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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夜并无别事(七穹烬)


后来,沈爷爷时常招呼她来家里玩,沈恩知脾气好,会哄小孩,温文尔雅的清俊少年,给她最贴心的照料和包容。
她再任性刁蛮,不讲道理,似乎也惹不恼他。
可是对于叶恩弥来说,她远没有游戏机有趣味。他总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性,眼梢飞扬着觑过来,一半淡漠一半玩笑,让她气得齿关发痒。
是以许多年间,她一直跟沈恩知更亲密些。天天跟在他后面跑,脸甜声脆,恩知哥、恩知哥地叫。
而一到叶恩弥跟前,则是连话也不搭半句,小手往身后拘束一背,像对个陌生人。
直到有天,爷爷带着沈恩知出门见客,叶恩弥借故没去。
几个玩得好的男生,悄然摸进他家小院,为首的塞了张碟片到电视机里,说给叶哥进贡个好东西。
声音和画面传出来,如此濡湿粘连。他才意识到不对,抬手想关,又被男生们劝住,非拉着他一起“长见识”。
盛凌薇就在这时候敲开了门。叶恩弥脸上烫意掀腾,轮廓神情也蒸得柔和了,低头看她,两眼还发钝,一时没开口。
小女孩因此认错了人,亲亲热热叫他:“恩知哥!”
没等他拦,就自顾自往里走。
电视上影碟还在播放,画面和动静不堪入目。盛凌薇一瞟屏幕就愣住了,手发潮,脚也颤,一时站不太稳。
她年纪还小,尚不能理解内容,只觉得屏幕里男男女女,肉色横流,狰狞又可怖。
身后一双手绕过来,掌心淡淡绵热,掩在她眼睛前面。
电视机里猛然撕出一声粗叫。
盛凌薇吓得不住缩头,两只肩膀剧烈地抖,眼泪就掉下来。
“关了。”
她听见他的声音,很冷,薄凉的语气,是在对旁边的人说话。
“我叫你关了,没听见?”
盛凌薇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她熟悉的沈恩知,该是隔壁沈家的另一个哥哥。他出身优越,人也长得好看,就是总对她爱答不理。
她爸爸反复叮嘱过,叫她少和叶恩弥来往,说这人性情乖张顽劣,依着沈家的背景,长大了一准要成个纨绔。
四周静下来,遮着她眼睛的手才收回去。
她眨眨眼,仰起头。见他迎着光,脸长得和沈恩知如出一辙,只是眼角浅挑着,唇边松快一抹笑。
“你叫什么名儿?”他问。
“我,我叫薇薇。”她脸上泪珠干了,咽喉还堵着气儿,瓮声答。
“嗯,薇薇。”叶恩弥俯身和她齐平,捏了捏细嫩的粉腮。
少年下手没轻重,皮肤给掐得红软,口吻也不柔和:“别跟大人说,听见没?”
盛凌薇没那么怕了,倒有点气,揉揉被他捏痛的脸,扭头就要走。
才出几步,又拧过身来,找回场子似的,赌气说:
“我爸爸不让我和你玩。”
叶恩弥笑得更开了,肩膀一歪,斜倚在门栏前,语态勾点轻佻:“哦?那你还不快点回家去?薇薇。”
盛凌薇哽住了,板起脸,对他调出最嫌弃的表情。
心里觉得爸爸说得一点没错,这个哥哥是挺讨厌的。
要是那会儿有人告诉她,日后她将爱上叶恩弥,与他做起那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成年人之间最私密黏腻的事,把他的身体含进自己的身体里,肉和汗都紧密楔合,熟悉他如同熟悉自己的发肤与呼吸,盛凌薇一定不会相信。
清晨时分,沈恩知跟部里的人会面,到杭州一所重点高中做宣讲。
流程并不复杂,很快结束。他是出了名的相貌堂堂,仪态谈吐俱佳,被选去回答学生提问。
见他站在眼前,男生们相互对视,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个小心翼翼举起手:“那个……你,你是弥神吗?”
