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与晚香玉(宴清窈)

黎徵边回应边道:“送你一箱。”
窗帘紧紧闭合，窗外阳光明耀，室内依旧光线昏暗，不辨日夜。
结束后，黎徵伸直柔软白皙的手臂去摸自己的手机，她柔腻手腕上被人握出淡淡指痕。
刚刚没关手机，有几则电话打进来，黎徵没有让别人听床脚的习惯，更不喜欢中途中断，所以便没接。
来电人是陆欢。
黎徵蜷起长腿，脊背挺直，即使睡裙褶皱，衣衫半褪，她依旧摆出端雅姿态。
按完电话号码，她沉思片刻，终究没有拨通。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他会再联系她的，不用急。
早上，陆欢来到陆宝珠位于第五大道的豪宅。
陆聿珩对陆宝珠从来不吝金钱，送给她的豪宅，地段不仅在寸土寸金的第五大道，而且装修也极为豪奢，从外观来看，像中世纪的古堡。
别墅前是仿造佛洛伦萨领主广场的海神喷泉，一比一纯铜复刻。
陆欢没进别墅正厅，直接站在喷泉前面等着陆宝珠。
陆宝珠也没再故作矜持，知道他来了之后，便径直走出门。
她穿着一袭墨绿色软稠长裙，缓步走出。
陆欢微微一怔，而后轻扯唇。
东施效颦。
陆宝珠自然看出他神色变化，她不是个敏锐的人，但她对陆欢的每个微表情的含意都很清楚。
他厌恶她。
之前是她一直欺骗自己，现在整个人清醒之后，从前认为的温情便显得如此虚伪。
“你果然喜欢黎徵，可惜我以前瞎了眼，没看出来。”陆宝珠淡淡讥讽，“可惜她是三叔的女人，你觊觎他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
陆欢不愿意跟她打嘴仗，直截了当问:“你跟陆聿珩添油加醋说了什么？”
陆欢倒是不担心陆聿珩报复自己，但他担忧陆聿珩给黎徵找不痛快。
陆聿珩极为小肚鸡肠，之前就因为连清珏搅和了黎徵筹备已久的丰禾收购，这一次，他担心陆聿珩又搞小动作对黎徵不利。
陆宝珠语气冷冷的，“你敢做我就敢说，所有的一切，我都说了。”
陆欢笑了下，倒没有被她震慑到，他意味深长看一眼陆宝珠，没再说什么，抬步要离开。
陆宝珠又气又怒，“陆欢，我们分手吧！是我先不要你的!”
陆欢脚步未停，直接抬步出门。
他走后半个小时，联邦警察上门，陆宝珠一头雾水，用并不熟练的英语问:“What's happen?”
发生什么了？
警察告诉她，“陆欢先生报案，举报你未经他允许私自潜入他的书房，现在他的书房里的画作和信件都有毁损，你必须赔偿。”

陆宝珠从警局出来是第二天早上, 她失魂落魄，鬓发凌乱，脚步虚浮。
等在警局门口的李岩叹口气, 上前搀扶着她，“大小姐, 收拾收拾自己, 先生在车上等你呢。”
陆宝珠实在没心情收拾自己，她拨了拨头发, 掩面哭泣着上车。
陆聿珩坐在后座，眉眼清隽, 斯文矜贵, 陆宝珠哭得梨花带雨，他也没出声安慰一句。
陆宝珠有些委屈, 眼睛泪蒙蒙地, “三叔, 你不哄哄我吗？我受大委屈了……呜呜……”
她既没有偷陆欢书房的东西, 更没有弄坏那副画, 陆欢自己损毁他暗恋黎徵的证据, 却故意栽赃给她，他太恶毒。
陆聿珩慢条斯理道:“比起哄人, 我更喜欢被别人哄。”
陆宝珠扯唇, 心底堵着一口气, 口不择言，“您是喜欢被黎徵哄吗？但黎徵可不止哄您一个人, 连二和陆欢, 哪个没被她哄过?您对她一心一意, 她可不这样对您!”
陆聿珩倒是不恼, 只是淡淡讲，“不会说话可以下车。”
陆宝珠抿了抿唇，安静下来。
到了第五大道，陆宝珠死活不下车，哀声恳求，“我想跟您住在一起，三叔，我被吓到了，跟您住在一起才有安全感。”
陆聿珩抬手轻按眉心，淡声，“下车，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陆宝珠心底委屈，瘪着嘴哭，“三叔，你知道我没什么坏心思的，这次我真的被冤枉了，你说你会护我一辈子的，现在你就不要我了吗？”她泪眼朦胧，“自从有了黎徵，你再也不关心我了，要是我不打电话给你，你是不是打算让一辈子关在警察局?”
