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嘿嘿笑,“咱家的桂花糖是不是做好啦?”
这几天也是忙,林瑶都把桂花糖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听崽子们一说才想起来,家里的桂花糖还没开封呢。
“哎呀,咱们看看去。”
林瑶下了床,身后哗啦啦跟着圆圆兜兜兄妹俩,还有张翠兰。
玻璃瓶里的桂花和白糖完美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晶莹剔透,很是漂亮,拧开盖子,就能看见要溢出来的桂花糖霜,闻一下,嘿,桂花特有的清甜味扑面而来。
兜兜和圆圆都快忍不住啦,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玻璃瓶里头的桂花糖粘在一块儿,用小勺子舀了两勺,崽子们一人两小勺,林瑶也抱着一碗吃,给婆婆吃,婆婆道太甜了,老太太笑眯眯看着孩子们用小舌头舔啊舔的,比自个儿吃在嘴里还甜。
崽子们看奶奶只看着他们,自个儿却不吃,颠颠儿跑过来,举着碗争着让奶奶吃。
张翠兰摆摆手,笑道,”奶不吃,太甜了,你们吃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崽子们这才想起来,奶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啦,真是可惜,这么好吃的桂花糖呢。
晌午一家子回来,吃着桂花糖蘸馒头吃,那才是一绝呢。
填饱了崽子们的肚子,林瑶又开始琢磨着怎么晒成干桂花,等到冬天泡茶喝才好。
桂花不能直接晒,要放在透风干燥还阴凉的地方自然吹干,这样吹干的桂花颜色不变,泡出来的茶水也带着浓浓的桂花香。
顾时东抽空去了趟乡下帮着两个舅舅干活,周五从东方红生产队回来,这小子埋汰得不像样子,胡子拉碴,头发还长了,一看就是没有时间打理。
回到家一问才知道,这兔崽子跟张二舅进了趟山。
顾时东拾掇干净了,吃了两大海碗老母亲亲自下厨做的鸡蛋肉丝面,这才打着饱嗝儿笑,“总算是吃到口娘做的热面了。”
这话说的啊,一家子听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家伙儿之所以进山,是为了他老同学家的事情。
顾时东那个老同学家庭成分不好,外祖父是地主,爷爷是乡绅,解放前也资助过红军抗日,被有心人抓了把柄,一家子从老宅赶出来,白天扫厕所,晚上住在茅草屋里。
老同学的嫂子也改嫁把儿子带走了,一家子风餐露宿,吃也吃不好,天冷了,老同学家的老爷子冻病了,咳了大半个月,病情也没转好,想看大夫也没钱。
顾时东就想着帮老同学一把。
要想帮人就得有钱,顾时东这些年津贴除了自己花,剩下的寄回家。
他兜里那几块钱,回家给圆圆兜兜赶集买零食,一阵子下来毛也不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遇上老同学家的事,盆干碗净的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顾时东也不好跟家里要钱,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有手有脚,这小子脑子又灵光,在鸽子市逛了一圈,发现有卖山鸡山兔的老猎手,一趟下来就能赚五六块钱。
顾时东第二天就去了乡下,跟张二舅到大山里蹲了三天,收获颇丰,有野兔山鸡,还有只熊瞎子,熊瞎子浑身都是宝,皮毛,熊掌、熊胆都能卖钱。
顾时东和张二舅把猎物一分为二,熊掌,山鸡归他,皮毛熊胆归二舅。
这小子把一切全盘托出,给家里人听得心惊胆战。
熊瞎子这畜生生猛异常,多年的老猎手遇上都不一定躲得过,东子和张二舅单打独斗,没人帮衬也能熊口脱险。
“兔崽子不要命了!”
张翠兰拎着鸡毛掸子对着顾时东一顿抽。
这小子上蹿下跳,跑到刚下班到家的顾时安身后。
老太太的鸡毛掸子可毫不留情,逮着老儿子往屁股上使劲抽,得亏现在天冷了,顾时东皮糙肉厚,挨了几下也没什么。
“兔崽子,还跑!”
