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捷报频传,皆是平王与申毅如何英勇,联手将叛军困于运河之畔,用弓箭射杀,叛军连日作战,已是疲惫不堪,此时又遇突袭,人数锐减,已是不敌之势。
“报——西北叛贼已尽数歼灭,匪首杨乾已被申将军射杀,京城危机解除。”
“好!”兴文帝拍案而起,喜形于色,大笑道:“拟旨,今晚长乐宫摆宴,宴请平王与申将军。”
大运河的河水被染成了血色,此时整个渡头宛如屠宰场,堆积如山的尸体,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空气中的气味都变得腥甜,令人作呕。
“陛下有旨,平王与沈将军剿匪有功,今晚特于长乐宫设宴,以慰有功之将臣,大军退出京城三十里驻扎,不得有误,钦此。”
萧霈云被锁在深宫之中,日日听着战鼓声和呐喊声,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兴文帝将她丢弃在此,不曾过问,萧霈云白日里便找个暖和的地方晒晒太阳,夜里躲进正殿里歇息,虽然狼狈,却也乐得清闲。她听到宫人们传来的消息,城门已破,轻抚着手中的同心结,她唇边漾起笑意,呢喃道:“也许再过不久,我们就能重聚了。”
可才刚到傍晚,宫人们便来传话,说兴文帝要见她。
萧霈云微微一愣,问道:“守不住了么?”
那传话宫人笑眯眯回答道:“公主还不知道?叛匪早就平了,今日平王和威远大将军来勤王了,如今京城已然安宁。”
这场战役结束得猝不及防,不知道这之中又要死多少人,她捏紧手中的同心结,不忍再往深处想。
宫人带她一路去往御书房,兴文帝独自一人待在里面,见萧霈云来,问道:“玉寒宫的滋味如何?”
萧霈云淡淡回了一句:“极好。”
兴文帝冷哼一声:“嘴硬。”
说着顺手递给她一封信,问道:“看看这字迹,你可认得?”
萧霈云拆开一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眼眶顿时红了:“这……这是伯卿的字。”
她细细看了一遍,内容无他,只是一封问候的书信,日期是一个月前的,只是落款却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名字。
“凌昭……”她喃喃自语,不是欧伯卿,她忙不迭的又将那信看了一遍,生怕错漏一处细节。
萧霈云轻抚那字迹,一笔一划她都觉得那么熟悉,忙问道:“这是哪来的?”
“你确定这是欧伯卿的笔迹?”兴文帝问道。
“错不了,只是……”萧霈云一遍遍确认过,的确是他的笔迹。
“只是什么?”
“只是这落款上的凌昭二字,我从未见过,他是不是还活着?”萧霈云奔至兴文帝案前,追问道。
“他是否还活着,朕也想知道,今日晚宴你替朕好好瞧瞧,说不定他也会来的。”
萧霈云有些愣神,不明白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依言盛装出席了晚宴。
宴上君臣同乐、歌舞升平。诸位大臣接连朝平王和申毅敬酒,阿谀奉承的话一茬接一茬,甚是无趣。觥筹交错间,萧霈云在人群中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却没有欧伯卿的身影,她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不明白父皇卖的什么关子,刚升起的希望又骤然泯灭了。
“公主殿下怎么闷闷不乐的?”平王笑问道。
萧霈云转头朝他望去,只见他也正眯着眼瞧自己,肥大的脸上满是醉酒的酡红,实在有些失礼。
萧霈云心中不喜,但平王刚立大功,她自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随即微微一笑,说道:“只是有些乏了,我敬皇叔与申将军一杯。”
她翩然起身,朝平王和申毅遥敬一杯。
平王哈哈大笑道:“好。”
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兴许喝得过猛,刚饮完,只见平王原地晃了两晃,似是酒量不济,竟跌坐下来。
兴文帝哈哈大笑,说道:“数年不见,你这酒量越发小了。”
平王也跟着笑起来,回道:“到底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候了。”
兴文帝打断他道:“哎,在朕面前,你也敢说自己年纪大?”
