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个味儿来,圆圆兜兜忍不住吞口水。
顾副局长提议跟林瑶一起去桂花胡同,林瑶给了顾时安一个白眼,让他自己去。
“……”
顾时安咽下嘴里的话,低声道:“好。”
媳妇发了话,顾副局长拿好老母亲装好的鸭蛋去了桂花胡同。
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往西去了。
现在两个孩子大了,让林瑶夫妻俩省心不少。
在县中学上学的顾兜兜下了课就骑着自行车去接圆圆。
圆圆坐在车后座,看着满大街的红色小将,背着书包,跟她哥哥叹气,“哥,我们子弟小学校长被打倒了。”
最近gm小将又开始兴风作浪,作了工商界开始闹教育界。
前头轧钢厂子弟小学几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都给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被剃成了阴阳头,站在广大革命群众面前,脖子上带着个大牌子,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
圆圆小丫头从小长在家人的关爱中,每次见到这种场景就忍不住泪眼汪汪。
“整天这么过日子,我都没看不到希望了。”
顾兜兜蹬着自行车,修长挺拔的身姿仿佛没长大的青涩少年,说出来的话颇有少年老成的味道。
“狂风暴雨总会过去的,圆圆你要对未来有希望。”
圆圆也“嗯”了声,听她哥说晚上回去教自己吹口琴,立马喜笑颜开。
哥哥吹的口琴可好听了!
话说回来,顾兜兜不光会吹口琴,还跟着以前文化宫的老师傅学画国画和毛笔字。
文化宫的老师傅灾荒那会儿,受过顾时安夫妻恩惠,两口子帮人不留名,老师傅还是在一次回家的路上,撞见顾时安给自家送粮食回来。
老师傅真心实意感谢顾家,看到聪明可爱的兜兜圆圆,提出私下里教兄妹俩吹口琴,学国画。
当然这些都是外人不知道的,不然老师傅吃不了兜着走。
七十年代gm小将也有不少学口琴,拉二胡的,为的就是组建团队,吹革命红色歌曲。
顾时安和林瑶商量了下,觉得不出格,就答应了。
顾兜兜小时候是个皮小子,进入青春期却越来越像个小老头,学东西能踏下心,这一点圆圆就做不到。
圆圆这丫头随林瑶,母女俩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主儿。
兄妹俩回到家,拿着口琴,一个教一个学。
顾满仓在家里打扫卫生,张翠兰和徐母去街上看新上的电影,这阵子,县电影院每天都放《铁道游击队》、《码头工人王二喜》,时不时也会放些老电影,两个老太太一天两张电影票,看得心满意足。
林瑶前头答应兄妹俩给做红豆糕吃,家里早备好了红豆和各种材料。
林瑶把红豆煮上,嘱咐送鸭蛋回来的顾副局长看着锅。
“红豆不能煮太软,你闺女不喜欢吃黏糊的馅。”
关于自家闺女的事,顾时安就没有不上心的。
听了媳妇的话,边看着锅里煮的红豆,边把剥好的核桃仁和花生捣碎,等会儿加到红豆糕里。
圆圆在屋里听见妈妈交代爸爸的话,有红豆糕的加持,小丫头吹口琴吹的更卖力了。
林瑶手脚麻利蒸好红豆糕,放在托盘里放凉,夫妻俩又开始忙活晚饭。
顾满仓乐呵呵在家听广播。
这年头晚饭也简单,一碟清炒小白菜,一碟溜土豆丝,一锅西红柿鸡蛋汤,酸酸甜甜,外加煎好的馒头片,吃的圆圆直打嗝。
1974年的夏天酷暑难耐,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才早上八点钟,地面就开始蒸腾起来,外头的树叶一丝不动,满院子都是知了歇斯底里的叫声。
眼瞅着学校放暑假了,圆圆这丫头开始松懈,天天早上不叫不醒。
顾时安对闺女半点脾气没有,林瑶不得不化身暴躁老母亲,一天一个河东狮吼,吼完圆圆,吼顾副局长。
相比之下,顾兜兜真是让老母亲忒省心了。
林瑶觉得自家儿子除了寡言少语之外,真的没啥缺点了。
不过也能理解,老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一大早把俩孩子丢出门,林瑶才闲下来煮了碗蛋羹当早饭。
