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咳嗽:“我也不至于这般虚弱。”
他多少还是忧心自己的成绩,即使学院中夫子评判过,说不会有太大问题,但他仍然记得当初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连脑子都绷紧得好像要烧起来。
即使勉强支撑到了最后,将题都答完了,可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的。
锣鼓声响。
随即沸反盈天:“放榜了——”“放榜了!”
人群乌泱泱地往前挤。
很快就传来报喜的声音。
“解元是顾相公!!!”
“我就知道,这个解元非他莫属!科举不就是选人去当官吗?咱宁都谁不觉得顾相公是当官的最好人选?”
“李老头!你昨日跟雷神打招呼果真有用!”
李老头早就兴奋得跳起来,他闻言嫌弃道:“小农神大人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关雷神什么事?”
他一副“别来沾边”的表情,眼瞧着就是用完就扔,考上了是真本事,没考上就是雷神不讲神仙情面,没帮忙。
没道理的很。
可他本人一点也不觉得不对劲,乐呵呵地钻出去,回村吹牛去喽——
茶楼里。
余庆年眼里有些失落,但没一会儿就打起精神来,笑着作揖:“恭喜璋弟连中四元。”
都不用看榜的小厮前来报信,就光下面传来的动静,足以听到他们几人的名次。
余庆年排第二,黎川排第七,金瑎则更后一些。
顾璋也笑道:“也恭喜余兄连登黄甲。”
捷报接连送来,茶楼里的气氛也高涨。
乡试取人的名额,是按照当地人数分配的,大府80到100人,小府或者文教不兴的地方,只三四十人。
宁都府不上不下,每三年乡试,取的名额约为五十人。
不过是问心学院中,两三个教舍能容纳的人数。
更别说除了近年来因为有大儒而名声鹤起的问心学院,府城还有别的学院、学堂、私塾……
还有因为钱财不足,无法到府城学习念书的学子,他们有的在自己家乡苦读,有的开了私塾边挣钱养家边念书。
只等三年乡试之期一到,这才赶来府城参加乡试。
故而每年参考的学子,不计其数,却只有大约五十人能中。
录取比例是惊人的低,但如今同坐在一桌的四个人,全都高中,听着就十分惊骇。
“旁的就算了,黎川遇到臭号竟然也能中?我听说他出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还是被搀着出来的。”
“他们三也就算了,我平日学院考试,名次还总在金瑎前头,我这次都没中,他竟然中了!”
顾璋了然,估计那位新任的提督学政,确实和传言中一样,更喜欢辞藻华丽的文章,也更喜欢金瑎那种读起来就透着灵气,让人觉得酣畅震撼的诗词。
前头压着本性,也许是憋狠了,等到后头,就释放本性了,紧着自己喜欢的来,所以金瑎的名次也比料想的前一些。
学子们纷纷前来道喜。
有人实在忍不住问了,“连续多年都无人在臭号中高中了,多半半途放弃,黎兄是如何做到的?”
黎川起身回礼道:“还是依仗璋弟想的法子,我们在乡试开始之前,进行了一次模拟考,与乡试完全一致,得了些经验。”
若不是先头有了经验,备了虫蚁药,改了做题的顺序,将题目尽量压缩到头一天还不那么恶臭难忍的时候,他恐怕还真撑不下来。
“何奇之有?咱们学院不是每旬都要来考一次吗?”
黎川解释,不是学院那种只模拟了题目的考试,而是什么都模拟了,连号舍都一样,三天两夜不出来,提前全方位体验一遍。
“多亏了这璋弟,否则我恐怕要再蹉跎三年了。”
顾璋感觉大伙的眼神都热辣起来。
他连忙道:“还是黎川你自己心志坚定更重要,否则什么经验都不起作用。”
金瑎偏偏来拆台,他感慨道:“我也觉得这个法子对我颇有助力。”
诗词题顺序在最后,若写完前面巨大的题量,又在号舍煎熬三天,等第三天,他恐怕真写不出来交上去那样的诗篇。
顾璋:“……”
亏你家还是做生意的,怎么没点眼力见!
