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错了算盘,我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你!”
下一瞬,他的冷刺和傅绫罗的甜软重叠到一起。
“你当本王的救命之恩这般不值钱?”
“阿棠知道王上不会伤我。”
话说完,外头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山洞里却突然陷入窒息的安静中。
听到傅绫罗笃定的话,看她紧张到颤抖的身子,纪忱江狠狠闭了闭眼,第一次为自己的混蛋而后悔。
傅绫罗也听到了纪忱江的话,她心想,自己本该伤心的,只是眼下顾不上。
明明纪忱江一分一毫都没有碰到她,可她感觉比避火册子里最过分的翻滚还要难受。
他灼热的呼吸离她额头超不过一寸,像在狂野地亲吻着她不堪揉.搓的皮肤,让她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曾让荷花遭受重击的臂膀,就撑在她脸颊两侧,剧烈喘.息的胸月堂稍稍用力,大概就能压她脸上。
衣衫已然缠绕,只肌肤未曾碰触,摩擦一触即发。
他的脚尖微微向外,与她绣鞋相对,好像连脚趾都纠缠到了一起,令她蜷缩着无法站稳,只想软软滑落。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哆哆嗦嗦站稳。
这不是火烧云给她带来的勇气,是出于小兽的直觉。
她觉得,若此刻,她敢碰到纪忱江分毫,这只凶兽绝对会毫不犹豫将她撕碎在昏暗的山洞里。
洞口闪起的雷光,惊醒了纪忱江。
今日的荷花格外漂亮,朵朵挤在一起,枝叶与花瓣之间隐隐交错着动人的阴影,连低头都不必,只垂眸就能观赏盛景。
纪忱江在心里嘲讽自己,刚才话放得那般狠,身体却叫嚣着打自己的脸。
他每一存肌肤,都渴望着代替即将到来的暴雨,摧残了这池子娇花。
他狠狠咬了咬舌尖,努力压制冲动。
他很清楚,今日但凡碰傅绫罗一下,她绝对走不出这个山洞,眼下的他没那么好的自控能力。
“说话!哑巴了?”灼.热吐息带着几分狠意,偏还要软了语调,冷不成冷样子,温和又温和不到家,沙哑得极为怪异。
傅绫罗被凶得一抖,动也不敢动,好几息时间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直到纪忱江重重喘了两下,低骂着退开一步,傅绫罗跟着大喘了口气,记起来自己的目的。
“我最喜甜食,阿爹总叫我蜜糖,后来觉得这小名太娇气,才改了叫阿棠。”
“我,我小时候,很怕虫子,可南地闷热,夏日时候总有些豆豸,有一次我贪玩,被它刺到又压碎在身上,浑身刺痛了好几日。”
“即便是好了,我想起来也要哭,夜里惊醒了也要哭。”
“阿爹虽然宠我,却并不娇惯,而是每每带我到那颗树下,给我吃糖葫芦。”
“因喜甜食,后来任何时候,我只要到那颗树下,阿爹都允准仆妇喂我一颗蜜饯,即便我贪心,一天跑好几次,牙都吃坏了,阿爹也不曾阻拦。”
傅绫罗声音抖得厉害,纪忱江甚至怕她哭出来。
但意外的是,她眸子里虽然潋滟着水色,却没哭,声音也甜软得很。
“后来,等再看到豆豸,我想起的,不是它让我疼到打滚,而是糖葫芦。”
“虽然阿爹从未跟我讲过道理,可我知道,他希望我明白,这世上可怕的人,恶心的事有很多,可我不能因此惩罚自己。”
傅绫罗抖着胆子,主动靠近纪忱江,离琉璃灯盏也更近了些,好让纪忱江看清她的身影。
“衣裳,头发,刺玫,都无罪,怎能归畜生了呢?王上……”
纪忱江突然偏头看向洞外,暗哑着嗓音打断她的话,“不是叫长舟?”
傅绫罗情绪断了一瞬,这人都虚弱了这么久,怎就不能在旁人抒情的时候学会闭嘴。
不过,这一打断,倒是让她嗓音平静下来。
“你怎能用仇人的恶来惩罚自己?你口口声声说我不一样,可你知道吗?阿棠喜月白,也喜轻纱,更喜刺玫和这假山。”
她顿了顿,闭上眼睛豁出去,“我也喜欢看那些册子,喜欢熙夫人的坦荡,男女合欢本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若王……若你无法控制自己,何不尝试将那些恶心的记忆,换成美好的记忆呢?”
