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与晚香玉(宴清窈)

高明毅从总裁办出来，下楼拐弯走到黎徵办公室，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黎徵还在写东西。
她总是这样勤奋的人，即使没有布置工作给她，她也能未雨绸缪，总是忙得抬不起头。
高明毅平静看她一会儿，见黎徵抬眼，他扯着唇似笑非笑，“低估你了，还敢告御状。”
黎徵放下笔，没有再伪装柔顺，而是淡淡讲，“我可不只会告御状，您再仔细想想，我还会跟谁联手一起对付您？”
祝存芳!
高明毅脸色一变，面容铁青，“你敢跟祝存芳合伙背叛我!”
黎徵淡淡一笑，“您不出轨，我也没有那个本事可以抓住您的短处背叛您。”
她说话风轻云淡，不疾不徐，带着胸有成竹的从容。
高明毅微微侧眸。
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但来不及多想，高明毅便急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恶狠狠的，“你等着!”
高明毅一连几天没有来公司，黎徵的工作恢复正常，她代替高明毅参加了几个管理层内部会议，知道收购即将完成，只剩下签字的最后一个步骤。
黎徵放心去机场接机。
她穿了一袭黑色收腰长裙，头发挽起来，妆容精致，雪肤红唇，优雅又矜贵，漂亮得闪闪发光。
连青青好奇，“组长，要去相亲吗？穿得这么美?”
办公室里，俞斯文在整理文件，闻言，也抬起一双眼眸，眼底浮现明显的惊艳之色。
黎徵笑了下，“去接一个朋友。”
连青青急急问:“是帅哥吗？”
黎徵:“是的，他很帅气。”
“我能跟你一起去接机吗？”连青青目光期待。
看帅哥是其次，主要是连青青想见见黎徵的朋友。
相处快半年，连青青自认为她已经跟黎徵肝胆相照是好闺蜜，但她对黎徵依旧了解不深，没见过她父母、男友、甚至连她家都没去过，连青青撒娇道:“徵徵，我想多了解你嘛。”
让连青青见顾尧野，意味着有曝光身份的风险。但黎徵没犹豫，任务结束只剩最后一环，她同意，“好啊，一起去。”
黎徵出去打电话，办公室里只有连青青和俞斯文。
连青青踱步到俞斯文身边，小声道:“放心吧，我会帮你看看那个帅气的男人有没有威胁!”
俞斯文笑了下，“很久没有去拜访连伯伯，周末我会去拜访，你想要什么礼物?”
连青青想了下，诚恳道:“其他的我没什么想要的，只有一点。”她恶狠狠道:“你自己来就好了，不要带你二姐!她好讨厌!”
俞斯文含笑，“我二姐是名门淑女，她的教养仪态连陆老夫人都赞不绝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呵，我觉得她虚伪。”
俞斯文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
黎徵开着自己的白色宝马去接顾尧野，中途还接了一位精英女士。
顾晓棠朝连青青笑了笑，“好久不见。”
连青青“啊”一声，而后神经兮兮问:“要去机场接的那个帅气的男人是你男朋友?”
“不是。”顾晓棠端庄坐在后座，微笑，“那是我亲哥。”
连青青鼓了鼓脸颊，有些失望。
飞机没有延误，黎徵很顺利接到顾尧野。
连青青眼睛很亮，小声跟顾晓棠说:“你哥哥好帅啊!”
顾晓棠好整以暇，“不如你二叔。”
连青青在这一句话里品出春心萌动的意味，她没有多话，默默挪到黎徵身边，挽住她胳膊。
黎徵笑了笑，牵住她的手。
聚餐完毕，黎徵把连青青和顾晓棠各自送回家，而后，她跟顾尧野进行新一轮聚餐。
聚餐地点在黎徵家里。
管家在餐厅布好菜，黎徵去酒柜取了两支珍品红酒，而顾尧野则熟门熟路在中岛台上切水果，做沙拉。
“收购完成后，就回纽约?”顾尧野切好水果，把圣女果和草莓插上细细的签子，然后又开始切柠檬片。
“是。”黎徵已经坐在餐椅上，扭头过来看他，笑盈盈问:“你的季?度工作报告写得怎么样?我要检查。”
餐桌上摆着白色香薰蜡烛，头顶流苏灯关掉，只留氤氲的烛光。
她在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顾尧野却撇过目光，把沙拉搁在餐桌上，笑了笑，“我写得相当不错，等你亲自来我家检查。”
又吃完一顿晚餐，黎徵送顾尧野下楼，他在她家呆了三个小时，喝了半瓶酒，吃了一份牛排，其他时间都在聊工作。
餐厅的气氛被蜡烛、香薰、光晕渲染得足够暧昧，他们却没有做一丁点暧昧的事。
黎徵忽然想起她向顾尧野告白的时候。
他微垂眉眼，沉思许久，拒绝她，“黎徵，我们只适合做合作伙伴，不适合做恋人。”
但下一刻，他又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很冷。”
给她披上衣服后，顾尧野瞧见黎徵在出神，他轻笑，“发什么呆?”