平王连连摆手,说道:“我这身子骨哪能跟皇兄比,我这几年是愈发感觉自己不中用了,多喝两杯酒,没有十天半个月都缓不过来。”
“朕偏不信,朕记得你年轻的时候,那可是海量啊,朕都不是你的对手,今日咱们再来比过。”
兴文帝与平王斗起了酒,其余的大臣在旁附和,一时间大殿上热闹非凡,喧闹声不止。
第51章 反戈一击
萧霈云兴致不高,正想寻个由头离席, 却见平王肥胖的身子朝后倾倒, 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身旁的大臣赶忙将他扶住。
那厢兴文帝也趴在桌上,醉眼迷离的看着倒下的平王,哈哈笑道:“还是……嗝……你先倒。”
平王身边的亲信赶忙上前来搀住他, 又转头向兴文帝告罪道:“陛下恕罪, 平王殿下醉了, 还请陛下允准, 让小人带王爷回去休息。”
兴文帝摆摆手, 示意准了,眼见主角走了, 其他人也意欲告退,却见兴文帝伏在案上打起了鼾, 已然睡着了, 众人行过礼, 便一一离去。
城外,一黑一白两大军营比邻而立, 欧伯卿一身银甲坐在大帐中。
“主上, 申将军发来信号, 一切准备就绪,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未接应到欧侍郎,申将军找遍全京城,也没找到……”
欧伯卿闻言心中一紧, 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他们事先约定好了的,若不是他被绊住,绝不可能不去。他绝望的闭起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再睁开时双眸已是猩红一片,整个人杀气毕露,他紧握双拳,沉声道:“传令下去,立刻发动强攻,不论生死,不计代价,今夜我要强取萧赫项上人头。”
“是!”
人已散尽,萧霈云上前去看兴文帝,只见他已幽幽抬起头来,满目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兴文帝坐正了身体,问道:“可有发现?”
萧霈云摇摇头,刚才满场的人都被她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连欧伯卿的影子都没瞧见。
“罢了,想来他今夜也不会来。”
萧霈云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伯卿他果真还活着?”
“是真是假,朕也不敢断定,你耐心等着便是,他是死是活,今夜便可见分晓。”
萧霈云眉头深蹙,眼皮突突跳个不停,初时那喷涌而出的喜悦,如今渐渐冷却下来,无数问题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去想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那封满是熟悉字迹的信,落款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有父皇的郑重其事,似乎都透着不寻常……
兴文帝手指在桌面轻敲,看着面前静坐的爱女,开口道:“恨朕么?”
萧霈云抬起头看向兴文帝,他语气平稳,似乎又变成了曾经那个疼她宠她的慈爱父亲,顿时鼻尖一酸,满腹委屈涌上心头,她强忍下这些情绪,摇摇头,说道:“不是恨,只是怕您一错再错。”
“从来没有人敢说是朕错了。”兴文帝笑着又道:“你们兄妹几个,就数你最聪明,从小朕也最疼你,什么事都依着你,就连你的亲事也是你自己做主,当年看着你嫁出宫去,朕心里难受了很久,感觉就像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抢走了似的。”
萧霈云不明白兴文帝为何说起此事,回忆起从前,父皇对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萧霈云忽然觉得很后悔,她的莽撞又何曾没有伤过他的心。
“女儿一辈子都是父皇的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成了亲也是一样的,谁又能夺了去。”
兴文帝眉心一挑,哦了一声,问道:“那在你心里,朕与欧伯卿,孰轻孰重?”
萧霈云不解他的意图,老实答道:“自然都很重要,至亲至爱,难道还要分个高下么。”
“至亲,至爱……”兴文帝轻喃着,似在细细咀嚼这四字含义,他轻笑一声,又道:“人家都说至亲至疏夫妻,你待他如此,又怎知他心同你心?”
萧霈云略垂下眸,抚摸着腰间的同心结,答道:“夫妻之间,本就该风雨同舟,彼此信赖,我以诚待他,他亦会诚心待我。”
“但大多时候,真心往往换不来真心。”
兴文帝话音刚落,门口却有了动静,裴红川闪身进来,抬眼看了看萧霈云,面上欲言又止。
兴文帝却不以为意,开口问道:“如何?”
