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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落雪(雪落千山)


民无以食,十室九空。
圣人惊怒,思来想去,给郁行安加封一个钦差,遣他去查。
此时工部佘尚书又来进言,说蓠州水患非百里嫊治理不可。
“你们工部无人了么?”圣人道。
佘尚书的腰弯得更低:“工部有人,只是微臣窃以为,此事可彰显圣人仁厚。”
圣人沉默,半晌后召百里嫊进宫。
苏绾绾从肖家回去之后,对父亲苏太保说:“圣人命老师去蓠州治水,我欲同行。”
苏太保呷一口茶:“你只是一个小娘子,不得去做这样的事。”
苏绾绾据理力争一番,苏太保还是没答应,去了平康坊。苏敬禾和郭夫人安慰她一番,送她回了听竹轩。
苏敬禾走在路上,踢飞一个小石子:“有时候我真是觉得不公平!”
他身边只跟着一个提灯笼的小厮。小厮笑道:“郎君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生气?”
苏敬禾走了十几步,才回应道:“我从小就觉得不公平。”
小时候,在苏绾绾尚未出生之前,阿娘、大姊都对他疼爱有加,时时赞他聪明。
他背书比别人更快一些,记得比别人更牢一些,写的诗词比别人更好一些。
他洋洋自得,也觉得自己聪明。
后来苏绾绾出生了。
和苏绾绾相比,他的聪明忽然变得像是一个玩笑。
她出生没几个月就学会说话,五岁那年,夫子才讲了数,她就自行领悟了方田的问题。
八岁那年,她读了《后汉书》,闹着要买地动仪。阿娘和大姊竟顺从她的心意,不知从何处给她弄来了一个。
之后,她一边翻算经,一边把地动仪拆来拆去,有一天她忽然说,这个地动仪应该是复原得不够完全,不能感知到地动。
所有人都大为惊奇,他冷眼看着,觉得这个夺走了他所有来自长辈的关爱和聪慧之名的三妹,不过是在哗众取宠。
结果,西南发生了地动,地动仪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送出地动仪的那个郎君说,原来如此,他确实有一些地方没弄明白,但他本就对算学不感兴趣,苏府来求,他就随手将此事丢开了。
那年,苏敬禾震惊地看着苏绾绾和那个郎君相谈甚欢。
虽然两人年龄差距很大,那郎君顾及苏绾绾的年纪,说话故意更缓、更慢、更浅显,但苏绾绾理解了那郎君说的所有算学理论,时常提出一些疑问或见解,而他,虚长几岁,竟半懂不懂。
苏敬禾不是不嫉妒的,他觉得,苏绾绾天生就是来夺走属于他的所有关爱和称赞的。
后来阿娘重病,她哭得那样伤心。金鸟寺有三千六百级台阶,传说谁能一路三叩九拜,从第一级拜到三千六百级,谁便能让神佛听见自己的心愿,让自己心愿成真。
圣人信神佛,于是人人都说神佛有灵。他一路跟着她,看她竟然磕到了山顶,半途晕过去,还要再拜,谁也拦不住。
苏敬禾看见她额头上的伤口,忽然想,她这样拜下去,伤口好不了,会不会没有漂亮的容貌?他们苏家怎么能有丑人呢?
后来阿娘没了,她说再也不信神佛了,总是不出听竹轩,苏敬禾却忽然开始关心她。
他给她买笔墨纸砚,各式各样的礼物。阆都的牡丹宴、上元灯节、上巳节……他都带她出席,又求父亲让她理家,好让她不至于总是一个人枯坐。
这是他想破了脑袋,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后来大姊提到百里嫊,他才带她去拜访,没有想到,百里嫊竟然真的会将苏绾绾收为弟子。
肖家大郎悄悄告诉他,苏绾绾的算学越来越好了。苏敬禾知道,苏绾绾的世界越来越大,他怎么也看不懂、追不上了。
苏敬禾走在路上,再次踢飞一粒小石子。
小厮道:“郎君,莫生气啦,有什么不公平的?”
苏敬禾说:“若是男子去治水,少不得说他忧国忧民。治成了,又是一桩丰功伟绩。三妹只是想随行而已,为何不能去?就因为她是小娘子吗?高宗是娘子,却可以当圣人;百里夫人也是娘子,权势却盛极一时,还是寿和年间的‘女相’。为何到了如今,我的三妹也有大才,却偏偏只能困于阆都之中?”
