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蕊深吸了口气, 将面纱戴在脸上,笃定道:“对, 咱们去朝晖堂, 碰碰运气罢。”
两人出了门,走的却不是寻常走的那一条,方云蕊特地绕了另一条小道,这一条小道往朝晖堂去可以途经三房那边的后门。
“我跟你说的话, 你都记住了吗?”方云蕊问。
海林点点头,心跳得有些快, “姑娘放心,奴婢都记住了。”
这个时辰,主子们大都刚吃完了午饭,待在自己屋子里不会出门,却是下人们收拾走动的时候,她们所选的这条路在僻静处,也在三房大院的偏僻处,正是妾室所待的地方。
方云蕊过来时,正想借着那道后门往里面瞧一眼,谁知还没走到,前面就走出一个提着桶的小厮来,方云蕊一眼便认出此人乃是跟在楚江身边的一个。
她见人出来,极快地给海林使了个颜色,海林会意道:“姑娘你瞧,月姨娘这边的院子修得多漂亮啊。”
前面拔腿就要走的小厮一听这声音,脚步下意识慢了慢。
方云蕊佯装不见,道:“国公府这样昌盛的地方,即便是妾室也能过得很好。”
再听了这声音,小厮岂有认不出的道理,心中正迟疑着要不要去告诉少爷......只是他现在一回头,后面那两个肯定就认出他来了。
“姑娘当真想留在国公府做个妾室不成?”海林问。
“什么妾室不妾室的。”方云蕊看着前面那个人慢吞吞的脚步,口齿清晰道,“我就是愿意,人家也得有那个心啊。”
“嗯?姑娘说的莫非是......”海林放低了声音,近乎轻到听不见了。
那小厮心里却逐渐笃定下来,这还能是谁?这表姑娘遇上的不就是他们少爷吗?少爷正想纳表姑娘为妾呢,都开始着手准备了,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成想这表姑娘心里竟是这般愿意的!
小厮直想发笑,满心都急着赶紧回去告诉少爷此事,寻了个岔路立马溜了。
两人都齐齐看见了这一幕,海林有些紧张地问:“姑娘,他是不是叫人去了?”
“让他去叫。”方云蕊放慢了脚步,“我们正好等一等他。”
海林本还有些惴惴,可见自家姑娘如此气定神闲,一时倒也不紧张了。
楚江追过来的时候,正望见那道倩影,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样艳丽的颜色,迎面走在光辉下宛如坠落俗世的仙子一般。
他什么都没多想,迫不及待追上前去。
“表妹怎么过来了!”楚江问了一句。
而后就见方云蕊一惊,转过身来看着他连连后退了两步,像是被吓了一跳,许久才反应过来似的,取下面纱回答道:“我去朝晖堂拜见大夫人。”
楚江直了直身子,笑道:“她一个无子嗣的女人罢了,你总往她那儿跑又有什么用?表妹身在府中,还是要为自己寻个倚仗才是。”
方云蕊眉眼微垂,模样说不出的可怜,“我也是想的......却不知如何才能......罢了,提这些做什么,我能在这里,多亏了国公爷善待我。”
“我听闻表妹家中也是清流,若非那场大难,又怎会沦落至此?”楚江见她几乎要垂泪,惋惜了一句,只是那目光却毫不安分地落在她雪白的颈间。
方云蕊便真真切切落下两滴泪来,她用帕子轻轻拭去,轻声道:“我确实思念爹娘,我早日有了依靠,也好让爹娘泉下安心些。”
说完,她便扬起脸来,款款注视着楚江,这一眼风情独具,看得楚江登时魂灵出窍一般目眩神迷。
“江表哥。”方云蕊笑了笑,瞬间令万物都失色了一般,“早上,我还需去采些桂花,大夫人应是会喜欢。”
她说完便十分羞赧地转身,踏着轻快细碎的小步离开了,直到瞧不见她的身影,楚江才猛然从方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你说......”楚江怔然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问着身边的小厮,“她方才那句是什么意思?”
小厮笑道:“少爷您这都听不出?表姑娘这是约您花林一叙呢!”
楚江笑骂出声:“就你机灵!”
