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雁归雪(铁板香菇)

“不急。”萧霈云见他不再提那事，心中也定了下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问问陆大人。”
“什么事？”
“七年前，公主府里入了刺客，那天夜里下着很大的雨，本来什么都看不清，可却碰巧被我撞见，他不仅与我动了手，还将我打伤，那刺客，是你吧！”
陆玄玖叹了口气，答道：“当时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我怕暴露行踪，所以才……”
萧霈云点点头，又道：“算起来，这是我们第四次见面了，每次见你，不是打我，就是抓我，总归没有好事，如此说来，你我真是八字不合，天生相克！”
她语气温软，但任人听来只觉受了无限委屈。
陆玄玖心中一软，忍不住上前两步，说道：“除了第一次，我都是奉命行事，对不住，以后再也不会了！”
萧霈云见他上前，蓦然笑开了眼。
风吹过，她鬓边几缕青丝随风浮动，与她面上笑容交相辉映，犹显光彩四溢，灵气逼人。陆玄玖走神间，萧霈云说道：“道歉嘛，就用不着了，眼下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我没输，你也没赢，可不能耍赖！”
他闻言只觉奇怪，忽觉头皮一阵发麻，天地间霎时充满肃杀之意，四周寂静无声，并无其他人，陆玄玖下意识拔刀出鞘，戒备地看着四周：“什么东西？”
萧霈云盈盈一笑，说道：“这四周有我师父用奇门遁甲布下的阵法，此阵变化繁多，听说就是千军万马前来也无所畏惧，陆大人，你可千万小心了，咱们就此别过。”
她说罢，转身离开，陆玄玖大喝一声，要追上前去，左右草丛间各一道黑影窜出，拦住他的去路，他横刀一劈，那物什却不见断裂，继而四周窣窣响起，听声音，不知道还藏着多少这样的东西，陆玄玖见那物什藤条也似，周身镶满倒刺，这要从人身上刮过，皮肉便会生生带起。
他纵身跃起，运尽十分真力，再次朝那东西劈去，只听铿锵争鸣之声震响，随身佩刀应声而断，那东西却无损分毫，陆玄玖心中大骇，他连赶两天路，此时早已筋疲力尽，但这东西铺天盖地而来，一不留神，便要骨肉分离，萧霈云早已走远，他只有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注意身体啊！高峰期，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

第88章 奇怪客人
那倒刺阵困住陆玄玖足足三日，脱困后已是精疲力竭, 陆玄玖再顾不上其他, 就地一滚, 席地而眠。若非他早年跟随霍凌昭行走江湖，略通西陲木渝术数，恐怕就要困死其中, 直到睡饱, 恢复了精神, 才重新上路去找萧霈云。
他先将这座山头翻了个遍, 在山顶寻到一方寒潭, 旁边有几间木屋，里面物什俱全, 却空无一人。
他复又下山入了章州，可上上下下, 里里外外都寻不到萧霈云的身影, 沅西镇更是严密监视着, 当初的小丫头慧儿已经有了身孕，依旧支着阿姐留下面摊, 除了自己家门口的生意, 便是等着下值的丈夫阿光回来,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异常，瞧这模样，萧霈云应该没有回来过。
陆玄玖不甘心, 在章州耗了一个月，将每寸土地都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却再也寻不到萧霈云半点身影，无奈之下，只得回京复命。
“不见了？”霍凌昭手中的笔一顿，诧异道，抬头看向陆玄玖。
虽只是轻轻一眼，陆玄玖心中却咯噔跳了一跳，他垂首道：“属下无能，翻遍了整个章州地界，确实没找到人。”
霍凌昭收回目光，陆玄玖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若非故意放水，阿云怎能轻易避过他的耳目，但以他的脾性，也绝不敢欺瞒自己。
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替她遮掩行踪，可萧霈廷那边并无消息传来，她应该不在他身边，皇帝贵妃欧太傅，所有对她有威胁的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她定是藏在他想不到的地方，会去哪儿呢……
