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赶紧把土炕烧得旺旺的,灶口上放把红泥小炉,水咕噜噜烧开。
林瑶在炕头上铺了几个厚厚的棉花垫子,田园碎花图案的,她自己缝的,保证躺上去舒舒坦坦。
顾满仓老两口,东子屋里也各有两个。
张翠兰一到天冷就受不住,先回屋子躺下了,顾满仓在院子里垦了会儿菜地,外头挂起了雪粒子也就回屋了。
东子个臭小子却是睡不着,他满心满眼就想着大舅送来的那块冻猪肉,那么大块猪肉,嫂子一准儿切下一块炒油渣,一想到过年,能吃上一口炸得金黄酥脆的猪油渣,他嘴里就流哈喇子。
没有油炸,过年吃肉丸子也行啊,一咬一口的猪油,那个香啊。
顾时东瞪着眼睡不着觉,就去缠他嫂子。
林瑶正犯困呢,只能应下给臭小子晚上炒猪油渣吃,小崽子也心满意足走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屋里的土炕烧的人昏昏欲睡,林瑶只穿了件薄毛衣,舒舒服服钻进顾副局长怀里睡午觉。
几十里外的林红娜却没有这样的惬意好心情。
本该意气风发的林红娜在屋里踱来踱去,满脸烦心焦躁。
李爱凤跳着脚在家里骂,“老孙家这是啥意思,娶咱娜娜进门,一不给彩礼,二不给办酒席,三不领证,咋地想让咱们娜娜光着腚进门啊,他们打的好算盘!娜娜你可得听妈的,不能答应下来啊,姑娘家嫁人哪个没有彩礼酒席?这是多少年的老传统了,咱村里最穷的喜鹊嫁人,婆家也给了五块钱彩礼!孙家那个婆娘故意拿捏你呢,闺女哎,咱不怕,你肚子了可怀着老孙家的金孙子,老孙家不给三百块钱彩礼别想娶走我闺女!”
“妈,你想啥好事呢,现在是老孙家拿捏咱们,娜娜要是不进门,他们真敢不娶了,到时候竹篮打水,娜娜大着肚子可真嫁不出去了。”
林红武翘着二郎腿嗤笑他妈。
这年头大着肚子的女人哪个男人肯要?
没人傻到自己上赶着当绿帽乌龟。
林大国总算说了句人话,“红武说的对,现在娜娜嫁进孙家要紧,彩礼酒席什么的不重要,县里结婚都不讲究排面,不摆酒席了,乡下还讲究啥。”
最主要的是,要是闺女没人要了,林大国好吃懒做,可养不起她。
林大国这么一说,李爱凤就跟吃了炸药一样,一双三白眼往上一吊,“你们两个糊涂虫,嫁闺女要彩礼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到他们家,想一分钱不掏门都没有!咋,咱闺女是喝露水长大的咋地,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闺女容易啊,死老头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都是你们父子俩没用,遇上这种事儿,娘家兄弟娘家爹不出头谁出头!你们父子俩打到老孙家去,就不信老孙家敢硬碰硬,偏偏咱们老林家一个两个都是窝囊废,扶不上墙的烂泥!”
李爱凤唾沫星子满天飞,林大国父子很有默契地往后挪,免得给她口水喷到脸上。
林红武懒懒换了只腿翘,由着李爱凤在那骂。
李爱凤骂完林大国父子俩又开始骂林红娜。
“说来说去也是你个死妮子不争气,都怀上人家娃儿了,别人还不稀罕要你,要是换成林瑶那个小狐狸精,就冲她那张脸也能卖个好价钱!不领证那是正式夫妻?旧社会纳妾还有个文书呢,你个死妮子混的连个小妾都不如!”
这番话李爱凤骂得真是又气又急,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的闺女真比不上那个贱人的闺女?
林红娜气血上涌,听见林瑶的名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咬牙一跺脚,决定不领证也嫁了!
林红娜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她跟孙家良暂时不领证,等孩子生下来是儿子再补上。
这话是孙母说的,林红娜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
孙父为人正派,知道这事自家老婆办的不地道,原先说不给林家彩礼,念着林红娜肚子里有自家的骨血,孙父还是给林家补了八十八块钱并两匹布料,五十斤玉米面的彩礼。
这对李爱凤来说可算是意外之财,她本来以为闺女出嫁一分钱捞不着,没想到亲家公还挺上道,听说闺女嫁过去就住单位大院,家里啥活都不用干,当下就笑的合不拢嘴了。
什么不办酒席、不领证,这都不是事儿,这些哪有钱攥在手里来的实在,再说还有五十斤玉米面呢!
