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嫔这时,又该有怎样的神情呢?可惜并未如她们所想的那样,应嫔脊背挺直,神色清冷, 丝毫没有悲戚可怜的难堪。
没看上好戏,嫔妃们便兴致寥寥。
李玄胤倒底是没再拦她,任由她随意扯着龙袍的金线衣袖,只是面容冷淡, 旁人瞧着大气也不敢出,偏偏旁边的女子泰然自若,甚至有心扯着龙爪的金珠子。
“璟嫔姐姐方才的意思, 是怀疑陆贵人推了我?”
婉芙弯唇发问,那清澈无辜的眼, 藏住了所有阴谋算计的心思,险些将人骗去了。
璟嫔略一迟疑,微微抿起唇,“那时只有陆贵人离你最近,我才有心怀疑。皇上既然要查清,我只是说出猜测罢了,泠才人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婉芙冷笑,好一个无话可说,她当真看清了么?当时许答应要看她头上的钗环,这些人便都挤了过来,连她都未看清,离得最近的人是谁?这些人就一口咬定是陆贵人?无非是见不得陆贵人与她交好,要除之为快罢了。
“许答应呢?我是被人推着,朝你扑了过去,你可看清推我的人是谁?”
许答应冷不丁被点到自己的名字,神情一震,当时大半的人都围了过去,跟在她身边的人不少,她哪有那个闲功夫去注意。
许答应无措地摇了摇头。
“既然都装眼瞎,不承认,不如去偏殿问问陆贵人怎么说。”应嫔忽然站出来说话,眉眼并不如平日的温和,添上几分冷淡。
婉芙讶异应嫔会忽然开口,她余光瞄向皇上,默默松了抓他的衣袖。
最初这人拉他不放,李玄胤从不耐到习惯,骤然感觉这人松了手,挑了挑眉,瞧着她可以错开的距离,了然,是因为应嫔。
李玄胤没说什么,让宫里的奴才扶好她们主子。
陆贵人刚小产没几月,身子要比婉芙弱,此时全身的寒意未退,一声一声地闷咳,仿佛要将肺咳出来。
何太医把过脉,道:“贵人主子是忧思过重,加之体寒,才会生咳不止。臣虽有方子调养,但望主子能疏通心绪,莫要心气郁结,方能早日痊愈。”
何太医的话与陆贵人猜测相差不离,陆贵人道了谢。
皇后掩了掩她的被角,不知有意无意道:“那个龙裔,确实苦了你了。”
陆贵人低眼不语,咳了两声,嗓子干哑,“嫔妾已无大碍,娘娘守在嫔妾身侧,嫔妾实在心中有愧。天色不早,娘娘回宫歇着吧,想来大皇子也离不得娘娘。”
皇后淡淡一笑,扶着宫婢的手缓缓站起身,“本宫明日让人将狐裘送去吟霜斋。坤宁宫冷清,你刚丧子,若是喜欢不如来看看大皇子,好有个慰籍,本宫也能寻个人说话。”
陆贵人提了提苍白的唇线,抵唇又猛咳两声,“嫔妾病中,若给大皇子过了病气,就是嫔妾罪过了。”
皇后垂眼看着虚弱的陆贵人,没再相邀,抬步出了寝殿。
待皇后离开,陆贵人止了咳嗽,手心抚了抚胸脯,眉心蹙起,若有所思。
她并未觉错,皇后想要拉拢她。
一个再不能生育,却仇恨后宫两位宠妃的人,确实是一颗好棋子。更何况有她与泠才人的干系,皇后怕是打这主意已经许久了。
陆贵人深思之时,殿外柳禾急步进来,附耳过去,“主子,皇上来了。”顿了顿,她又添上一句,“还有好些嫔妃主子,跟着皇上一同到了偏殿。”
陆贵人轻抿唇角,竟来得这般快。
她掀开衾被,“扶我起身。”
“主子这是做甚?主子救了泠才人,又身在病中,不去接驾,想来皇上也不会怪罪。”
柳禾听主子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实在心疼,眼圈酸楚。泠才人本就会凫水,再不济还有奴才下去救,主子何必自己以身犯险,落下这一身病,日后还难再有孕。
“礼数不能废。”陆贵人连咳两声,裹着厚厚的披风,在柳禾的搀扶下,出了寝殿。
李玄胤正从外进来,陆贵人屈膝福身,“嫔妾见过皇上。”
“你身子弱,不必见礼了。”话是这么说,可李玄胤并未有扶她的意思。陆贵人本也没指望皇上会扶起自己。
她谢恩过,正欲起身,一双细软的手托住了她,她眸色微动,抬起眼,看见扶她女子蹙紧的细眉,以及那眼眸中毫不遮掩的关切,“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太医怎么说?”