“在陆家，我就是爹不疼娘不爱，没人在乎我关心我，您要是也这样，我还不如去死!”
她这话说得严重，哭起来也有几分真情实感。
陆聿珩不可能完全不管她。
他轻阖眼眸，缓声对李岩说，“回曼哈顿。”
目的达成，陆宝珠轻轻弯了弯唇角，她这点神色变化，被陆聿珩收入眸中。
黎徵回到别墅才知道陆聿珩搬走了，她早上去公司开内部高层会议，一直没看手机，玛利亚道:“陆先生可能要外出住几天。”
这是陆聿珩留给玛利亚的话。
当然，他没告诉玛利亚他具体去干了什么，毕竟，他很清楚黎徵跟陆宝珠的关系如何。
但黎徵很快就知道陆聿珩搬走是为了陪陆宝珠。
陆欢拨电话给她，“陆宝珠偷了我的钥匙进入我的书房，我给了她一点教训，现在她被陆先生带走，陆先生的专用律师留在警局交涉。”
黎徵明了，“谢谢你的用心。”
陆欢温声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黎徵虽然知道陆欢喜欢她，却并不想挑破这件事，她莞尔，“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陆欢微哂，没继续扯这个话题，他们一起聊了聊公事。
最后，陆欢问道:“什么时候回国？”
黎徵:“后天。”
老师祭日到了，她要回去扫墓。
陆欢道:“刚好，我也要回去祭奠故人，我们一起。”
黎徵应下。
挂了陆欢电话，黎徵又给陆聿珩拨电话过去，他接得很快，嗓音温和，“回家了？”
黎徵应一声，然后说:“宝珠既然心情不好，您就多陪她一段时间，我这里没什么事儿。”
黎徵语调柔和温软，不带丝毫芥蒂模样，比起陆宝珠提起黎徵咬牙切齿的恨意，她大方宽和到离谱。
对于她的宽和，陆聿珩并没有感到欣慰，他道:“晚上我就会回去，她是成年人，有保姆照料，出不了问题。”
黎徵对此不发表意见。
陆聿珩在曼哈顿的豪宅是顶层复式别墅，距离黎徵的别墅很近，站在落地窗前，便能望见别墅深灰色的屋顶和透明的玻璃幕墙。
陆宝珠在客厅里安静吃着水果，茶几上摆着十几本品牌高定设计画册，见陆聿珩打电话回来，她指了指一边的珠宝画册，娇滴滴道:“三叔，我想买这些。”
每每心情不好，陆宝珠总喜欢大肆购物。
好在她小叔是陆聿珩，不然没几个人受得起她这么豪奢的消费水平。
陆聿珩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应允她，而是淡淡说:“中汇集团有你的股份，你每年可以拿到大笔分红，以后你的一应花费，我不会再负责，从你的分红里出。”
陆宝珠咬了下唇。
她是有分红，但分红的再多也比不上陆聿珩给她的钱多。
她垂下眼睫，低低道:“三叔，你不疼我了，这点钱你都不舍得花。”她是不相信陆聿珩会在乎这点小钱的，她又开始恶毒揣测，有些控制不住尖锐道:“是黎徵不让你给我花钱的吗？”
陆聿珩微笑，“她没有这样要求，但我觉得，我的每一分花销还是经太太经同意。”见陆宝珠神色阴沉起来，陆聿珩轻描淡写提醒她，“如果你想对黎徵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建议你想一想黎徵是谁的妻子。”
他眉眼清贵，温文尔雅，“宝珠，你不会想知道伤害黎徵是什么下场。”
陆宝珠的心直直沉下去。
她有些苦涩扯了扯唇。
没有必要再问他，她跟黎徵在他心里哪个更重要的。
答案已经如此明显。
陆聿珩果然在晚上便回到别墅，别墅内灯光璀璨，草坪上架起烧烤架，还未走近，陆聿珩便听到黎徵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不喜欢麻辣的，我要吃蜂蜜口味的。”
蒋钦只好把那一串麻辣味的烤肉搁在一旁，重新给烤肉刷上蜂蜜，放上烧烤架，他问道:“要不要叫顾老板过来？你们好久没见了。”
黎徵垂眸，小口抿着清甜的气泡酒，含笑道:“早上开会的时候明明见了。”
“但他却没机会跟你说说话，即使有了男朋友，也不能冷落好朋友吧。他跟应绮已经完全断了——”提起那位应小姐，蒋钦唇角勾出一丝讽意，“不知道是谁给她做得媒，她现在竟然跟阿联酋王子在一起。”
黎徵不关心这些，轻描淡写挑开话题，“今年你还没送我生日礼物呢。”