小厮一愣。
他没想到苏敬禾竟如此宠爱妹妹,宠爱到了这般田地。
他略微思忖一番,说道:“不如郎君再去劝劝主人?主人不愿让三娘去蓠州,无非是觉得三娘乱跑不好。不如您对主人说……您梦见张老太君的坟被水淹了,您想回蓠州祭拜外祖母,三娘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跟去?”
苏敬禾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
苏绾绾坐上去往蓠州的马车时,感激地对苏敬禾说:“阿兄总是为我如此费心,我无以为报。”
苏敬禾骑马跟随在她马车周围,笑道:“你我兄妹,谈何报答。”
他给了苏绾绾一盒玉锦糕:“我跟上官告假后,经过月锦楼顺手买的。离开阆都之后,一时半会儿怕是吃不上了。”
苏绾绾接过,又用帕子包了两块,递给苏敬禾:“二兄也吃。”
苏敬禾接过吃了。
一行人到了阆都外的长亭边,百里嫊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苏绾绾撩起车帘,和百里嫊打了一声招呼,却发现长亭中站了郁行安、郁四娘、襄王司马忭,前面还停了一辆郁家的马车。
苏绾绾收回视线,问道:“郁翰林也要去蓠州么?”
苏敬禾道:“他被圣人封了钦差,去蓠州查赈灾粮的。”
苏绾绾轻轻应了一声,没有看亭中的郁行安,而是垂眸看自己的纸卷。
她没有想到苏敬禾会告长假,带她去蓠州,所以之前她在算一道题,此时这题只剩一个收尾。
沉浸在算学中,就不容易回忆起其它的事了。
她慢慢算着,郁行安望着她的马车。
司马忭上前和她道别,她撩起车帘,露出惊讶神色,而后说了什么,拒绝了司马忭的礼物。
司马忭提着礼物又回来了,郁四娘欢快地跑向苏家马车,去和苏绾绾道别。
司马忭瞅了一眼,心中正不痛快呢,抬眼一看,发现郁行安站在原地,神色很淡。
司马忭道:“本王和她很早就认识了。她从小就温柔善良,她五岁那年,第一回 见本王,就赠了本王一块玉锦糕。”
他没有说名字,但他知道,郁行安能听懂他在说谁。
“五岁。”郁行安平静地重复一遍。
不知为何,司马忭从其中听出了一丝嘲讽。
他看向郁行安,发现郁行安仍在注视苏绾绾。此时她下了马车,正站在车边,和郁四娘说话。
郁四娘回来了,郁行安从随从手中拿过一个食盒,说道:“月锦楼的玉锦糕,你拿去赠给你朋友吧。”
郁四娘睁大眼睛:“阿兄,你真好,还为我准备了礼物!”
她命侍女提起食盒,开心地再去送了一遍。
苏绾绾接了,又低头和郁四娘说话。
司马忭表情僵住:“本王也会想办法去蓠州。”
郁行安望着苏绾绾,平和道:“随时恭候。”
乌辰在后面看见这一切,瞧一眼苏绾绾,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因为都是去往蓠州,所以苏绾绾、郁行安、百里嫊等人一路同行。
在路上,苏绾绾刻意不和郁行安说话,只埋头看自己的纸卷。
虽然她已经听见了郁四娘的解释。
道别那天,郁四娘像得知了一个秘密一样,偷偷对她说:“原来阿兄没有和任何人议亲,蓝家也被他拒了!”
苏绾绾当时“嗯”了一声,扯开话题。
此时,她坐在客舍里,听见客舍的店家对郁行安说话。
大裕可以立女户,这店家是个娘子,从众人进了客舍起,就时常和郁行安交谈。
苏绾绾没有回头,她坐在桌案前,和百里嫊等人一起用完膳,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她倏然听见郁行安道了一声“失礼”,打断了店家喋喋不休的谈话。
他站起身,似乎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像水一样被搅动涟漪,带来一尾极淡的雪松和檀香木气息。
忽而,他的影子笼罩住她。
苏绾绾没有抬眸,听见百里嫊笑道:“你近来算的东西可有结果了?虽说我认为算学应以实用为要,但你的那道题也很有意思嘛。”
“有了。”苏绾绾道。
“是何结果?”
