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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雁归雪(铁板香菇)


萧霈云眉头深锁,这是什么意思,还怕她跑了不成?这公子铁定有什么毛病,美味珍馐不爱,美人也不爱,跟一碗面汤杠上了,琳琅姑娘不时地瞟两眼过来,萧霈云被她看得颇不自在。
是他要我留下的,我可没想坏你好事啊!萧霈云心里默默道,生怕自己被蜘蛛精记恨上,心里只盼着青儿动作快点。
好一会儿,青儿才回来,把她常用不常用的家伙什都搬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屋,萧霈云可算松一口气,净过了手,认真和起面来。
那公子起身,徐徐走来,笑道:“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一开口,带着淡淡的酒香飘过,闻着有些醉人。
和面是个力气活!
萧霈云想起七年前,师父生怕自己被朝廷捉去,躲在深山里发了狠地教自己练剑,这精钢软剑的精髓,全在腕间,可她荒废了这么多年,手腕没什么力气,每日里没少挨板子,挨了板子还要做饭,萧霈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可山里除了师父,就只有自己和伤重的皇兄,师父自然是不做的,皇兄也做不了,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堂堂一国公主,沦落到挽起袖子劈柴烧火做羹汤的地步,父皇说的对,没有他庇护着,她便什么也不是,那时她觉得,全天下再没有比自己更惨的了!
萧霈云恨霍凌昭,恨温君彦,甚至也恨师父,因为每日里除了挨打,还有刁难,每每问师父吃什么,他都说吃面,萧霈云哪里会做这个,东篱先生便教她和面,教了一次却再不进厨房,美其名曰:“君子远庖厨。”
兴许觉得不大合适,又补了句:“大侠也是!”
萧霈云琢磨着,师父这一把年纪,叫大侠年轻了些,叫老侠更合适,当然,她也只敢在心里埋汰他,毕竟不是对手。
可她在厨房里折腾半天,好不容易弄好了,那怪老头总有诸多理由挑刺,总而言之就是不行,不行的结果就是重做,她天天跟一团面粉较劲,整整做了三年,就是个白痴也该熟能生巧了,每每想起这一段往事,都不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后来萧霈云剑术日益精进,进步神速,她才知道师父的良苦用心,临别前,那怪老头却告诉她,其实他最讨厌吃面,偏偏她还做的这么难吃,再跟她待下去,他都要折寿好几年,不等萧霈云为他送别,连夜便抱着他的剑下了山。
再后来,萧霈云去了沅西镇,除了这身功夫外,她便只会做面这一项手艺,所以便支起了面摊,赚点小钱,再后来,就遇到了被人追赶的慧儿,彼时她浑身是伤,慌不择路地朝萧霈云的面摊奔来,撞翻了滚烫的面锅……
“你在想什么?”粗哑的男声响起,打断萧霈云的思绪。
她回过头,对上那副平平无奇的脸,说道:“没什么!”
“你这般走神,能做好吗?”
“哐——”不等萧霈云回答,一声巨响传来,这巨坊晃了一晃,萧霈云收势不住,朝一边倒去,那公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上她的腰身,她才没跌倒。
萧霈云站稳身子,忙旋身脱开他的手,另一边,琳琅和青儿因身形不稳,皆已趴在地上。
那公子收回手,淡淡吩咐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说罢也不见他去扶美人,方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这个时辰,咱们的船应该起航了,兴许只是跟别的船擦了一下,公子不必担忧。”青儿说着,白了萧霈云一眼。
萧霈云皱起了眉,瞪她干什么,她又不是故意的,脚下还是忍不住离这公子远了些。
不过这渡口辽阔,应当不至于撞船,何况这声响巨大,实在不太寻常。
那公子沉了脸,一双眼睛扫向青儿,青儿不由地打了个激灵,琳琅上前道:“公子说的是,咱们便去看看吧!”
说着,扯过青儿的手往门外走去,萧霈云也正要跟上,却被那公子拦住:“你去干什么?”