现在公社食堂散伙了,村里人都扒拉不出粮食来,城里也买不到多少粮食。
老孙家一出手就是五十斤玉米面!
要不说大干部有本事呢!
因着林红娜怀胎两个多月了,要是拖到年后再喜事,肚子大了怕是不好看。
腊月二十五这天,林大国家简单贴了张几张红双喜,虽然闺女没有儿子在心里有份量,怎么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尤其林红娜嫁到镇上大干部家,给老林家添光加彩,李爱凤指望着闺女给她养老送终,是以给林红娜也准备了一份尚算丰厚的嫁妆。
两床细棉布被子,一张榆木脸盆架,枣花搪瓷脸盆,一个铁暖壶,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件,洋洋洒洒摆了一地。
村里的乡亲们都来看热闹,大冷天的村里少有办喜事的,林大国一家也抠,买来的喜糖也是最便宜的麦芽糖,还不是好的,那种一块一块糖精放多了,尝在嘴里发苦的边角糖,一大包五毛钱,乡下老白姓觉得可以,放在孙家这样的干部家庭就不够看了。
也幸好孙母自持身份,新郎家没有亲朋好友来乡下,不然看到这么寒酸的送亲场面,又要摸着胸口喊头晕了。
绕是这样也给李爱凤心疼糖得要命,一包糖五毛钱!
她都能去镇上供销社买条头巾包头了,哎哟,心疼啊。
村里的妇女嗑着瓜子,嚼着苦糖围着院门口看林红娜的陪嫁,乡下闺女再富裕也没这么阔的,她们一面眼热,一面在心里鄙夷林家卖闺女换钱,哪家疼闺女的爹妈会纵容儿女在外头乱勾搭,闹出未婚先孕的丑事儿,一家子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孙家面上可是给了八十八块钱彩礼的,看看林家送闺女这喜糖瓜子,瓜子是自家种的南瓜子,有虫子眼的,瘪的苦的,抓一把吃在嘴里呸呸呸吐出来一半,不知道的以为李爱凤会过日子,知道的都在背后嚼舌根,说林大国婆娘堪比铁公鸡。
林家这边儿没什么亲戚了,李爱凤娘家兄弟,姐几个倒是携家带口的来送外甥女。
他们一个个身上棉袄补丁摞布丁,脸糙牙缝带着黑黄,全都是空手来的,一进屋就寒暄。
“大外甥女啊,你可真是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往后可别忘了舅舅啊。”
“咱家娜娜有本事,你二傻哥在家闲着,亲家能耐大,能给你二傻哥找个铁饭碗不?”
“娘,不是坐办公室的活儿我可不去。”
“娘知道,这不跟娜娜说嘛。”
一群人闹哄哄的,开口不提别的,就跟吸血的蚂蝗一样想在她身上找好处。
偏偏李爱凤深以为荣,满面红光在那招呼娘家亲戚。
林红娜给倚在门框上抽烟的林红武使了个眼神,林红武歪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几根烟,什么舅舅,姨夫表哥表弟一通发下去,林红娜顿时清净了许多。
上午十一点,老林家门口放了二十来响红鞭炮,这鞭炮也是残次货,二十四响只响了十几个,稀稀拉拉听得人不欢气。
十一点半,一身灰蓝色中山装,带着厚黑框眼镜的孙家良骑着自行车来迎亲了,他穿的倒是板正,脸上没点笑,身后跟着个老头子赶着辆走路蔫蔫的老牛车,哪有新郎子那股高兴劲儿。
林家村的村民议论纷纷,有的艳羡的看着孙家良骑着的二八大杠,也有嘲笑孙家这么大干部,就找了辆老驴车来林家拉嫁妆,明显就没把林红娜这个儿媳妇放在眼里。
林红娜活了两被辈子,第二次出嫁,嫁的算是她自己挑的如意郎君,出门的时候也是满面娇羞,等林红武背着她出门,偷偷抬头看了眼来接嫁的孙家良,林红娜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她今天打扮的出彩,盘了新娘头,画了眉,搽了粉,描了口脂,一身簇新的红布棉袄,村里姑娘灰扑扑的,林红娜也算是明艳动人了。
孙家良看她这身打扮,脸上才有了丁点儿笑容。
林家村闺女出门,女婿要给丈人丈母娘鞠躬。
孙家良不情不愿,勉强给林大国李爱凤鞠了一躬。
林红武看出孙家良心不诚,他小眼睛里闪过冷光,在孙家良出门的时候,悄无声息推了他一把,孙家良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吃屎。
