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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杀鬼手册(安以履霜)


换言之,在今天、在此时此刻之前,鹤见川从来没有陷入过真正的“危险”之中。
“为什么要和那些讨厌的家伙们说话?”
站在鹤见川的身侧,累冷冷地看着她,白紫色的眼眸里露出的目光毫无温度,语气冰冷而又坚硬。
“你是我的「宠物」,没有我的同意,你就该乖乖的呆在我的身边,像是狗一样汪汪叫,而不是想要跑到其他人的身边去。”
“——不听话的宠物就该要受到处罚。”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细细的蛛丝再一次收紧,陷进鹤见川的血肉里。
“呜——!”
鹤见川痛的几乎要尖叫出来,她咬着唇,从喉咙间挤出了如同幼兽一般的呜咽哀鸣,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里簌簌地掉出来,很快就濡湿了她的脸颊。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她在心里骂着这个看起来不过只是个小男孩的鬼,瘫在地上颤抖着,分毫也无法动弹。累看着她,目光森冷,阴沉的气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身上,和疼痛一起把她钉在了地上,让她手脚发软。
为什么不动还没来救她?
为什么善逸还没有出现?
为什么炭治郎和伊之助还没追上来?
鹤见川断断续续地从喉间溢出了低低的哭泣声,她疼的厉害,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几乎已经被那细细的丝线四分五裂了,她想要逃走,却连起身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像个不能动的破布偶一样倒在这里。
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善逸的想法了。为什么善逸之前说过类似于痛快地死掉也好之类的话,那是因为原来受伤了是有这么疼的啊,疼的她甚至想要一头撞晕自己。
可是为什么不动受伤的时候,从来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呢?被拳头打中也好、被刀砍到也好,甚至是被子弹击中也也好,不动好像从来没有露出过痛苦的表情,最多也只是没什么精神、一身狼狈而已。因为不动,搞的她也一直都以为,其实受伤不过就是和她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摔破了膝盖差不多痛而已。
鹤见川抽噎着,不敢说一句话,只能在心里哀求着不动快点来救自己。
“你那是什么眼神?”
累一脚踩住鹤见川的腹部,用了些力气碾下。他看出来了,鹤见川根本没有在反思她的“错误”,还在想着其他的人,或许是刚刚他们见到的那几个鬼杀队的人类,或许是别的什么人——总之绝不是他。
“还在希望那几个人类来救你吗?”他将重心放在了踩在鹤见川腹部的脚上,压了下去,立刻便听见了一声惨叫,是少女纤细的、芦苇一般好像轻易就能掐断的声音。
累这才想起人类和鬼时不一样的,他的那些“家人”——那些同为鬼的“家人”,即使被他用线割断了脖子也没事,但是人类不一样。人类无法自我恢复,如果受伤了的话会很麻烦,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死掉。
他收回了脚,勾了勾指尖,那些缠绕在鹤见川身上的蛛丝随之脱落。
“你现在是我的‘家人’了,那些人类是搅乱我们一家平静生活的坏人,你应该赶走他们,而不是想要和他们混在一起。”累神色冰冷地看着鹤见川,没有再继续折磨她,但也没有把她扶起来。
用恐惧把家人们联结在一起——这就是他建立起家族羁绊的方法。不听话就要责打,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教训,他会让所有的家人都乖乖听话、忠于自己的本分,这样的话,就能构建出一个他所期望着的、幸福而又美好的“家”。
父母为了保护儿女们献上性命,兄姐们为了保护弟妹奋不顾身。
像是这样的、如同理想一般美好的“家”。