黎徵把玩着男士风衣上的纽扣，轻颤眼睫，笑了笑，没说话。
“一路顺风。”
顾尧野俯身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不开心，但收购即将完成，希望我们的老板可以开心一点。”
顾尧野开着黎徵的宝马离开，直到看不到尾灯，黎徵才移开视线。
她随意望着小区的内部景观。
看到香樟树前的那个男人。
他双眼凝视她，眼神冷清又淡漠，视线那么稳而准落到她身上。
与他的目光隔空相会，从他眼神里，黎徵非常确定，他看到她与顾尧野拥抱的那一幕。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也有一位女友吗？
“三叔，我跟顾尧野告白过，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可惜，黎徵高傲的自尊只维持三秒，三秒后，她就保持着悠缓步伐去跟陆聿珩解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收购成功之前，她不会得罪陆聿珩。
说完，她仰眸看着陆聿珩，用很认真的语气说:“他拒绝我了，从此之后，我只关注工作，再没谈恋爱。”
“告白?”
陆聿珩穿着规整的黑色西装三件套，眉眼清隽矜贵，身形修长挺拔，他正经得好像刚从某个高级酒会回来。
他垂眸望她，眼神淡漠。
他慢条斯理道:“看来，你很喜欢他。”
黎徵不想就这个话题跟他深入交谈，她莞尔一笑，轻盈转移话题，“三叔，您也住在这里吗？”
陆聿珩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凝视她。
黎徵觉得他好像变了一点，但没多想，自问自答说话，“您应该住在这里，我记得你名下这里是有房产的。”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名下这里有房产，是因为婚礼之前，他要把他的所有财产转移到她名下。
黎徵温声细语说了很多话，陆聿珩只是面色平静听着，不曾应答半句。
黎徵很习惯。
从前就是这样，她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却总是惜字如金。
一切都很像从前。
黎徵忽然试探问:“您跟应小姐分手了，是吗？”
她眼睛在黑夜里依然明亮清澈，眼神不掺杂任何嫉妒的情绪，微笑道:“像您这么好的人，即使跟女友分手，我想，您也应该很快可以找到下一任女友的。”
陆聿珩终于开口，语调温和，“你逾越了，这个话你不可以说。”
“为什么不能说?”