孙家良狠狠咬了下牙,在心里给林红武记了一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往后走着瞧。
林大国两口子欢天喜地送林红娜出门,可没想到宝贝儿子和金龟女婿一见面就结下梁子了。
林红娜出了门,三天回门打电话说孙家工作忙,过年也累,就不回来了。
林大国毫不在意,一天天在外头晃荡。
林红武也有样学样,他临时工的工作没了,李爱凤手里有钱就给他花,他日子过的可是逍遥。
大过年的父子俩不着家,李爱凤偶尔骂上两句,就摆弄她买回来的花头巾,跟劣质香粉。
现在供销社也有卖大城市来的口红什么,不过死贵死贵的,就李爱凤手里那仨核桃俩枣,买也买不起,只能去黑市上买些三五劣质香粉。
李爱凤整天描眉画眼,穿的花花绿绿跟个老鸨子一样,走路都扭屁股,。
村里妇女见了在背后说啥的都有。
腊月二十九,林大国总算知道回家了,他哼着小曲儿摇摇晃晃往家走,刚到村口,就听见村里一帮老娘们儿在那说闲话。
“最近林大国婆娘咋回事,天天打扮的跟妖精一样,见着老爷们笑的那个没眼看,一把年纪了真不道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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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李爱凤都快五十了,还想勾搭人呢。“
“怪不得老话说有啥闺女就有啥娘。”
‘你们说林大国头顶这帽子是不是绿的?”
“谁知道呢......”
林大国气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他是个老爷们儿,能在外头找寡妇聊骚,不代表李爱凤能在村里给他戴绿帽子,当绿帽龟蛋!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林大国回家“咣当”一声踢开门,抬起腿就给了李爱凤一脚,把她踢得后退好几步,李爱凤不明所以,不代表她就等着挨揍,立马扑上去抓着林大国咬起来。
夫妻俩你来我往,林红武回来上前劝架,被林大国误伤,挨了个大逼兜,嘴角挂了彩。
这下行了,一家三口整整齐齐挂着彩过年了。
“......”
顾家坳,顾家老宅。
算起来顾家一家子也搬来乡下好几天了,这几天家里忙前忙外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林瑶跟着张翠兰在家蒸馒头烙饼,家里还养了两只下蛋母鸡,是顾时安和林瑶从老乡家买来的。
这年头下蛋母鸡可是宝贝,要不是顾爷爷是老革命,顾时安也是军人转业的,给的价钱很公道,乡下老婆婆还不舍得卖呢。
那老婆婆养了一窝的老母鸡,下的蛋一个赛一个的大。
林瑶羡慕不已,跟老婆婆取经,老婆婆见她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告诉她多给母鸡吃些谷物、虫子蚯蚓就行。
老婆婆家大孙子天天去落叶堆积的树林,河渠里挖虫子蚯蚓。
林瑶谢了老婆婆,回家就派顾时东跟小橘猫也去河渠里挖蚯蚓。
小橘猫现在可是老顾家的功臣。
前头林瑶在厨房忙,角落里鬼鬼祟祟冒出个老鼠脑袋,林瑶当时脑子嗡了一声,啊啊叫着往院子里逃。
正好张翠兰两口子领着东子回城看闺女,顾时安在家,她跳到顾副局长身上就不下来了。
顾时安单手抱着她,想去厨房抓老鼠,他一动林瑶就叫。
恰好小橘猫从后山窜回来,勇猛的小家伙儿跑过去,三两下就把老鼠叼出来了,它好像知道女主人害怕似的,叼着老鼠丢在了外面,大摇大摆迈着小短腿回来。
死老鼠让顾时安挖了坑埋了。
林瑶为了感激小橘猫,特意给它烧了碗小鱼干。