林瑶今天休班,吃了早饭悠悠染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一直到十一点半,林瑶才慢吞吞从床上坐起,去院子里打了盆冷水洗脸,一下子就精神了。
客厅饭桌上的饭菜还带着温热,茶几上放着张翠兰留下的纸条,她才想起来,老两口今个儿回乡下看张姥娘去了。
张姥娘今年快九十了,除了耳朵聋,有时候记不清楚事外,身子骨硬朗的很,一顿饭半碗菜,一个窝头,兜兜圆圆打小经常穿太姥给打的小棉鞋。
家里人都衷心希望,老人家能长命百岁,晚年幸福无忧。
这几天公安局工作繁忙,顾时安中午不回家。
林瑶解决了午餐,习惯性把客厅整理的井井有条,歪在沙发上看书。
下午周晓雪来老顾家做客。
周晓雪也快结婚了,对象是县机关的干部,脾气温和为人不错,跟周家是门当户对。
周晓雪这脾气嫁过去绝对不受气,而且男方给的彩礼也很丰厚。
七十年代结婚讲究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收音机和缝纫机,男方全给准备好了。
棉纺织厂这么个大厂,车间里的缝纫社也不过才百来台缝纫机,平日负责操作缝纫机的女工个个昂着头神气十足。
几千人的厂里,只有她们有资格碰缝纫机!不神气才怪。
缝纫机车出来的针脚平整夯实,眨眼就能能缝好一块鞋垫,县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做梦都想有台缝纫机。
周晓雪身在福中却苦恼连连,苦着脸吐槽。
“那个缝纫机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妈让我学做衣服,不是袖子长了就是裤子短了,做身衣裳咋就这么难。”
林瑶道。
“熟能生巧。”
周晓雪干脆摆烂。
“算了,算了,我妈骂我,就我那双笨猪蹄手,就是上锅蒸了也巧不了。”
林瑶:“……”
行吧。
六月末,大龄剩女周晓雪风风光光出嫁,婚礼规格之隆重,羡煞一群老大妈的眼睛。
婚后周晓雪日子也不是那么如意,小两口刚结婚,婆婆和亲妈催生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周妈甚至觉得闺女年纪大了,快三十才结婚,别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愁得晚上天天做噩梦。
好在周晓雪肚子争气,第二个月就有了好消息。
周妈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面,周爸表面上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但他知道闺女有了,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八月日头酷热似火,林瑶白天在办公室扇风扇吹凉,晚上回到家就如同一条脱水的咸鱼,跟闺女一块儿趴在凉席上哈气。
云水县,早在七零年整个县城就全面通电了,别看通了电,过日子仔细的老太太依旧在家点煤油灯。
老顾家倒是不点煤油灯。
夏天没有电扇照旧热成狗。
顾时安下班回来,见媳妇闺女热的不动弹,微不可查蹙眉。
顾兜兜将西瓜用绳子绑着,搁在了井水里面泡着,等凉了给家里人解暑。
隔天,顾时安提前从办公室里出来,去了趟百货大楼,当天傍晚,老顾家就多了一个台崭新的“华生”牌电风扇,外壳是用铁丝做的,里头是笨重的四扇铁扇叶,吹起风来凉爽无比。
林瑶一回家,看到客厅里摇头摆尾的电风扇,心里就放起了缤纷烟花,抱着顾副局长亲了一口,美滋滋去吃客厅吃西瓜吹风扇。
一家人开开心心围着电风扇啃西瓜。
家里有了电风扇,最高兴的就是圆圆这丫头,一回家圆圆整天围着电风扇看。
这丫头逢人就说,爸爸疼妈妈,知道妈妈热就买电风扇回家,爸爸妈妈感情好。
得,不明所以的林瑶一出门就收获了不少调侃的目光。
隔壁老大妈还过来道。
“哎哟,小林啊,你们两口子结婚十来年了吧,咋感情还这么好?明年家里得添丁吧?”
