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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罗夫人(金阿淼)


离王的妾室他都睡过不少。
但他睡过那么多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妩媚却又清纯,浑身带着脆弱气息,偏偏气势十足的女娘。
他眼神火热了许多,等到圣人稳住这天下,到时候将这女娘带去京都,说不准他也能沾上一沾。
“放肆!”纪云熙拔剑指着文临。
“你招子往哪儿放呢!南地属夫人最尊贵,见夫人不跪,还敢直视夫人,你是在挑衅定江王府吗?”
文临被呵醒,慢吞吞低下头,勉强唤回自己的理智,“文临不敢,夫人既已露面,不如受了公主……”
纪云熙打断他的话:“圣人仁慈,赐婚比不是让公主和公主的护卫来羞辱夫人的吧?”
文临蹙眉,“我不是这——”
“既然不是这意思,等公主学会南地的规矩,再谈入府的事吧,夫人政务繁忙,没工夫亲自教导公主。”
纪云熙再次打断文临,“还请公主移居别庄,何时学好规矩,学会如何伺候王上,何时再入定江城。”
说完,她直接放下了马车帘子,吩咐:“回城!”
无人得见的地方,傅绫罗手上扎着银针,周围的土腥气还有各种混乱气息,让她多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一张嘴就想吐。
原本准备当众请老媪验明公主清白身,让她入佛堂清修的计划,也没能成。
比起让惠敏公主灰头土脸入住别庄,不得不安分,还是她肚子里的宝贝更重要些。
纪云熙也这么想的,反正等惠敏公主进了别庄,有的是时候收拾她。
“您就不该掀开帘子,那文临眼神太恶心了!”宁音在马车里都注意到了。
傅绫罗偏头又开始干呕,她也恶心。
可若是她不露面,还有的扯皮,若她在马车里吐出来被人听到,会更危险。
以前傅绫罗的计划都没出过意外,这次的虎头蛇尾,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纪忱江还在,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吐得沁出眼泪,抚着肚子,突然有些想他了。
难得被自家媳妇想念一回的纪忱江,离京都只剩二十里地了。
他们刚出京畿,暗卫就传来了消息。
卫喆立马上了马车禀报,“王上,各地封王入京,都被圣人给了下马威,几个封王不许入别苑,也不许住驿站,都被卸甲迎入了皇庭。”
“只有最早到达的小怀王,住在原先幽禁他的皇庄上,也有羽林卫把守,情况不大对。”
纪忱江沉吟不语,按理说不应该,新圣登基后,这几把火烧得太令人费解了。
赐婚给他个药奴,又软禁封王,难道圣人不怕各地封王世子起兵吗?
城府颇深的新圣,自来都是走得温和路子,比起大皇子和二皇子,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怎的登上皇位后,突然跟他老子有些相似了,疯得毫无道理。
好在,他提前安排好了后路。
“派人去联络小怀王,就说若皇庭里起了兵戈,以摔杯为号突围,待得突围后,在贺王封地碰面。”纪忱江低声吩咐卫喆。
贺王是大皇子,就藩在益州,那里山脉多,容易隐藏。
顿了下,他又吩咐,“查一查其他封王的动静,还有,立刻派人飞鸽回南地,跟卫明通信,让他掌管好兵符,若有意外,让他跟祈太尉一起掌管军营。”
“你不用随我入皇庭,在外头接应。”
卫喆知道厉害,他们得到的情报里,竟毫无圣人如此疯狂的消息。
他低低应下,立马调转马头去办差事。
得知了各封王消息,纪忱江毫不意外,自己刚到京都,新圣就给了他下马威。
齐旼柔带着人,在城外的凉亭里等着他。
远远看到他的车驾,亲民肉打发了个眉清目秀的和尚过来,请他过去见礼。
“老王妃说许久没见王上了,想您想得紧,等不及宫宴上见,有些贴心话想跟您说。”和尚轻声细语道。
那唇红齿白的俏模样,令纪忱江又起了久违的刺痛和反胃。
这和尚看起来年纪比傅绫罗还小,齐旼柔怎么下得去嘴!
她还能再恶心点吗?