鹤见川没有应声,她瘫倒在泥土地上,腹部的伤口不停地溢出鲜血,制服的下摆被割断了,露出了一段白皙柔软的腰腹,一圈狰狞的伤口环过腰部,血肉翻出,流出的血渗进泥土里,血腥味在空气中逸散。
抬不起手臂,肩膀上割出的伤口深可见骨。
坐不起身子,哪怕是呼吸好像都会带起脏器的疼痛。
看不清东西,视野里的一切都因为剧痛而模糊起来。
她早就听不清累说了什么了,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嗡鸣声,周围的其他声响都混沌了起来。她的身体太过孱弱了,从小娇生惯养地长大,做过最苦的事情也只不过是这两天不动让她挥刀的练习。疼痛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只是下意识地动着嘴唇,如同以往每一次遇到危险时一样,想要念出那段她重复过成千上万次的音节。
累低头看着她,冰凉的月光穿过叶间的缝隙,细碎地落在鹤见川的身上,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从夜幕中溅落,带着坚硬又冰冷的光。
他看见了鹤见川翕动的嘴唇,却分辨不出鹤见川喃喃的是什么,于是他弯下身,半蹲了下来,侧过头将耳朵凑近了鹤见川。
“ふ……う……”
“……どう……”
“……不动。”
她迷迷糊糊地哭了起来,像是个迷路了找不到大人的孩子,大概是因为伤口疼的紧,哭的动作稍微大了些都会痛起来,所以她只是动作很小的、轻声地啜泣着。
累转过头来看她,那双颜色很淡的眼眸里,泄出了一丝掺杂着羡慕和嫉妒的心绪。他不知道鹤见川在叫的人是谁,或许是她的弟弟、或许是她的“宠物”,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她认识的人。
他只知道,那是一个就算是鹤见川如今已经意识不清楚了,还会下意识地去求助、去依赖着的人。
——那个叫做“不动”的人,一定是会在危险之中毫不犹豫地冲上来保护她的存在吧。
所以才会被鹤见川这样全心全意地信赖着。
但是没关系,累想到,他现在也有着“家人们”,他的父母、他的兄姐,也一定都会像是那个“不动”保护着鹤见川一样,保护着他。
现在的鹤见川也是一样。
身为人类的鹤见川,以后也要像是那个“不动”保护她的时候一样,去保护着身为鬼的累,这是作为“宠物”的责任,也是作为“家人”的责任。
鹤见川不会有保护着她的“不动”了,因为累会好好地去杀掉妨碍他和鹤见川建立起家人间“羁绊”的家伙,很快,鹤见川就只是他的“家人”了。
想到这里,累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连环绕在他周身那沉重的气势都缓和了些许。
看吧,他会有“家人”的,无论是鬼还是人类,只要他想,他就一定会有很多家人的,有很多比他曾经那想要杀死他的父母,好上一千一万倍的“家人”。
他站了起来,想要去看看他那无能的“妈妈”解决掉那些闯进山里的、讨厌的人类们了没有,但他才刚刚站直身子,就听见身后的树丛间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那是个少女模样的鬼,穿着和累一样的白底蛛纹和服,腰间系着的束带是灰蓝色的,长长的白发在尾端用蓝色的球形发带系成了两束。
她带着些许害怕和敬畏的神色,站在了累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不敢再靠近。
这是“姐姐”,是“家”里的长女,她要温和而坚韧,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在必要的时候,还要能够毫不迟疑地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
“怎么了?”
累头也没回,语气冷漠地开口问道。
少女模样的鬼瑟缩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喊道:“累……累!妈妈被杀死了!大概哥哥也……”
啊、妈妈被杀死了吗?
累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的心里感觉不到难过、也感觉不到愤怒,只有些许的不耐和对“妈妈”无能的恼怒。
这种事情无所谓了,他想到,之后再换一个更好的“妈妈”就好了。

——鹤见川……在哪?