恨还是因为在意,只要能拔出心底那颗刺,让美好洗去所有肮脏,不管大仇是否得报,纪忱江都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纪忱江定定看着她,尤其傅绫罗闭上眼以后,他才放任目光的肆无忌惮,恶狼一样在傅绫罗身上刮过。
不得不说,她以自身为矛,这番话非常有说服力。
他若有所思,不动声色靠近傅绫罗,声音哑得只剩气音:“你要送我的生辰礼,是你自己?”
若她敢在这里回答是,若她敢抱过来,也许曾经的记忆真能被覆盖,但他不保证她不会吃苦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傅绫罗就乖乖摇头,“不是,我是真怕疼。”
纪忱江:“……”那你折腾什么!
他不满地看着傅绫罗,“生辰礼呢?”
傅绫罗不敢睁眼,她能感觉到纪忱江的目光,一寸寸似火烧,烧得她浑身无力,只想逃跑。
胆子最滔天的事情她也做了,这会儿下意识恢复乖软,从头上摘下那根合欢花簪子,轻巧拔出来。
这是根组合簪子,颤巍巍的合欢花摘下来,隐藏着里面不算太平整的雕刻,一个个圆球大小都不一样。
但被傅绫罗捧在掌心,说不清是手百还是玉簪更白,仔细分辨,看得出,是一串糖葫芦。
傅绫罗糯糯道:“我知王上不喜甜食,特地请明阿兄寻了上好玉石,自己雕刻出来的。”
她细白的手指上,还有偷偷雕刻留下的刀痕呢。
‘咔嚓’一声,纪忱江没忍住捏碎了一块假山石,又开始磨后槽牙。
这般大胆在人心尖上舞的女娘,手指几道都能让人心疼到什么都不想计较,乖巧起来够甜掉牙,矛盾到让他恨不能直接连皮带骨吞下去。
心里那股子怒火却渐渐不见了踪影,他不动声色避开她的小手,往傅绫罗那边压,越靠越近。
傅绫罗一抬头,就见他目光噬人,惊得连步后退,直接挤在山石上。
纪忱江冷呵,“现在知道怕了?说了不会碰你,就不会碰你,不许哆嗦!”
傅绫罗心想,怎会有这样眼睁睁说鬼话的人。
他们之间确实还有点距离,可连一个拳.头都塞不下。
此刻,他躬着身子,月匈与荷花稍稍远了点,只那双强壮的月退,就抵在她膝.弯之间,不论谁动一下,都要严丝合缝怼在一起。
她有种寸寸肌肤都被烧的错觉,滚烫的刺痛,从上自下滚过她的身体,令她浑身战栗,喘不过气,眼前一阵阵眩晕。
雷声轰隆隆又起,她恍惚猜测,是不是快要下雨了,乌云压顶,才会呼吸这样艰难?
被吓晕是不是有点没面子?
她说话很费劲,因为不敢偏头,却怕唇.动的时候直接碰到他的唇,紧张的嘴皮子都在发抖。
“王,王上……”
“叫长舟,你喊我来,哄人怎么也得哄到底吧?”纪忱江也不动,语气温和又慵懒,与进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答应的事情就会做到,可若是傅绫罗碰他,就不怪他了。
今日收了如此大礼,请这个喜好甜食的小女娘……吃串糖葫芦也是应当。
可能没那么甜,糖浆管够。
傅绫罗被他深邃锐利的眼神吓得闭眼,嗓音带了哭腔,“纪长舟!生辰礼送完了,快下雨了,我们回吧……”
纪忱江轻哼,“别告诉我,你现在走得动。”
傅绫罗:“……”
他目光不知不觉起了愉悦光泽,“刚才进来费了我全身的力气,我现在也走不动,傅长御最有法子,帮帮我,嗯?”