离得远了些,方云蕊面上的神情才渐渐褪去,她没再戴上面纱,面如常色去了朝晖堂。
“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怎么这会儿过来?”江月容听着她在门外通传的声音,先是出声接了一句,转而道,“快进来罢,外面日头晒。”
等方云蕊进了门,江月容看清她身上所穿的衣服后先是一愣,旋即惊叹道:“你这个年纪就该多穿这样鲜艳的衣服,何必成日藏着自己?你平日里也太小心了些。”
方云蕊只是浅笑,“大夫人,我不爱穿红,只是昨夜不知怎的,忽然梦到了我阿娘,她说许久不曾见我,想看我穿一穿红色。”
江月容愣了愣,道:“许是昨日你我在此说了婚嫁的事,被你阿娘知道了,想看你穿一回嫁衣呢。”
她目光有些盼着,她是真心喜欢方云蕊这个孩子,真心想替她寻一位如意郎君,娘家那边的消息她一直都在走动,说今年有个极出挑的孩子,长得十分俊朗,性子也生得好,她怎么都觉得合该与云蕊凑成一对。
只是她提了这个话头,方云蕊却只是笑了笑没了后话,便知这事不好勉强,毕竟事关人家的亲生爹娘,孩子想要守孝尽尽自己的心意也是好的,否则到了后面,反倒成个疙瘩。
“我今日蒸了桂花片糕,本想给大夫人送来的,可惜也是头回尝试做,水放多了做坏了,明日再试试罢。”方云蕊道。
江月容了然,怪不得她今日这个时辰才来。
“我无需这些,不怎爱吃甜的,你自己留着便是。”江月容想起什么,嘱咐身边的女使道,“你去把江家送来的那两盒果子拿来。”
须臾功夫,女使拿着两个雕花点心盒子进了屋,一一摆在方云蕊眼前,打开了盖子。
江月容道:“都是甜的,是我娘家人从江南带来的,我听说你也是江南的,我不喜欢吃这些,你尝尝罢,多了的,就带去吃。”
这样式,这香味,方云蕊一眼便认出是她曾喜欢的那家店,顿时红了眼眶。
“我原是该推辞的,可我真的喜欢。”方云蕊低声道。
她这模样看得江月容又是一阵心酸,道:“那就拿着,快尝尝罢。”
方云蕊拿起一块来咬了一口,果然正是熟悉的滋味,对江月容连声道谢。
从朝晖堂离去已是傍晚,江月容本欲留她吃饭,方云蕊道:“多谢大夫人好意,只是晚饭府上照例会送来,若剩了就不好了,没个人接待也不好。”
江月容知道她的难处,点了点头也便不再强留。
等回了居所,坐到了凳子上,海林这才松了一口气,悬了一整日的心这才踏实下来。
“姑娘,今儿确实是累了,吃了饭就早点歇下罢。”
方云蕊摇了摇头,“表哥明日就回来了,他布置给我的文章我还没背完呢。”
海林愣了愣,竟还想着这个?一时她自己也不好再坐着,忙去布菜备饭了。
大约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方云蕊才熄灯睡下,这一夜于她来说格外漫长,她既希望第二天能够早些到来,又害怕第二天太早到来。
这晚便理所当然过得很不安分,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方云蕊就即刻醒了,她望了眼窗外,雾蒙蒙的,太阳都未出来。
“海林。”她唤道。
“姑娘。”海林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们昨日采的桂花,都好好保存着吧?”方云蕊一边问着起了身,“我想去厨房做些点心,心里始终是乱,睡不着觉。”
“姑娘放心,都是听姑娘的吩咐,浸在蜜里,存得好好的呢。”海林也起了身,“奴婢和姑娘一起做。”
方云蕊笑了笑,她在国公府这三年,很多时候都是多亏了海林在的,若是没有海林,她有好几次都撑不下去。
“大夫人不喜甜食,咱们便不用在点心里掺糖进去了,就这蜂蜜刚刚好。”
方云蕊并不擅饭食,毕竟她在自己家里时也是小姐,根本不必下厨的。
不过因为她自己爱吃甜食,便也爱自己研究着做,只是到了国公府后很少再做了,要问厨房去要原料,她觉得给人家添麻烦;自己攒下的钱又舍不得花在吃食上,怕哪日遇到了什么正事又没有钱可用。
今日这些原料,都是方云蕊自己出钱买的。
她在糕饼成形后浇上一层熬过的乳,再在乳干透之前把桂花淋上去,做好后第一块便先给了海林。
“真好吃!”海林满是惊喜,“要是再甜一点就好了。”
方云蕊笑,“你若觉得甜味正好,那大夫人怕是会不喜欢了。”
她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海林问:“咱们现在去朝晖堂吗?”
