的地方。那座岛的主人,好像是朝中某位大官,具体是谁,老奴不清楚,也没敢多问。”
陆沉风冷笑着看他:“这些事,王爷可都知道?”
朱春瑾闭起了眼,清俊冷白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刘耀直摇头:“王爷不知道,这些事,王爷一概不知。二宁王交代过,不许老奴告诉王爷。他说若王爷得知了实情,必定会以死谢天下。而老奴心疼王爷,确实也怕王爷因为内疚自戕,所以从没向王爷提过小楼的事。王爷身边的丫鬟和随从,都是老奴一手挑选栽培过的,无人敢多嘴。”
朱春瑾长身玉立地站在湖边,夜风吹拂,掀动他素白的衣摆。
他缓缓睁开了眼,温润地笑着看向刘管家,眼神无悲无喜,像一股风,又好似一轮月,让人觉得明明就在眼前,却又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王爷!王爷!王爷!”刘耀哭着向他磕头,砰砰砰以头撞地,“王爷,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陆沉风看了眼朱春瑾,意味不明地笑道:“刘管家倒真是一片忠心,他大致是不忍心看王爷为了傲骨忍受病痛的折磨,才与二宁王一起合伙瞒着您。在刘管家的眼里,无论王爷的哪一面,善的恶的,都是王爷本人。”
刘管家正想回答“是”,话到嘴边感觉不对劲,及时咽了回去。
毕竟是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陆沉风的话点到为止,并未过多调侃朱春瑾。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连刘管家都能听懂,相信朱春瑾不会不明白。
陆沉风随即看向刘耀,连虚假的笑都懒得笑,紧咬着腮,眼神狠戾地看着他。
“刘管家,你真是狗胆包天!区区一个王府管家,竟敢一手遮天。王爷病了,你不上报朝廷,不向皇上禀明情况,却打着为王爷好的旗帜伙同一个通敌卖国的奸商,你可知罪?”
刘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磕头求饶:“陆大人息怒,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整个王府,上至你这个大管家,下至王爷身边的丫鬟随从,你们全都知道二宁王的出现,也都知道二宁王在周云裕的蛊惑下犯了滔天大罪,却无一人告知王爷,你们甚至还和周云裕一起瞒着王爷。你们这是在助纣为虐,是在害王爷!”
姜音越听越气,小脸气鼓鼓的,鼓得像两坨小包子。
她一直没出声,此时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脚踹在刘耀头上,将他踢得四脚朝天,跌翻在地。
陆沉风眉骨轻抬了下,食指按了按抽动的眼角,强忍着没笑出声。
姜音在他腿上狠狠踩了一脚,气愤道:“你说你是心疼王爷,可王爷身边的丫鬟随从,全都是你安排的人,只听你的话。堂堂亲王,却被你们蒙骗戏耍,你这是为了王爷好?”
不等刘耀辩驳,她再次冷声开口。
“你口口声声为了王爷好,实际上却一直在欺骗他!这些年王爷就像是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他身边的朋友,自称效忠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在骗他。你们总说为他好,可实际上他需要什么,你们了解过吗?”
刘管家爬起来,满脸泪痕地看向朱春瑾:“王爷……”
朱春瑾笑了笑,笑得云淡风轻。
“刘耀,起来吧,本王不怪你。”
他转脸看向陆沉风,声音清润如玉:“陆指挥使真是洞若观火。”
陆沉风拱了下手:“王爷过奖了。”
朱春瑾看了眼刘耀:“刘耀,你先退下。”
陆沉风扬声吩咐道:“苗总旗,带刘管家下去,看紧点。”
苗武从拱门外走进来,粗鲁地将刘耀拖了下去。
园内只剩下三个人,朱春瑾转身走去了亭中,对姜音招手:“小孩过来。”
姜音走过去,陆沉风提着刀跟上。
朱春瑾一撩衣摆坐下,浅浅提了下唇:“这些年,我经常陷入沉睡,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知道自己沉睡时,会变成另一个人。虽然我没有他的记忆,但心里却隐隐能猜出他做了些什么事。”
姜音诧异地看着他:“王爷您竟然知道?”
朱春瑾笑着看她:“你刚才问刘管家的话,他回答不出,我可以回答你。”
姜音:“什……什么话?”
她一气之下说了好多。
陆沉风笑了声,直接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
“你们总说为他好,可实际上他需要什么,你们了解过吗?”