苏绾绾迟疑片刻,回答道:“我算出来……这世界是一个球。”
郁行安的脚步停在她身边。

第26章 江水
“这世界怎会是一个球?”苏敬禾方才坐在苏绾绾身后那张桌案前,和郁行安一道用膳,此时不由这样问道。
百里嫊也甚是惊诧,她询问苏绾绾计算的过程,苏绾绾遣侍女去拿。
这回出行,众人皆是轻车简从,苏绾绾也只带了一个侍女。
侍女很快将苏绾绾的纸卷拿来,百里嫊藉着夕阳余晖,展卷细看,不时和苏绾绾对答。
半晌后,百里嫊笑道:“似是未曾算错,只是这事情委实太奇怪了些。”,
店家倚在柜前看了一会儿,回到后厨。
厨役正收拾柴火,见她进来,问道:“如何了?”
店家“啧”了一声:“那俊俏郎君不愿听我说话,却在那小娘子身旁站了半日!”
厨役笑道:“站那儿做什么?”
店家道:“听她们谈什么算学、什么‘这世界是一个球’……唧唧咕咕的,我如何听得懂那些?那郎君却听得入神,还不时轻瞥那小娘子侧脸。”
厨役:“世界是一个球?那我们是何物?”
店家翻了个白眼:“我如何知道!你莫要问我,我倦了,先去歇息了!”
厨役连忙应是。
暮色四合,天边墨云翻涌,雷声阵阵。
众人陆续上楼歇息。
虽说是轻装简从,但众人银钱还是带足了的。苏敬禾担心苏绾绾受委屈,住在她隔壁,再过去两间房分别住着百里嫊、肖大郎。
郁行安的屋子距离众人最远,他这回出门只带了两个随从,一个是乌辰,另一个是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人。
苏绾绾上楼时,正好郁行安也要上楼。
郁行安脚步微顿,似要打招呼。
苏绾绾垂下眼眸,和他擦肩而过。,
晚上,苏绾绾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睡着,忽然听见隐约的打斗声。
她睡眼惺忪,见窗外似有红光闪烁。
她睁大了眼睛去瞧,门外已经响起许多纷沓脚步声。她的房门被拍响,苏敬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扶枝!走水了!快醒醒!”
侍女立刻弹了起来。
苏绾绾起身,携了算经和纸卷,命侍女打开房门。
两人一出去,苏敬禾神色焦急地将她们往楼下引:“这走水有些蹊跷,百里夫人和肖大郎已下去了,郁翰林也……”
说话间,苏绾绾看见楼下已经打起来。那店家面色慌乱,博士们急急忙忙地救火,郁行安和百里嫊等人站在一处,院中百来个黑衣人和苏家、郁家、肖家的护卫们打斗。
最奇的是郁行安带来的那个刀疤中年男子,他手拿双刀,竟飞檐走壁,力敌数十人。
苏敬禾引着两人靠边走,小心避开打斗的众人,快到郁行安身边时,一支冷箭倏然射来。
郁行安道了一声“小心”,牵住苏绾绾的手。
苏绾绾手指蜷缩一下,脚步踉跄,被他拉到一边。
冷箭从她方才站的地方飞过,射入后头的一棵烟柳树干,箭羽铮铮。
苏敬禾瞄一眼冷箭,盯住郁行安。
郁行安并没有看向苏绾绾,他很快放开手,说道:“大家当心。”
苏绾绾转过身去,侧对着郁行安,悄悄拂去指尖余温。
肖大郎等人纷纷应和,谈起今夜的失火与黑衣人。
没怎么提到方才的那支冷箭。
院中的打斗逐渐胶着,慢慢的,黑衣人不敌,带着几个残兵败将退走。
众人都说此地不宜久留,苏绾绾多给店家留了些银钱,就与众人一起离开。,
蓠州距离很远,众人为图快,打算先走陆路,再走水路,顺虞江而下,直抵蓠州。
船已经订好了,他们本应明早出发的,此时半夜来到渡口,船家揉了揉惺忪睡眼,还是开船了。
苏绾绾一夜奔波,有些疲惫。
她进了船舱,靠在枕上,很快陷入沉眠,做了一个潮湿的梦。
“小娘子,小娘子。”侍女将她推醒,饱含恐惧地说,“船漏水了。”
苏绾绾睁开眼眸,才发现自己的双脚浸在水里,裙摆又湿又重。
她让侍女不要着慌,先去寻众人。半路上,她听见侍女说自己虽然会水,但一紧张就容易手忙脚乱,她便给了侍女一块木板,吩咐侍女若是落水,就紧紧抱住。
船底应有很大的豁口,水进得很快。她叫醒众人时,水已经漫到腰部。
