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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罗夫人(金阿淼)


那刀刃极薄,寒光凛冽,只怕是吹毛断发,只要往傅绫罗脖子上一抹,傅绫罗绝对活不了。
祈二少夫人瞪圆了眼,“柳氏?你刺杀绫罗夫人?你怎么敢?!”
其他夫人们也大为震惊,卫江侯可是除了祈家和王家外,支持辎重最多的权贵,柳氏图啥?
傅绫罗居高临下看着咬牙忍痛的柳氏,“今日祝阿孃会被轻而易举抓住,我就在想,她很讨厌傅威,怎会被傅威抓住了空子?”
“除非,是有人帮傅威凑到她身边,也有人将你们的行程告诉那群贼人。”
“柳家……若我没记错,应该有位嫡女曾是先圣的御女吧?”
柳氏咬着牙汗淋淋地笑,“是啊,若是能杀了你,柳氏就能加官进爵,我也能跟着去京都享福,再不必被困在卫江侯府守寡,活得跟个死人一样,除了寺庙哪里都不能去!”
她抬起头,挑衅看着傅绫罗,“那些人是我娘家在送年礼的时候,偷偷送过来的,我的刀也是我阿娘亲手给我的,只可惜没能杀了你。”
嗯?各家夫人们都听出来点意思。
柳氏这可不像是在说自己娘家啊。
祈二少夫人娘家也是临南郡,知道点内情,柳家是靠卖女硬撑起门面的家族。
入京那位柳氏的姑姑,柳氏的阿姊,柳氏,都几乎是被卖进夫家的,全都过得不算顺遂。
傅绫罗看着不肯低头的柳氏,笑了笑,“你放心,柳氏会给你陪葬。”
柳氏眼泪止不住往外涌,她低头掩住眸底恨意和解脱笑意,再不吭声,被阿云直接押解出去。
等回到王府里,阿云才递给傅绫罗一个木匣子。
“夫人,这是柳氏给您的东西,说谢您的好意。”
“她说这里头的东西,是岳者华留给她的,说交不交给您随她,您用不用随您。”
傅绫罗捏着额角蹙眉,今日一番惊险,待得尘埃落定,她整个人都有些没力气。
抓住内鬼,从去远山寺的时候就在她预料之内。
原来,这也是岳者华的安排?
他想做什么?
如今,傅绫罗已不会再轻易相信岳者华,她先叫杨媪检查。
杨媪看过,盒子没毒,而后她才带着羊皮手套打开盒子。
等杨媪将东西取出来,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京都外三十里处的常安寺, 只是一座有些空旷的旧寺庙。
据说前朝时是非常灵的,只因地势太高,几千台阶拦住了许多心没那么诚的香客, 大睿立朝后,慢慢就没落了。
春寒料峭的傍晚, 一个瘦削身影落拓潇洒, 随意坐在石阶上, 裹着个破旧的棉袄,啃着已经冷了的馒头。
“阿钦, 你说, 阿棠这会儿该收到那东西了吧?”
阿钦埋头跟着啃馒头,不想说话。
岳者华轻踢他一脚, “不就是叫你成亲么?”
“你又是不是不喜欢人家, 年轻时候不还追人家腚后头跑?”
“现在韵娘家里俩大胖小子,回头你成了亲, 再生几个,家里多热闹。”
阿钦不愿意提这个,闷声问:“那东西是您费了好几年功夫, 辛苦从前朝九千岁的自传里找出来的, 为了挖出它, 您还差点从悬崖上掉下去,为甚要给绫罗夫人?”
说起这个阿钦就纳闷, “我瞧着您也没那么喜欢绫罗夫人啊,折腾这一溜够,您图啥?”