朱春瑾也笑了下:“二宁王,或许正是我内心的渴望。”
姜音:“……”
陆沉风扯了下唇,却没说话。
朱春瑾淡淡地笑着:“所以本王才说陆指挥使洞若观火,你与本王不过在席间一面,竟把本王看了个底朝天。”
陆沉风笑着道:“王爷性情温润,善良正直,如清风明月,超凡脱俗。”
朱春瑾笑着回:“可我的另一面却狠毒残忍,贪财好色。”
陆沉风:“世间从没有极致的白,亦没有极致的黑。端看王爷如何取舍。”他又道,“只要不是不治之症,没有不能医治的,尤其是王爷的病症,在心不在身。”
朱春瑾唇瓣颤了颤,似有千言万语,喉结滚了滚,终是一言未发。
陆沉风起身敛衣下跪,从怀里套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
“太后娘娘给王爷的密信。”
朱春瑾定定地看着,缓缓伸出手,却又颤抖着缩了回去,仰起头,留下两行泪。
他声音沙哑哽咽,颤声喊出两个字。
“母后。”
黄绸布展开,一行工整娟秀的字呈现在绸布上。
吾儿亲启。
朝朝,母后对不起你,亦念你……
朱春瑾生在春天花朝节,小名朝朝,寓意春日朝阳。
然而他这大半生,从没一日朝向过太阳。
太后的亲笔信,姜音和陆沉风没敢看,两人齐齐转过身。
良久,朱春瑾收敛了情绪,淡声道:“陆指挥使,你需要本王如何配合你?”
陆沉风道:“臣此番离京,带了一名神医过来,此时已在府中,这些时日,他会贴身跟在王爷身边,为王爷诊治病症。而姜姑娘,王爷的小友也会一直陪着您。”
朱春瑾听他说完,笑道:“难怪皇兄器重你,陆指挥使当真令人佩服。”
陆沉风:“让王爷见笑了,臣是受过苦的人,想活着就必须如此。”
朱春瑾抬手:“陆指挥使直说,需要本王如何配合你?”
“王爷只需要假扮二宁王便可。”
“假扮?”
陆沉风神色郑重道:“王爷不能真的让二宁王再出现,但是你要在周云裕和冯姚面前假扮他。”他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天亮前的时刻,总是最黑暗,熬过去就好了。”
姜音两手放在腿上,不由得收紧五指。
陆沉风握着她手,有些贪恋地摩挲着:“最迟后日,最快天亮后,我就会收到回京的旨意。我走后,你要保护好王爷,也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姜音仰起头, 眯眼看着漆金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略停了一瞬,径直走入小楼。
半个时辰前, 她收到月门信使送进宁王府的暗信,纸上一个字没有,正面是一张去小楼的路线图,背面一个血手印, 是月门独有的死亡记号,也可以说是一种威胁。
若是寻常人, 收到月门的血记,必死无疑。
陆沉风把她堵在屋里, 眉目低敛, 声音都哑了:“别去。”
他绷着脸, 腮肌紧咬, 脸部线条硬如钢刀, 眼神幽暗深邃,心底如浪翻涌。
姜音笑了声,语气轻松:“担心我啊?”
她仰起头, 秀气的小脸在冬日朝阳下白得发光, 细细的两条胳膊攀住陆沉风脖子, 鸦羽般的长睫忽闪着,眼神又娇又媚, 偏偏一张脸却青涩稚嫩,如豆蔻少女。
陆沉风看着她白皙娇嫩的脸,水润粉嫩的唇, 如钩子般惑人心神的一双眼,心底的浪潮越发汹涌, 喉结急剧滚了滚。
“怕你出事。”他伸手抚上她脸,拇指在她鼻翼摩挲,声音低沉缱绻。
姜音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亲,笑得娇俏软甜,然而眼底却并无半分柔情。
葱白的指尖点在他胸口,轻轻戳着。
“陆大人,你这样容易死在我手里。”
陆沉风低头看着她,眯了眯眼,忽地俯身,两手穿过她腿弯,将她抱了起来,如抱小孩般抱在怀里,还往上掂了掂。
姜音比陆沉风矮很多,与他站在一起,只到他肩膀,她每次和他说话,都是仰着头,从未与他平视过。
此刻她与他平视,近距离看着他冷峻的脸,一颗心扑通乱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男人哪里都硬,唯独这一刻的眼神,柔软如水,看着她时,像是一池温泉裹住了她,让她不由得沉陷。
她偏开头去,不与他对视。
陆沉风痞气地勾了下唇,抱着她快步往里间床榻走去。
“你干什么。”姜音双手拍打着他肩背,“陆沉风,你放我下来。”
陆沉风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钳住她两只手腕,大步走到榻前,俯身将她压下。
“别去。”他仍是那句话,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牢牢锁住她。
姜音微微偏着头,将侧脸对着他,轻笑了声。
“陆沉风,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三个多月前,我打不过你,而现在你打不过我,因为你不忍心伤我。”
两人过了几招,最终姜音还是从宁王府出来了。
冯姚有意刁难她,没为她备船,好在冬日海面已凝结出薄冰,她以碎冰为支撑点,施展轻功来到了岛上。一路行来,耗费了不少精力。
岛上有一栋三层小楼,也就是朱春瑾的另一面二宁王享乐的那栋小楼。
她按照指示,来到顶层。
房门敞开,冯姚悠闲地坐在堂屋中央,仍旧戴着面具,两手捧着暖炉,身后站着个姑娘为他捏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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