陆贵人喉中发酸,避开了她的眼,借着力道站起来,“休养几日就好了,泠姐姐不必担心。”
“泠姐姐脸色也这般苍白,何必跟着过来。”
婉芙凑近,错身的功夫,低声道了几个字,陆贵人眼眸倏地怔住,微抿下唇,“泠姐姐……”
那只带着温度的手很快回握住她。
她心头一怔,一滴泪珠吧嗒落到袖口,她使劲儿眨了下眼,才将那泪迹遮掩过去。
“皇上是要问嫔妾,可看清了推泠姐姐的人是谁?”陆贵人抬了眼,目光在跟随进来的嫔妃身上一一掠过,喉中一阵痒意,她捏紧帕子抵唇猛咳了两声,视线最后落到那一人身上,“沈才人,你还不承认吗?”
“你!你胡说什么?我与泠才人无冤无仇,怎会去推她!”
沈才人手心一紧,急着步子到李玄胤跟前,重重地跪下身,“皇上明鉴,嫔妾不曾去推泠才人,怎能凭陆贵人三言两语,就往嫔妾身上泼脏水!”
“何况,在场那么多姐妹都不曾看见,怎就陆贵人看见了,陆贵人分明是信口雌黄!”
“皇上,嫔妾无半句虚言。当时许答应邀各宫嫔妃聚到望月台赏花,嫔妾与泠姐姐到望月台,就听许答应与刘宝林生了口舌,是泠姐姐为许答应说了话。许答应才对泠姐姐亲热,非要说姐姐头上发簪精致,惹得旁人都争相过来,挤到一处。泠姐姐不防备,被站在后面的沈才人推了一把,才朝许答应扑去。”
陆贵人边咳嗽着,边跪下身,“嫔妾这次落水,已经不能再有身孕,本没什么好失去的,没有理由去冤枉沈才人。”
她一句话惹得旁人震惊,婉芙怔住,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嫔妾,嫔妾怎么会去推泠才人!”沈才人急于辩证,见皇上疑心于她,身子蓦地一抖,慌乱中,朝站在一旁的皇后哭着爬过去,“娘娘,真的不是嫔妾,嫔妾伺候了娘娘那么久,求娘娘救救嫔妾!”
沈才人砰砰地叩在地上,涕泗横流,面色惊惶,甚为狼狈。
皇后叹息一声,眼神悲悯,却有无奈,“本宫虽是你旧主,可也是六宫之主,怎么能顾念旧情,就任由你在这后宫兴风作浪,谋害嫔妃龙裔?”
“可不是嫔妾做的啊!嫔妾怎会去推泠才人!”沈才人百口莫辩,见皇上皇后似乎都认定了是她,恐惧顿生,颓然地瘫坐在地,稍许,狠狠朝陆贵人看过去,“分明不是我,你为何要诬陷于我!”
沈才人蓦地爬起身,朝陆贵人狠扑过去,伸手就要掐住陆贵人的脖颈,目眦欲裂,“是谁让你陷害于我?分明不是我,为何要陷害于我!”
所有人都被沈才人这一举动吓到,陆贵人被掐得喘不过气,脸色又青又紫,婉芙惊到,忙唤人去将沈才人拉开。柳禾吓得泪水簌簌流下来,用力去掰沈才人的手,“沈才人,沈才人快送开我们主子!”
其他宫人手忙脚乱地去将沈才人拉开,沈才人挣扎着,又踢又踹,拼命摇头大喊,“皇上,真的不是嫔妾,嫔妾从未做过这事,嫔妾不认!”
沈才人被拉出了偏殿,凄厉哀嚎的声音却连连回响,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唏嘘,见了鬼一样,瞧沈才人这样,好似真的不是她推的泠才人。
可陆贵人却一口咬定,就是沈才人。
这时,陆贵人忽然拂开贴身宫女的手,挣扎着跪到李玄胤身前,眼眶泛红,额头重重叩地,“皇上,嫔妾以性命担保,就是沈才人推的泠才人。”
“谋害龙嗣,蓄意栽赃,其心可诛!”她脖颈被掐出的青紫痕迹,可怖鲜明,刺痛人眼,陆贵人嘴边嘲讽一笑,“皇上若不惩治谋害龙嗣之人,后宫还有何宁日!”
