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突然一同出现在茶会上,她就知道这里面是有猫腻的,想必是要故意带方云蕊过来引人注目,坏了她给苒儿筹谋的婚事。
“你倒还算机灵。”冯氏不冷不热笑了一声,“你年纪也大了,很多道理是要明白的,你现在是身有婚约之人,若让侯府的人知晓你身带婚约还想与别的男子不清不楚,坏了名声,我看你拿什么哭去。”
“是,二夫人的话我都记着。”方云蕊应着,她看上去乖巧无比,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有她自己听出,冯氏这是拿她的名节要挟她,那意思便是她若敢乱来,便让她万劫不复。
瞧着还是那个好拿捏的,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冯氏放了心,挥了挥手让方云蕊退下了。
待方云蕊走出了松英堂,才轻轻松了口气,冯氏果真信了她的说辞。
海林道:“这二夫人未免也太讨厌,几次传姑娘过来无不提到侯府,她这样上赶着说话,难道姑娘去了侯府,于她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方云蕊缄默着,那自然是有好处的,不过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好处,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起初她只是以为,冯氏单单是为国公府女眷的名声而已,但是时间一长,她又觉得此事哪里有这么绝对?这事分明是忠勇侯府的过错,且那晚她不过是被刘善抱了一下,等国公府的人赶来时,只看见她跑出来,而刘善在后面追她,这事分明是可以解释的清楚的,冯氏却在当晚给她降下罪名来,极快地安顿了她的亲事。
那模样倒像是早就与人商定好了一般。
可忠勇侯府能许给她什么好处呢?她一个妇人,自然用不着地位官职,又是掌管国公府后宅用度的,自然也不会缺钱。
方云蕊有些想不明白,只是着实对这松英堂厌恶起来。
吃过了晚饭,又沐洗过,方云蕊才攀上梯子,去时她不禁想,每回过来的时候她都看见楚岚在书房,可见的确是有在用心温书的,那她这夜夜过去,有时白日也少不了要打扰他,会不会影响他什么?
不会因为她的缘故,考不上了罢?
她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又试想着倘若楚岚落第,他是否还有能力和心情帮她处理自己的亲事,一时不慎脚下打滑,整个人往下一沉,那梯子又是竹子做的,她的手心便因这意外被擦破了一片,渗出血来。
方云蕊疼得脸色一白,再不敢开小差,立刻下了梯子。
只是她手伤着,不好如此就去见楚岚的,便只得先去寻地方清洗一下手心。
之前青墨来寻她时,带她去过厨房,这回方云蕊也轻而易举找到了厨房所在,舀了清水细流在手心清洗着,还是有些疼,疼得她嘶声了一句。
还没有洗完,就听背后一声:“既然来了,为何躲在这里?”
方云蕊回头,楚岚正站在身后,他双目是如旧的淡薄,可即便他在面对她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什么情绪,方云蕊还是会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都说女子长得好看,易成红颜祸水,可男子若长得好看,她觉得便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有好几次,她就是因为楚岚的好看,情不自禁原谅了一些对他生的气。
“没有躲着。”方云蕊站起身来,“只是过来洗洗手。”
楚岚扫了眼她湿漉漉的双手,转身便往屋里去了,方云蕊也只得尽快跟上。
夏日里嘶叫的蝉鸣渐渐歇了,秋日里叫得都不怎么厉害,有也是一小阵便悄无声息了,没有往日那般闹人。
铃兰阁这边本就鲜有人至,愈发显得安静了。
走进书房,方云蕊果然又瞧见堆在案头的书,楚岚读书果然是很刻苦的,自己这样是不是反而耽误了他?她本是从不在意他的什么功名的,只在意自己的事能不能顺利办成。
可一旦知晓了乞巧那晚或许也是楚岚救下的她,若非楚岚,她现在或许早就活不了了,便不由自主为他担忧起来。
说起来这些日子,他到底是频繁了些......这么一个清瘦的文人,连轴的转,身子也会吃不消罢?