台下登时涌起一片私语,低微有如蚊咛:“他真是叶恩弥?之前比赛的时候也没戴眼镜啊?”
他一时默然。温和清淡的容色,此刻仿佛冻住了。
眸中温度急退,冷得像凛冬一场新雪。
起立提问的男生毫无察觉,激动得涨红了脸:
“你是我最喜欢的职业选手,三年前你因伤退役,真的很可惜……”
“我不是叶恩弥。”
沈恩知出言打断男生的话,眉心沉沉压出摺痕,口吻甚至称得上生硬了。
同僚们频频侧目,惊讶于他的反常。
如此情绪失控,不像他平时作风。
沈恩知很快整理好神态,转由旁人接替,自己先行离开。
学校幽长的走廊里,他背靠墙裙,给盛凌薇发了条短信。
也不敢多问,只是斟酌片刻,打下四个字——
早点回来。
一夜梦境黑甜,盛凌薇又看见沈家客厅那台电视机,播放的却是她和叶恩弥的影像。成年人的面目和躯体,骨肉纠缠,潮湿又旖旎。
睁开眼,却见叶恩弥斜坐在床沿的地板上,屈立着一条腿,正在深睡。
睡息轻得没重量,手边掉了根没点燃的香烟。
这个人一贯纯粹又坚韧,多年光景走下来,富贵浮华不是没享受过,也能靠着床脚在地上休憩一晚。
盛凌薇低头,发现身上长裙一夜未脱,全是稀稀的绉纹。
兴许是怕她不舒服,叶恩弥将她的首饰都摘了下来,排放在床头柜面。
他在这时醒来,揉下后颈,嗓音沙哑:“早。”
盛凌薇拈住裙摆给他看:“这衣服穿不了了,怎么办。”
叶恩弥轻抬眉角,笑了:“意思是想赖我这儿。”
盛凌薇呛他:“你想得美。”又说,“做我这行的,不能就这么出门吧。”
叶恩弥起身把灯打开。
她被晃了一下眼,以掌心去挡。再放下手,他已经不在卧室里了,留了扇半敞的房门,外头很安静。
盛凌薇拿回自己的几件首饰,一样一样穿戴到身上。
唯独剩了根项链,掖到他枕头下面,半藏不藏的,装作遗漏了。
她晃到楼下,没见叶恩弥。
在客厅沙发上等了等,他才从旁边商场回来,放个纸袋在面前。拆开是条湿青色连衣裙,低调修身的款式,裙尾剪裁合度,沿身体曲线收窄。
一眼认出,是品牌最新的成衣系列,设计、用料与工艺均属顶级,售价以她如今收入也觉得不菲。
叶恩弥家底丰厚,以往对钱没概念。后来独自在外颠沛流离,应该很是潦倒过一段日子的。
可他好像依然随性,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样子。
她说:“这条不便宜呢,你现在公司刚起步……”
话停在这里。
“之前拿了几个世界冠军,奖金还算够用吧。”他说得随意而放松,“先试试,尺码不对我再去换。”
盛凌薇换好裙子,他在身后给她拉上拉链。
男人体温高热,气息鲜明,掌心触到脊背肌肤,烫起一阵致命的皱缩。
理智摇摇欲坠,在渴望他更多的触摸和侵占。
盛凌薇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这不对。她要得到他,可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被他吸引。
理应是叶恩弥受到她的蛊惑,心甘情愿臣服下去,渴求她的垂爱。
而她自己须得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要赢。
“我走了。”盛凌薇突然说。拿起手机穿了鞋,就往房门走去。
叶恩弥没开腔,习惯性地点根烟,眼睫轻抬,看她背影袅娜,被他亲手挑选的长裙,掐出一把细腰。
临走之前,盛凌薇回头看了他一眼。
瞳膜温红,目光湿漉漉的起黏,轻轻抛到他身上来。
成熟冷冽的身形,稚气温热的眼。
就那一眼。
一颗心霎时像被什么勾住了往下拽。叶恩弥没拿稳烟,掉熄了。
“怎么了,叶恩弥?”她故意问。