郁行安打开房门时,神色平静。他听见这个消息,低头瞥了一眼苏绾绾的发顶,让随从叫醒护卫们。
船家在舱底想方设法地堵住漏洞,然而船至江心时,一个大浪打来,船翻了。
与此同时,水下忽然出现十来个黑衣刺客。
护卫们连忙迎敌,可惜郁行安带来的那个刀疤中年男子似乎不太擅水,在水里不复方才勇猛。
众人在水中沉浮,都想尽力飘到岸上去,此时又是几个大浪扑来,众人一时失散。
苏绾绾算是水性不错的,可惜裙摆有些碍事。她心里念着二兄、老师、郁翰林、侍女、肖大郎……在水中不断寻觅。
虽然不知道护卫们打得怎么样了,但她仍然小心地避开了江心的打斗区域。她在水中寻觅半日,却只见茫茫大江,无一人踪迹。
今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不一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苏绾绾一遍一遍地在水中起落,不知寻了多久,忽然听见一声很轻的呼唤。
“苏三娘。”
苏绾绾此时已经有些力竭,但她仍然努力地游过去。游近,看见一抹浅色的身影。
“郁翰林。”苏绾绾道。
“你还好么?”郁行安望着她的轮廓。
“还好。”苏绾绾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力竭之感倏然涌上来,她在水中沉浮一下。
郁行安往前游了游,碰到她手臂。
“你累了。”郁行安道,“先上岸吧。”
苏绾绾道:“我想寻到老师他们。”
“不必担心。”郁行安道,“那刀疤男子名唤大枣,是我父亲留下的护卫,解决那群宵小不成问题。出行前我问过了,我们一行人皆会水。”
“可这一路危机重重,也不知老师他们会不会再出事。”
“他们应是冲我来的,令师与令兄不会有事。”郁行安平静道。
苏绾绾细细一想,同意先到岸上。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乌云后钻出来,洒下一地月光。
郁行安寻了岸边一棵烟柳,树下有一棵石头,他拂净石头上的灰尘。
苏绾绾看着他的动作,藉着月光,只可以看见他的轮廓。
他侧脸矜雅,眉目低垂,浑身浸得湿透,却仍然给人清泽之感。
苏绾绾道:“我待会儿便回去找老师和二兄。”
“嗯。”郁行安没有反驳她的决定,只是用衣袖擦净石头,往后退了几步,“你在此稍坐吧。”
苏绾绾坐下,见他站在一旁,掸衣袖上的灰尘。
她忽然想起来,众人一齐出行时,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换了不打眼的衣裳。
郁行安那时穿了一件西市买来的衣裳,虽布料粗陋,却被他穿得如一杆修竹,整套衣裳的价格都似乎翻了上百倍。
他当时换完,似乎不太习惯,却也没有皱眉,只是平静地整理衣袖。
那时,乌辰在一旁笑说,他家郎君就一个毛病,万事都要齐齐整整,干干净净,连用过的笔都一定要放回原位。
苏绾绾想起这事,问道:“你不是喜爱洁净么?怎么用衣袖来擦石头?我的裙摆已湿了,迟早是要换的。”
郁行安看了她一眼,隔着疏淡的月色,他目光显得深邃。
他语气平和:“我的衣裳也已脏了,迟早要换的,不如为你擦去石上尘埃。”
但他仍然在掸衣袖,动作矜雅,不急不缓,像是要将衣袖上所有的尘埃掸干净。
分明是喜洁的,却仍然为她做这样的事。
夜风吹拂而过,似乎将他的气息都吹了过来。
苏绾绾被吹得有些冷,打了个寒噤,耳垂却悄悄变得滚烫。
郁行安问:“你还好么?”
苏绾绾道:“我很好。”
郁行安走近,苏绾绾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只是在一步之外停住脚步。
夜风拂动树林,发出沙沙声响,他的影子笼在她身上。
郁行安帮她挡住了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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