裴红川见他并不避讳,这才回道:“不出陛下所料,果然有内鬼。那人出宫后,便一路西行,想要出城,现已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
兴文帝点点头,又问:“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吧?”
“陛下放心,动手的都是属下的心腹,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兴文帝颔首:“带上来吧。”
“是。”裴红川朝门口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个侍卫抬着个漆黑的布袋进来,布袋里的人不住的挣扎,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叫声。侍卫将那黑布袋解开,露出里面的人,竟是先前醉酒离去的平王。
此时他五花大绑加身,口齿也被塞着,初见殿内灯火通明,不适应地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平王看清高坐殿上的兴文帝,眼睛蓦地睁圆。
兴文帝笑着起身,行至平王跟前,伸手摘了他塞口的布囊,斥道:“放肆,怎么对王爷如此粗爆。”
他言语温和,哪有半分责怪的意思,裴红川一脸肃穆,躬身回道:“陛下恕罪,今夜全城戒备,却有人趁宵禁之后私开城门,属下不得已才将人拿住,并不知道是平王殿下。”
兴文帝哦了一声,转而看向平王。
平王闻言,急忙分辩道:“皇兄明查,臣弟明日便要返回涂州,只因琐事繁多,这才急着出城,绝无不良居心啊。”
“皇弟先前醉成那样,朕还甚为担忧,没想到转眼,就跑去城门了。”
“只因……”
平王刚一张口,兴文帝便打断他:“哎,朕也没说什么,皇弟何必如此害怕。你若想出城,跟朕说一声便是,你救驾有功,朕难道还有不允的么?”
“臣弟刚才见陛下也醉得厉害,不忍打扰皇兄休息,这才擅作主张,还望皇兄不要见怪。”平王如是说道。
兴文帝满面和蔼,他先是呵呵笑了两声,转而撩起龙袍,席地坐在平王面前,说道:“作为兄长,无论弟弟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包容,但——”
兴文帝拉长语调,转眼已敛起笑容,双目如箭一般射向平王:“作为皇帝,朕不得不谨小慎微,如今城外驻扎着你平王的亲兵,朕又怎敢掉以轻心。”
言语间已是君臣分明,他语气并未太大波动,却听得平王心惊肉跳,他嘴角微微抽动,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陛下明查,臣虽有不妥之处,但绝无二心,若非如此,今日又怎会率兵勤王,臣一听说京城被围,心急如焚,臣……”
兴文帝不待他说完,冷笑打断道:“你我都清楚,这江山是萧家的江山,沦落到他人手中,咱们都得死。但若保住江山,再除去朕,你平王便是天下之主,岂不美哉。”
“这这这……臣惶恐,陛下明查,就算借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万万不敢做此想啊。”平王慌忙解释道:“若皇兄有此顾虑,臣即刻领兵回涂州,从此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哦?看来皇弟真是忠心耿耿。”
平王连连点头:“臣弟一心为主,日月可鉴,绝不敢痴心妄想。”
“可朕却听说皇弟麾下有一位谋士,名唤霍凌昭。”
听到“霍凌昭”三个字,萧霈云猛然抬起头。随即她联想到那封落款为凌昭的信,那个叫凌昭的人,他竟是姓霍么?
心中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只听兴文帝又道:“朕记得反贼霍渊有两个儿子,长子凌霄,次子似乎就叫凌昭。”
平王额上已渐渐冒出冷汗,他强自稳住心神,勉力露出一丝笑容,回道:“皇兄说笑了,霍家满门不是都已被斩首了么?如今都是乱葬岗上一捧黄土,哪来的什么霍凌昭。”
“哦对了,也许他现在不叫霍凌昭,他叫欧伯卿。”
兴文帝淡淡吐出最后三个字,平王瞬间煞白了脸,萧霈云也觉“轰”地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茫然地看着兴文帝:“父皇,你在说什么?”