看着陆贵人屈身跪地的惨状,众人不禁互相对视一眼,谁人不知当初陆贵人意外小产的事。陆贵人这番话,倒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玄胤沉下脸色,捏紧了拇指的白玉扳指,“将沈才人及其宫人,悉数押去慎刑司,严加审问!”
沈才人眼眸瞪大,拼命呼喊,“不要!不要啊皇上,嫔妾是冤枉的,嫔妾真的是冤枉的!”
陈德海觑到皇上脸色的不耐,哪敢耽搁,立马带两个小太监将沈才人半拖半拽地拉出了殿。直到老远,殿内的嫔妃依旧能听到沈才人声嘶力竭的喊声。
她们瞄了眼沉冷的皇上,心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沈才人是伺候在皇后身边的宫女,曾在皇上醉酒时妥帖伺候,得了才人的位子。可皇上此时是没顾念半分旧情,就把人押了出去。
殿内安静下来,陆贵人垂着眼,扶住宫人的手勉强站起身,她适时提醒道:“皇上,若非泠姐姐舍身保住许答应,许答应此时定然是中了那人的计了。”
众人一愣,陆贵人这是什么意思?泠才人舍身保住许答应不假,可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谁不知弄没了许答应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死罪?掉水里还能活,没了圣宠,在这宫中才是难熬。
李玄胤看过她,目光冷冷扫过殿内站着的嫔妃,最后停留到旁边的女子身上。
婉芙脸色苍白,虚弱地扶住宫人的手才勉强站稳。触到男人视线,轻咬住下唇,眼眶恰到好处地滚落一滴泪珠,灼烫到男人心里。
李玄胤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淡淡开口,“才人江氏,柔嘉维则,温恭素著,护龙嗣有功,特晋嫔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有陆贵人指证,泠才人落水一事就这么轻易了了结,陆贵人病重,皇上特赐銮舆,送回吟霜斋。嫔妃们离开了储秀宫,但离开时,人人脸色难看。
本想看一出好戏,结果好戏没看到,竟又让那奴才出身的得了便宜!后宫有几人,晋升比流水还快,这还不到一年,从宫女到嫔位,便是潜邸出身的老人,也不见得有泠嫔一般的优宠!
婉芙微怔,尚没缓过神,眼看着殿内没了人,可怜兮兮地朝男人伸出手臂,意思显然。
李玄胤冷嗤,凉凉看她一眼,也没惯着,没再搭理她,兀自回了乾坤宫。
晋升是晋升,可这女子小心忒多,不能总这么纵着她!
见皇上无情地走远,婉芙小脸垮下来,撇着嘴嘀咕一句,由千黛扶着,几乎是弓着身子走回的金禧阁。
秋池脸上大喜,“奴婢恭喜泠嫔主子!贺喜泠嫔主子!”
婉芙弯了弯唇,可下一瞬,小腹疼得她,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千黛见主子疼得嘴唇发白,冷汗都冒出来,愈发自责,“主子既难受,何必亲自出来。”
婉芙眸色微闪,“我若不出来,陆贵人怎知该指认谁?”
倒底是谁做的,皇上自有决断。那人确实隐秘,慌乱中竟无人发现,推给沈才人又何妨呢?
谁让当时沈才人离她最近,沈才人无辜,可她身边的宫人却不见得。沈才人真的不知道身边有别宫人的眼线吗?
她心里清楚,沈才人是怕了得罪,才不敢将那人供出来。那人究竟是谁,她或许不知,但皇上自有算计,皇上若不追究,她便装傻不知道,只是可怜了沈才人,白白做人棋子,又一脚被人踢开。
唯一让她没想到的是,陆贵人落水后,竟再也不能有身孕。
陆贵人虚弱地下了銮舆,咳得胸腔颤抖,柳禾忙为她裹紧了披风,挡住外面的风寒。
主仆一行进了内殿,柳禾一面吩咐人备上温水,一面让人去内务府多取几提银炭。
“主子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柳禾掩好衾被,将陆贵人裹得密不透风。陆贵人无奈地笑笑,“你这般裹我,让我如何喝水?”