月色清朗,树影婆娑,一道矫健的影子踏过潺潺溪流,没有带起半分的水花,便又穿入密林之中不见了。
不动行光在山中奔跑着,动作敏捷而又轻巧,跳跃的身影毫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他的醉意早就被夜晚的冷风吹散了,神智清明,紫色的瞳孔亮的吓人,好像是一只在夜色下穿行的猫。
鹤见川在这座山里,他可以确定这一点,但他却无法更清楚地分辨出鹤见川如今位于哪个方向。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从他与鹤见川订结契约、以付丧神的姿态显形于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只要他稍稍定下心绪,就能够轻易捕捉到那股与他同源的灵力具体的所在。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当不动行光视野一晃,面前的景象从狭隘破旧的老公寓,变成了廖无人烟的山林之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又难闻的气味,让人心烦的沙沙声响,像是有什么人正躲在暗处窥视着他,令他下意识地脊背发凉。
各种各样混乱的感觉纠缠在一起,扰乱了他的感知,使他无从探知鹤见川的位置。
这座山里有着不善的敌人,并且是很强的敌人,刀剑的直觉让不动行光瞬间确定了这一点,更让他不安地蹙紧了眉头。
他的主人,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少女的鹤见川,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如果被这座山里的敌人发现,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她就会被一击毙命。
在第一次进入“梦”里的时候开始,不动行光就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些违和的地方。鹤见川一派天真地以为这只不过是个稍微有些奇异的“梦”,她照样恐惧又害怕,吓得和善逸抱在一起哇哇大哭,但她确实是没把“生死”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不动行光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鹤见川心里的那点小心思。
即使已经见过有人死在面前、即使这个梦已经真实到让她能感到疼痛、即使他们的遇见的善逸等人早就鲜活到远远超出想象所能到达的范围,但她还是在心怀侥幸地自我欺骗,觉得就算他们在“梦”里死了,也不过就是在“现实”里醒过来而已。就好像上次不动行光被鬼挠了一爪子,醒来后却是毫发无损一样,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虚假”的。
但是不动行光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虚假”的。
鹤见川身为「审神者」是在太过稚拙,她握不起刀剑,甚至连最基础的灵力控制都没有掌握。不动行光也没有学过这种东西,他是「刀剑付丧神」又不是「审神者」,当然不知道审神者的力量如何掌控,但是审神者的有一项技能,还是他身为付丧神必然会知道详细的。
那就是「手入」,也即治疗付丧神所受的伤。
几天前的那个午后,当他坐在小公园里的荡秋千上睁开眼的那一个瞬间,他确实是感觉到了手臂上一瞬即逝的灵力流动。
并非是伤口不存在,而是在他们脱离这个“梦中世界”的那一刻,鹤见川在无意识里用灵力给他,甚至是给自己,进行完毕了「手入」,速度快到像是用了媒介「手伝札」。
换言之,他们身上在这个世界里留下的痕迹,也会一并带到“现实”里去。
这根本不是“梦”,而是一种「出阵」。
在这个“时代”,他们的敌人不是时间溯行军,而是鬼!
必然会带上审神者一起战斗的「出阵」,唯有他一个付丧神的「队伍编成」,没有刀裝,没有同伴,地图未探索完毕也无法选择,没有来自时之政府的资源补给,更没有来自狐之助的情报传递。
他们甚至没有一处作为大本营的「本丸」。
不动行光挥刀斩开了身前碍事的树枝,神色不虞地咬牙飞速前行。
不论如何,敌人是谁都无所谓,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他的审神者,保护好他如今的主人。
她实在是太弱了。
不动行光踩在高高的树枝上,鹤见川的灵力总算是变得清晰了些许,虽然说还是像隔了层纱一样朦朦胧胧,但大约也能辨得出方向了。
“……啧。”
他闭上了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沉下了心里那些千回百转的思绪。晚风拂过他的发梢,长长的马尾辫垂落在身后,轻轻晃动。
东南方向。
三百八十米。
一片稀疏的树林之间。
干净清澈的灵力。
如同浓雾般污浊腐臭的气息。
『受伤了。』
不动行光睁开了眼,远方响起一声惊雷。
*******
“累……累,那个女孩是谁?她是人类吧?为什么会有人类在这里?”