顾家坳山后面有条小河,冬天河里结了冰,东子馋鱼吃,喊他哥一起,哥俩在冰上凿了洞,用一根烧弯了的大头针做了鱼竿,天天在那钓鱼,还真别说,一天能钓两三条上来,小鱼小虾的要么放了,要么留着给小橘猫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碗小鱼干鲜的小橘猫喵喵叫,对林瑶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天天洗了澡往炕头上跳,有时候还跟顾副局长抢老婆。
顾家下了乡,顾时安上班就远了不少,以前七点钟出门,现在天不亮就要出发。
临近过年,公安局放了假。
顾时安抽出功夫来,在后山推了一车车鹅软石回来,拿锄头在院子里敲了条石子路,其他的铺在院子里显得院子平整干净多了。
至少下雨下雪的时候,不用走的一脚泥泞。
顾家老宅的茅坑林瑶怎么也用不惯,张翠兰也道,在城里过习惯了,回乡下来蹲土蹲的脚酸,就那两块颤巍巍的木板,踩上去怕掉下来。
要不说咱们顾副局长贴心呐,请了村里的几个壮劳力来,用齐整的石头修了厕所,其余的缝隙用黄泥抹了,平平整整加了顶棚,还安了个水箱,绳子一拉,水就来了。
林瑶晚上特意试了试,真是给跟城里筒子楼厕所一样。
她那个高兴啊,洗了手回来就给顾副局长一个奖励的亲亲。
林瑶亲了就想跑,她能跑的掉才怪。
顾时安笑了笑,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微微低下头,林瑶一双手不自觉地抵在他的胸膛上,呼吸交织之间,门外木头门小橘猫又在那喵喵叫着挠门了。
这小家伙儿又要来进门睡了。
林瑶哎呀一声,推开顾时安,“快点的,把大橘放进来,外面冷别冻着它。”
顾时安:“......”
顾时安冷着俊脸打开门,门外小橘猫“喵嗷喵嗷”的叫。
它在外头挠了半天门,这人才来开门,简直是找打呢。
小猫崽子毫不留情给了顾副局长一爪子,顾时安躲得快,没让小家伙儿抓着。
屋里土炕烧的屋里暖融融的,炕桌上摆着一盘子糖炒栗子,一盘子自家蒸的南瓜饼,一簸箕烤花生,还泡了一壶蜂蜜茶,这蜂蜜是张二舅送来的,他进山的时候在老树林子里看见了熊瞎子掏蜂蜜,熊瞎子叫一大群蜂蜜蜇跑了,蜂巢掉在地上,让躲在树后面的张二舅捡了个便宜。
张二舅回家把蜂巢割开,取了一玻璃瓶子蜂蜜,自家留了一半给张姥娘喝,剩下一半给妹妹拿了来。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野蜂蜜,比山里老乡民自己养的还纯正,张姥娘一天泡一碗喝,甜得老太太没牙的嘴一瘪一瘪的。
张翠兰宝贝的跟什么一样,老顾家也就顾春梅跟林瑶能想喝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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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子个臭小子嘴馋,林瑶就每天泡一壶蜂蜜茶,一家人都能喝上一搪瓷缸子,甜甜嘴巴。
外面寒风呼啸,顾家屋里安安稳稳,小橘猫叫林瑶抓着洗了个澡,浑身毛毛蓬松香绵绵。
林瑶抱着大橘摸了好几把,大橘前头刚吃了一碗小鱼干,这会儿一点不饿,没跟以前一样,贼兮兮泡跑到厨房偷吃吊在房梁上的咸鱼干,窝在自个儿窝里呼呼大睡。
顾副局长拿了扫炕的小笤帚,扫好了床摊开褥子,铺好了床铺,林瑶一身白棉布睡衣睡裤,一头柔顺头发松散的挽起来,在烛光的衬托下,愈发衬得肌肤白嫩,她打了个哈欠,人家刚整理好被子,她就自动滚到炕上,把自己卷成个小蚕蛹,让某人无下手的机会。
“累了,熄灯吧。”
林瑶笑眯眯道了句。
顾时安轻轻扫过来一眼,看着小姑娘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目光顿了顿,嘴角突然勾了起来,“好。”
林瑶:“……”
感觉不妙jpg。
果然某人刚灭了煤油灯,林瑶把自己埋进被子,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然后就没了动静,她正纳闷儿呢,怎么就没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