兴文帝站起身,轻抚她的头,笑得愈发慈爱了:“乖女儿,不要急。”
“父皇,伯卿他是欧太傅的儿子,我成亲时,欧家祖上三代您都查过的,他怎么可能是反贼的儿子。”她抓着兴文帝的手臂大声说道。
兴文帝拍拍她的手,笑道:“朕也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怕跟欧家脱不了干系。”
他拂开萧霈云的手,转身又对平王说道:“皇弟还不肯说实话?”
“臣弟实在不知道皇兄在说什么,欧伯卿?这不是驸马爷么,听闻他被冲进章河之中,尸体都找到了,又怎么会是霍凌昭呢,这个公主殿下最清楚,若他来了臣弟府上,臣弟自然是要将他送回京城,与公主团圆的。”
“还嘴硬,朕若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又怎会轻易打草惊蛇。”兴文帝从袖中拿出封信,扔在平王面前。
平王看完后,身体骤然惊颤,他跌坐在地,那封信自他颤抖的手间滑落,却是想否认也不得了。窝藏反贼已是大罪,这封信彻底坐实了他与反贼勾结,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霍凌昭的身份一直隐藏的很好,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萧霈云忙将那封信捡起来看,不是御书房里兴文帝给她的那封。但依然是欧伯卿的笔迹,只是却没了落款,内容也不再是寻常问候,上面详细记载了平王亲兵的人数、部署以及进攻的时间,正是今夜……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响动,是熟悉的兵戈挞伐声,时间掐得与那信上所写一模一样。原来平王的玄甲军早已趁夜偷偷靠近京城,平王出城即是信号,只是今夜出了意外,平王未能成功出城,但计划依然未变……
兴文帝听到声音,却不慌不忙,他蹲下身子,讥笑道:“看来,今夜霍凌昭是铁了心要杀进京城,已经不管你的死活了,事到如今,皇弟可有一丝后悔?”
平王双眼一翻白,便倒了过去,他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有进气无出气,豆大的汗珠自他额上坠下,像是将死一般。
兴文帝冷冷看着他:“装死解决不了问题,这样吧,朕始终念及多年兄弟情义,给你条活路,只要你号令玄甲军退兵,再将霍凌昭的人头奉上,朕赦你无罪。”
听闻这话,平王终于有了反应,他虚弱回道:“你……你真的会放过我?”不等兴文帝回答,他又颤声自语道:“你别当我是傻子,你会有那般好心?如今四大营损耗殆尽,霍凌昭起兵围城,你尚且有所忌惮,顶多我今夜交代在这里,若真依你所言,我全家老小还能有活路?你不过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忌惮?”兴文帝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愚蠢!诚然京城四大营与叛军连日对抗,消耗太过,对你构不成威胁,但你别忘了朕手中还有一个申毅,况且你的军机布防已被朕掌握,你还能有几分胜算?”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枚没算在局内的棋子,终成了致命一击。难怪他算准时机抢先勤王,却来了一个申毅,难怪申毅的银甲军能事先占据高地,靠□□射杀叛军而不损一兵一卒,他的亲兵却只能在运河渡口与叛军近身相搏,原来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是棋差一招啊。
“不过你愚蠢了大半辈子,终于也有聪明的一回,你说对了,朕就是想看你们狗咬狗,你们想趁京城大乱要朕的命,朕也可以等你们两败俱伤再出手,是受尽折磨而死还是要朕给个痛快,你自己选吧。”
成王败寇,今夜是出不去了,平王两眼一翻白,身子直挺挺地朝后倒去,这次倒是真晕了。
兴文帝沉了脸,一脚踹在平王身上,骂道:“就凭这点胆量,也敢学人家造反,废物东西。”
萧霈云眼瞧着殿上情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即拉住兴文帝,问道:“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兴文帝一甩衣摆,命人将平王抬下去,对萧霈云道“你向来聪明,听了这么久还不明白么?”
“不……不可能的,伯卿他不是……”萧霈云连连摇头,她无论如何也不信相守三载的夫君竟是反贼之子,她更不敢细想,他娶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是反贼还是不可能是霍凌昭。”兴文帝讥讽道:“朕知道,这种事你一时很难接受,也罢,朕再让你见一个人。”兴文帝冲裴红川使了个眼色,裴红川心领神会,回首又打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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