“知道了,本王这就过去,给母妃请安!”过了好一会儿,纪忱江才冷冷道。
闭目想着傅绫罗,压下那股子恶心劲儿,纪忱江才冷笑出声。
齐旼柔若没有得到口谕,绝不敢来这里恶心他。
新圣这不是发疯,这是是想直接撕破脸,江山他是打算不要了吗?
莫名的,他有种坐上那把椅子,就会变成疯子的感觉,京都就像一头恶兽,已经张大了嘴,等着将所有人吞噬。
齐旼柔年纪不小了,这些年在庙里胡混,即便花着大把银钱,还算得上保养得宜,看起来却是有些气血不足。
她本就是柔弱清纯模样,见了纪忱江,她立马起身,两行清泪恰巧落下。
像一朵上了年纪的小白花,风韵犹存,脂香浓郁到让人头疼。
“江儿……几年不见,母妃夜夜都念着你,你表舅也念着你,总算把你盼来了。”
纪忱江面无表情,“你夜夜笙歌,还有功夫想我?”
齐旼柔面色涨红,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眼泪连线般坠落眼眶,“江儿,你怎能这么说母妃,我,我只是想念你父王,不敢一个人呆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还是省省吧。”纪忱江冷声打断她的话。
齐旼柔哭得更厉害,靠在女婢身上哭得几乎要晕过去,“你,你这个不孝子,亏我日日在佛前替你祈福,你竟如此恶意揣测母妃,若是被圣人知道了……”
“齐旼柔。”纪忱江淡淡打断她的话,目光冷冷盯着她。
“以前舅祖父……哦不,先圣才应该是我表舅才对,他执意将自己的外甥女嫁去南地,妄图跟祖母一个辈分,逼着我尽孝,这恶心东西已经死了。”
哪怕靠近齐旼柔,他身上刺痛一如从前,纪忱江依然不曾后退,一步一步逼近齐旼柔。
蓦地,他露出个森冷的笑,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圣人叫你来敲打我?那你猜,若我愿意让出王位,成为圣人手里的刀,他会不会帮我暗地里处置了你?”
齐旼柔从未害怕过自己的儿子,毕竟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种,从他小时候到他慢慢长大,她都笃定纪忱江摆脱不了她的生恩。
他在过去许多年,也确实只能沉默受着她给的刺激,在水深火热里煎熬。
可这次,看到他的目光,她竟然从心底发寒,忍不住扶着女婢,一步步后退,差点跌出凉亭。
她声音不自觉尖厉起来,“你,你父王对我一往情深,若你敢忤逆不孝,你就不怕你父王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纪忱江居高临下冷冷睨她,对这个蛇蝎妇人,他跟她说话都嫌恶心。
他转身往城门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父王的遗愿。”
齐旼柔蓦地跌坐在凉亭里,压下心底的不安。
不可能,那男人爱她爱得不可自拔,她说什么是什么,哪怕为了她死他都愿意,这贱种是在唬她!
“快,快去跟圣人说,就说定江王拒不受拉拢,打定了主意要跟封王联手,他要造反!”齐旼柔难得聪明一回,紧紧抓住女婢的手吩咐。
“他若不是要造反,就不会说早晚要杀了我!”
女婢不敢耽搁,哪怕没听到杀字,也赶忙让人进皇庭去传话。
暗卫小心翼翼问纪忱江:“王上,您这般与老王妃撕破脸,圣人怕是会借题发挥,在宫宴上为难您吧?”
“早晚要有这一遭,新圣对大睿的掌控越深,只会越麻烦。当断则断,早些动手,早些回南地。”纪忱江沉声道。
他这些日子总有不踏实,见到齐旼柔的这一刻,心底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进入京都的那一刻,也不知怎的,纪忱江竟想起了岳者华的话。
“王上竟然如此天真。”
“观南只知道人心易变,而更容易掌控局面的那个,大多时候都是站在高处之人。”
“站低了,王上如何保证,不会有那个万一?”
他紧了紧手心,拇指上的扳指突然碎开,外头传来羽林卫扬声请安的声音——
“卑职见过定江王,尊陛下口谕,请王上卸甲入皇庭,您是最后一位到达的封王,为了给各地封王接风洗尘,今晚举办宫宴。”
“定江王这边请,万别叫卑职为难。”
他蹙眉冷冷看着掉落在脚边的碎玉,第一次觉得,也许,他站得确实不够高?