傅绫罗耳根子烫,浑身也烫得厉害。
许是太热了,纪忱江出了满身的汗,她也汗如雨下,难受得想尖叫。
“你,你,你退后,我,我再想办法。”
她不是无知小女娘,看过的那些书,让她知道了太多小女娘不该知道的东西。
比如这人无耻地说着不会碰她分毫,可刀尖却割得她小月复酸疼。
眼泪再忍不住滚落眼角,傅绫罗恨自己这般没出息,却毫无办法,只能哀哀道:“你,你退后点,我疼,我真的怕疼。”
纪忱江额角青筋蹦得厉害,即便不低头,也知道是怎么了。
这些日子没白吐,当然,他也没有对外表现出来的那般虚弱。
此时此刻此地,他脑海中确实没了那些恶心的人和事,全是想耍耍刀,叫这小女娘哭都哭不出来的劲头。
到底舍不得如此草率伤了这个恨人的小东西,纪忱江死死咬着牙,后退一步,转身不看她。
再多看一眼,他都要忍不住食言了。
傅绫罗没给他食言的机会,几乎是纪忱江一后退,她立刻高呼出声,“来人!王上腿软了,走不动道!”
纪忱江:“……”艹,劲头太足,他竟没发现外头有人!
躲在山洞外偷听的卫明和乔安等人:“……”说实话,傅绫罗还活着,太令人惊讶了。
众人刚出山洞,大雨比山洞里某人会抓时机,倾盆而下,将人浇了个透心凉。
等回到寝院,乔安扭曲着憋笑的表情要背纪忱江,被一脚踹出去。
纪忱江没好气道:“想找死,你只管吭声。”
乔安拍着腚委屈道:“那您不是在山洞里歇了好久,才坐步辇回来吗?也不是我说您腿……”
看到纪忱江愈发冷冽暴躁的眼神,乔安缩了缩脖子,赶紧往外窜,“我,我去叫厨房送热水过来。”
虽然没啥侍寝的事儿,可宁音说烧水,他说不烧水,左右废不了太多柴火,厨房还是准备了。
“再热老子就要着了,滚去给我提两桶井水过来!”纪忱江冷冷扔下一句话,黑着脸进门。
乔安心想,啧,吃不上肉的男人,火气真大。
纪忱江这边用不上热水,傅绫罗却用上了。
她出汗出得厉害,也紧绷着精神良久,是真真被宁音给背回来的。
这会子,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还有些缓不过劲儿,软软趴在浴桶上,闭着眼,由宁音给她涂药。
药膏子没白准备,傅绫罗把掌心掐肿了。
宁音心知,娘子沐浴的时候,暗卫不敢偷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娘子,你是不是心悦喜欢王上?”
以前傅绫罗不说,宁音都没看出来。
毕竟娘子从入王府起,从来不听王上的消息,哪怕是在王上身边伺候,也是能躲则躲,绝不靠近。
今日,娘子为了王上算是豁出命去,这吃力不讨好的,前所未见,宁音神经再粗,也看出来苗头。
傅绫罗浑身无力,声音含混不清嗯了声。
宁音更不解,“那娘子为何还想走?”
傅绫罗睁开眼,雾气遮住她眸底的怅然,“要是不喜欢,我怎么伺候祝阿孃,就怎么伺候王上便是,正因喜欢,才不得不走啊……”
宁音愣了,这是什么道理?
见宁音满脸不解, 傅绫罗没回答,只怔怔看着宁音。
良久,她小声问:“宁音姐姐, 你自小跟喆阿兄关系好,及笄后也坦白了心意, 可他从未有嫁娶之意, 你心里有怨吗?”
宁音愣了下, 略有些不自在,“怎好生生的, 娘子又打趣我。”
傅绫罗只安静看着宁音。
邱家只剩卫明卫喆兄弟俩, 这么多年,离王从未放弃过追杀邱家余孽。
斩草除根, 大概是离王最擅长的事。
兄弟二人跟傅翟提及过, 家仇不报,绝不娶妻生子, 没得连累无辜女子与他们一起担着仇恨。
尚且年幼的傅绫罗和宁音当时都在场。
知道宁音的心思后,傅绫罗劝过,只明里暗里, 宁音都当听不懂。
宁音沉默片刻, 很快扬起笑, 她一贯是个爽朗性子,此刻也不例外。
“我不怨他, 先开始他就躲着我,是我逼他正视自己的心意,我就看上他, 看不上旁人呐!”
“若他报了仇,定会以邱家的名义八抬大轿抬我过门, 若他和卫长史……有甚意外,我也不后悔。”
“娘子不必担心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活着,反正我早将自己当邱家儿媳了,总得留下个人给邱家人添香油钱不是?”
说完这话,宁音蓦地明白了娘子的担忧,她轻叹了口气,给傅绫罗濯洗长发。
“娘子,你……从未忘记过家主和夫人的死,是不是?”宁音替自家娘子心疼,“你比夫人坚强的多,王上也不是家主,你们必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傅绫罗闭上眼不吭声,热水淌过身体,却暖不透心房。
如何能忘记呢?