“我也去看看啊!”萧霈云答得理直气壮,这风骚公子方才那一眼,不仅青儿打了个激灵,自己也被慑了一跳,她总觉得,这人不对劲。
他抬手指了指煮沸的水,说道:“没什么好看的,这碗面做不好,哪也不许去。”
萧霈云手里握着大铁勺,抬眼看着他,这人到底什么毛病,没什么好看的,还让琳琅和青儿去看,为什么自己去看就不行。
正晃神间,只见他抬手在她鼻尖轻轻一抚,萧霈云反应过来,急退一步,恼道:“你干什么?”
他摊开手,指尖沾了些许面粉,有些无辜道:“你脸脏了。”
萧霈云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继续低头做自己的活儿。
直至这碗汤面做好,琳琅和青儿也没回来,萧霈云有些急,她可不想跟这怪人待在一起。
“有忌口么?”萧霈云问道。
那人摇摇头,她撒了一把葱花,又舀了一勺陈醋,便将面汤端至他面前。他执着汤勺搅动两下,腾腾热气扑面而来,他轻啜一口,赞道:“味道不错!”
这碗酸汤面,萧霈云做了七年,包含了她所有的酸甜苦辣,自然不会差。
只听那人又道:“不如到我府上来?”
萧霈云皱起眉,回道:“我只是这的帮工,不卖身!”
他闻言莞尔一笑,又说道:“谁要你卖身了,只是要你来我府上做面而已,烟云坊给你多少工钱,我给你十倍!”
十十十……十倍?
萧霈云算了算,自己一个月也就能挣二钱银子,十倍就是一两四钱,对京城大户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但这么个涨法,他怕不是个傻子吧!
她眯了眯眼,拒绝道:“那也不行,我跟烟云坊的妈妈订了契约的,我怎么能再投别家。”
他轻笑出声,说道:“你倒是忠心!”
这男人一来,眼睛都在自己身上转,莫不是认出她的身份来了?
他低头嘬着酸汤面,喝得特别认真,萧霈云大喇喇地打量他,费了老大的力在自己脑中搜索着,实在是没见过这张脸啊!
“咚——”
又是一声响,虽不及方才那声大,却还是惊了众人一跳,外间已有客人不满,怒道:“什么情况,要吓死人么?”
“是啊,到底怎么了?”
船已行至运河中心,这上面大多非富即贵,自然格外惜命。
外间纷杂地叫喊问责声传来,诸人都失了玩乐的兴致,烟云坊的鸨母忙出来道歉,稳住客人的情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撞船,什么进水……
萧霈云回过头,见那公子依然慢条斯理的喝着汤面,她急道:“还吃什么,咱们也快去看看啊!”
“急什么,等我吃完,和你一起去。”
“你会游泳么?”
“不会!”
不会还不急,万一这船真被撞坏了,可真要葬身鱼腹了……
“这汤面真有这么好喝?”萧霈云试探道。
“唔!”他从喉间糊弄应了一声,喝完最后一口,才抬眼看来,她目光一转,别向其他地方,低声道:“我当京城的人都不爱这东西呢!”
“走吧!”他说着,率先出了屋子,坊中的客人都急匆匆地往外跑,萧霈云也顺着人流跑去,那奇怪公子一把扯住她,道:“跟我走!”
不由分说,拉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萧霈云随他在人群中逆行,急道:“你干什么啊,快松开我!”
他一路扯着萧霈云上了三楼,这烟云坊的三楼是接待贵客的,萧霈云不曾上来过,她用力拉回自己的手,可这男人力气奇大,挣也挣不脱,一晃将她拉进一间小黑屋,长腿一抬,将门踢上,继而将她抵在墙上,伸手捂住她的嘴。
“唔唔唔……”萧霈云慌了,大力挣扎着。
“嘘——”他轻声道:“别出声。”
狭小的空间里,只够两人相拥而立,是以两人身子紧贴着身子,半丝缝隙也容不下,双手被他制住,嘴巴又被捂着,萧霈云想动动腿也施展不开。黑暗中,萧霈云瞪大了眼,这玩的是哪出啊?她只想大吼一句:老娘说过了,做帮工不卖身!
