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老周家就是有,可是没有肉啊。
去年大过年的,周晓雪哭唧唧吃了一碗酸菜饺子,吃的胃里直呕酸水。
林瑶爱怜的摸摸她脑袋瓜。
周晓雪继续在那说,“我妈包的酸菜猪肉饺子可香了,里头加上鸡蛋,肉馅儿里加猪油,一咬一口油,那个香啊,再来一碗饺子汤。”
周晓雪吸溜下口水,“不能说啦,再说就要掉口水了。”
办公室的何大姐捧着茶过来搭话。
“你们这些小姑娘,真是生到好时候了,哪像我们年轻那会儿,生在旧社会,我生大闺女那会儿难产,大闺女手先出来,我那个乡下老婆婆,直接说这个娃不能要,是来害我们家的,说啥也不能要,撵着产婆走,还是我娘在外头跟婆婆打了一架,把产婆留下来,我大闺女才平安落地。那会儿我刚二十,跟晓雪一样大,也就比瑶瑶小一两岁。”
说起这个来,下头打扫卫生的郝大妈进办公室烤火,也打开了话匣子。
“旧社会结婚都早,十八九当妈是常事儿,现在社会好了,生活有保障了,你看瑶瑶生了个大胖小子,这身段窈窕,嫩的跟水葱似的,哪像当妈的啊,就跟十几岁大姑娘一样,不像咱们都成了老菜梆子了。”
林瑶舌灿莲花,“什么啊,你看看大妈这皮肤好的,还有咱大姐这双手,水生生比萝卜还嫩,哪家老菜梆子皮肤这么好?以后咱们也别叫大姐大妈了,就叫何小妹,郝姐姐吧。”
林瑶这彩虹屁吹的,给何大姐郝大妈欢喜的嘴巴都合不拢。
周晓雪也跟着哈哈笑。
她算是知道了,瑶瑶姐这个嘴巴啊,真是会哄人。
她得跟瑶瑶姐多学学,多对大哥说点好话。
让大哥给她买皮包。
正在上班突然打了个大喷嚏的周大哥:“………”
晚上外头的雪又下起来了,棉纺厂一下班,周大哥就来把周晓雪接走了。
林瑶穿着厚棉衣厚棉裤,用头巾把自己包裹的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杏眼儿,费力吧啦在雪地里走。
早上的雪还没化,晚上的雪又飘飘扬扬下来,林瑶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了。
她正要找个地方躲躲雪,身上突然披了一件领口毛绒绒的军大衣裹在她身上,军大衣暖烘烘的,林瑶倏地转头,便看见顾时安棱角分明的下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瑶呀了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怎么来了?”
顾时安低头看着她冻得苍白的脸庞,蹙了蹙眉,把从家里带来的手套给她套上,又套出条红色羊毛巾,直接把林瑶包成个蚕宝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瑶哼唧抗议。
“我戴手套了。”
“这双手套太薄,会冻手的。”
顾副局长态度强硬。
林瑶只能迈着步子往前走,等走出老街区,来到空旷的街上,她才知道某人所言非虚。
今天实在是太冷了,这冷风能把自己的头冻掉。
好在有顾时安在边上给她挡风,林瑶牢牢抱着这个大火炉,夫妻俩紧赶慢赶往家走。
一到家,林瑶就放开顾副局长,钻进屋里围着炉子烤手。
顾时东前头放学回来,这会儿戴着个狗皮帽子在屋里吃烤红薯。
臭小子吃东西不讲究,吃的嘴上黏糊糊的。
顾兜兜小朋友在围栏小床里,小胖子嘴上也是黏糊糊一片。
林瑶探头看了看,哦嚯,自家胖儿子吃烤地瓜香的,睡梦里小嘴巴还在那咂巴。
七八个月的胖小子可以适量吃点烤地瓜。
而且东子这孩子也有分寸。
林瑶这个当妈的没觉得什么,张翠兰进来看顾兜兜,一看见俩小崽子糊了一嘴,立马撸袖子拎着棍子,满院子追杀老儿子。
“你个兔崽子皮痒痒了,兜兜才多大你给他吃地瓜,找抽呢!”
顾时东捂着屁股四处乱窜,扯开嗓子嗷嗷叫。
“妈呀,兜兜吃的可香了,啊呀!咱别打脑袋行不?嗷嗷哦,翠兰同志手下留情啊!!!”