当初柳氏那里是他去安排的, 五公子并未吩咐他叮嘱柳氏留手。
万一傅绫罗被杀,柳氏也活不成, 柳家和卫江侯府都没好下场,玉玺说不定会落到谁手里呢。
岳者华哈哈大笑,比起过去那没有攻击性的模样,现在他看起来像个不教人学好的乡间先生。
“清君侧后,纪忱江想让那畜生退位,除非攻破京都砍了他,到时纪忱江名声也臭了。得到天授玉玺,他们能省许多事。”
岳者华眯了眯眼,目光有些锋利,“我总得知道,阿棠值不值得我把东西给出去。”
他相信以傅绫罗的聪慧和仔细,定能得到天授玉玺,这可是让他都另眼相看的女娘。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那畜生死的太容易,他要让新圣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一切在眼前坍塌。
殷氏和纪氏有仇,比起他暗中给那畜生捅刀子,傅绫罗和纪忱江,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他前阵子得知,傅绫楼一直保他,是为了让他给自己的孩子做先生。
岳者华原本一心求死,现在他想多活些年头,想让她快点来京都,成为天下新主,把他刚一岁半的学生也带来。
既傅绫罗对他如此信任,也始终对他存着些善意,岳者华不爱欠人,顺手而为之的人情,送就送了。
阿钦不懂自家公子心里的盘算,但他仔细品了品,问,“公子,你是不是嫉妒定江王啊?”
不然,凭公子的才智,拿着那被人传得鬼神莫测的天授玉玺,想要得到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怎就非得将东西送出去?
那就是在傅绫罗那里给定江王上眼药啊,让定江王看着,他一个大王还没个文弱书生有用,啧啧……
也是,定江王的身世比自家公子还惨,可人家愣是美娇娘在侧,儿女双全,还马上要得到天下。
若他是五公子,他也嫉妒。
岳者华拍拍身上的碎屑,翻了个白眼,“呵呵……我嫉妒他什么?嫉妒他追求女娘的时候不会好好说人话?还是嫉妒他能精准踩准阿棠不喜欢的点,办尽了蠢事?”
从飞鸿楼那次,他就看出来纪忱江的心思,还有傅绫罗的难过和迟疑了。
纪忱江号称深谋远虑,但在感情上,连个傻子都不如。
阿钦:“……”但凡您说话没那么酸,我就信了。
岳者华看了眼还剩下的几百台阶,端正起身,拿起经书继续跪拜。
“回去成亲吧,好歹等我将来死了,你也能留下些后人给我点几炷香,别叫我在地底下赎罪的时候当个饿鬼。”
阿钦愣了下,原本坚定想要陪着公子不成家的心思淡了,公子说得有道理。
等到下山时,阿钦突然觉得,不管五公子是为了什么,总归,他不想作死了啊!
就冲这个,他就愿意为傅绫罗和纪忱江点长明灯,盼他们长命百岁,能叫这天下换个新颜。
傅绫罗这会儿确实处在震惊当中,手里托着小巧的玉玺,瞪大眼仔细看了好半天。
纪云熙她们也都凑过来看,诧异万分,“这就是传说中天外来的玉玺?”
这玉石微微泛着点灰白,并不那么通透,可许是被人摩挲久了,表层泛着些莹润的白,整个龙首都是天然形成的,没有任何雕刻痕迹。
底下的纹路,像极了象形字的‘天’,因此被传得沸沸扬扬,极具神秘色彩。
据说,前朝就是因为得到了这块天授玉玺,才能顺利得到天下。
前朝末年,玉玺离奇丢失,天子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都没有找到,却亡了国。
大睿先祖也曾找过这玉玺,只是始终未曾得到,有传言说纪氏曾得到过这玉玺,这大概是殷氏和纪氏后来关系紧绷的开端。
纪氏先祖立下誓言,也有这方面的缘故,后来先圣对纪氏那么过分,也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和冷眼旁观,也是拿这个做借口。
傅绫罗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将这玉玺拿在手里。
宁音激动得不得了,“夫人,这玉玺现在在您手里,岂不是代表您能成为天下新主?”
傅绫罗微哂,所谓天授,不过是被人吹捧起来的。
为了找这东西,前朝天子惹得民怨沸腾,才会失了江山。
至于殷氏和纪氏私下里对立,也不过是岳者华说过的缘故,当年纪氏是有机会做天子的,不过是为了百姓后退了一步而已。
偏偏胤氏子不争气,纪氏代代都骁勇善战,引起天子忌惮很正常。
真相信这东西,就算得到江山,也会很快失去。
不过,傅绫罗心想,得到这东西,对纪长舟应该很有帮助,她有些等不及了。
她令人收起玉玺,由纪云熙亲自保管,先去后面看祝阿孃。
走到门口,傅绫罗还不忘叮嘱,“你们嘴巴都严实一些,往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知道知道。”宁音捂着嘴笑,“若是叫王上知道,醋罐子都要打翻了,回头您没事儿,受罪的还是我们。”
“我们不傻,不会自己找罪受的。”
其他人都跟着笑得不行。
傅绫罗:“……”很好,悦儿阿爹的小心眼,大概是人尽皆知了。
等到了西院,祝阿孃已经醒了,看到傅绫罗,第一句话就问傅绫罗。
“你打算如何处置柳氏?”