被阿娘拽伤的手腕,带着血腥味道的桃花香,还有阿娘手握一株桃花笑着共赴黄泉的画面……对傅绫罗来说,一如昨日般鲜明。
她怕极了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阿娘,她答应过阿爹,会快活一辈子。
在王府快六年,一开始她确实害怕定江王,躲在后院里不出来。
只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女娘那感恩的心就慢慢变了样子,还是没忍住一点点将目光放在纪忱江身上。
她越想坚强,就越害怕自己与生俱来的脆弱。
在纪忱江身边的每一天,她都担心自己会丢了心。
如果将来他……她不知自己能不能跟宁音一样洒脱。
所以,傅绫罗想立女户,想早些离开这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方,她要在自己还能守住这颗心的时候走。
宁音见不得傅绫罗这样消沉,故意打趣她,“娘子今日可是做了件大事,阿彩她们都吓得去找大夫,要安神汤喝,你还是先想想,王上会不会跟你算账吧。”
有道理!
傅绫罗蓦地坐起身来,瞬间打起精神,“快些洗完,我们去收拾行囊,离莹夫人给王上侍寝也过去近两个月,我们得尽快回定江郡,王府里该传出‘孕信’了。”
这事儿是她操办的,现在自离不得她来张罗。
实话说就是,惹不起,躲得起。
宁音见迫不及待站起的娘子,如通体无暇的白玉一样跨出浴桶,从无精打采无缝切换精神抖擞,差点笑出来。
以前她怎没发现,娘子遇上王上的事儿,总跟平时那沉静温吞模样不一样呢?
宁音看着自家娘子,浑身雪白肌肤被热水蒸腾到泛起淡淡的粉,水滴自美好的曲线滑落,看得她一个女娘都有点受不住。
宁音喃喃道:“这是个男人,也放不开手让您走吧?”
傅绫罗:“……”很有道理,下次别说了。
怕什么,来什么。
傅绫罗带着宁音和阿彩她们连夜收拾行囊,一大早还遣阿彩去准备好了马车。
做完这些,傅绫罗才期期艾艾往书房去。
除了昨日,她已经许久没往王上跟前来,这会儿心里的鼓能敲出一首完整的曲乐。
得亏是祝阿孃的教导,才让她绷住了平静模样。
乔安在书房院落外等着,一见她就笑得灿烂,“傅长御来了?正巧,王上叫我去请您。”
傅绫罗呼吸一滞,脚步沉重稍许,勉强笑着冲乔安道:“乔阿兄,王上可有说,找我是何事?”
乔安哼笑,“那我哪儿能知道,您和卫长史在后宅里折腾,我不是也不知道吗?”
都瞒着他,不就是怕他蠢,泄露给王上知道?
现在轮到蠢人……啊呸,轮到他乔安来卖关子了。
他拍拍脑袋,“哦对了,卫长史这几日起不来身,趴书房里替王上处理政务呢,王上请您去寝院。”
傅绫罗和宁音都偷偷抽了口凉气,昨天那瓶火烧云,没能救了卫明的腚!
宁音扶着傅绫罗往寝院走,后头乔安笑眯眯跟着,以防俩人不自量力想跑。
啧啧……今日主仆俩腿都不太利索啊哈哈。
当王上是好算计的吗?
当他乔安的腚不值钱吗?
宁音凑在傅绫罗耳边,小声问:“娘子,要烧热水吗?”
傅绫罗:“……不用!”非要这时候吓她吗?
宁音严肃想着,一会儿娘子若是不出来,还是得先去叫厨房备着热水,反正早晚有这么一遭,早死早超生吧!
等傅绫罗到了寝院门口,宁音刚伺候着她脱履进门,一扭头就见乔安往外走。
宁音赶忙问:“乔大伴,您这是去哪儿啊?”
乔安咧嘴笑:“还有一个多月,我就要定亲了,王上准我先回定江郡走六礼,顺便禀报祝阿孃,替傅长御张罗后宅里的事儿。”
宁音:“……那我跟乔大伴一起。”
“你要跟我回去?”乔安愣了下。
宁音满脸沉重:“不,我去一趟厨房。”也别等了,今日定少不了要用热水!
傅绫罗提着心肠,小心翼翼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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