陆聿珩平静道:“只有我的长辈可以谈论我的私生活。”
黎徵笑了下，她的眉眼鲜活漂亮，唇瓣莹润，显出一种很骄矜的美感。
“前女友也不可以问吗？”
陆聿珩眸色微深，他笑了下，道:“黎徵，逃婚之后，没想到，你还敢开这个口。”
黎徵很清楚此时此刻她在纵容自己跟陆聿珩调情，而他还是那么容易咬钩。
黎徵抬起眼睛，不再装得温顺，勾唇道:“怎么，逃过婚就不算前女友了吗？”

◎收购失败◎
李岩坐在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内, 透过通透的隔音车窗，一瞬不瞬望着香樟树下交谈的两个人。
许是因为月色温柔，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 也有了温情脉脉的氛围。
虽然想让他们多相处片刻，但时间不等人, 李岩还是推开车门, 疾步向陆聿珩走过去，低声道:“陆总, 孟局已经到了。”
陆聿珩应了声，只是他的目光依然留在黎徵身上, “我马上过去。”
黎徵见过很多次他这样的眼神, 无数个寂静的夜晚，他就是这样在床上, 垂眸冷静俯视她。
黎徵突然意识到撩拨陆聿珩是个多么愚蠢和危险的行为, 她后退一步, 又恢复温顺而恭敬模样, “三叔, 再见。”
陆聿珩却停在原地没有动, 依然望着她。
李岩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思索几秒, 立刻走到原处的喷泉池边站定。
离得远, 听不到那边两人说话的声音, 只听到隐隐约约的风声穿梭过树梢，在耳边呼啸而过。
陆聿珩视线落到她身上, 他嗓音清润, 透着温和意味, “黎徵, 作为你曾经的三叔，我可以回答你刚刚问的所有问题。”
他慢条斯理道:“第一个问题，我确实在这里有房产，但我不住在这里，”
“第二个问题，我跟应绮已经分手，我跟她只是协约情侣，如果你对这件事很好奇，可以让李岩调监控给你看，他很乐意帮这个忙。”
见黎徵脸色变得凝滞，陆聿珩又垂眸补充，“短期之内，我没有再找女友的打算，你倒不用担惊受怕。”
“第三个问题，作为前女友，黎徵，你的确可以问我的私事，但这未免让我们的关系显得纠缠不清，这样话题太暧昧，所以，我不建议你多讲。”
“最后，逃过婚当然算前女友，甚至，你还算是我的前未婚妻。不过——”他顿了顿，似笑非笑，“我觉得你好像更乐意做我的侄女。”
陆聿珩不疾不徐将黎徵之前的所有问题回答完，而后微微颔首，简单的动作依旧透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后退一步，抬步离开。
那道修长清隽的身影走在明朗月光下，似乎融在清冷的月色中，渐行渐远。
直到再看不见他身影，黎徵收回视线。
一如既往，她还是看不透陆聿珩。
陆聿珩要见的人是税管局局长，是他外祖母家族的旁支。
会面的地方在苏河湾内的私人会所，走进去的时候，孟局已经喝上茶。
孟局调侃，“来得匆忙，是会见佳人去了?”他悠悠道:“如果你没有很中意的女孩子，我这里倒是有大把人选。”
陆聿珩落座，淡笑道:“现在还不忙结婚。”
孟局莞尔，“你母亲可是愁白头发，你却还是不慌不忙。”
陆聿珩慢条斯理，“年纪大的人总要有白发，母亲早到了长白发的年纪了。”
谈话持续两个小时，结束之后，孟局意犹未尽，“有空多来我家作客，老太太最喜欢你。”想了想，他又笑着道:“她也很想念那位黎小姐，有缘，希望我母亲还能见到那位黎小姐。”
陆聿珩垂眸笑了下，不置可否。
带黎徵去孟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感情还没公开，她还一口一个“三叔”叫着。
那位老太太却眼尖，在厅堂笑谈，“挽歌，你总说自己缺一个儿媳妇，我看，你的儿媳妇早就到你身边喽。”
老太太话音落下，黎徵脸上浮现出很明显的慌乱。
彼时她还年轻，隐藏情绪的能力不如当前炉火纯青。
陆聿珩开口接过老太太的话，看向黎徵，“徵徵，过来，跟祖母打招呼。”
他牵住她的手，与她一起站在庭前。
他的感情怎么可能不见光?
不但要见光，他还要昭告天下。
现在，他确实没有找女友的打算，但他缺一位太太。
黎徵没有睡好，做了一整晚噩梦，醒来之后，精神依旧疲乏。
她靠在软枕上，纤细白皙的手指打开手机。
手机屏幕挤满未读信息。
黎徵越过最重要的公务信息，划开祝存芳的对话框。
高太太:[视频是你发给我的吧？我很感激，什么时候有空再见见?]