方云蕊算着时间,道:“不,再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方云蕊才提起点心盒子,与海林前往朝晖堂。
她今日来的时间比往日迟了两刻,江月容看见她拿着食盒过来就知道她到底还是做了点心的。
“不是同你说了,这些东西就不必了。”江月容道。
“这次的,并不大甜,或许会合大夫人口味。”方云蕊说着将食盒交给了江月容身边的女使。
女使打开盖子,江月容便往里面看了一眼,外面浇着一层乳,上面撒着桂花,的确十分诱人的样子,便忍不住拾了一块尝了尝。
“味道真是不错!”江月容眼中满是惊艳,“当真是甜味淡然,桂花香味浓郁,的确很合我的口味。我瞧着这桂花还很新鲜,是你今儿新采的罢?”
“是。”方云蕊也笑了笑,“四方院那边我一直不怎么敢去,只是这些日子许是总想起爹娘的缘故,实在惦记着桂花糕的滋味,才冒险去了,可惜昨日采的都浪费了,许久不做点心还是生疏了。”
江月容立时想到,那四方院素来都是用来招待外来的千金的,嘉宁郡主常去的地方,听说这个嘉宁郡主很不好惹,是个心肠很坏的丫头。
“苦了你了。”江月容叹了声气,“今后你就别去了,为这口舌上的东西冒险一回很不值当的,我叫她们采了给你送去。今后若江南送来什么玩意,我也着人给你送去。”
方云蕊眸光微闪着,“大夫人,很不必的,其实我这回解了馋,可以抵上好久。”
这话听得江月容又是一阵心酸,“不必跟我客气,反正许多东西放在我这儿我都用不上,有时候都落了灰、放坏了,与其糟践了还不如给你。”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走进一名女使,对江月容道:“夫人,前面出事了。”
江月容本不放在心上,懒懒询问:“何事啊?”
女使道:“三房的楚江轻薄了嘉宁郡主,郡主正在四方院大闹呢。”
“什么!?”江月容惊了惊,“这个楚江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方云蕊也看了过去,她想,大夫人身边的人果然有在注意着国公府的动静,这件事中楚江与她无关,嘉宁郡主亦与她无关,她此刻不该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江月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面色茫然的方云蕊,道:“这怕是要兴师动众,惊动所有人了,你要不要跟我过去瞧瞧?”
方云蕊摇了摇头,“嘉宁郡主划过我的脸,次次见我都极为不悦,我不想触这个霉头。”
江月容愣了愣,对嘉宁郡主的观感便更差了。
“好,那你先回去,我去换身衣裳到四方院去看看。”
“好。”方云蕊起身,“拜别大夫人了。”
走出朝晖堂时,方云蕊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高高挂起,快到中午了,楚岚快要回来了。
两人一路缄默着,一句话都未多说,直到进了自己的居所,海林才激动地转过身来,捏了一下方云蕊的指尖。
方云蕊抬眸,道:“剩下的就全看造化了。”
待江月容到四方院时,已是大乱,二房自有冯氏坐镇,三房也来凑这个热闹,两人见了她先是顾不上咄咄逼人的嘉宁郡主,过来见礼称了声“嫂嫂”。
“怎么回事?”江月容目光扫过众人,在场者有楚江,郡主,府上的几个姑娘,还有一些仆妇下人。
楚江面露惊恐,此刻也顾不上是谁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信我!信我啊!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欺辱郡主!我真的不是!”
柳氏看着他,满脸的糟心,这说到底又是他们三房的事,而今是冯氏掌管内宅,该不会借故打压他们三房罢?
