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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罗夫人(金阿淼)


“夫人是怀疑,她声东击西?”卫明静静思忖片刻,摇头。
“文临等人都没到处走动,岳者华那里也没甚动静,定江郡和边南郡两处都在掌控之中。
他们来南地,是为了挑起王上的怒火,伤害大公子或者夫人,才是他们最要紧的事。”
纪云熙也这么觉得。
可傅绫罗总觉得不对,也不知是没收到纪忱江信的缘故,还是怀了身子情绪敏感,她几次夜里惊醒,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
明明只要她和大公子都安然无恙,惠敏公主就无计可施,她却仍然不踏实。
出于谨慎,傅绫罗还是吩咐,“清查一下送嫁护卫名单,还有公主身边的宫奴宫婢,他们所有人的行踪都要在掌控之中。”
卫明点头,“我已经安排了,他们所有人都在别庄,并无旁人出去,倒是别庄有几个伺候的,因为发现文临和惠敏公主……被撵到了浆洗上。”
浆洗?那里能做什么?
傅绫罗揉着额角,吩咐:“别大意了,那几个浆洗上的,也去查一查。”
卫明只当傅绫罗是因为出了中毒事件,心里不安。
为了安她的心,他叫铜甲卫和墨麟卫的女卫一起去查。
这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
“浆洗的地方在别庄倒座房附近,仆从们天天埋首木盆里脸都见不着,没机会到处走动,也就没人放在心上。”卫明查完后,心有余悸。
“可仔细盯着就能发现,那几个浆洗上的仆从分明不会洗衣裳,我派人多盯了几日才发现蹊跷。”
“原来的仆从是被文临下了毒,威逼利诱收买,护卫易容,跟这几个仆从换了身份。”
“那几个仆从在前头装作护卫,真正的护卫到了夜里就会从挖出来的小道出别庄,与边南郡来的人接头。”
殷月奴确实是在声东击西,她只是个药奴,做不得主,做重要决定的,是文临。
他意在边南郡,若非查出不对,祈太尉立刻拿着兵符到边南郡坐镇,只怕会叫文临钻了空子。
傅绫罗突然反应过来,“明阿兄,商讨边南郡官员安置的时候,岳者华在吗?”
卫明:“在,京都派来的定江郡和边南郡御史,还是他给提醒,我们才提前查清了对方的背景,捏住对方把柄把人架空了。”
傅绫罗有些怔忪,“文临他们才来南地不足两月,就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未免对边南郡了解太过了。”
几个人都怀疑上了岳者华。
“我们的人没发现文临和岳者华有来往,一直都没有过。”纪云熙苦恼道。
她已经不会再怀疑主子的心细,正因如此,她突然察觉出,墨麟卫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周全。
傅绫罗轻叹了口气,安抚她:“不怪墨麟卫无用,他想要与人联络,何曾被人发现过。”
从一开始去边南郡藏得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再到助林子安他们与南疆联络,现在他能瞒过所有人跟文临联系,并不奇怪。
她思忖片刻,道:“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想要南地造反,不针对她和大公子,却想要去动边南郡,到底是为何,他们还暂时不知。
如若这是圣人的主意,他们竟然是已经猜不出圣人的意图了,最让人忐忑的就是未知。
“那岳者华呢?”被王上秘密叮嘱过的卫明,不动声色问道。
傅绫罗还是不信岳者华是新圣的人,她表情淡淡吩咐:“岳者华那里也不必惊动,等我身子好些了,请他去阿孃的别庄喝茶。”
她想亲自见见岳者华。
实则,不只她猜不出圣人的意图,原本还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封王们,也有种遇到疯狗的不可思议。
接风洗尘的宫宴上,新圣下了旨,强硬命令封王居住在皇庭,他们住的地方离后宫也就只隔着几座宫殿。
这荒唐事儿传出去谁信啊?