翠兰同志咆哮如雷,手里的鸡毛掸子差点儿误伤顾副局长。
顾时安眼明手快抓住挥舞到眼前的鸡毛掸子,三两下擒住顾时东的胳膊,把老实下来的顾时东押到老太太面前。
一家子对着垂头丧气的顾时东一顿批评教育。
顾时安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欲言又止,想给弟弟说些好话。
林瑶给了他一肘子,眼神警告,让他别乱说话。
东子这小子是该教训下。
今天敢去抓熊瞎子,明天就能撒丫子追着狼群跑。
顾副局长给媳妇教训了,只能对弟弟表示爱莫能助。
顾时东挨完教训,在椅子上老实坐下来,林瑶递给他一杯水,状似不经意道。
“一会儿,你哥从家里拿一袋子粮食,和二十块钱给你,趁着天黑给人家送去。”
顾时东那个激动啊,差点儿把手里的搪瓷缸给摔了。
“嫂子,谢谢你!”
“可别谢我,这是妈吩咐的。”
“嗳!”
顾时东从椅子上跳起来,去屋里找翠兰同志道谢了。
当天晚上,顾时东扛着一小袋细粮还有一个篮子出门了。
其实,顾时东的那个老同学家的情况,老顾家也不是不知道。
毕竟云水县就这么大,县里也出不了几个资本家,顾时东的那个老同学姓高,叫高文彬,高家解放前所住的高公馆,红墙绿瓦小白楼,长廊一个接着一个,家里的佣人足足有几十个,当时县里的买卖,高家占了一大半。
从前高老爷子人送外号——高半城,
可想而知,高家生意兴隆时,家境多旺盛。
而且高老太爷也是鼎鼎大名的红色商人,抗日战争捐了好几批物资给国家,后来解放也主动捐了大半的家产支援解放军解放全中国。
老爷子如今晚景萧疏,儿子被送到农场改造,儿媳妇跟家里脱离关系,离婚再嫁。
老两口带着小孙子住在棚子里,全家只靠高文彬扫大街过活,前头高家小孙子在街上晕倒了。
巡逻的顾时安把孩子送回窝棚,看到窝棚的土灶台上,只摆了一碗稀薄的苞米粥,漂着几颗米渣,顾家一家人不是铁石心肠,真不忍心看着曾经的爱国老人带着孩子挨饿受冻过得可怜。
林瑶去副食品店买菜,也曾碰到高老爷子弓着背蹒跚去捡菜叶子。
张翠兰听儿媳妇这么说,叹了口气摊了几张白面菜饼,另煮了七八个鸡蛋,一块儿用干净的棉布包了,让姜大给高知青送去。
破旧窝棚里静悄悄的,高家一家四口又被拉出去□□,高文彬被gm小将拉着打,踢到心窝晕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窝棚的破木板上了,一睁眼还是那个高高的盖着茅草的房梁,身下躺着的还是干干硬硬的干稻草,边上的窗台上放着个干硬的野菜窝头。
他苦笑了一下,想起来了,昨晚没有东西吃,灌了一肚子水就睡下了,今天被打没撑过去,爷爷奶奶小弟没回来,应该在街道上扫马路。
高文彬挣扎着坐起来,习惯性拿起窗台上的窝窝头,正要往嘴里送。
顾时东带着干粮闯了进来,一进来看见这小子又吃野菜窝头,气的瞪眼,“臭小子,这是你个挨打的病号能吃的?都给老子扔了!
都给打晕了还吃这?”
说着就把高文彬手里的菜团子夺走,一股脑儿把带来的饭菜从竹篮里拿出来,说是家里老母亲和嫂子特意给做的,让他全给吃光光。
高文彬看着碗里顾时东亲自给剥好,静静卧着的水煮蛋,不知道咋地,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别的不说,家道中落这些年,高文彬多苦多难也没在外人面前掉过眼泪。
这会儿一个大小伙子哭得跟个孩子一样,顾时东一个大小伙子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眼眶发酸,他背过身去,硬着嗓子道,“臭小子哭啥,堂堂男子汉不吃饱饭咋行,快吃饭!”