祝阿孃一醒过来,阿柳就跟她说了远山寺发生的事情,她这才知道是柳氏害她。
可柳氏也给她塞了把短刀,只要她醒过来,也有机会自救,这不足以抵消柳氏的罪行,只是祝阿孃明白她的苦。
她也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出来的牺牲品,她只觉得就这样让柳氏死掉,太可惜了。
傅绫罗坐在祝阿孃身边,“我打算叫她改名换姓,在我身边做女官。”
过去那么多次宴请,柳氏从未露出任何不对的心思,不管是柳家还是卫江侯府都没警惕过她,证明柳氏是个心思细腻又有成算的女子。
其实以柳氏当时离傅绫罗的距离,速度快的话,是有机会伤到傅绫罗的,只是她动作慢吞吞的,才叫阿云逮着机会扑过来。
手腕被折断的时候,柳氏一声未吭,傅绫罗觉得,自己身边缺少个这样的女官。
祝阿孃想了想,笑了,“如此也好,你身边只有云熙和宁音也不成样子。”
她显然是思忖过了,“卫江侯府一家子糊涂蛋,你等着吧,回头他们定会休了柳氏,再送上更多家财保平安。往后柳氏也算个自由人了,只要你能惩治了柳家,柳氏会忠心于你。”
傅绫罗试探着道:“那将来叫柳家和齐家一样,都流放幽州或凉州就是了,您觉得如何?”
祝阿孃听出傅绫罗的意思了,扭头看她,“我知道你想带着孩子北上,先前我还不放心,只看今日的事儿,好歹我是能放心了,你只管去,府里我替你看着。”
她之所以迟迟不愿傅绫罗带着孩子去北地,是怕傅绫罗性子软,被人欺负。
但经此一事,她发现以前那个胆小又心软的小女娘,终究是成长了,也能狠下心铁血手段行事。
傅家二老一死,除了那位只为傅氏考虑的二叔公外,再没人能反驳傅绫罗的身世。
她和傅翟都换了个已经死绝了的祖宗,往后真有那日……也不会有外戚之忧。
祝阿孃知道,早晚有一日傅绫罗会北上。
此刻去纪忱江身边,还能共同经历些风雨,对傅绫罗往后时有好处的。
她只担心,往后长舟变了身份,北地情形跟南地也不同,阿棠会有伤心的那日。
傅绫罗坐在祝阿孃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小声道:“其实,我还犹豫着呢,您也知道我……和悦儿都怕热,这夏里去京都,我怕孩子受不住。”
祝阿孃冷笑:“到底是你,还是小悦儿,你说清楚。”
傅绫罗讨巧地笑,“那我难受,孩子肯定也不会高兴嘛。”
祝阿孃:“……”
她就多余替这小东西担心,感情长舟还没有暑热重要呢。
她也不多劝,现在阿棠已经能独当一面,有些事情阿棠心里有数,只管叫她自己决定就是了。
此时的纪忱江,刚刚路过常安寺一带,离京都还有二十余里,远远都已经能看到禁卫军和羽林卫飘荡的旗帜。
他眯了眯眼,心下冷笑,新圣这是打算叫他背负攻破京都的骂名,这场仗不能轻易开打。
他扬声喝道,“停!就地驻扎!”
大军令行禁止,周奇等人看着纪忱江身上的昂扬气势,心里也跟着激动起来。
大家都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场硬仗。
过后,只怕这江山就要姓纪了!
而他们挣得是从龙之功,怎能叫人不激动。
有心里急切的,打马到纪忱江身侧,下马跪地,铿锵请示,“王上!我愿入京都拜见圣人,逼他交出文皇后和文氏族人!”
纪忱江正有此打算,他看了眼卫明,还是得有个心眼子多的跟着才行。
“准……啊切!”话没说完,纪忱江猛地打了个喷嚏。
“王上,北地天地乍暖还寒,好多将士都受了寒,您可千万得注意,别起了烧啊!”周围好些武官都围了过来,没口子的关怀着。
等以后定江王成了天子,再想拍马屁可就难了。
纪忱江浑不在意擦了擦鼻尖,“各位爱卿不必担忧,离开南地之前,我跟女君说过,若是小悦儿会说话了,必定会多教她喊几声阿爹,本王身体好得很,奈何夫人和女公子太想我,倒叫爱卿们担心了。”
众人:“……”
卫明等人下意识遮住眼眶,又来了又来了,这不是要起烧,这是要发骚!