小兔崽子在外头挨揍。
林瑶懒洋洋靠在床头上,顾时安摇摇头,打了水拧干给顾兜兜把小手小嘴擦干净。
腊月二十八,林瑶收到了林奕寄来的汇款单和信件。
这位老哥也是个大方的主儿,一听说有了大外甥,一下子寄来了一千块钱,当舅舅的在信里,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什么兜兜长得像谁啊,是不是咱们老林家的长相,兜兜有照片不,没照片赶紧照一张给他寄过来一解“相思”之苦。
然后对着妹妹大夸特夸,说妹妹寄来的劳保手套和冻疮膏可真是雪中送炭,给兵团的战士们带来冬天的温暖。
末了林奕同志贴心交代,他手里的津贴不少,先给老妹和大外甥寄一千块钱,让她别委屈自己和兜兜,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钱不够了就跟老哥写信。
林瑶笑眯眯看完信,心里暖暖的,亲亲咿咿呀呀的大胖儿子,跟顾时安商量了下,自家掏钱搜买了些物资,又给新疆兵团寄去了二十罐冻疮膏,一百双劳保手套,一百双棉布袜子,一大块羊排肉,其他的零零翠翠的也挺多,什么针头线脑,哈喇油、红花油、毛巾、肥皂、红糖之类的东西,总之是能驱寒保暖的小东西,林瑶都给搜罗了一些。
趁着年前县里邮政局没关门,夫妻俩趁早把包裹寄出去了。
过年前,县里各大工厂放了假,也发了年货。
棉纺织厂发了两张洗澡票,一张三毛五的理发票。
县公安局和轧钢厂也发了洗澡票和肥皂票,老顾家一家子拎着洗澡包袱,端着小脸盆,去了街道的国营浴池洗澡。
这年头国营浴池分男女浴池,都是泡那种大热水池子,洗澡得要洗澡票,花钱都不行。
顾兜兜头一次在大水池子里洗澡,兴奋的在热水里扑棱着胖胳膊,啊啊大叫。
林瑶哄都哄不住,匆忙洗了个澡,抱着擦洗干净的胖儿子在大堂里等家人。
顾时安洗的快,见胖儿子蹬着胖腿儿在媳妇儿怀里蹦哒,大步流星走过去把胖小子抱在怀里。
林瑶松了口气,靠在大堂的大柱子上歇息。
顾兜兜穿着花棉袄,在老父亲怀里扭来扭去,小屁股上跟安了弹簧一样,一点都不老实,顾时安左胳膊抱着小胖子的青蛙肚,伸手替林瑶把散落在肩上的长发理了理。
林瑶洗了澡,小脸粉扑扑透着桃花香,顾副局长喉咙滚了滚,看四下无人,想低头偷个香。
他刚低下头,啪!
一个小胖手打在顾时安的俊脸上。
顾兜兜挥舞着小胖手冲老父亲啊啊叫。
顾时安俊脸发冷,林瑶噗嗤噗嗤笑的眉眼弯弯,睛里流出一种盈盈水光,水盈盈的杏眼波光流转,很是勾人。
顾副局长不动声色往前靠了几步,把林瑶挤在浴池大堂的角落里,某人目光灼灼,林瑶给他看的脸色发热,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干什么呀,在外头呢。”
顾时安皮糙肉厚,媳妇小手掐过来,一点儿没觉得疼,身体却觉得酥酥麻麻的,他盯着林瑶红唇喉结滚动,刚想开口。
洗完澡的顾时东从男浴池里窜出来。
“哥,嫂子你俩挨这么近干啥呢!”
林瑶麻溜给了他一杵子:“东子叫你呢,把兜兜给我,你哥俩说话去吧。”
说完,林瑶抱着吐泡泡的顾兜兜溜了。
留下顾时东挠头嘿嘿对着他哥傻笑。
顾时安:“.......”