小时候是颗没馅的汤圆,好揉搓就算了,长了几年时间,还没长出芯来,真是白被他坑了这么多次了!
出去别说是他顾璋的挚友!
金瑎这一点火,“模拟考”一事就这么火速传开了!
顾璋叹气。
顾璋他们散了,各回各家,等着捷报送来。
府衙的官差喜气洋洋地带着大红纸写的捷报,一路高唱,恨不得将顾璋得解元的好消息,分享给路过的所有人听。
捷报送到顾府,抢到了送信任务的官差,更是喜得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喊:“捷报,捷报!贵府少爷顾璋高中宁都乡试,第一名解元!!”
顾家人这回已经轻车熟路了,熟练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喜气洋洋地放入送捷报的衙役手中。
关上门后,已经成为官老爷的顾大根,脸上还是露出一如既往的傻笑,恨不得将顾璋举过头顶疯跑。
捷报送往四家。
热闹的同时,模拟考的消息,也在学子中传开。
任谁想一想,都觉得这法子实在是太妙了!
乡试本就三年一次,若月月来一次,自然就习惯了这样的考试节奏,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也能早早发现!
岂不是铁板钉钉地能发挥出更好的水平?
还有人打听到了顾璋在问心道砌“模拟号舍”的那间二进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租下。
这可是四个模拟考过的人,四个全中的院子,风水绝佳!
带有小院子、带有模拟号舍的房子,顿时大受欢迎。
还有原本参与修缮过贡院号舍的匠人们,也都大受欢迎。
不少读书人,都请他们来自家修一个,一时间竟还有些供不应求。
原本找不到活计的汉子们,一下大受欢迎,被人争相讨去。
顾璋临要走了,又创造了一波工作机会,让市场上的钱小小流通一波。
那被顾璋请来修号舍的汉子,如今已经靠着日夜不休地努力,挣得盆满钵满,还带着村里当初一起去修缮号舍的汉子,一起挣了不少钱。
他夜里搂着媳妇:“还是你说得对,和小农神大人沾边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秋闱后好生热闹了一阵子。
府城里还出了一笑谈。
那日入贡院前,被搜出休妻书的学子,是因为嫌弃妻子商家出身,相貌平平,竟拿着妻子娘家的钱财,在外养了个外室。
早在大半年前,就动了高中后休妻的心思,某日拟写了休妻书,却因差点被人撞见,急匆匆塞到笔杆里。
最后竟然是忘了这遭,将这支笔带去贡院,这才被搜出来。
“果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菩萨保佑,咱小石头行善积德,以后一定顺顺当当的。”王氏对着家里的菩萨拜了拜。
王氏早年不知给菩萨画了多少大饼,一直没兑现。
直到家里铺子营生越来越好,宅子越买越多,每个月光坐着收租,就不愁吃穿了。
抠门了一辈子的王氏,这才开口,说想要给菩萨塑一个金身。
顾璋自然应了。
他本想拿小金库给他奶使,没曾想,她奶竟然能一口气拿出给菩萨塑金身的钱!
也不知攒了多久。
或许老人家最初攒钱,不是为了给菩萨塑金身,毕竟大饼已经画了那么多年。
她默默攒着,或许是担心儿孙在外闯荡遇到什么难事,或者跌入了深坑,不管在外受了什么挫折委屈,回来有家人给撑着。
就如那年孙儿落水,家中山穷水尽,她还能扣出点钱塞给秋娘,维持家里的生活。
但谨慎多虑了一辈子的老人,如今也能笑呵呵地拿出这笔钱,给菩萨塑金身了。
也不知是私底下攒了更多的小金库,还是儿孙出息,出息到抚平了她内心对未来的焦虑和担忧。
王氏给金菩萨好生上了两炷香,这才坐回来,好奇:“后面呢?”
秋娘也早就好奇后面怎么处理了,她刚刚听完就忍不住“呸”了一声。
顾璋道:“后头,那个商户女找人把他打了一顿,听说给他丢到家里矿场挖石了,扬言挖足花用她的银钱,才放他走。”
项门大手大脚管了,吸血妻子两年多的时间,还养了外室,哪里是靠挖矿这种活计能还得干净的?