而后五月中,新圣登基大典,在晚上宴请群臣的宫宴上,充王竟莫名中毒身亡。
所有封王都被当做嫌疑人,关押去了掖庭。
连离王都没能幸免,他在京都可比旁人吃得开,又被先圣惯坏了脾气,当即杀了几个护卫,以不合祖宗规矩为由,连同殷氏宗正一起抗议。
结果,他和宗正都被羽林卫拿下,被新圣打了个半死,扔进天牢。
其他封王因此,再不敢急着做什么,豫王、齐王、荆王还有被封为贺王的大皇子和陈王的二皇子,都被关押在一起。
小怀王则被关在皇庄上,与他被一起关押的,还有跟殷氏一族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们。
只有纪忱江被单独关押,新圣几次三番劝他归顺,甚至连齐旼柔都被关进了掖庭,只为了拉拢他。
纪忱江假意应承,新圣要他做的事,令纪忱江大吃一惊。
“杀掉所有封王?”他定定看着新圣,“陛下,除了小怀王和贺王、陈王,其他封王都已经立了世子,若他们身死,封地立刻就会反。”
简而言之,你是真疯了吗?
新圣对纪忱江笑,“那怕什么,南地驻军五万,幽州群龙无首,也可以由你带领,还有京畿护卫军和羽林卫三万,他们谁能抵挡得了?”
他意味深长看着纪忱江,“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颠覆殷氏天下,现在朕给你这个机会,将来你会是大睿唯一的封王,不好吗?”
纪忱江心下哂笑,过去他来京都的时候,新圣和陈王想方设法要弄死他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他不稀罕王位,只想改朝换代。
以纪忱江的聪慧,从新圣这条理分明的铁血手段中,隐约明白过来他的意图。
他有些不可置信。
宫闱之乱纪忱江早知道,但能乱到连皇嗣都可以混淆,也未免有些太过了。
他不觉得,这位新圣会留下一个知道自己阴私的人活命,但不妨碍他直接了当应下来。
“陛下旨意,我能做到,为了避免有封王反应过来,不如在下次宫宴的时候,我为陛下舞剑,送他们一场意外。”
为了避免新圣多疑,他建议,“陛下可关闭宫门,等到所有封王都到政事殿后,直接令羽林卫封锁殿门,此事非同小可,关乎陛下名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新圣确实多疑,但纪忱江擅长掌控,主动建议将封王逃跑的可能一一解决,他到底信了几分。
五月底,所有封王被压入政事殿。
此时,距离他们入京才将将一个月出头,已经恍若隔世,连小怀王都看起来非常憔悴。
新圣见状,心里更愉悦了些。
崔永福说,他只是一个花楼里的行首与恩客所生,只不过这行首伺候过先圣。
后来待得他生产时,先圣正盛宠他母妃,可惜的是她母妃无法有孕。
为了给他母妃高位,圣人将行首接入皇庭,去母留子,将他记在母妃名下。
他成了先圣最后一个皇子,他母妃也成了与陈贵妃比肩的另一位贵妃。
此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但若他不按先圣命令,挖纪氏祖坟,让先圣与姑姑合葬,此事就会大白于天下。
就算挖了纪家祖坟,隐患犹在。
与其等殷氏子逼他退位,新圣觉得,不如让所有能做到的人都先去死。
过去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但自从接触过五蛇散,新圣只觉得这天地都变了一番模样。
他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
九五之尊,何必要小心谨慎?何必要运筹帷幄?
他只需要掌控住最锋利的那一柄剑,替他杀出个独属于他的天下来就好。
然而,剑并非是他想掌控就能掌控的,尤其是纪忱江。
这把剑,在摔了酒杯后,用杀人的武器,杀穿了宫殿屋顶,带着小怀王逃之夭夭。
其他封王各凭本事,除了脑满肠肥的荆王逃不动,离王受伤过重也无法逃离,其他封王也不是孤身入京,都有后手,联合之下逃了出来。
傅绫罗的信到达京都时,纪忱江已经跟小怀王逃往益州。
而京都发出圣旨,直言小怀王杀害荆王,意图造反,令其他封王绞杀叛逆。
私下里,皇家暗卫则片刻不停地封锁了封王回封地的路,追杀封王。
各封地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惊疑不定,却与大王联系不上,各处都乱了起来。
小怀王在逃亡路上受了伤,纪忱江带着他和两人的护卫队躲在益州山脉之间,一个宽敞的山洞里。
等送信的铜甲卫精卫根据暗号找到地方的时候,小怀王已经快不行了。
“皇庄里到处都是毒,他疯了。”小怀王苦笑,“原本我以为,改朝换代该是我们要做的事情,却没想到会遇见个疯子,他怎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呢?”