林瑶一头雾水,遇见顾春梅才知道是闺女的大嘴巴惹出来的。
顾副局长在公安局也老碰见酸溜溜的目光往自个儿身上瞅。
当爸妈的一回家,圆圆丫头就罚了一晚上的站,小丫头在升入初中前的这个暑假,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祸从口出这话不是闹着玩儿的。
1974年九月,金秋时节。
县中学又是一年一度的开学季。
老顾家全家总动员送圆圆去学校。
这年头初中生也金贵,乡下不少姑娘读到小学就不读了,闺女早晚嫁人,是别人家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乡下没人在意,城里倒是好些。
一开学校园里不少家长背着铺盖包,带着闺女儿子来报到,这些就是家不在本地需要住校的。
老顾家离县中学近,圆圆不用住校,上完晚自习就能回家。
圆圆扎两条乌黑的小辫子,眼神灵俏,背着手朝气蓬勃走在最前头,后头呼啦啦跟着一家人,娇俏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家里的宝贝。
圆圆这回升学考试考得不错,班级排名第二,教室里分座位,分到了第二排。
圆圆的同桌也是个叽叽喳喳爱说话的小姑娘,说着一口流利的本地话。
顾兜兜给妹妹安排好,挺拔的身影走出教室。
那个小姑娘炯炯有神的看着圆圆。
“那是你哥哥啊。”
“对啊。”
“唉呀,你哥哥对你可真好,又帮你擦桌子又帮你擦凳子,不像我哥,只会拽我小辫子。”
小姑娘语气沮丧,连头上的小辫子都不翘了,透着淡淡的的忧伤。
圆圆眨巴眨巴眼睛,“我哥也拽我小辫子呢。”
就拽了一次,让爸爸逮住揍了一顿再也没拽过。
圆圆在心里默默道。
“真的,咱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小姑娘惊呼道,瞬间把圆圆当成了自己人。
隔壁桌留齐耳短发的一个姑娘眼神闪了闪,主动过来打招呼。
“你好,我叫文静,我爸爸是县文化局的干事,你俩家里什么成份啊?”
小姑娘道:“我爸妈都是工人呀。”
“你呢?”
文静探究的目光看向圆圆。
圆圆也笑眯眯说:“我家爸妈也是工人。”
文静不屑的“哦”了声,虽然说工人阶级光荣,不过她说出来的话里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
工人阶级哪比得上文化局的干事?
圆圆没空搭理她,从妈妈准备的小书包里掏出牛奶糖和苹果请同桌的小姑娘吃。
这些在老顾家都是司空见惯的。
跟圆圆同桌的小姑娘叫陈馨,是个可爱耿直的小姑娘。
见到稀罕的牛奶糖和苹果,顿时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这个好贵的,我不能吃。”
“没事,咱们一人一块。”
圆圆友好的分给小姐妹。
陈馨从兜里掏出麦芽糖,不好意思也给圆圆吃。
圆圆毫不介意,两个小姑娘吃完牛奶糖,喝橘子汽水,可把后座的文静羡慕的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文静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苹果,她家里虽然条件不错,下头有三个弟弟,她是老大能分到的资源少得可怜。
这种新鲜的苹果一夏天也吃不到两回。
不过她不敢跟圆圆开口要,她看的出来,这个顾圆圆家庭条件绝对比她说得要好,而且好不少。
顾圆圆脚上那双回力鞋,在百货大楼要卖八九块钱,她哥也有一双,两双快二十了!
哪家的工人舍得给儿女买这么好的鞋!
她脚上还穿着大弟淘汰下来的旧鞋呢!
文静心里酸溜溜的,趁着圆圆去外头的功夫,走过来对着陈馨冷嘲热讽。
陈馨不傻,她听明白了,文静这是指桑骂槐,瞧不起工人阶级出身的娃。
陈馨当即收起好脾气,小辣椒一样口齿伶俐回呛了文静一顿。
把文静气的干瞪眼。
1975年春节,老顾家一家人坐火车去了趟新疆。
林奕这厮总算结束单身生涯,跟部队的一名战地记者喜结连理,年前嫂子生了个小侄女,林瑶激动之余,自然要去看一看阔别多年的哥哥。
绿皮火车汽笛轰鸣,驶过皑皑群山,终于在第四天凌晨抵达了乌市。
凌晨六点多的乌市火车站寒风凛冽,旅客一出火车,呼出的热气就变成了一团白雾。
林瑶一家子毛衣套大衣,一个个裹的都跟过冬的企鹅一样,往车外走。
唯独不怕冻的顾时安,人家单手抱着缠上来的胖闺女,右手还能提着两个大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丝毫不怕冻的。
林瑶裹着一群羊毛围巾,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娇俏的鼻尖一下车就冻红了。
张翠兰老两口在火车上不舒坦,下了火车立马精神起来。
“瑶瑶,你慢点,我跟你爸去看兜兜这臭小子,外头人多,臭小子别跑没了!”