少女模样的鬼小声地发问,她抬手掩住了嘴,但却没有掩住目光里的惊疑不定。她惧怕着累,若非是今夜闯进山里的人类实在是太过可怕,杀死了“妈妈”、杀死了“哥哥”,她绝不会敢开口询问累这种事情。
惶恐和不安充斥了她的心绪,并不是曾经没有遇见过鬼杀队的人类,但是唯有今夜,唯有今夜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是不太对劲的。
鬼的直觉在她的心里叫喊着“快逃跑、快躲起来”,但是对累的恐惧,又让她不敢妄动一下。
“捡到的一只宠物而已。”累语气冷淡地回答她,“就像是狗或者猫一样,恰到在路上捡到的一只宠物罢了。”
“是、是吗,原来是宠物啊。”
那个人类的女孩看起来已经快要死了,但是少女的鬼不敢对累说出一句提醒的话,她害怕被累打,害怕累手里那些细细的蛛丝落在她的身上,割裂她的身体。
但是即使没有她的提醒,累也发现了这一点,男孩模样的鬼站在鹤见川的身边,用脚踢了踢她的手臂。鹤见川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含糊的、类似于呻吟一样的呜咽。
“死掉了吗?”累蹲下身看她,目光里没有一丝的温度,他伸手抓过了几根细线,又勒进了鹤见川的手臂里。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鹤见川爆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惨厉的尖叫,模糊的意识被猛地拉回了些许,她挣扎着睁开了些眼,看见了蹲在自己手边的鬼。
“还活着。”
累冷漠地点了一下头,做出了判断,他扯过一根细线,压在了拇指的指尖。线割开了皮肤,几滴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浅白的线。
“我改变主意了。”累说道,“豢养人类太麻烦了,只是稍微教训一下,就可能会死掉——就像是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他把目光落在了鹤见川的脸上,看了她几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再开口时说道,“算了,脸的话就还是用你现在的这张脸吧,反正只是宠物而已。”
他的话让鹤见川心下猝然一凉,密密麻麻的恐惧爬上了她的大脑,像是蚁群一般撕咬着她的思绪。
“不……不要……”
鹤见川颤抖地开口道,嗓音嘶哑,不复平日里的柔软动听。
“不要——!!!”
因为疼痛而难以动弹的身体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力气,她的手指抠进泥土里,顾不上腹部和肩膀的伤口,挣扎地翻身想要远离这个看起来比她的弟弟还要年幼的鬼。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出,鹤见川努力地想要逃走,即使是这样狼狈地爬也要从累的身边逃走。即使是之前可能要迎来死亡都抵不上这一刻她心头涌上的恐惧,她逃不出累的掌控,也没有能力反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是她还是拼命地想要逃走,想要从即将降临的可怕命运里逃走。
“停下。”
一脚踩住了鹤见川的背,累对她的惨叫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命令她。
“把头抬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鹤见川低下头,将脸埋进手臂里,即使脸颊已经碰到了肮脏粗糙的泥土,也依然不管不顾地将头死死往下抵。
她紧紧地咬住了嘴巴,哪怕是咬破了唇上的皮肉也不在乎,血腥味在她的口中漫开,混合着微咸的泪水。
『……我不要变成鬼。』
她呜呜地恫哭着,抓在地上的十指陷进了泥土之中。
『我想回家……』
『不动,我想回家……』
累不耐烦了起来,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伸手狠狠抓住了鹤见川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那头柔软蓬松的、尾端微微向内卷起的黑发,被蛮横地扯了起来,连带着鹤见川整个人都被他扯了起来。
校服的裙摆染着鲜血,变得皱巴巴的,腿上的丝袜早就被树枝和石子勾得破破烂烂,上衣被勒断了一截,鲜红的领巾被血浸成了暗色。
鹤见川被压着跪在了地上,她死死地用双手捂着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把嘴张开。”
累将渗着血珠的拇指伸到了她的面前,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杀意。鹤见川一声不吭地捂住了嘴,连眼睛都一并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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