高文彬肚子空了许久,饿的生疼的胃又痛了起来,还发出咕咕的声音。
顾时东皱眉头,转过身盛了碗粥,把桌上的菜饼子递过去,又塞了个白莹莹的水煮蛋让吃饭,跟个细心的大哥一样,“二十来岁了还不会照顾自个儿?先喝粥暖暖胃,再吃菜饼子跟鸡蛋。”
高文彬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他擦了眼泪,先接过碗喝了一大粥,又啃了口菜饼子,一口咬下一大块草饼,白面菜饼里夹了切的细细的土豆丝儿,热腾腾的暄软又香又鲜美,他吃得很快,一口就能吞掉大半个饼子,还不忘吃一口水煮蛋。
顾时东看了不由得在心中笑,这小子看样子是真饿了,一边儿让他慢点吃,一边儿给放了假,让好好休息,吃的喝的不用担心,一日三餐大队都有人送,还有那个劳什子野菜团子是不能再吃了,村里的赤脚医生说了,那玩意儿吃了不顶饿,经常吃胃就坏掉了,年轻轻的身子骨可不能养不好,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呢。
顾时东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高叶轩听了认真点头。
顾时东临走前挥舞着拳头警告,臭小子再不好好吃饭,老子就揍你!
刚才还很感动的高文彬:“.........”
反正事儿就是这样了,县里的大部分老百姓都知道高老爷子以前的事情,高老爷子解放前,每年都开仓放粮,接济穷人,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普通老百姓也挺关心同情他们一家子。
当然了也有少数人家,觉得高文彬这样臭老九家庭出来的人有啥可心疼的?
不就是挨打,扫大街,饿肚子吗?
这年头谁家没饿过肚子?
哼,一个资本家出身改造的臭老九,有啥可矫情的?
其中的代表就是那些别有用心的gm小将。
这类人自个儿过的不好,就巴不得全世界的人跟他一块倒霉。
高文彬之前每天到街上干活,街道上分配给他的活儿跟其他壮劳力一样,大都是费力气的活儿,从前吃饭吃一个野菜团子,一起干活改造的有的看了还笑话他,说资本家的大少爷又咋地,吃的还不如俺们!
一直到半夜,高老爷子老两口才一身伤带着小孙子回来,高家小孙子才八岁,瘦巴巴的,平时怯怯的小家伙,对于想吃的好吃的提都不敢提,现在突然在家里看见平时吃不到的水煮蛋和白面饼,一张被打耳光发红的脸蛋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高文彬没有隐瞒爷爷奶奶,把老同学雪中送炭的事讲了。
高老爷子嘴唇动了几下,看小孙子双眼渴望的看着篮子里的食物。
一家四口含着泪,吃了一顿饱饭。
顾时东探亲假结束,十一月踏上了回新疆的火车。
1974年的春节过后,顾家一家子时常给高家人送吃的。
高文彬依旧在街上扫大街,在街上救了两个被自行车撞到,掉到水里的小孩子。
其中一个是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小孙子,三代单传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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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高家一家人被□□的次数就少了,有些gm小将态度变好了许多。
革委会副主任还给高文彬谋了个职位,轧钢厂子弟小学有一个老教师病了,学校里缺个代课老师,几个领导商量一下,就找他商量问能不能到学校帮忙代课一段时间,毕竟村里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高文彬是个知道感恩的,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代课老师一个月没多少钱儿,每个月给高老师贴补五斤粗粮跟三斤高粱面,这样生活还能过得去,但这一点也没妨碍高文彬认真教课,兢兢业业辅导学生,有些调皮的小娃儿不爱做作业,他就每天家访,老师在边上看着呢,孩子们只能老实做功课,还自个儿掏钱买些本子铅笔啥的当奖励,时间长了厂里学校的小娃儿都爱学习了。
当爸妈的看了心里那个乐啊,因此越发感谢高老师,老百姓没啥好东西,就给人老师送个瓜果蔬菜的,吃个新鲜嘛。
自然高文彬面对东家送来的西红柿,西家送来的两个鸡蛋,都有些哭笑不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能去找自个儿的大朋友。
他的大朋友是谁呀?
嘿嘿,不是别人就是张翠兰。
说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儿,一个是资本家出身的喝过洋墨水的城里年轻人,咋地就能成为朋友?