奈何他捂得紧,只能发出呜呜地叫声,萧霈云后悔地想咬舌自尽,方才就不该听他鬼话,等他干什么,自己一个人跑起来多利索……
她越想越气,感觉自己一双眼睛能杀人,也不知道这么黑,他看不看得见!
显然这男人浑然不觉,伸手在她心口一点,萧霈云便连呜呜声都发不出来了!萧霈云大骇,只见他错开身子,腾出手从墙上抽出一块砖。
几束亮光射来,萧霈云看不清隔壁房间的情形,却将这里看了个仔细,好像是个储物间,不远处乱七八糟堆着些麻袋绳索什么的,她心里“咯噔”一下,隔壁也是厢房,说不定就有姑娘和恩客正做着什么羞煞人也的事,这人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萧霈云急了,抬腿朝他腿间踹去,这一脚虎虎生威,真挨上去,说不准真能断子绝孙,可那男人侧身一闪便躲开了,两根手指在她腿侧轻轻一弹,她便觉脚底一阵酥麻,窜遍全身,便再也动弹不得了。
“安生点!”他淡淡说道,萧霈云心中慌乱,可他却再没下一步动作,既没非礼她,也没有放开她,只是不再理会她,蹲下身子在那光亮处偷窥着。
此时隔壁“吱呀”一声响,似乎是门开了。萧霈云僵着身子站着,脑中无限胡思乱想,正着急间,只听那边传来一句男声,说道:“你就是这烟云坊幕后的大老板?”他顿了一顿,许是在打量那人,又道:“这么见面,未免荒唐了些。”
他说罢,另一个声音又响起,也是个男人:“安全便好!”
萧霈云闻言一愣,这声音恁地耳熟,不是萧霈廷又是谁,她找了他那么久都寻不到,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听他们交谈,萧霈廷还是这花坊老板,他哪里来这么多钱?
下面蹲着的男人此时抬头看了萧霈云一眼,神情怪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几声击掌声响过,接着是沉闷的落地声,似乎有什么重物抬了进来,只听萧霈廷又道:“你们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我要的呢?”
说着又想起叮当声,似乎是兵器碰撞的声音,那人又道:“你放心,我们诚意十足,绝不会叫您吃亏,如今朝政都被穆武侯把持着,你家弟弟入吏部的事,我父亲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办到,只能慢慢来!”
“还请大人尽力,以后的好处绝不会少!”萧霈廷淡淡说道。
萧霈云再迟钝也明白了,这重物应该就是一箱箱的兵器,如今坊外人荒马乱,萧霈廷趁乱将东西运进来,跟来人做交易。只是他哪有什么弟弟,恐怕是趁机塞人进吏部,然后安插自己的人手吧!
“多谢张老板,我定一字不差转告家父。”陌生男子道。
萧霈云忍不住拢起了眉,那男人怎么会叫萧霈廷为张老板,莫非也是化名?可听那陌生男子的意思,家里应该是做官的,既是朝廷中人,难道不识萧霈廷么?
萧霈云气呼呼地看着地上蹲着的奇怪男人,隔壁的情况勾得她心急火燎,真想一脚将他踹开自己过去看个究竟,只可惜现在浑身僵硬,动也动不了。
“不好了!不好了!”这声音带着些许压抑,急奔而来,萧霈云听得分明,是船上的鸨母花妈妈。
“慌里慌张,成何体统!”萧霈廷低斥道。
“运河之上有船舰朝我们靠拢,似乎是朝廷的人马!”
“什么?”隔壁两人大惊道。
“有多少?”萧霈廷急问。
“太多了,数不清啊!”花妈妈语气焦灼,再之后便是噼啪地关门声。
待隔壁的人尽数离去,这男人方才站起身,解开萧霈云的穴道,拉着她出门去。
行至楼梯口,萧霈云却再不肯走,那男人回身过来看她,萧霈云猛然出手,朝他面上攻去,那男人面上并无惊讶,探出左手扣住萧霈云的手腕,轻轻一拉将她扯入怀中,他轻叹一口,伸手自行揭下脸上的面具,露出原本俊美无俦的一张脸。
“果然是你!”萧霈云美目微凛,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是想确定一些事罢了!”霍凌昭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你!”