纪忱江挑眉,“你是说,他确实是殷氏血脉?”
小怀王:“那是自然,虽然殷氏已从根子上烂了,可甄别血脉的法子还是从前朝传下来的,若能如此轻易混淆血脉,祖宗怕是早从地底下蹦出来了。”
天家为了保证血脉的纯粹,不独是侍寝会立档,会有专门的人计算日子,保证孩子从一开始就不会是其他人的种。
为了防止万一有意外,在皇嗣出生之前,孕妇会喝下秘药,待得孩子生出来,血液与独特的药方混合会有反应。
“他能活到现在,有可能不是那老儿的儿子,却必然是殷氏子。”小怀王越来越虚弱。
早年他的身子就已经被祸害得厉害,本就不算康健,此次中毒即便已经解了,五脏六腑也衰败得不成了。
他觉得有些荒谬。
苦心筹谋报仇这么久,甚至比纪忱江还要久,却死在如此可笑的谎言里,别说报仇了,他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大睿迟暮,我那几个义子,其实也并非帝王之才,我知你不愿成为新主,可你看,皇庭里竟然会发生如此可笑的事情,谁坐江山,都不如你自己。”小怀王越来越虚弱,难得与纪忱江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我父王想过要斩尽沉疴,却死在了先圣手中,殷氏不成了,纪家当年也有机会成为江山之主的,不过是为了百姓,主动退让一步。”
“若你不愿,怕是要辜负了你家先祖的退让啊……”
直到小怀王咽气,纪忱江也没应下他所请。
有些事并非他想不想就可以,他知道自己没有胸怀天下的仁慈,救不了天底下的万万百姓。
小怀王的尸体被义子和幽州墨羽卫含泪带走,纪忱江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见到了南地送信来的数个精卫。
八月里益州已经渐渐有些凉意了。
纪忱江近三个月没收到南地来的信,也顾不得为小怀王感叹,看到傅绫罗熟悉的字迹,顾不得旁边卫明和乔安的来信,立刻拆开。
卫喆在一旁伺候着,每次看完信,王上都会有吩咐。
可这次,他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王上开口。
一抬头,卫喆就见自家主君面无表情,稳坐洞口的矮几前,正慢条斯理喝茶。
饶是卫喆这种不爱动脑子的,都立刻紧张起来,“王上,是不是南地出了问题?我阿兄他们还好吗?”
不会是死了吧?那阿棠呢?宁音呢?!
卫喆紧张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纪忱江慢慢抬头,“胡说八道什么,谁跟你说有问题的!”
卫喆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大声道:“王上,您端的是空茶杯啊!”
到现在,王上也没发现里头是空的,说话功夫还在‘饮茶’,还往下咽,咽啥呢?
这能不吓人吗?
纪忱江低头,轻咳几声,想放下茶杯,竟然失手摔到了地上。
他整个人都是麻的,只能看到心里阿棠写的,已有身孕三月余。
三月余?
他离开定江郡半年了啊!
他头上是不是有点绿?
哦,是六月初送出来的信,那没事了。
他猛地站起身,低低骂了声就大跨步往外走,没事儿个屁,事儿大了!
天下乱了,他家阿棠怀着孩子,南地还有新圣送过去的公主,要是有个万一……艹!
他抹了把脸,急匆匆往外走,都顾不得跟卫喆解释。
没有万一,他必须得立刻赶回南地!
“王上!王上!您等等,到底怎么了?”卫喆在后头追,难得话多了点,傅绫罗的信被纪忱江捏在手里,他也看不到。
几个精卫也抖着胆子追在后头,“王上,南地有异!您先看完再做决定啊!”
纪忱江猛地停住,以杀人的目光看向精卫,“嘴被狗吃了吗?刚才怎么不说!”
精卫们:“……”我们特娘一直在旁边候着,您也不看啊!