腊月二十九早上,东子个臭小子就让顾副局长从被窝里提溜出来,又是跑操又是俯卧撑,立定跳远,累的嗷嗷叫。
俗话说“二十三,糖锅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推煤鼠,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蒸馒头。”
腊月二十八,老顾家一家子洗的干干净净,腊月二十九,大杂院各家各户开始飘出油香饭香,张翠兰就领着儿媳妇在家蒸过年吃的馍馍花卷。
去年一家人在乡下过的年,虽然地处大山,没有县城这么热闹,可是年味儿一点也不少,该有的东西都有。
反而今年回城过年了,一个大杂院四五家子人住着,过年的吃吃喝喝,还不能大大方方往外拿,碍手碍脚的。
腊月二十九中午,轧钢厂发了年货,顾满仓个八级老师傅,发的年礼挺丰厚的,轧钢厂不愧是县里首屈一指的大厂子,别的国营工厂发的都是七零八碎的票,什么火柴票、盐票、酱油票。
轧钢厂一出手,就发了一斤红糖、三尺布票、一斤五花肉、一斤白面,这些东西可是一等一的实惠。
顾满仓喜滋滋提着年货回家。
大杂院里,顾时安撸了袖子,在井台边上拾掇大猪肉呢。
顾满仓咧嘴一乐,指定是老婆子那国营养猪场也发年货了。
国营养猪场给职工分猪肉,为了讲究公平公正,都是抽签分肉的。
一只大猪,身上的好肉一般送到副食品店卖了,留下的就是猪肉、猪心、猪肺猪肝之类的猪下水,最惹人心热的就是猪肉。
张翠兰往年运气不咋好,今年手气好,一下子抽了个大猪头回来,一家子都挺乐呵。
果不其然,隔壁大富叔瞧见顾满仓,就把他拉过来,跟他咬耳朵。
“满仓啊,你今年可有口福了,又是猪头又是五花肉,老伙计悠着点儿,年三十嘴上别吃一嘴油,香的睡不着了。”
顾满仓憨厚一笑,“大富,你家不也是发了两斤五花肉?家欣姐妹俩也给你们送腊肉来了。”
这话一出,大富叔就把头昂起来了,说话拿腔弄调的。
“可不是,外头那群老头子整天说养闺女没用,我家家欣家雨最是孝顺不过了,一年四季一身衣裳做着,过年也是送肉送点心的,我跟孩子妈老了老了,也享上闺女福了。”
顾满仓点头笑应。
大富叔大富婶子一辈子就俩闺女,这年头不光是在乡下,在城里没儿子也是绝户头,闺女嫁出去泼出去的水。
也亏着大富叔是轧钢厂的车间主任,大小是个领导,手里攥着权利,别人至少不敢在面上嚼舌根子。
不过,这终究是他的一个心病。
现在两个闺女过的都挺好,隔三差五往娘家送好东西,大富叔可不是扬眉吐气,逮住机会就在邻居面前炫耀一番。
顾满仓厚道,也乐意成全他。
大富叔笑的撮牙花子,背着手哼着曲儿回家去了。
顾满仓洗了手,端着盆热水进厨房,张翠兰在里头忙活着蒸花卷,瞅见老头子和大富叔说了好一会儿话,就道,“刚才跟大富说啥呢?”
瞅瞅大富那神气活现的模样,跟打架打赢了的老公鸡一样。
“没啥,家雨家欣姐妹俩又往家里寄腊肉了。”
“怪不得呢,大富一大早在胡同里转悠了五六遭儿。”
老两口在厨房里忙。
东厢房,顾兜兜穿着花棉袄,绿棉裤,裹成只胖胖毛毛虫,攥着小拳头在床上抬着头啊啊吃手手。
林瑶听小胖子在屋里扯着嫂子叫,拍拍手回屋看了看。
胖儿子没拉也没尿,刚刚才吃了一碗鸡蛋蒸虾仁,这是吃饱了没事干召唤老母亲呢。
林瑶把小家伙儿抱起来,点点他小鼻子教育道。
“顾兜兜小朋友,小小年纪撒泼打滚儿,长大了小心娶不到媳妇儿。”
小胖子眨巴眨巴大眼儿,表示听不懂妈妈的话,挥舞着胳膊要去外头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柩照在屋里,临近正午,外头阳光尚算明媚。
林瑶就给胖儿子裹上小围巾,戴上小帽子小棉手套,兜兜的小帽子是新做好的,里面加了薄薄一层棉花,帽子两侧各缝了一个兔子毛小球球,抱着他去院子里看溜达。
顾时安在院子里拾掇猪头,往猪头上浇热水再放到炉灶烧红,烙掉猪耳朵和猪鼻子上的猪毛。
这画面不怎么美好,林瑶担心那大猪头吓着小胖子,捂住他的眼睛不过去。