皇庭,太极殿内,虽然换了天子,却依然是血腥的恐怖场景。
新圣抖着身子手持宝剑,几乎将崔永福剁成了肉酱。
身体里的燥热和狂暴,让他眼眶通红,如恶鬼一般,原本清秀的脸也扭曲得不像样子。
崔永福已经死了,他还在挥剑往下剁,每一剑他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怒火和疯狂——
“贱奴!那老杂种已经死了!还妄想命令朕替他做那些肮脏的事儿,挖坟?做梦!”
“敢给朕下五蛇散,你也该死!你该死!”
“你说我不是殷氏的种,我就不是吗?”
“死,都给朕死!我做了三十二年皇子,只要殷氏死绝了,这天下就是朕的!”
宫婢和宫奴哆哆嗦嗦跑也跑不动,脸色煞白瘫倒在地上一大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外头,羽林卫眉目森然,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远处宫门口突然响起迎客钟的声音,悠扬浑厚,一如大睿刚立朝时,各地封王朝贺的庄严肃穆。
可莫名的,所有羽林卫心里都有清晰的预感,这天下,终是乱了。

第60章
盛夏时节, 定江王府再没过去冷硬的模样,蔷薇和刺玫已不再是禁忌,繁花锦簇, 绿草如茵,堪比老宅的花园。
只因傅绫罗喜欢, 她看到这些鲜妍的颜色, 心里会舒坦些。
杨媪和宁音都很紧张, 拉着常府医到处检查过没问题,也仍然提着心神处处注意。
惠敏公主虽然住在城外, 可她时不时就要蹦跶几下, 就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在所有人心头。
不管是大公子那里, 还是傅绫罗这里, 所有人都谨慎着伺候。
傅绫罗本不想这么折腾,可她从小就怕热, 南地的夏天漂亮是漂亮,就是蒸笼一般,从初夏起她夜里就睡不踏实。
孕吐未止, 又苦夏吃不进去东西, 倒是闻着花草清香能稍微好受些。
除了祈太尉和王府丞这样知道内情的, 都没人知道傅绫罗怀了身子。
见她瘦得厉害,愈发弱柳扶风, 在小朝上,竟还有官员进言劝傅绫罗保重身体。
私下里有人闲聊,话说得好听些的人道——
“王上不在南地, 夫人思念成疾,啧啧……我倒是明白文人口中‘为伊消得人憔悴’是何样光景了。”
不好听的也有, 只说傅绫罗是因惠敏公主如鲠在喉,“别说绫罗夫人了,就是咱家里,要是有个善妒的,外头还有个即将明媒正娶的娘子,家里那个不给你挠烂了脸,那都是白日见鬼。”
乔安听到有人闲话,气得不行,有回差点跟上去跟人呛呛起来,被王府丞拦住了。
“王上若知道他们在背后嚼舌头,非得用裹脚布把他们吊在城门口不可!”乔安鼓着腮帮子咽不下这口气。
王府丞老神在在,“夫人都不急,你急什么,等王上知道了,回头自会收拾他们。”
按道理讲,满了三个月夫人也该告诉王上了吧?
