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妹妹才二十出头,顾时安一把年纪,都三十了!
老牛吃嫩草,就这么把妹妹叼走了,当哥哥的心里总有那点子酸涩,林奕呲了呲牙,往下看了几行,突然咧开嘴,眉飞色舞哈哈大笑起来。
“我有外甥了,哈哈!老贾,我当舅舅了!”
老林有外甥了?
营部政委也跟着开心,拍拍林奕肩膀恭喜道,“行啊,老林,你小子昨天还是孤家寡人,今天就升级当舅舅了,咋地,你这刚当了老舅,不得给大外甥送个大红包!”
林奕此刻心情大好,红光满面道,“那是当热了,我一会儿就给兜兜寄红包去!”
他这个当舅舅的,不光要给兜兜包个大红包,还盘算着把手里的津贴给妹妹寄去,要知道林奕参军十年,刚开始几年津贴什么的,一大半都寄给林父林母。
自从林父林母去了,这两年多,林奕自己手里攥着钱,新疆戈壁滩这地方,想花不舍得花,想花也找不到地方花。
“我妹妹一个人在婆家,没点钱傍身可不行。”
林奕奕回忆起小时候跟妹妹的点点滴滴,眼里都是细碎的笑意,他小时候爱扯妹妹羊角小辫子,把小林瑶气的哇哇叫,追着他四处打,一晃十几年过去,他们兄妹俩都长大成人,各自天各一方,妹妹成了家,有了丈夫小外甥,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人在戈壁滩鞭长莫及。
顾家人虽好,林奕这个当哥哥的,还是想给妹妹撑腰壮胆,给妹妹寄钱回去,让她和兜兜日子能过的舒心一些,遇事也能更有底气。
冬日戈壁滩冷得出奇,昨天还是一片金黄的沙地,一夜功夫,簌簌雪花落下,第二天一眼望去,一片雪白。
新疆兵团物资奇缺,很多小战士冬天开垦土地,冰天雪地的,赤着手挥舞着铁铲干活,一双手冻成萝卜,不光冻手,还冻脚冻耳朵冻脸,小战士们一张脸被强烈的冷风吹的皲裂,一到晚上就痒痒的要命。
小战士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打盆热水,一群人轮流泡泡手,或者在火盆上烤一烤就算完事,有好些战一天劳作下来,手都冻在坎土曼的木柄上,硬生生掰下来弄的血迹斑斑。
林瑶寄来的几十双劳保手套和十罐冻疮膏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东西虽然不多,但是也够战士们轮流保暖的,而且林瑶寄来的这款冻疮膏,是老字号同仁堂出品的,抹在乘生了冻疮的手脚上,效果奇佳,用上几次,手脚上的冻疮就没好了不少,也没那么痒了。
林奕面对部队战友们的感谢,笑出一口大白牙,就连部队的领导也把远在千里之外的林瑶夸了一顿。
林奕当天就去喀什老城邮政局,寄了信又汇了一笔钱。
腊月头一天,云水县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这几年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
今年刚一进入冬,外头的护城河就结了厚厚的冰,那冰厚的,少说也有一米多厚,城里的小孩子就去里头冰上攃滑溜,出了门在外说一句话,嘴里哈气成霜。
顾时东这个臭小子下午放学回来,跟虎头几个小伙伴,必定去护城河上头攃几圈滑溜。
大杂院用的辘轳井,一到冬天,井台上全是冰,溜光水滑的,踩上去打水真是要千万小心,老顾家打水,都是顾满仓父子俩去打。
老顾家屋里烧了蜂窝炉,门窗都挂着厚厚的棉帘子草毡子,早上一出门,外头屋檐下就挂满了长长的冰溜子。
家里顾兜兜小朋友七个月了,小胖子胃口越发好,早上一睁眼先吃上一顿奶,不到十点钟又饿了,林瑶又得给小家伙儿吃炖水果蔬菜泥。
张翠兰看着能吃能喝的顾兜兜,那股喜悦感真是甜到心里。
当奶奶的这会儿,啥也不盼了,只要兜兜平安健康长大,就谢天谢地了。
外头下雪了,顾时安一大早起来拎着铁铲去铲雪,围栏小床上小胖子睡的酣甜,林瑶给胖儿子掖了掖被子,拨了拨炉子里的蜂窝,灌了个汤婆子捧着出了屋们,站在院子里欣赏雪景。
院子里的雪积下了一夜,压弯了窗口石榴树纤细的枝头,顾时东穿着灰色棉袄,啊啊叫着在院子里窜。
张翠兰吼了老儿子一句。
“兔崽子干啥呢,快七点了,快点过来吃饭!”