偏偏顾兜兜是个胆大的,见了亲爱的爸爸就啊啊叫,小胖手扒拉着妈妈,扭来扭去就闹着要去看老父亲和大猪头。
张翠兰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这里油烟大,瑶瑶抱着兜兜离远点儿。”
顾时东也拿着大哥给小侄子做的木头人,吸引小家伙儿的注意力。
“兜兜,木头人走路喽。”
这木头人色彩鲜艳,拎在手上走起路来惟妙惟肖,顾兜兜立马来了兴趣,伸着小胖手拿着个小木头人就往嘴里塞。
林瑶赶紧夺回来。
顾兜兜不满的冲着妈妈吐泡泡,红红的小嘴巴张开,林瑶趁机看了看,小家伙儿长牙了没,果然看见胖儿子有两颗刚冒头的小门牙。
林瑶乐滋滋给张翠兰报告喜讯。
“妈,咱兜兜长门牙了。”
“真的?咱兜兜八个月了,也到长门牙的时候了。”
婆媳俩为着这事儿喜笑颜开。
顾兜兜小朋友却因为没吃到木头小人儿,委屈巴巴窝在老父亲怀里,撅着个小肥屁股不看人。
腊月二十九晚上,老顾家蒸了一大锅白面喜馍馍,又蒸了一锅大枣花卷儿,喜馍馍也不是纯白面的,家里发了五斤富强粉,两斤玉米面,热热闹闹蒸了二三十个馍馍,十几个大枣花卷儿,加上家里的年货,这个正月里是不愁吃喝了。
也就是老顾家家底殷实,大杂院里哪家也没这么阔气,一口气蒸这么多白面馒头。
县里平常人家,也就象征性蒸几个喜馍馍,在家里祭完祖宗、灶王爷也就算完事了。
大年三十中午,各家各户咣咣咣在家剁饺子馅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年县公安局发了一块羊排肉,两条冻的梆硬梆硬的冻鱼,全是实惠货。
林瑶都给打算好了,羊排肉撇去血水剁饺子馅儿,冻鱼一条清蒸,一条做糖醋鱼,取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顾时安力气大,林瑶给他指使着去剁饺子馅儿,这阵子顾兜兜跟老爸感情好得很,大过年的,大家伙儿都忙。
张翠兰安排老儿子照顾小家伙儿。
小家伙儿不乐意,蹬着胖腿儿扑在顾时安怀里,顾副局长心里软成一滩水,亲亲胖儿子的脑袋瓜,用背带把顾兜兜绑在背上,梆梆梆的开始剁饺子馅。
林瑶不放心在边上悄悄观察。
顾兜兜在爸爸宽阔的背上不仅不害怕,还乐的手舞足蹈。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新鲜菜,林瑶调了两盆饺子馅儿,一盆羊肉萝卜馅的,一盘白菜猪肉馅儿,顾满仓擀饺子皮擀的超级快,一秒钟飞出来一个,顾副局长也不遑多让,包饺子包的快,也捏得一手漂亮的花褶子。
林瑶还没见过顾副局长还有这技能,小嘴甜丝丝的。
“咱们顾副局长真是全能好丈夫,武能提枪保家卫国,文能捏饺子下厨房,怎么这么棒啊。”
顾时安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给媳妇儿这话甜的,眼里全是笑意。
顾时东凑过来卖好。
“嫂子,这个我知道,我哥打小跟我奶长大的,我奶捏饺子可好看了,我哥跟奶奶学的。”
林瑶恍然,怪不得呢,翠兰同志包的饺子可没这么漂亮。
张翠兰看见儿媳妇脸上的小表情,好笑拍了她一下。
“咋地,嫌弃你妈粗手大脚不会包饺子啊。”
林瑶:“……”
张翠兰准备了十来个硬币,币值不等有一分的,二分的,也有五分的,在锅里煮沸消毒,分散的在饺子里,看年三十谁能吃到喜气饺子。
新年取个好兆头,吃到的人新的一年有福气财运。
家里各处收拾的干干净净,贴了红火的窗帘年画,屋里炉火烧的正旺,桌上放着炸年糕、瓜子,花生糖,年夜饭吃了糖醋鱼、炒藕片、兔子炖肉汤。
晚上天擦黑,街道上就"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就跟拉响了新年的开关一样,整个胡同霎那间鞭炮响成一片。
林瑶最先吃到了福气饺子,再就是顾时东,就连运气不怎么好的顾满仓也吃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