他没说,也就是傅绫罗暂时腾不出手来,不然傅绫罗就能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墨麟卫那一溜打人的凳子,可闲置许久了呢。
纪忱江在时,他虽然礼贤下士,装出那副温和模样,可不管是小朝后的切磋,还是月月传出的盛怒脾性,叫文武百官都收敛着不敢造次。
傅绫罗跟他不一样,她临朝基本上是听别人说,允准其他人畅所欲言,哪怕底下人吵起来她也慢条斯理看着,等都说完了,她再做决定。
如此,官员们就不免放松得多。
祈太尉甚至私下里跟王府丞商议,“若是王上不愿意夺那个位子……我瞧着绫罗夫人是个贤明的。”
连祈太尉这种看重男尊女卑规矩的,都如此觉得,王府丞心想,估计很多知道王上不愿意夺天下的,都有这个想法。
不过这事儿也急不得,王府丞和卫明私下里商量,无论如何都得稳住南地,得等傅绫罗胎象稳固了,到时说不准南地会有另外一番境遇。
傅绫罗确实已经给纪忱江写了信,瞒过三个月,纪忱江估摸着就要生好一阵子气,越晚告诉他,那小心眼的回来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她。
可送出去的信,头一回,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傅绫罗百忙之中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过去半个月不到就来一次的家书迟了好几日。
若非他实在是送不出信,绝不会这样做。
傅绫罗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自信,但她确实比以前更信任纪忱江。
如此,她心下不安,紧催着卫明和乔安打听京都的消息。
一南一北来回太远,一时半会儿得不到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担忧,谈吐得比刚开始还厉害。
王府丞他们心里有了计较,比过去恭敬了许多,对待傅绫罗堪比定江王,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不顾她生死,只管南地好坏的情况了。
见傅绫罗孕吐愈发严重,王府丞和祈太尉干脆跟傅绫罗请示,他们来主持政务。
等小朝后,他们再来跟傅绫罗禀报,还叫乔安替她盯着,如今再没人不满她把持政务了。
傅绫罗知道好坏,什么都没有肚子里的肉更重要。
只是,还不等乔安去替她临朝,偏房里就出了岔子。
大公子的乳母,也是他的生母,中了毒,昏迷不醒,大公子也莫名哭闹不止。
宁音急得满头是汗,“我和云熙阿姊一直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这边呢,乳母的饮食起居都由墨麟卫自己人来负责,从不叫旁人插手,怎么还是叫人钻了空子!”
纪云熙脸色也不好看,“是我的错,我回头自己领罚,墨麟卫即刻起自查,若有叛徒,我活剐了她!”
傅绫罗的饮食都是阿晴和阿云提前吃过,半个时辰后没问题才叫傅绫罗吃。
乳母这里只差了这一步,若是不能查出乳母是如何中毒的,傅绫罗也不能放心。
没得阿晴和阿云的命就不是命了。
她沉下心里细声吩咐,“你们都先别急,从头到尾捋一遍,叫明阿兄过来,从晨起到现在,接触过乳母起居的所有仆从,都仔细拷问一番。”
“等查出到底是哪儿被人动了手脚,负责的人再去领罚。”
纪云熙跪地应诺,她恨不能立刻将人揪出来,不等傅绫罗吩咐别的,就去找了卫明。
卫明也重视傅绫罗的身子,不独是关心小师妹,他心知若是傅绫罗出了问题,王上也得活剐了他。
他心眼子多,纪云熙雷厉风行,王府前院里立刻动了起来,两个人配合审问,不到天黑就审出了结果。
卫明面色冷然:“是盘子被人动了手脚,厨房里有个小子,他老子在别庄,常府医查出那毒来自北地,是惠敏公主的手笔!”
纪云熙咬牙切齿,“就不该在众人面前放她一马,她在别庄看起来老实,私下里手段频出,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时下已经到了六月里,先前殷月奴几次要求拜见绫罗夫人,甚至乔装打扮进了城,差点进了王府。
现在直接下毒手了,再放任下去,说不准就会威胁到傅绫罗的安危。
傅绫罗靠在软垫上,这位公主未免也太跳脱了。
她若有所思,“不是查出她和文临胡来,没有老媪警告她吗?”
“大概是看夫人性子软,刀没架在脖子上,她笃定咱们不敢为难她。”纪云熙冷笑。
卫明稍微理智些,“如果公主放荡的消息传出去,只要京都没有新旨意传出来,咱们不能抗旨,到时候丢脸面的就是定江王府,这才是她的底气。”
傅绫罗不置可否,攸关生死之时,脸面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问:“那毒致命吗?”
“是寒毒,接触过多会绝嗣,对性命倒是无碍。”纪云熙也稍微冷静了些。
“乳母昏倒,是因为她给大公子喂了奶,感觉自己身子不适,怕害了大公子,着急才晕过去的。”
大公子哭闹,也是因为肚子不舒服,已经喂了药睡过去。
“所以,她反复折腾着想要入府,还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来针对大公子,是真想入府吗?”傅绫罗轻声问。
真想要动手,为何不用致命的毒?要绝嗣,作甚要给乳母,应该是给她才对,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卫明和纪云熙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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