柳禾见主子病成这样,还有心玩笑,泪水一滴一滴掉下来,“主子这是何苦,何苦舍了自己,也要救泠嫔。”
陆贵人脸色淡下,手心捂着汤婆子,眸光加深。
她并未说谎,当时,她便站在泠姐姐身后,确实看清了,是沈才人身边的宫人下的手,推了泠姐姐一把。
而沈才人,也是看得清楚的,可她未拦着,甚至当作没看见。是以,当泠姐姐悄悄告诉她,让她指认沈才人时,她才会惊讶。不仅惊讶于泠姐姐对她如此信任,更让她意外地是,泠姐姐竟能猜到沈才人头上。
直到,沈才人被拖出去,都没供出自己身边的宫人时,她开始觉出不对,也明白了泠姐姐的用意。
皇上不会动沈才人背后的人,这中间若要牺牲一个,只能是沈才人。
她甚至不知道该说是泠姐姐好算计,还是该说皇上的无情,时至这时,沈才人已被拖去了慎刑司许久,都未传出动静,料想,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即便泠姐姐差点死在湖里,皇上也未想过为泠姐姐处置了背后的人。若泠姐姐真的死了,只怕皇上也就会惋惜一两日,便有了新人入眼。那人确实摆好了路,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有任何损伤。
陆贵人忽然觉得手里这汤婆子甚凉,金雕玉琢的皇宫,也不比她的家中分毫,虽说清贫,却有阖家欢坐在一处,父母和睦,姐姐疼爱,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是她,在看到泠姐姐落水的那一刻,心中想的也是,她若是跳下去,将泠姐姐救上来,最好伤了自己身子,他日泠姐姐得宠,必会顾念自己的恩情。她也不必因泠姐姐救她一回,而小心翼翼,那时,她们二人才算是真正绑在一起,而她今后的路,也会好走许多。
至于皇后娘娘,她既然得了皇后娘娘看中,又怎会浪费这个机会,总归无论她犯下什么错事,泠姐姐都会保她的。
既然如此,她动一回手又何妨呢?
她使劲搓了搓手心,直到搓得通红,快磨破了一层皮,也没觉得将这双手揉搓干净。
脏了就是脏了,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
陆贵人惨然一笑,颓然地闭上双眼,眼角闪过一抹泪光。
是夜,启祥宫卸灯。
赵妃幽禁多日,请安不见赵妃,众嫔妃们才松口气,往日赵妃在这,唇枪舌战,保不准哪句话说错,就受了责罚。只是这夜,谁也没想到,皇上会去赵妃宫中。
赵妃不如旁人所想的那般高兴,她对着妆镜簪发,忽地将鬓间发簪拔出,发狠般掷去了地上,宫人们见主子动怒,哗啦啦跪了一地,哆哆嗦嗦,大气也不敢喘。
“废物!这么点小事儿也办不好!竟还叫那小贱人得了便宜!”
灵双从妆匣中抽出一只娇艳的芍药钗环,簪到赵妃鬓间,“皇上喜欢娘娘扮得明艳,圣驾快到了,皇上都未怪罪娘娘,娘娘何必再与那些蠢货计较。娘娘位居妃位,何愁对付不了一个宫女上位,无家无世的小小嫔妃。”
赵妃心气安抚下来,对镜上了唇脂,不屑地哼出声,“说的也是,一个下贱的货色,本宫何必跟她计较。”
“倒是让许答应走运,保住了这一胎,下回,可就不这么容易了。”
圣驾到了启祥宫,赵妃梳好妆容前去接驾,浮翠流丹,聘婷袅袅,无人可比这奢侈华美。
“臣妾给皇上请安。”赵妃屈下膝,一双眸却看是看向男人,似有羞赧。
李玄胤扶她起身,二人入了内殿。
“皇上今日是得空,不宿在那泠嫔屋里,倒来臣妾这了。”赵妃为人张扬跋扈,在皇上这却是用足了小性子。
陈德海在一旁埋头侍奉,听着这话有点耳熟。像是泠才人才说得出口。这般琢磨起来,发觉泠嫔倒是与宁贵妃颇为相像。
不同的是,泠嫔说话全无顾忌,想到什么说什么,往深了说,就是皇上喜欢听什么就说什么。赵妃不同,倒底是家世有异,赵妃在外张扬惯了,到了皇上这,也要比泠嫔多一重骄横,脾性太硬,少了点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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