张翠兰一跟小高老师见了面,俩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对此老顾家一家人也挺支持,毕竟老母亲多了个说话的人儿,心情好比啥都强。
这不,小高老师到了老顾家,老太太正带着林瑶在家拆被子呢,如今都五月天,眼瞅着就到夏天了,得赶紧把家里的被褥啥的拆洗拆洗,重新絮上些新棉花,在太阳底下晒上一天,躺上去就跟在云朵上一样舒坦。
小高老师一露面,家里玩闹的圆圆顿时虎躯一震。
这是咋回事儿,高老师咋上家来了,是不是来家访?
圆圆丢下手里的球,蹬蹬蹬跑回屋,坐在桌前看书写作业。
顾兜兜现在上初中了,小白杨挺拔的少年,文武双全,认真学起来很有那个样子,见了妹妹这模样,微微一笑没说话。
小高老师也跟着一笑,他这一笑,圆圆小心脏直接抖了一抖,心道老师怎么还不走,是来抓她小尾巴的?
不要啊啊啊!!!
圆圆在心里土拨鼠尖叫,林瑶端着个盆出来倒水。
“咦,是小高老师啊,快进屋坐啊。”
当妈的一嗓子,直接把一家子都炸了出来。
“嗳,真是小高哈。”
“娘,小高老师来家了!”
“瑶瑶啊,去给小高老师倒杯大麦茶。”张翠兰乐呵呵把小友迎进屋,小高老师在众人面前有些腼腆,在老太太跟前可是无话不说的,刚喝了口茶,就把心里的烦恼儿说了出来,张翠兰认真听了,笑着舒展下腿脚,“就是因为这个事儿?”
小高老师点头,觉得收与不收都是一种负担。
张翠兰笑眯眯道,“这没啥,大家伙儿给你送东西啊,都是表达谢意呢,乡下孩子要想有出息,也就读书一条出路了,你就收下,好好教育孩子就成。”
小高老师觉得这话有道理,又跟老太太说了会话,学校还有事儿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小高老师,林瑶端了绿豆糕过来看了看,听婆婆在屋里打小鼾儿,笑笑关上了门。
绿豆糕是顾副局长买回来孝敬老两口的,味道甜甜的正好,不会太甜腻,很符合老太太清淡的口味。
现在老两口胃口也起来了,每天饭后吃几口点心,喝点花茶,都成了习惯。
婆婆睡下了,林瑶便把绿豆糕端回了灶房,想留着等娘醒了再送去。
林瑶在厨房里活面,顾时安洗手给她打下手,家里的干粮吃完了,夫妻俩打算再蒸一锅窝窝头吃。
顾时安看了没少的绿豆糕,“娘睡下了?”
“睡下了,娘睡的挺好的。”
“圆圆兜兜呢?”
“在屋里睡午觉呢。”
夫妻俩说着家常话,顾时安坐在离灶台最近的座位上,好方便添两把柴。
男人没忍住想起夫妻俩以往的甜蜜,唇角的弧度翘起来。
“瑶瑶。”
“嗯?”
“咱们好久没这么安静在一起了。”
林瑶脸红了红,没说话。
顾时安右手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两声,眼睛悄悄瞥向赵蕾,见她掩饰性的偏头揉面。
“要我帮忙吗?”他抿唇,把笑意都露出话中。
林瑶后脑勺对着他,“你去把茄子和西红柿洗干净吧。”
“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副局长洗了菜,又回来认真盯着媳妇看。
这狗男人偏偏又笑出声了,“瑶瑶,你脸怎么红了?”
林瑶:“……”
就你有嘴咋地啊?!
幸好家里的鸭子嘎嘎嘎叫了起来,顾时安去鸭窝里看了看,原来是鸭子下蛋了,张翠兰捧着温热的鸭蛋笑,“咱家的鸭子下蛋可勤,一天能攒下一两个蛋,要不给春梅分一些。”
自从去年县里稽查队管的没那么严了,县里不少老太太在家偷着养鸭子,乡下也有养的,鸭蛋什么的,这些都是好东西,拿到县城卖掉换钱多好啊,自家吃了心疼呢,再说了自家腌的鸡鸭蛋味可好了,尤其是鸭蛋,张翠兰腌的鸭蛋,吃起来油汪汪不说,用筷子挑开一点儿蛋壳,露出金灿灿的蛋黄,个个香的冒油,不管是下饭还是吃馒头都香的让人吧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