蒋钦看她，“你的要求那么多，我满足不了。”
黎徵笑了下，偏头柔和道:“今年不提那么多要求，你帮我织条围巾吧，你给你男朋友织的那条就蛮不错，反正你们分手了，正好送给我。”
“送给你做什么？让你把围巾拿给你的猫踩着玩？”蒋钦皱了皱眉，“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分手了？有那么明显？”
黎徵心道:要不是知道你分手心情不好，我会让你来我家烤肉吗？
黎徵瞥一眼他干净整洁的淡蓝色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夹，以及奢华内敛的黑珍珠袖扣。
她眉眼弯弯，温声道:“你有一个习惯，每当你单身的时候，你就会打扮得非常花枝招展，像花孔雀，谈恋爱之后却会不修边幅。”
蒋钦对她佩服至极，“你比我母亲还要了解我。”
黎徵莞尔，“习惯而已。”
她的蜂蜜烤肉已经烤好，蒋钦用银签串起递给她，黎徵倒一杯气泡酒，在接过烤肉串的时候又把气泡酒递给蒋钦，“喝一点，润嗓子。”
蒋钦笑着接下那杯柔甜的酒液。
黎徵不急着吃自己的烤肉，捋好裙摆站起来，打算端起烤好的烤肉送给玛利亚解馋。
一转身，她望见立在光影背面的陆聿珩。
他不知来了多久了。
陆聿珩身形修长挺拔，眉眼清隽，带着不辨喜怒的味道。
黎徵看他一眼，略想了想，还是缓步朝他走过去，还未走近，她已经弯唇带了笑意，“怎么不过去？站着这里干什么？”
她语调轻柔，像妻子在柔声埋怨丈夫。
陆聿珩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不想走过去，但他下意识不想破坏那样岁月静好的一幕，他看得出来，黎徵跟蒋钦待在一处，要比跟他待在一处快活得多。
她不用带着那样一副温婉的面具，可以自如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陆聿珩已经逐渐意识到，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黎徵几乎从来没有说过“不”字，对他给的一切，她全部照单全收，即使，有些东西她不喜欢。
黎徵看不懂陆聿珩幽沉深邃的眼神在表达什么，她自如邀请他去吃烤肉，顺便解释，“蒋钦是刚来的，以前他总是和我一起合作晚餐。”
那边，蒋钦也看到陆聿珩，他站起身，很有眼色走过来跟黎徵告别，“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了。”
自己动手做得烤肉却一点没吃，黎徵替他感到可惜，“我刚淘了几瓶酒，你看下有没有喜欢的，在第二红酒柜。”
第二红酒柜不在这里，在黎徵另外一栋别墅里，那栋别墅专门用来置放各种珍品红酒、雪茄、箱包、珠宝……相当于一个小型博物馆。
蒋钦不跟她客气，“我马上过去看。”
蒋钦走了之后，陆聿珩接过烤肉的任务，他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烤肉这件事被他做得像泼墨作画一般优雅。
黎徵小口吃着自己的蜂蜜烤肉，脑子里思索着聊点什么话题。
她是不想跟他聊陆宝珠的，但总要彰显一下她对他侄女的关切，她故作关怀道:“宝珠怎么样了？被您安慰好了吗？”
陆聿珩望她一眼，“真的关心她？”
当然是假的。
黎徵没话说了，她抱住膝盖，沉默片刻，没想到话题可以聊。
他身上雷点太多，有些事情她不敢问更不敢多谈。
陆聿珩把新烤好的烤肉递给她，温声道:“徵徵，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什么，你什么样子都很好。”
黎徵不想谈这个话题，再次挑开话题，“是陆欢告诉我您去了宝珠那里，他说他给宝珠一个教训，因为宝珠偷了他书房的钥匙进了他的书房。”
陆聿珩并不关心陆欢跟陆宝珠之间的纠葛，他淡淡道:“这些事情律师会处理。”
黎徵轻“嗯”一声。
在跟陆聿珩一起用餐的时候，黎徵向来很少说话，吃的也很少，不到半刻，他们便简单收整烧烤架回到别墅，剩下的交给阿姨处理。