黎徵有些诧异，高太太竟然可以猜到这份视频的来源是她。
她并没有亲自经手发给高太太视频这件事，身为Fibric大老板，她手下有很多人可以帮她办理一些隐秘而不光彩的小事。
上一次的见面不欢而散，黎徵还记得那杯朝她迎面泼来的热咖啡，如果不是连清珏替她挡住，她会有毁容的风险。
黎徵没有回复，任由高太太温柔有礼的问候空荡荡留在对话框。
又回复几则重要的工作信息，黎徵起床洗漱。
正在吃早饭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来，黎徵慢悠悠走过去，在可视监控里看到顾尧野的脸。
门打开。
顾尧野提着大袋小袋的食品包装盒，笑容满面，“给你送早餐。”
将餐盒摆上餐桌，宽大餐桌几乎被铺满。
顾尧野送得早餐很丰盛，是他家厨师亲自出品，还有几样糕点是顾尧野亲自开车买过来的。
黎徵这次没有再创造什么暧昧氛围，单刀直入谈工作。
“A市市长秘书联系过我，希望Fibric在A市建立分公司和生产基地，税收政策和贷款优惠都很有诚意，你怎么看?”
顾尧野脸色微变，指骨轻敲桌面，等到心情平静，才淡定道:“我习惯M国生活，适应不了国内的风土人情，如果你想建分公司，可以专门在国内聘请职业经理人管理，我跟你还是在纽约总部。”
他在纽约是其次。
她必须留在纽约。
黎徵深深看他一眼，不置可否，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建分公司这么重大的事情，不是一个简单的职业管理人可以应付的。
最起码，她得在国内打理好最基础的制度和管理层。
吃完早餐，刚到八点。
黎徵擦了擦唇角，“签约仪式在十点，你是现在去丰禾还是等会儿?”
顾尧野:“蹭你的车。”
到了丰禾传媒，电梯口，黎徵碰到文翘。
文翘也看到黎徵，妆容明艳，勾着唇角笑起来，“这不是我们的贞洁烈妇黎组长吗？这不是我们敢告御状的黎组长吗？可惜了——”她貌似惋惜，“可惜你在周总眼底不算什么东西，即使演了出好戏，他也不为出气，顶多把你当成一个乐子罢了！”
顾尧野眯了眯眼，气势微沉，声音却和缓，“请问您的尊名。”
文翘这才看到站在黎徵身侧的顾尧野。
顾尧野长了副养尊处优的好容貌，气势凛然，一开口，真让文翘心底一惊。
她仔细端详顾尧野，没把他跟权贵圈任何一位大人物对上号，但他的长相确实令她动心。
她莞尔，“文翘。”
顾尧野轻轻颔首，夸赞，“好名字，不知可否有幸约小姐共进晚餐?”
文翘瞟一眼黎徵，“你跟她一起来得，我不喜欢跟她走得近的男人。”她意味深长，“约我，得跟不相干的女人划清界限。”
说完，文翘期待看向顾尧野。
她渴望看到英俊的男士因为她向黎徵反目成仇。
但什么也没发生。
男人垂眸看向黎徵，他们四目相对，显得十足温情。
文翘扯了扯唇，甩手离开。
“呵，这位先生未免太没有诚意。”
文翘走了之后，顾尧野脸色变得阴冷，慢条斯理拿出手机，拨通电话，他冷冷道:“帮我教训一个叫文翘的女人，我不想她的日子太好过——”话没说完，他的手臂被人轻轻碰了碰。
黎徵望着他。
顾尧野回眸，不自觉笑起来，“怎么?”
黎徵道:“跟她计较什么？”她抬了抬下颌，“把电话挂了，我不喜欢你跟这些不干不净的人交往。”
顾尧野盯着她，伸手挂掉电话，视线在她脸上，没有分毫转移。
“老板，被人这么欺负还能忍住，您真的让人佩服。”
他这话跟讥讽差不多。
他有点生气黎徵多余的善心。
这意味着，他不在她身边时，她会受很多委屈。
黎徵含笑，“多谢夸奖。”
顾尧野深吸一口气，无奈笑起来，“没夸你。”
黎徵:“我当你在夸我。”
办公室里，连青青煮着咖啡，俞斯文坐在电脑后看股市折线图。
俞斯文是俞家大公子，家族可以允许他隐姓埋名在丰禾传媒当一个小小员工，但这不能影响他为家族企业工作。
连青青把煮好的咖啡递给他，俞斯文接过，淡声道谢。
连青青道:“昨天我见着那位顾总了，非常英俊迷人，而且气势很迫人，不像普通人。”
俞斯文笑了笑，低头抿了口咖啡，没说话。
Fibric的创始人之一，黎徵的左膀右臂，怎么可能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