秋娘一拍桌子:“干得好!”
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总算给吐出来了,秋娘见顾大根没反应,朝他看过去。
顾大根连忙挺直腰杆,放下手里的零嘴,端正坐好,站队道:“这种人没良心,就该天打雷劈!”
在外人面前怎么端着大官老爷架子,回到家里,顾大根还是一如既往的怕秋娘。
秋娘又忧心:“你看人家都结了又离了,小石头你连个小娘子的手都没拉过。”
顾璋连忙伸手,双手抓住他娘和王氏的手,笑眯眯道:“谁说我没拉过的?这不就是!”
秋娘和王氏同时嫌弃,难得主动甩开顾璋的手,不让他牵,“胡说什么呢?”“都一把年纪了,还小姑娘,不害臊!”
“娘和奶只要天天笑着,就永远跟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
“你就会转移话题!”秋娘气得戳他的脑门:“怎么不拿这张漂亮小嘴去哄个媳妇回来?”
“除了家里穷得没钱的,谁家十七岁的儿郎还不成亲?”
顾璋瞪大眼:“哪有娘这么算的?我分明才十五!”
为了避免已经在宁都形成关系网,认识媒婆一大堆的顾家人给他安排相亲,顾璋决定早早动身!
去京城!
就不信了,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找人给他相看不成?
正好参加明年春闱,只要过了春闱,就凭小□□帝欠他的封赏,怎么也要在殿试给他走个小后门。
要是顺利的话,明年就解放了!
日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他跃的大好时光,再也不用整日困在书院里念书了!
不过要走,也要先将很多事情安排好。
顾家人纷纷动了起来。
首先是村里的家当。
村里的房子村长照看,打理,不仅有御赐匾额的威慑,还有顾璋的名气在,倒是不用担心。
哪怕是房子被偷走一片瓦,恐怕那人都要被捉出来,然后被宁都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给淹死。
还有就是村里的地了。
顾大根和顾老爷子,对那些地还是很喜爱的,舍不得卖了,也舍不得送给村里。
于是顾璋改了一下,田还是在顾大根和顾老爷子名下,但是地里的产出,就不用再给他们送了,无论是银子还是粮食。
让顾方正用这个钱,办一个族学。
顾璋心里还是有族人的,他没想过走了就不管族人了,这毕竟是他的根,他爹娘爷奶待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而且顾方正真的是很好的领头人,他不敢说永河村的村民,比西山村、长阳村强很多,只是在村长的管理下,遇到事时拧成一股绳。
他得中举人的时候,名下田产可以免税,也没人硬要来把田挂在他名下。
若族里往后能出一两个有天赋的读书人,在官场上也可以相互照拂一二。
而且据虎头说,受他的影响,家乡念书的娃娃多了不少,他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向上走的机会。
村里的事安排妥当了。
剩下就是府城里。
宅子好说,可以全部交给牙行统一管理,每年的租金可以通过汇通钱庄送达,只需支付一定比例的费用即可。
再就是杂嚼铺子的营生了。
这铺子生意好,关了实在可惜,还有不少酒楼、做杂嚼营生的老板,都想买了方子去。
甚至还有酒楼开出了800两的高价。
可缺了顾璋给的孜然,就少了一大特色,即使卖了方子也会败了名声。
在顾璋的劝说下,顾家人还是决定关了铺子。
原本以为做这个决定会很心疼,但是想想,也不过是问心道一间宅院的租金。
顾家人的心态,在宁都府城,确实被养得改变了许多。
唯一委屈的,恐怕就是吃惯了他家杂嚼的食客。
关铺子前三天,秋娘觉得和老食客也熟了,顾念着情谊,就挂了个牌子,敞开卖三天。
食客们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边高兴终于能一口气吃个痛快了,又一边心里哭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吃了,呜呜呜!