人潮拥挤,林瑶点点头,“娘,慢点别急啊。”
“不急,兜兜臭小子腿短走不远!”
老太太让儿媳妇安心,顺便吐槽下小孙子的短腿。
兜兜十来岁是个小矮个,现在都长到一米七多的大个子了,在奶奶眼里还是短腿。
顾满仓抓了在人群里蹦跶的孙子回来,丢过去个大行李包,“里头都是你小子的衣裳,自己背着别偷懒。”
顾兜兜小同志只能自力更生,拖着个硕大的行李包,哼哼哧哧在前头走。
出了火车站,乌市头还没亮,候车室的灯还亮着。
林奕早开着吉普车在外头等着。
林奕前几年调到乌市当军部参谋长,一家三口在乌市买了房子。
一家三口安顿好,就盼着妹妹一家人来了。
妹妹不在身边,林参谋长想找人贫嘴........谈心都不知道找谁。
“瑶瑶,往这走!”
林奕把车停在路边,一看到妹妹那个激动,立马从开了一半的车窗里探出头来,生怕林瑶看不见他,使劲儿在那摆胳膊。
结果因为太激动,他那大脑袋卡在车窗上了。
最后还是顾时安疾步赶过去,把他解救下来。
“.........”
林瑶在心里吐糟,自家亲哥真是个喜剧大师呀。
喜剧大师一路上镇定自若,军绿色的吉普车在路上开的平平稳稳,当舅舅的时不时还能跟圆圆兜兜说说笑话。
林蔓若有所思,看来嫂子电话里说的半点没错。
她哥自打来了省城,性子倒是稳了不少。
七十年代的乌市,道路上车辆稀少,早上晨光熹微,出门的大多是骑着自行车上班的老百姓。
吉普车在路上行驶了大半个小时,停在了四合院门前。
林瑶嫂子早在门口翘首以盼了,这会儿看到妹妹一家人跟两个可爱的兄妹俩。
嫂子抱着小闺女乐上眉梢,忙迎出来招待一家人。
当晚,林瑶大显身手包了虾肉馄饨给两家人吃。
圆圆兜兜对着舅舅吹彩虹屁。
“妈妈包的馄饨超级好吃。”
“好吃又新鲜!”
“咬一口全是肉。”
馄饨出锅,林奕还想矜持几下,顾时安毫不留起拆穿他,“嘴角的口水要流下来了。”
林奕赶紧伸手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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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自然是擦了个寂寞,逗的兜兜和圆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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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林奕媳妇把林奕拉走,省的瑶瑶见了也跟着哭。
林奕媳妇时是乌市本市人,她娘家在乡下,父母身子骨都挺好,自从上头政策放开了,老两口在家养了十来只鸡,五六只鸭子,这次听说女婿妹妹一家子来乌市,二老除了家里养了好多年的大白小白两只鹅,剩下的鸡鸭全给老太太宰了,腌制成风干鸡鸭一块送来了女婿家。
林瑶给侄女送了块玲珑小银锁,和六十六块钱当满月礼。
林奕嫂子笑容满面。
她本不是小气的人,小姑子知书达理,自然以诚相待。
这年头老百姓家大多没有冰箱,新疆这天气,城里乡下过年过冬,都把家里的鸡鸭杀几只风干,吃的时候上锅蒸一蒸,撕一撕就可以上桌小酌几杯。
林奕特别爱吃丈母娘做的风干鸡,林瑶跟她哥口味一摸一样,这不,林奕嫂子特意给小姑子留了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