难怪他遍寻不获,原来是被萧霈廷刻意护着。
方才那些话,萧霈云在小黑屋里听了个明白,这狗男人自然比她更为清楚,他想确定什么,她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好事。
花坊的客人逐渐被送走,甲板上隐约传来惊呼声,整个船身又震动起来!
“外面那些人,也是你的?”萧霈云回头问道,霍凌昭沉默不语,其实根本不用问,能驱动朝廷水上舰队的除了他还有谁!
萧霈云起身就走,霍凌昭一把将她扯住,说道:“眼下这船上危险,跟我走!”
“谁还能有你危险!”萧霈云挣扎不过,张口朝他手上咬去。
她下口极狠,唇齿间霎时溢出腥甜的味道,可霍凌昭却丝毫不松手,仿佛不知道疼一般,半句呻.吟也没有。
萧霈云却咬不下去了,她心里疼,忍不住松开嘴,抬起头,眼中尽是支离破碎的星光,她寒声道:“我就他这一个亲人了,你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刺杀吏部尚书嫁祸于我,安插自己的心腹,给皇帝送人送钱送武器!”霍凌昭喉头微动,他上前一步,说道:“阿云,倘若是他要杀我呢,你就希望我坐以待毙吗?”
作者有话要说: 狗蛋:第一次吃媳妇做的汤面,船沉了也得吃完再走!

“我……”
霍凌昭就那样看着她,萧霈云竟觉得他眼中满是受伤, 原来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么, 这不属于他的表情, 蓦然让她心中一痛:“那你会停手么?”
萧霈云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又将问题抛了回去,霍凌昭抿着唇, 始终没有回答。
她知道, 他不能!
答案早在意料之中, 朝堂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又凭什么要他将自己置身险地。
远处的尖叫声惊醒了她, 萧霈云别看眼,不再与他对视, 她忍下心头的难受, 说道:“我明白, 我都明白,所以你要做什么, 我不拦你!可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这次请你也不要拦我。”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用力挣脱他的手,转身往甲板上跑去。霍凌昭这次没有再拦她, 只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指尖,上面还残留着她手心的余温,可她却与他越来越远……
萧霈云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跑,她跑的很急,在折角处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是我唐突了!”虽如此慌乱,他还是朝萧霈云抱拳致歉,礼仪周全,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他告完罪,待抬头看清来人,面上神情从疑惑转至震惊,眼前这张脸与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重合起来,他指着萧霈云说道:“你、你不是……”
“我娘只教过我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你口出狂言,妄加臆测,可知诽谤朝廷命官是要坐牢的。”
“你替他赔罪,你是他儿子还是他孙子?”
是她,七年前茶楼里那如天仙一般的女子,彼时她一张利口怒骂张孝全,维护了他生平最为敬重的温桓温丞相。
萧霈云听这声音登时认了出来,这不就是与萧霈廷在楼上做交易的人么?她顾不上其他,上前一步,急问道:“这烟云坊的老板呢?他方才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见他兀自看着自己发愣,萧霈云扯着他的衣袖急道:“你快说啊!”
“额,他现下不在这里,我们刚才分开了,他要我先进去等他!”这迂腐的书生有些木讷,说话说不到重点。
萧霈云眼下急的团团转,听得诸多废话,更是大怒道:“我问你他人呢?”
眼见她生了气,那书生结巴道:“去去去了船头的甲板上!”
萧霈云松开他,又急急忙忙往船头奔去。
那女子如一阵风来,又如一阵风去,他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清醒过来,急追上去叫道:“快回来,那儿危险!”
他方才迈出去几步,就被人横臂拦住了去路:“周大人,既然知道危险,就别乱跑了!”
周子沁回头,来人正是穆武侯身边的护卫风淮,他说着话,手中的长剑已抵在自己胸前,周子沁大怒道:“放肆,我乃朝廷命官!”
“哼,那又如何?”风淮手上用力一推,将他逼至墙角。
旋梯下,一人缓缓行来,那人生得芝兰玉树,俊美无俦,却是让皇上都惧怕到无法安枕的男人。
“你……你不是在禁足么?”周子沁乍一见来人,震惊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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