方云蕊盈盈望着。
楚岚刚将摆在书案中间的那本书合上放回了架子,回头就看见方云蕊正一脸担忧的望着他,他的动作迟滞了几分,道:“看什么?”
“没...没有的事。”方云蕊即刻回过神来,低下头去。
她这样否认,反而让楚岚更加莫名起来,忍不住好奇——她刚刚究竟在想什么?
“研墨罢。”楚岚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吐出二字。
方云蕊便立在案边,伸手研墨。
上回她一时不慎,让墨锭打翻了墨汁,这回便十分小心着,许是因为此刻映日黄昏,她觉得落在纸上的那些字格外温柔,不似头回见到的那般苍劲凌厉。
她看着楚岚写字,但也只是看着,没有进到心里去,她心里永远装着别的事。
以前她知道国公爷哀叹后辈无人时,总不以为意,觉得是国公爷忧心太过,何至于如此?可近日才觉得,二爷是个会动手打自己夫人的,这样的男人多半没出息,这种事国公爷说不定心里是知道的。
三爷她虽接触不多,但看他养出的那两个儿子的德行,就知道他这个人定然也不怎么样。
楚姒和楚玥虽算得上好,但多半是因为三夫人的缘故。
果然尽是些没出息的,如此一看,果真楚岚是里面最难得的一个,他生得好,也争气,光风霁月是有的,但又不那么清正自持。
他若当真自持,她岂非就没了机会?
可她分明依附着他,他却也从未为难她什么,还对她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守诺,不见食言。
且房事上也体贴......
若能得这样一位郎君,那的确是人间美事了罢?
不过方云蕊总觉得楚岚远远的,她几乎没见过楚岚露出什么鲜明的情绪喜好,有时候她真怀疑,楚岚这样一个人,是会有情感的吗?
那日得知自己的娘被打,他也是如水似的平静,毫无波澜。
这样一个人,对自己的妻,会有情吗?
所以,他大约也不会因为喜欢一个女子成婚,只会因一个女子对他多有助益成婚,亦或是服从长辈之命,对将来的妻是什么样的人毫不在意。
“今日你似乎一直心不在焉。”微凉的气息搔过耳畔,方云蕊惊觉回神,才反应过来是楚岚在同她说话。
她是没有全神贯注,本来看着人写字,就是一件很容易走神的事。
嘴上却道:“只是有些心有余悸而已。”
楚岚终于顿了鼻尖,抬眸正经地看了方云蕊一眼。
她其实还算是个有些心思的,上回嘉宁郡主的事是,这回遇上楚江的事也是,她不会明着求他些什么,许是知道明着求了的东西需要代价,所以只是自然而然提一句,勾着他主动替她平了这些麻烦事。
她以为他听不出来,但楚岚这些年在外面,与什么样的人没有周旋过,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里暗藏的心思。
只是这样的小心思,本来是很惹人生厌的,他并不喜狡猾的女人,可对上她,竟然有些生不起厌恶来。
许是因为那日在嘉宁面前,她分明脸都被划伤了几次,却还生生受着。
又许是因见她被楚江吓得身骨都在发抖。
总之,这些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就还算不上令人讨厌。
不过楚岚依旧更喜看她吃瘪,听她这样说话,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再没说别的。
这回,方云蕊却未当真指望楚岚能给她什么说法答案。
她没再出声,只安心磨墨。
“过来看看。”楚岚落笔之后,又吩咐了她一声。
方云蕊便靠了过去,细细看着,她才看了几字,眸色便淡了几分,道:“为何要写这个?”
那跃然纸上的不是什么经书名著,而是《女诫》。
近乎在方云蕊看到它的时候,心里就升腾起一股不悦来,楚岚给她看这个是什么意思?拐着弯的说她不知羞耻?还是觉得楚江本是她勾引来的?是她咎由自取?
还是觉得她天生卑贱,合该再恭敬一些?