年关刚过，吏部尚书便被人刺杀于自己宅院，此事震惊朝野，皇帝闻言大怒，着大理寺严查，几日之后，大理寺提交的证据，吏部尚书被刺当日，便只见过穆武侯一人，如此一来，所有矛头便指向了霍凌昭。
“禀陛下，按我朝律例，案情未明前，疑犯皆由大理寺收押，还请陛下圣裁。”
“臣以为不妥，如今并无证据证明是穆武侯所为，不能贸然收押！”
“臣附议！”
“臣附议！”
诸位朝臣当庭争论起来，朝中局势乍然紧张。自西山冬狩以来，庆元帝便一直幽居深宫养伤，如今正好有了借口重返朝堂，他居高看着底下的当事人，只见霍凌昭从容若定、负手而立，好似满庭的争议皆与他无关一般。
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皇帝唇边漾起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好声问道：“不知道穆武侯怎么看？”
霍凌昭闻言淡淡一笑，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如何看不重要，自然是皇上说了算。”
霍凌昭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见，乱哄哄的大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庆元帝狭长的双眼眯起，他虽语气寻常，但这话听在庆元帝耳朵里，分明就是威胁，这朝廷复杂纷乱，毫无章法，天子没有天子样，臣子没有臣子样，可悲可叹……
衣袖下，庆元帝的拳头不自觉捏紧，半晌才咬牙道：“穆武侯这些年为了朕和朝廷呕心沥血、劳苦功高，自然不能轻易收押，这样吧，案情未明之前，便先在家中禁足吧，修心养性，也是极好。”
“臣遵旨！”众臣哗然，万万没想到，这次穆武侯轻易便妥协了。
穆武侯府上碧空万里，清爽的春风掠过，带起丝丝凉意，风淮进来时，正看到自家侯爷站在案前细细描绘着，那画卷之上月光正好，一女子垂足坐在树端，面上神情俏皮而慵懒，不是逐风苑的小公主又是谁！
自打侯爷被禁足，果然在家练起了字，画起了画，最近皇帝动作频频，因吏部尚书空缺，原先的侍郎便暂且顶上，之后户部之中亦小有整改。
“吏部尚书一死，朝中官员变动也是寻常！”霍凌昭听罢，淡淡开口道。
风淮皱起眉，皇帝虽不敢大张旗鼓地整改，安插的人手也并非紧要，但日复一日，难免会成大患，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属下说的可是户部和吏部的空缺。”
霍凌昭继续运笔，将女子的轮廓细细描绘着，口中淡淡说道：“给他就是！”
给他？侯爷莫不是糊涂了，怎能轻易说出给他二字，风淮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皇帝将侯爷禁足，正是趁机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呢！”
“无碍！”
风淮正要开口再言，只听霍凌昭又道：“废太子有动静了么？”
风淮摇头答道：“暂无音信，不过烟云坊送来一封邀贴。”
风淮说着，从怀中掏出邀贴呈上，霍凌昭挑眉一笑，说道：“这才是正事！”
说着将笔扔置笔洗中，顿时洇墨一片……
皓月当空，初春的京城，天黑的格外早，滚滚大运河之上烟波浩渺，与天色连成一片。烟云坊停在岸边，静候着金主们登船。
每到这个时候，后厨总是最忙的，烟云坊闻名京城，不仅美人动人，美食也格外吸引人。
“快点快点，动作麻利点，怠慢了贵客，妈妈可饶不了你们！”门口，一个青衣小丫头色厉内荏，不住地催促着众人。
“青姑娘，您别催了，我们是人，只有两只手，您再催，我们也变不成蜘蛛精啊！”这一出声，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见说话的是个系着围裙的黑胖妇人，她抬头说了一句，便继续抖着手中的筛，那围裙上黑乌乌油亮亮的，看起来极其不讲究。
“要你多嘴，专心做你的事！”青姑娘脸色霎时黑了下来，但看那仆妇体格强壮，斥责了一句便也只能耐心等着。
整个后厨里就只有烧火的女人没笑，她蹲在地上，一脸莫名地看着众人，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襟，问道：“李大姐，大家都在笑什么？”