洗完澡之后，黎徵带着一身馥郁的香气回到床上，她换了一条烟紫色睡裙，肤白如雪，身上的香气是晚香玉，香气漂浮而柔美。
她眼眸漂亮莹润，伸手轻勾了下男人冷白骨感的手腕。
陆聿珩先望她细白如玉的手指，而后侧眸望她，轻轻弯了弯唇，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搂到怀里，“只有这个时候才真情实感。”
黎徵仰眸亲了下他的下颌，轻笑说:“为色所迷。”
陆聿珩垂下眼睫，环住怀里的温香软玉，不着急做什么，“什么时候觉得我的皮相不错的？”
黎徵想了想，道:“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好看，但那个时候是纯粹欣赏，我也没妄想你会喜欢我。”
黎徵第一次见陆聿珩是在十二岁刚到陆宅的时候。
她父母双亡被迫来到陆家，一身素白，孤零零站在春熙堂被陆家人冷漠却又挑剔的目光打量。
而这个时候，陆聿珩掀帘而入。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黎徵一见他，脑子里便肉麻的蹦出这一句词。
后来黎徵回想过去，觉得当时之所以那么惊艳应该也有环境影响作用。
彼时，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他是高高在上的陆三公子。
他尊贵如斯，而她卑微如泥。
这个境遇差距，天然就使黎徵对他多了三分惊艳。
想到过去，黎徵不知不觉弯了弯唇角，陆聿珩亲了亲她的唇，“看来我的皮相确实不错。”
他气息清冽，嗓音低沉，“在床上倒是不怕我。”
黎徵扬了扬唇角，“床上无阶级，而且，你有软肋啊。”
下一秒，黎徵悄无声息掌控住他的软肋。
她翻身跨坐在他腰腹，居高临下，“我要换个姿势。”
陆聿珩扶额笑了笑，腰腹紧绷，声线微哑，却还是温和的，“怎么样都随你。”
结束后，黎徵立刻去洗了个热水澡，而后换上睡裙上床，陆聿珩也已经洗浴完，伸手去牵她的手腕。
黎徵便顺从靠在他怀里，而后亲了下他的唇，在他想回吻的时候，黎徵摇头拒绝，“不想亲了。”
陆聿珩似笑非笑，“那你刚刚亲我？”
黎徵很有理由，“我是事后吻，安抚你的。”
陆聿珩越发觉得自己是她的泄/欲工具，他温声道:“徵徵，我总觉得你跟我在一起满脑子都是想上床，除了床上，我们似乎缺少其他的交流。”
黎徵委婉道:“不是只有我想上床，你也很享受的不是吗？”她伸臂环住他劲瘦腰腹，脸颊柔软在他胸膛蹭了蹭，柔声哄道:“我喜欢你才想跟你上床的，其他人我都不屑一顾。”
陆聿珩垂眼看她，“你对顾尧野没产生过想法？”
当然产生过，但这些话不能对他说。黎徵轻轻眨了眨眼，口是心非，“没有。”
她说得看似真诚，但陆聿珩是一点不信。
他伸手拢住她脸颊，盯着眼前的盈盈双眸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黎徵侧脸蹭了蹭他掌心，“我们反正不会离婚，有什么矛盾总会解决的，别想太多。”
她简单一句话使陆聿珩豁然开朗。
是的，人反正在他这里，什么样的芥蒂和矛盾总会有解开的那一天。
两天后，黎徵再次乘坐陆聿珩的专机回国，这次飞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晓棠要留在纽约陪父母，顾尧野则要处理MR集团和Fibric的技术融入问题，而应绮整跟一位阿拉伯酋长国的王子打得火热。
应绮在ins上晒出跟王子的合影。
黎徵对这些并不关心。
一上飞机，她便进入办公模式。
专机上只有一间书房是供陆聿珩专用，黎徵没去占他的书房，而是在隔壁会议室里批文件开视频会议。
除了在床上，黎徵很少粘人，下床之后她对陆聿珩的态度跟对陌生人差不多。
陆聿珩缓步走到会议室，望一眼专注办公眼都未抬的女人，指骨微曲，敲了敲紫檀木桌面。
黎徵终于抬眸，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她先笑了笑，语调柔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