“你这个年纪,应该还不曾仔细学过这个。”楚岚道,“把它背下来,背好了,我再给你另外写别的。”
若说方才方云蕊只是略有不满,那么此刻她神色已是有些冷了。
她分明记得郑学究曾说过,知识是不分男女的,在这世间,女子更要比男子明事懂理,才能在这个不易的世间更好地生存下去。
学堂里大多是些家世高的,当时并没有很多人在意郑学究的这些话,可是方云蕊记着,她牢牢记着。
她感激国公府让她有幸遇上这样好的一位先生,感激郑学究让她明白了很多可能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道理,所以她天生便对规劝心生抵触。
她若有心信奉《女诫》,就不会选择爬上楚岚的墙头。
“背这做什么?”她头回反问了楚岚的用意,语速很快,她怕自己说得再慢些,自己的不悦就要忍不住倾泻而出了。
只是在楚岚面前,她总是会高估自己伪装的能力。
她在国公府待了三年,人人都觉得她乖巧懂事,从未有人见识过她的悖逆,然而楚岚却能轻易将她看透。
楚岚浅浅勾了勾唇,他知道她在生气,为何要特意教她这样的东西,是不是在讽刺她些什么?
她分明佯装得十分平静了,只是在楚岚眼里,还是像一只气鼓鼓的小雀一般,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怒意,实在再明显不过。
“京中有一处女学。”他慢条斯理地回答,“进院的考试中,《女诫》是必有的书目。”
女学?方云蕊眨了下眼睛,她曾经听说过这个,听说是先皇后所设,为天下女子谋的一份出路。
只是后来被有心人利用,成了敛财之所,寻常人想要进去简直难如登天。
但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又大可不必花费这样的心思让家里的女眷进去读书,因为自家所设的书塾就已经很好了。
这女学之所以能为女子谋出路,就是因为每年凡成绩优异者,都能得中宫圣人亲手所赐的一块玉牌,这是无上的荣耀,能保低门女子嫁个好人家,也能保女子在夫家过得顺遂安稳。
但是因为太难进了,低门女子很难进得去,真正能进去的高门女子又不屑于这些,她们的娘家就已经是她们最好的倚仗了。
所以虽是先皇后所设,但因为女学生实在不多,近乎要寥落下来。
方云蕊有些不明白,楚岚这是什么意思,他想送她进女学吗?原因何在呢?让她在里面用功读书,换来能够傍身的玉牌,然后再嫁去侯府做妾,这样刘善就不会折磨她了?
分明是可以高兴的事,可她望着楚岚,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好话。
怎么还是不懂?楚岚微叹一声。
“你就从来没有为自己以后考量过吗?”
第22章
以后?方云蕊有些发愣, 她自然不是没有为自己以后考量过,只是她不明白,她的以后与楚岚又有何干呢?
他缘何要费心这些?他分明只用解决了她与侯府的婚事, 之后的事她自然可以自行看着办的。
方云蕊望着那整整写满一页纸的《女诫》,凭心而问她想去女学吗?其实是想的, 若是在以前的任何一个时间问她想不想去女学, 她的回答都必然是肯定的。
可是女学虽然是个好去处,但它最大的效用也不过是为身份低微些的女人寻个好归宿,婚后生活能好一些而已,于她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国公府还是二夫人掌管内宅, 那嫁人这事她便只能死心。
这些日子, 她早就看出冯氏对她的不喜和不耐, 即便是没有侯府这桩婚事,冯氏也绝不会为她说一门好亲事的。
唯一的出路, 是楚岚愿意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可楚岚是男子,他们现今又是这样的关系,即便楚岚的确是谈不上喜欢她的, 她也不信楚岚能有这样的胸襟。
男人罢了,又怎么会愿意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入别人手中呢?
所以出家清修实在是她给自己选的最好的出路。
面对楚岚的询问, 方云蕊说不上不愿, 只是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只道:“这些只怕于我没什么用处。”
楚岚看向她,似是不解,她说不愿做妾,现今他大发慈悲, 给她走一条明路,她又说没什么用处?
那她想干什么?做他的正妻不成?