见到大家伙儿无言以对, 纪忱江哈哈大笑。
翻身下马,他潇洒将马鞭扔给乔安,“都放轻松点, 轻易打不起来,我带你们来, 不是为了叫你们枉送性命的。”
他刚才骚气一下, 也是见众人太过压抑。
纪忱江清楚, 九十九步之后的最后一步,若走不好, 回头不见血的麻烦, 会死更多人。
所以他和卫明商议过后,早就做好了徐徐图之的打算。
卫明接着纪忱江的话, “辛苦一年多, 大家伙儿也该放松放松了,接下来, 王上要给大家看些好戏,给将士们松松筋骨。”
将士们不明所以,但纪忱江和卫明这么说了, 都不自禁放松下来。
原本将士们已做好了准备, 要跟京都将士决一死战, 这会子都怪着嗓子大声叫好。
因人数太多,吓得远处警戒的禁卫和羽林卫警惕不已。
可纪家军完全不慌, 就地扎好营帐,该喂马的喂马,该做饭的做饭。
京都探子很快发现, 二十里外燃起了烟火,好似还有人在放歌。
京都:南地人是不是疯了?
若纪家军知道他们的想法, 定要笑死,这才哪儿到哪儿。
知道不会立马打仗,周奇手下的四平将军,将三万将士们分了队伍,后退十里,圈定军田,翻地准备种田。
几万个人吃喝拉撒,只靠南地支持不太现实,他们一路打过来,各州县也都交出了不少辎重,才能支撑他们一路打到京都。
如果不跟京都开战,要先扯皮,谁也不知需要多久,南地才刚过春耕,北地现在种地也还来得及。
谁都不肯浪费这大好时光。
王帐中,纪忱江和卫明、卫喆,带着周奇等人在议事。
卫明沉吟:“无人叫阵,他们不打算打,禁卫和羽林卫里说不定掺杂了多少百姓,若咱们攻入京都,立刻就会推翻万民书造下的大好局势。”
卫喆蹙眉:“我已叫人跟京都的暗探联络,可现在各城门把守的都严,一时间难以传出消息来。”
周奇憋气,“难不成咱们就只能等?”
祈太尉拍他,“你急什么,不是还可以派使节入京都吗?”
打是肯定能打,可他们不是打完就跑,只要图谋以后,不免就要忍耐些。
周奇一个大老粗不懂这些,他听得更下气,“圣人不是疯了么,那万一京都要是杀了使节呢?都是咱们培养出来的好儿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送命?”
“若真疯,就不会用这样无赖的招数。”纪忱江笑得慵懒。
“你们是不是忘了,咱们这位新圣,做皇子的时候最擅长算计人?”
他在京都中毒差点死掉那次,就是这位新圣的手笔,若新圣知道自己中了五蛇散,有毅力戒掉的话,能恢复几分清明也说不准。
只可惜,他已经将局势推动到了最坏的时候,如今不过是困兽犹斗,没什么好急的。
卫明也不急,笑眯眯道:“无妨,两国交战还不杀来使,咱是光明正大清君侧北上的,从头到尾都约束着将士们没胡来,若新圣真杀了来使,咱们倒是省事了。”
那样,他们就能将‘清君侧’进行到底,以担忧圣人被挟持才会如此荒谬的理由,攻入京都。
想到这儿,卫明苦笑着摇摇头,“虽话不中听,可更叫人担心的,倒是他不疯了,好好叫使节出来。”
那他们就得准备好慢慢磨,这才是让将士们置办军田的缘故。
果不其然,众人商议了半晌,很快派了能说会道的使节入城。
使节心里淡淡发凉,哪怕知道自己绝不会白牺牲,可王上和将军他们为啥一点都不担心他可能会送命?
他战战兢兢入了京都,很快就得到了新圣的接见,还是在大朝上接见他的。
等使节被大张旗鼓好生送出京都时,他也想明白为何王上和将军他们都不担心了,脸色难看得很,都恨不能自己是被杀了还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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