顾时东“哦”了一声,进屋过来刨了一碗高粱米饭,急吼吼背上挎包,穿上老母亲做的千层底棉鞋,踩着雪花咯吱咯吱去子弟小学。
再过一年,臭小子就去县中学上初一了,这年头孩子们去学校上学,一般都从家拿上两块炭,一起到学校去烧,当然也有家庭条件不好的,拿不出来煤炭,拿几根木头、玉米棒来也行,总之条件不好,也不能让孩子们冻着。
云水县外头风刮得鬼哭狼嚎的,打在脸上像刀割似的,林瑶弹了棉花,拿绒布给一家人各做了一双护膝,绒布是家里用的旧布,里面棉花压的很厚实,冬天出门绑在膝盖上暖和的很。
张翠兰老两口,一个常年挑担喂猪累坏了腰,一个老寒腿,一到到数九寒天,膝盖就跟针扎一样疼,走路也疼,躺着也疼,除非躺在烧的火旺的土炕上烘烤着才能舒坦些。
张翠兰多了个护腰,在养猪场喂猪的时候也能护着腰。
林瑶吃了碗米饭,戴着雷锋帽子,裹上军大衣,只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站在院子里看顾时安干活。
忙忙碌碌到八点多,院子里的雪才铲的七七八八,顾时安把雪推到墙根下头,忙的头顶冒热气。
他呵了呵双手,放下铲子进了屋,林瑶赶紧给他端了一搪瓷缸子姜糖水,姜茶驱寒,红糖暖身,顾时安也不怕烫,一仰脖喝光了。
林瑶吓得过来拉他。
“你干什么呀,刚出锅的姜糖水呢,不怕烫啊。”依譁
顾时安笑了笑,“在部队的时候,冷水热水的都习惯了。”
林瑶听了心里酸酸的,顾时安看她情绪不对情绪不对,附身低头亲过来。
“这是怎么了?”
林瑶眼睛红红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知道当兵的生活苦,一想到顾时安以前在军营的生活,还有远在千里之外,新疆兵团的大哥,眼里就酸酸涩涩想哭。
“是不是想你大哥了?”
“嗯。”
“没事,你哥生命力强着呢,到哪里也能活的好好的。”
这话倒是真的,林奕这家伙儿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呸呸!
林瑶给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顾时安见状揽住她,小两口一起回屋去看顾兜兜。
东厢房,顾兜兜四仰八叉睡了两个来小时,这会儿已经醒了,可能是觉得热了,小家伙儿把被子蹬了,吃着手手乌溜溜大眼睛来回看。
林瑶看胖儿子乖的,笑盈盈抱起小家伙儿,顾兜兜已经能利落的抬头翻身了,比胡同里同龄的娃娃活波些。
小孙子一有点儿进步,张翠兰和顾满仓就激动到不行。
顾时东更是在学校里,梗着脖子跟别人呛声,比谁家的小外甥长得胖,长得白,还比哪个小家伙儿拉的粑粑臭。
顾兜兜小朋友因为出色的拉粑粑技巧,粑粑一拉就臭倒一家人,而夺得桂冠。
顾时东得意洋洋回来,趴在小床上给小侄子报告喜讯。
顾兜兜:???
林瑶跟儿子亲亲贴贴,顾时安就去给胖小子洗尿布,洗干净了搭在擦干净的竹罩子上,这种竹罩子是罩在烟筒上,用竹子编的,是从民国传下来的,旧社会那会儿,老百姓养孩子就是这么养。
冬天风寒起风,顾兜兜的尿布换得勤,晾在外头好几天也不干,顾满仓就给大孙子编了个,罩在烟筒上,既干净又热乎,用起来很是方便。
中午顾时东从学校回来。
林瑶正好蒸了碗鸡蛋羹,里头放了虾皮,浇了好几滴香油,端进屋一勺一勺喂给顾兜兜,小家伙儿吧唧吧唧吃的很香。
当妈的看儿子吃的香,手痒痒戳了戳胖小子的肥脸蛋。
顾兜兜不满,啊啊叫了两声。
顾时东也控诉看过来。
“嫂子,兜兜这么小,你怎么能欺负他呢。”
有叔叔在边上撑腰,小胖子对着妈妈吐了吐泡泡。
林瑶好笑不已,用小调羹挖了一勺鸡蛋羹,喂到儿子嘴边,从善如流道歉,“好了,妈妈给兜兜道歉。兜兜吃不吃?”