楚岚未有娶妻的想法, 他甚至从未想过要娶妻,男儿一生志在四方,家中不是非要个女人来放着的。
然女子若不嫁人,便没有第二条出路,她又是一个寄养的表小姐,更没理由一辈子待在国公府。
所以为着她今后考虑,楚岚想等出了女学,做个士大夫的正妻想必也是够格的,里外还有荣国公府这么一个表亲,不会没有人愿意。
可她竟然不肯?
“为何没用?”楚岚的眸色冷了下来,方云蕊能求到他这里,便表明她实在不是个安分的女子,不安分便意味着贪心,她口口声声说着只求断了她与侯府的婚事,难道实则计划着嫁与他做正妻不成?
为何?这还用问吗?
方云蕊飞快眨了两下眼睛,“我没办法嫁人......我要如何告诉我未来的夫君,我并非完璧之身?再说,嫁人这种事,是需要有人筹谋的,我没有。”
原来是这样。
楚岚搁了手中的笔,他一双手白皙修长,拇指轻轻转着左手上的扳指,引得方云蕊忍不住盯着去看。
“这种事,是全然可以掩盖的。”楚岚轻描淡写了一句。
他去过几次青楼,知道那儿的人为了迎合一些客人特殊的癖好,会特质一些玩意放在女子身上,之后便与初次无异。
自然价格也是不菲的,但是并不难弄到。
方云蕊睁大看眼,是全然可以掩盖的?所以楚岚当真是愿意让她另嫁他人的吗?
她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说话的人是楚岚,他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可是说的却是这样有些荒谬之事,让她不敢相信。
按理说,她不该将自己的一生压在一个男人身上,可是这个男人是国公府的长孙,他已连中两元,在京中颇有名望,而她自己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表小姐而已。
他选给她的这条路,远比她自己的退路要好很多,没法让她不去心动。
“那届时,表哥会替我掌眼婚事吗?”方云蕊低低地问,“二夫人那边,怕是不会允我。”
“你只需回答去或不去,其余的事无需你操心。”
楚岚说着,他那道颀长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之中被镀上一层金光,竟真有些像庙里的神佛。
方云蕊怔怔看着,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我想去。”
“那便背。”楚岚道,“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说完这话,他便当真走远离开了书房。
方云蕊站在案前半晌,看着那满页的字觉得头疼,目光不经意瞥向案边堆砌的书,她记得刚才进来的时候,楚岚便将他正在看的书合起放在了这上边。
她忍了忍,没忍住拿起那本书摊开来看。
还以为是立学大作,翻看之后却见是本讲山村志怪的杂书,上面正经事一件都没有,全是些民间怪传。
方云蕊啪地合上了书,自我安慰地想,便算是没有她,楚岚也并不是在用功读书呢,她实在不必因此过于愧疚。
方云蕊虽不是什么天资聪颖的,但是背书的确是她的强项,背完了书,她便准备去屋里寻楚岚,问他一些自己没有看懂的地方,下意识想——楚岚是男子,他自然是不用读《女诫》的,可今日他不单将女诫默写下来,对内容也十分熟悉,他书房书架上摆的杂书很多,可见是个喜欢看闲书的,难道连《女诫》这种书他都会看不成?
天已经黑了,方云蕊现今在铃兰阁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束手束脚,自然了许多,她见屋里灯亮着,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本是抱着她与楚岚多亲密的事都有过了,实在不必太过避讳,又想着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刚好撞见不该看的,可有时候事情就是会这么巧,她一推门,就看见楚岚正在更衣。
更的还是寝衣。
他应该是刚沐洗过,发尾还湿着,尚不及将衣服全部穿上,便叫方云蕊看了个干净。
之前几次,她都不曾见过楚岚衣服底下是什么样子的。
哪回不是她寸缕未着,楚岚却穿得一身周正?
是以她一直以为,楚岚定是十分清瘦的文人,毕竟他身段那样好看,实在见不得有多结实。
然而这一眼,她清楚看到楚岚紧实的腰身、挺阔的胸膛、小臂上隐隐撑起的力量以及腹部漂亮的几块曲线凹凸有致......她以前一直以为,文人身上大抵是不会有多紧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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