那李大姐忙活着自己手上的活计，闻言偷觑了一眼门口的青姑娘，这才低声道：“你刚来，所以不知道，这青姑娘的主子名唤琳琅，人嘛，长得还不错，就是吃相不大好看，总是觊觎其他姑娘的客人，所以啊，坊里都管她叫蜘蛛精，这是骂她呢！这不是，前段时间勾搭上了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那原来是天香姑娘的恩客，眼下琳琅那边儿正神气呢，连身边的丫鬟说话都这么大声，其他人自然看不惯。”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烟云坊里姑娘，门道一点不比宫里的妃子逊色，她才来一个月，别的消息没探到，这些争风吃醋的香艳传闻倒是装了一肚子。
“快点快点，一会儿得罪了客人，你们担待的起么？”那青姑娘见她们说着闲话，敛眉怒斥起来，这样不知收敛，也不怕别人往那琳琅姑娘盘子里吐口水。
“好了好了！别催了！”掌勺的大厨将那菜肴往盘子里一倒，便道好了，再不看门口的青儿一眼。
此时传菜的丫头已经派出去一拨，后厨没有旁人，青儿也只有两只手，这五六个盘子顿时难倒了她，她对洗菜的李大姐，努努嘴道：“你，跟我去一趟！”
李大姐整个人往里一缩，摇头道：“我可不去，咱就负责把菜洗好了，别的一概不管！”
“那我就去告诉妈妈，咱们姑娘如今是坊中红人，你多有怠慢，知道后果嘛！”青儿冷冷道。
“哎哟，我肚子疼，我要上茅厕，这拉屎放屁，妈妈总管不了吧！”李大姐面上神情自若，哪有半点内急的模样，分明是故意冷落她。
她白了青儿一眼，又淬了一口：“小贱蹄子，毛都没长全，却偏要出来摆谱。”
“你——”青儿急了，其实说几句软话就能解决的事，她偏不要。她环视厨内，各忙各的，根本没人愿意搭理她，急得在厨房门口跺脚。
“要不让春花跟你去吧！”李大姐回神时，蓦然看到底下埋头干活的人，朝门口喊了一声。
“啊？”萧霈云原本专心致志地烧着火，蓦然听到李大姐分派了任务给她，李大姐看她傻乎乎的样，一把将她拉起，冲她眨了眨眼，在她耳边小声道：“去看看咱们坊里的蜘蛛精，长长见识！”
青儿上下打量这女人，一张脸上被烟熏的黑一块白一块，像只花猫似的，但脸上那双眸子却格外晶亮，她冷冷道：“那就你吧！先去把脸擦干净了，一会儿客人看着你反胃。”
“……”难怪这青儿人缘这般差，说话着实不讨喜。
那日萧霈云将陆玄玖困住之后，乔庄易容进了章州城，找遍了萧霈廷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实在联络不到他，之后萧霈云琢磨着，若自己兄长起事，必然会回京城，若霍凌昭先一步抓到他，也会将他带回京城，所以她又从章河转道运河，偷偷潜回了京城，不过她不敢出现在霍凌昭的视线里，正发愁间，看到这烟云坊后厨招工，便先在此安顿了。
眼下萧霈云着实不愿意出去，这烟云坊的客人里，不乏官场中人，她在京城露脸太多，生怕遇到熟人，要真碰到了，那可就瞒不住霍凌昭了。
“快点，磨蹭什么呢！”青儿催促道。
“我……”
萧霈云刚要拒绝，那青儿便抢话道：“我什么我？再磨蹭一会告知妈妈将你赶下船去！”
她凶完，便将食盒丢给萧霈云。
如今这烟云坊成了萧霈云的栖身之地，若被赶下船，说不定就被陆玄玖给找着了！她推脱不过，只得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将菜肴放进食盒中，跟着青儿走了。
她一路低着头，跟在青儿身后，一双眼睛蓦然对上青儿的腰。这青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楼中姑娘的影响，走起路来，那扭的叫一个摇曳生姿，眼下这团肉在萧霈云眼前晃来晃去，想起她方才命令人的态度太过恶劣，差点忍不住一脚踹过去！
至琳琅房前，萧霈云才松了口气，她觉得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来这里的客人，大把银子抛出，都是为寻乐子的，她如今这身打扮，灰扑扑黑黝黝，比青儿还不如，这坊里的遍地都是貌美姑娘，清俊小倌，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一双眼睛看都看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看她。