铺子红红火火地热闹了三天,在不知多少食客不舍的瞩目和哀嚎下,关了门。
大大小小许多事,总算是在入冬前,全都安排好了。
顾璋也准备要进京了。
黎川他们得知他打算进京起,就打算跟他一起走,早点去早早适应。
最缺钱的黎川,也在卖了“教材参考书”后,生活宽裕了许多,不缺这点提早去京城住宿的银两。
顾璋出发进京这天。
宁都府百姓和周围的村民,闻讯而来,夹道相送。
有的骑着自行车,敲着自制的车铃铛,一路“滴铃滴铃”的响,还对着纷繁的人群喊道:“让一让,让一让!”
有的是一个村好多人,挤在一辆牛车上,等到了地方,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来,还嘟囔挤死了,谁踩我。
顾璋站在大船上,远远望去,觉得宁都的路都平坦了。
也许是被热闹来往的人群踩平的,也许是被一群群踩着自行车当玩具的小孩铲平的“玩乐场”,也许是被骑着车来来往往的大人,将一个个颠到他们的坑填平了。
谁知道呢?
他只是瞧着,如今宁都青山绿水,麦田飘香,四路平坦通畅,百姓安居乐业。
可谓政通人和。
插着“奉旨礼部会试”旗帜的船,缓缓驶出码头。
两岸人影重重,朝着船上顾璋挥手,不舍地送上他们最朴素、最真切的祝福。
我们宁都的小农神大人,以后一切都好啊。
余庆年几人都一道, 顾璋把家人也带上了,不论这次考不考得上,也去京城玩几年。
不过燕老这次没能和他们一起坐船走。
他腰腿有伤, 这些年虽然保养得很好,可如今天冷,船上寒气也重,怕旧患遭不住被挑起。
故而他打算等明年春暖花开再动身进京。
不过即使人没去,挂念和担忧的心却半点没少,他早早就给大哥去信一封, 让大哥帮忙照拂一二。
顾璋带上了王氏和顾老爷子,当然不是不担心他们的身体。
不过与燕老有旧疾不同, 王氏和顾老爷子的身子骨还是挺硬朗的。
虽然早年有些辛苦,但都不严重, 在顾璋这几年潜移默化地给家里东西“加料”调养下, 已经好了许多。
顾璋还准备了些上好的皮子, 制作了一批保暖之物。
顾大根和顾老爷子,自从天气稍稍转凉,就迫不及待带上了厚实毛皮做的帽子、手套、护膝, 在船上转悠。
许是有了点官职,不似原来那么直白的炫耀, 带着点暗搓搓的意味:“听说船上寒凉,我家儿子就把他和友人去骑射打猎得的皮毛都翻了出来, 你说说,买点不就好了吗?非要亲手做,这古怪模样, 让人怎么好意思戴出来?”
船员:“……”
我看大人你这不是戴得挺好,挺大方的吗?没见着不好意思啊!
顾老爷子也笑眯眯地摸着耳朵上覆盖的皮毛道:“别看这模样古怪, 效果倒是好,站在船上吹风,耳朵脖子一点也不觉得冷,还热乎乎的。”
这爷俩吃完饭在船上消食的功夫,就在外面把身上暖和厚实的套装吹了个遍。
这一身,可谓是羡煞众人。
谁没个护膝、帽子?
但谁家身上这一套,都是家里孩子亲手去打的?还是体贴着亲手设计的?
尤其是那个护住耳朵、脖颈一圈,只露出一小张红彤彤脸的帽子。
没钱买皮子的船员,已经暗搓搓地想好,要怎么改改自己头上的帽子和围巾了。
“这看起来就暖和。”
“我和老爷子站在甲板上,我都被风吹得哆嗦了,他脸色变都没变,红润得很,瞧着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
“顾老爷命可真好。”
两个船员抬着分发的姜汤,边走边闲聊着。
倒是让黎川听见了。
他本打算独自一人进京赶考,可他娘不知从何处听说,住在客栈会吵闹不宜复习,膳食可能会被别有用心之人下药,说要跟着来,给他把杂事都操持好了,让他安心备考。
顾璋从船舱出来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了黎川。
他拿着银钱问,这套皮裘可有多的?
顾璋道:“自然是有的。”
谁家准备衣服不备几套换洗?
他带着黎川进了他的房间,从里面翻出几套好看精致的:“这个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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