“你还说你不是有意?”嘉宁郡主盯着他,“我挣了好几次都挣不开你的手!我看你就是没长好心,意图欺辱本郡主!我呸!真是恶心!”
事情已然如此,江月容也没兴致听什么前因后果,只寻了个位置先坐下,对冯氏道:“这事康王府早晚会知道,横竖事情已经是这样,赶紧商议出个对策罢。”
冯氏哪知不是如此?她今日若不能让康王府的人满意,日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她心里其实主意已定,绝对不能让康王府受了委屈。
只是碍于柳氏还在这儿,她不好直接言明,又畏惧楚江毕竟是楚家的一个男丁,不好严厉处置。
这三房的消息怎么来得这样快?冯氏暗暗气恼。
然而不光三房消息快,嘉宁郡主这边发生了什么,康王府即刻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未等冯氏发落清楚,康王府的马车便至,人人又须去迎接康王妃入府。
康王爷今已有五十多岁了,然而康王妃才不过三十,又因为保养十分得宜,看上去便更是年轻。
只是王妃的派头自然非同凡响,刚一下车,众人都只觉得周遭的气氛都沉郁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低了头,唯有嘉宁郡主站着,喊了一声:“阿娘......”
康王妃扫了众人一眼,自人群中揽过嘉宁,道:“楚冯氏,我素闻国公府乃是你掌家,今日之事,还请你给我儿一个交代。”
短短几字,她说得波澜不惊,却沉沉压在了冯氏心头。
她掌家不假,然而掌家十余载,哪里遇上过这样的大事?!也不知嘉宁郡主拿王府的钱给她补过无数亏空这事,康王妃知不知情,万一今日一个不慎捅了出来......
冯氏心中正惊疑不定,连话都没顾得上说,还是江月容起身淡看了冯氏一眼,对康王妃道:“王妃请上座罢。”
四方院此刻才算是各方齐聚,有了娘亲在场,嘉宁郡主底气更足了些,睨着楚江道:“凭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染指本郡主?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东西死不足惜!”
冯氏和柳氏闻言俱是一惊,这嘉宁当真是个狠厉性子,这便要要了楚江的命了?
好在康王妃尚不算冲动,开口道:“先不急分辨,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头到尾给我一一道来。”
嘉宁郡主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冯氏只能硬着头皮为康王妃讲述。
“今晨郡主前往四方院的桂花林中采摘桂花,谁知这三房的庶子楚江也在那桂花林中,不由分说上来便一把抱住了郡主,这才让郡主受到了惊吓。”
楚江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只知道摇头,“我真不是有意,真不是有意!”
康王妃扫了他一眼,目露嫌恶,“你既说不是有意,那你原本想找的、想抱的人是谁?”
江月容在旁听着笑了笑,这康王妃一听就听出其中关窍所在,问的问题叫一个精准,哪儿像冯氏这般蠢笨,周旋了半天连这一层都没想到,这家里要是再让冯氏管下去,今后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呢。
楚江又吞吐起来,暗想着,他若此时说了,万一纳妾的事黄了怎么办?方云蕊那样的美人可是不可多得的,外面谁人不垂涎得她这样一个美妾?若是先被他得了手,以后不知能在外人面前怎样炫耀呢......
康王府虽势大,可国公府也是百年老树,还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因为一个女人被压倒了不成?他可是府上的男丁!
“反正不是郡主。”楚江反驳道。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嘉宁立时瞪了过来,“你抱着我的时候,一口一个表妹叫得亲热,我且问问,这府里有你什么表妹?我告诉你个下贱胚子,我叫楚岚表哥是因为我愿意这样叫他,而不是要和你这种人攀什么亲的!”
如此一说,便将楚江吞吞吐吐反驳的一句话击破,他既说了表妹,那便不会是府上的下人,而今府上又没有其他姑娘住着,外人会叫家里公子作“表哥”的就只嘉宁一个,不是嘉宁还能是谁?
冯氏厉声道:“你这混账东西竟敢狡辩!我看你真是愈发无法无天,这些年怎没看出你是这种货色!?”
康王妃皱了皱眉,看了冯氏一眼,似是很见不得冯氏这不成体统的模样,开口打断冯氏道:“既然如此,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要如何处置给个准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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