鸡蛋羹嫩滑嫩滑的,香的能掉小舌头。
胖小子很是识时务,张大小嘴巴“啊呜”一下吞掉了鸡蛋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吃完鸡蛋羹,顾副局长也回家了。
胖小子闹腾着要去院子里看雪,张翠兰哎哟声,“外头冷着呢,我兜兜出去冻着就不好了。”
小家伙儿头一次见到下雪天,稀罕得不行,小胖手牢牢抓着小床上的围栏,啊啊叫着也舍不得的松手,一个劲儿伸着小脖子看外头。
林瑶过来抱他,胖小子脑袋一扭,啊啊埋在顾时安怀里,留给她一个胖屁股。
行吧,看来不让小家伙儿出去是不行了。
林瑶给顾兜兜套上花棉袄,戴上虎头帽,再裹上小斗篷,顾时安则把胖小子揣在军大衣里,护的严严实实,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
这给小胖子乐的,在老爸怀里手舞足蹈,回屋抱着顾副局长啃了满脸的口水。
腊月初十,乡下生产队杀了养了一年的猪,大队里留了一半,送到县里副食品店一半,县里供销社一大早上就挤满了排队买猪肉的老百姓。
顾春梅也挎上篮子喊了林瑶,姐妹俩一块儿去副食品店买肉。
今年的猪肉养的好,副食品店肉摊前大排长龙,前头早到的老百姓,手里攥着肉票进去,喜笑颜开提着一小块肥颤颤的猪肉离开。
买到肉了,今年能过了肥年。
人群里见到那位大妈手里提着的肉,七嘴八舌开口讨论起来。
“今年的猪肉好啊,看看那个油膘,多肥啊。”
“可不是,肥肉多少钱一斤?”
“肥肉是一等肉,七毛八一斤呢。”
“七毛八,咋这么贵。”
“不贵了,咱们一年才吃这一回,过年怎么也得有口肉吧。”
前头议论纷纷,林瑶眼巴巴看着柜台上的一整条猪肉,白花花的肉膘要是买回家,做肉臊子多香啊。
顾春梅就笑她。
“你这个眼馋的表情啊,跟兜兜吃奶的时候小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林瑶一点儿也不害臊,摇头晃脑道,美食人生不分家,品尝美食犹如品尝人生,她就是这个样子啊。
姐妹俩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就排到柜台前头了。
这年头一等肉是七毛八一斤,二等肉是七毛三,三等肉是六毛六,一等肉就是后世的肥肉,带着油膘的那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春梅要了一斤半一等肉,半斤二等肉。
林瑶实在吃不上全是油膘的肥肉,只象征性的要了一斤,剩下的买了一斤二等五花肉,这两斤肉票一家子攒了好几个月。
肥肉到手,姐妹俩各自回家。
顾兜兜坐在学步车里迈着小胖腿儿蹬路,林瑶把小胖子放在一边,洗了手开始炼肥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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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嫁到大杂院一年多,对于炼猪油已经是得心应手了,锅底加热,刺啦一下放入肉块,小火加水将猪板油放入锅中,再加上小半碗的清水,开大火烧开,并且将锅中的水分给煮干了,煮干后转小火慢慢炼出猪油,一时间后院满远都是香气。
与此同时,远在镇上的孙家良,正头疼的看着坐在轮椅上要去方便的孙母。
第87章
孙母自从摔断了腿,行动不便单靠着家里人背是不行,孙家良就给孙母淘换了个老竹椅,带轮子的那种,类似后世的轮椅,就是用起来不如轮椅功能性多。
孙母这些年吃的好,年轻时候一张细白脸盘子早就发福了,少说也有一百多斤,孙家良一个文弱男人,孙母要去厕所方便,孙家厕所修的高,前头有台阶,竹轮椅推不上去。