青儿转身对萧霈云交代道：“姑娘房中有客，一会上菜的时候，务必小心些，若是笨手笨脚惊扰了客人，仔细将你丢下去喂鱼。”
萧霈云闻言皱起了眉，她不过在这赚份工钱罢了，又没卖给烟云坊，真敢把她丢下去喂鱼，那是草菅人命。
“听到了没有！”青儿见她就不答话，斥道。
萧霈云打了个激灵，回道：“知道了！”
青儿这才满意，转身叩响房门，许久不见回音，萧霈云心想：里面那二位莫不是正在做什么长针眼的事情吧！她屏息凝神静静听着，却什么也没听到。
“进来！”好一会儿，屋内传来叫声，青儿才推门入内。
萧霈云进门第一眼，便偷偷往里间瞟去，那床榻上堆叠整齐，丝缎被面铺得一丝不苟，半点折痕也没有，客人和蜘蛛精衣衫完好地坐在木桌前，规规矩矩地等着他们上菜，想来是自己多心了。
萧霈云失望地收回眼，专心为他们布菜。
“哎？”那客人挑了尾音，疑惑道：“你们烟云坊的丫鬟怎么穿成这样？”
他声音低沉粗哑，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着实不太好听。
萧霈云闻言抬头，发现这客人正看着自己，那人一张脸生的格外干瘪，明明年纪不大，双颊却已凹陷了下去，尤其此时他面含微笑，两个颧骨益发突出了，看起来有些僵硬，十分怪异。
“哦，大人见谅，今日人手不够，所以临时征用了这烧火丫头，怕您久等，所以先将酒菜送来，您放心，奴婢看着她洗过手擦过脸的！”青儿抢到。
净瞎说，她明明没洗手，也没洗脸！这烟云坊的客人不知多倒霉，万一真遇上个上了茅厕不洗手的……
嘿嘿！萧霈云忍俊不禁，先笑起来！
屋中众人皆是一愣，青儿见她人前无状，怒斥道：“笑什么，还不快退下！”
萧霈云求之不得，正要退下，却又被那客人叫住，他手中握着折扇，在桌面轻轻敲着，问道：“你会烧火？”
萧霈云点点头，答道：“会啊，怎么了？”
这问题有些奇怪，其实何止是问题奇怪，他整个人都很奇怪，娇艳美女近在眼前，跟她一个后厨的闲聊什么。
那男人展开折扇，轻摇起来，他这模样跟坊中的浪荡公子无异，但萧霈云就是觉得，他摇起来格外风骚。
他摇头道：“看起来不像！”
“其实我是做汤面的，酸汤面解酒，但要的客人不多，所以没活儿的时候我也负责烧火！”萧霈云老实回道。
“你还会做面？”那风骚男人微讶道。
萧霈云点点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话问的似乎两人很熟似的，但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萧霈云实在没什么印象。
“来一碗！”
作者有话要说： 同框了同框了，男女主同框了！
我有些卡文了，今天就只有这么点，大家原谅我！

“啊？”猝不及防，萧霈云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清, 这满桌美味珍馐还不够吃么。
那男人看着她, 又重复了一遍：“来一碗, 就在这做！”
“在这？”萧霈云惊讶道，这可是姑娘的香闺啊，弄脏了一会儿你们还有兴致做羞羞的事嘛！
“额, 这、这怎么能行……”果然青儿也觉得不妥, 转眼看向琳琅姑娘。
“无事, 公子怎么说, 咱们就怎么做, 但凭公子开心便好！”琳琅吩咐道。
那蜘蛛精倒是善解人意，萧霈云抬眼看她, 只见她柔柔一笑，唇边有两个梨涡, 的确是个韵味十足的美人。她低眉举杯敬那男人, 他亦从善如流的接过, 放至唇边轻啜。
这张脸，怎么看都着实配不上眼前的美人, 不过握杯的这只手, 还有点看头, 骨节分明修长，指尖圆润干净，好像还有点眼熟，有点像……
萧霈云暗咬了下自己的唇,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这张脸跟他差太远了，看着这只手，萧霈云也生出些暴殄天物的惋惜之感。
青儿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福身告退下去准备，萧霈云也不好干站着，便也打算随她去，谁知那公子又开口道：“你留下。”
“我？”萧霈云指了指自己，那公子点点头，说罢，也不再理会她，身边的美人来敬酒，他便喝，话倒是不怎么说了，仿佛那张嘴格外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