纪忱江劈手抢过其中一个精卫手里的信,卫明和乔安的信是分开写的。
卫明多是说外头的情况,乔安则禀报府里和官员们得知的情况。
他拿过的是卫明的信,越看他身上杀气越重。
惠敏公主折腾出动静,声东击西,让文临与边南郡的京都官员联络上。
傅绫罗他们以为文临要夺权,在收集到足够的人证物证后,干脆利落将他们拿下。
可文临带着殷月奴,以其他护卫的拼死掩护,逃跑至边南郡,与边南郡御史一起到军营宣了圣旨。
圣旨明言,小怀王造反,定江王协助小怀王逃跑,等同于造反,天子令南地驻军发兵平叛。
卫明说,兵符还在他和祈太尉掌控之中。
但圣旨不可违,军中也不全都是纪忱江的人,涉及到正统和圣旨,不可避免出现了骚乱。
精卫五天出来一个,一直在找定江王,才会有数个人同时出现的事情。
最新的消息是七天前,说军中现在正在僵持,只是也坚持不了太久,总要给个说法。
纪忱江不解,“为何能让文临他们逃走?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几个精卫一起跪地,其中一人低声道:“是临南郡郡守岳者华助他们逃走的。”
纪忱江就知道那短命鬼不是好东西。
他冷笑,“我不是让卫明见状不对就杀了他?”
精卫脑袋更低,“回王上,夫人不许杀他,与他谈过话后,令人放他离开,此时岳者华怕已出了临南郡,直往京都去。”
纪忱江也看到了乔安的信,乔安说,傅绫罗挺着大肚子,去了边南郡坐镇。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往外头走。
“王上……”
“鬼叫什么!立刻整装出发,不计一切代价赶回边南郡!”纪忱江咬牙切齿,气得胸口都快炸了。
等见到那小东西,他非得……非得揍其他人一顿!
都怪她身边的人不会伺候,就没有一天不欠揍的时候!

身为天子, 新圣坐拥羽林卫和皇家暗卫各千人,京畿大营和禁卫两万余将士。
他下了旨,只留了暗卫保护自己安全, 留下小部分禁卫护卫京都,其他所有羽林卫和大营将士以清除叛军为名, 对各封地出入口的严加把控。
纪忱江想要穿过层层追杀和关卡, 并非易事, 即便他心急如焚,归途看起来也遥遥无期。
在傅绫罗不知道的时候, 纪忱江夜里赶路, 白日休息片刻,再加布各种迷阵, 依然在拼命往回赶。
八月底, 他带在身边的五百余铜甲卫只剩了三百余人,也都已经筋疲力尽, 却才将将出了益州。
卫喆沙哑着嗓子禀报:“王上,只要能到达荆州,找到荆王世子告知他详情, 说服他起兵的话, 就能给禁卫和羽林卫等人添些麻烦。
最多两个半月, 咱们就能到达边南郡。”
其实骑马风雨兼程不停歇,路途顺畅的话, 一个月左右就能到。
但他们不能低估皇家暗卫和羽林卫的本事,躲躲藏藏两个半月,已经是乐观的预估。
纪忱江蹙眉沉思, 他没那个时间去说服荆王世子,太慢了, 边南郡挺不到那个时候。
到了这会儿,其实纪忱江对自己即将做爹,还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傅绫罗身上。
傅绫罗如今在边南郡正危险着,还怀着孩子,且不知如何煎熬,每每想起来他就恨不能一路杀回去。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必须要从长计议,否则,就算只剩他自己,也回不去。
“荆王好大喜功,喜好享受,荆王世子未必会为自己的父王出头。”纪忱江声音也沙哑得很,只异常冷静。
“豫王不同,他要面子,豫王世子也以孝道闻名大睿。”
他顿了下,用树枝画出一条路线,“这样,我们声东击西,我带人一路往西南,让人以为我们去荆州,你带人突围去豫州。”
不等卫喆说话,纪忱江又叮嘱,“你不要出面,豫州郡守府有我们的人,让他们从死牢里提几个死囚出来,以血书在王府门前告知,务必让豫州百姓都得知豫王被人陷害困于京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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