孙家良只能把孙母背过去,再让林红娜扶着接手。
绕是孙母平时爱干净,上厕所也难免有臭味,何况林红娜早跟婆婆看不对眼了,她实在不想伺候个半老婆子屙屎屙尿。
孙父赋闲在家,看着满脸怨气的儿子儿媳妇重重的叹了口气。
孙母闹出来的那些妖蛾子,他是骂了也骂了吵也吵了,甚至离婚的狠话都放出来了,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跟孙母过了半辈子,还是有感情的,孙父一把年纪也不想折腾了。
但是心里总归有了隔阂,孙父这一个来月一直睡在客房,孙母独自睡在卧室,算是分居了。
孙家良弯下身子,咬着牙把孙母背起来,挪着步子往厕所走。
孙母趴在儿子背上,还不忘发牢骚。
“你看看你那个乡下媳妇,就知道躲清闲,婆婆上厕错也不知道搭把手,就是乡下来的,没教养。”
孙家良累的呼哧呼哧喘气。
“妈,天佑醒了她在屋里喂奶呢。”
说起宝贝孙子来,孙母一张老黄瓜脸才好看些,想起孙天佑瘦巴巴的小脸,孙母又阴阳怪气道。
“人老话都说,孩子长不好都是当妈的奶水不好,没营养,家良,你去买个猪蹄回来,在锅里煲汤,不放盐也别放佐料,就这么连汤带水的让你媳妇喝下去,保证奶的我天佑小脸白胖。”
买猪蹄?
孙家良累的腿一个劲的打颤,实在是没力气了,也不想跟孙母分辨,那猪蹄多难买啊,镇上未必有,还要去乡下买。
孙父被停职调查后,灯泡厂的领导干部都在观望,这些人都是看菜下碟的人精,面上看不出来,实际上孙家良在灯泡厂地位也就那样。
林红娜在屋里喂奶,隔着窗户听见孙母的唠叨,气的直磨牙。
这个老巫婆都成瘸子了还不安份!
猪蹄这玩意儿荤腥大,煲汤不往里头放盐,喝一口吐一口,根本喝不下去!
为了给天佑下奶,就让她受这个罪。
孙家是把她当成奶孩子的母猪了吗?!
林红娜愤怒的同时又有些悲哀,也对孙母这个老虔婆恨之入骨,她现在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孙家的地位。
嫁到孙家又有什么用,没有话语权照样被人瞧不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不狠而不立。
林红娜低头看看怀中睡着的孙天佑,心里有了算计。
腊月里,云水县又下了两场鹅毛大雪,这两场雪大的,一早上出门能把人埋在家里头。
国营养猪场放了年假,有张翠兰在家看顾兜兜,林瑶这个苦逼打工妹也能放心上班。
最近县里出了个案子,顾时安忙的一天天见不着人。
没了顾副局长的顺丰快车,林瑶一大早只能苦大仇深,套上黑胶鞋深一脚前一脚踏着雪去上班。
棉纺厂办公室都升起了炉子,每个办公室一天供应五个蜂窝球,后勤部办公室不大,五个蜂窝球烧一天保证暖和和的。
林瑶到了办公室,赶紧换上千层底布鞋,抱着暖水袋去炉子前烤手。
周晓雪比她来的早,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正在办公桌前啃油条喝豆浆,见了林瑶兴奋凑过来。
“林瑶姐,咱们明天就放年假了!”
这么快啊。
林瑶惊讶了下,又恍然大悟。
今个儿腊月二十六了,今年过年早,算起来也没几天时间就到年三十了。
周晓雪她爸是棉纺织厂的副厂长,啥时候放假,放假发什么年礼,小姑娘心里门清,这会儿掰着手指头给林瑶数。
“我爸说了,咱们今年下半年效益好,去年厂里没发年货,今年多大点,有鱼有白糖,一斤水果硬糖、二包烟票、三尺布票、还有一斤猪肉票呢,哎呀,今年总算能吃口肉饺子了。”
周晓雪捧着脸蛋一脸向往。
去年县里光景不好,周家条件好,米面粮油是不缺,但是肉是真买不到,周晓雪好就没吃上肉了,她口味随了亲妈,就爱吃那口酸菜猪肉馅儿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