“没怎么。”他俯身捡烟,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匿在电梯内,方才抬起头来,手中空空如也。
盛凌薇叫了司机来接,等待的时间里,打开手机。
严愫似乎有工作上的安排,昨晚一连打来几条语音,还留了消息,要她起来回电话。
最后一条是:不用回,我联系你老公了。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严愫好像是她昨晚用来搪塞沈恩知的借口。
就这么漏破了底。
盛凌薇心头立时慌得发紧,赶快去看沈恩知的聊天界面。
有一条来自他的新短信,早上发来的,也不问她在哪里,仅仅是简单几个字:
早点回来。
让她之前一瞬间的紧张,显得有点可笑。
也对,他们毕竟不是多么情真意切的爱人,只不过是权衡现实之后,彼此最好的选择。
乘车回酒店,房内窸窣动静,沈恩知在里面。
她深深呼吸,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说】
虐男,两个都虐,保证不会厚此薄彼。
谢谢大家喜欢,但是请务必不要在评论里提p开头的两个字母……已经被警告过了qwq

◎好情人◎
对盛凌薇这一夜的去向,沈恩知似乎根本不感兴趣,没表露任何多余情绪。接下来的几天,温柔爱语,一切如常。
盛凌薇把这理解为一种满不在乎,甚至是默许。她有时会兀自猜测,或许沈恩知也已经心脏游移,在寻求一段开放式关系。
只是他好像变得非常重欲。每到夜深人静,灯光彻底掐灭,他总要主动翻身上来,身体薄薄热汗,交颈厮磨,折腾到很晚才休息。
她都没空再去找叶恩弥。
盛凌薇在杭州的工作告一段落,跟沈恩知一道回北京。
两小时航程,结伴同行,似乎免不了深谈。她放平座椅躺下来,假装酣眠。
落地取到沈恩知的座驾,往长安街开。款式低调的黑色轿车,牌照特殊,拐入没有任何标识的小道里。
大门执勤的卫兵看了出入证明,敬礼放行。
沈恩知单手扶着方向盘,沿着内部路驶向深处。
两侧浓荫翠郁,捂严了天日,尽头隐约见光。他忽而侧目看她:“薇薇,要是你想,我可以在隔壁停一停。”
盛凌薇抿唇,沉默了一瞬,只是摇头:“不用了。我爸爸他还好吧?”
“还不错,伯父今年年末应该有机会再提一级。”沈恩知说。
她松口气:“我爸爸梦想了半辈子,这回总算要如愿了。”
两人没再交流,似乎各怀心事。
车泊进小院,沈恩知牵住她的手,去跟爷爷问了声好。
沈老爷子年逾古稀,还算硬朗康健。坚决不让勤务员推轮椅,非要自己拄根浑黑的木拐杖,来到门前迎接。
小时候沈爷爷最疼她。有时盛凌薇被父亲责罚,都靠沈爷爷摆出老首长的威严,从中调和。沈家两个男孩子,得到的关怀宠爱远不及她。
当初她和叶恩弥偷偷恋爱,瞒着两家大人,在背阴处隐秘进行,至今也无人知悉。
现在跟沈恩知谈婚论嫁,倒是正大光明。
沈爷爷看着他们长大,把她当亲孙女,见两个孩子将要修成正果,比谁都高兴。
至于那个与家里决裂的叛逆少年,所有人都小心地没提起。
拉过几句家常,已近黄昏。沈家规矩多,教养严格。哪怕已经要订婚,盛凌薇也不方便留宿,稍稍歇脚,就又出门上车。
沈恩知问她:“还是万泉河边儿上那个颐和安缦么。”她以往回北京,常住那里。
盛凌薇说:“先往西单开吧,我在那边租了套公寓,刚装完,去看看。”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嗯,这几年国内气象好,跟旧公司解完约,回来自己单干了。”她想了想,又说,“我从米兰的家里运了六百多双高跟鞋回国,清关的时候被扣了,你那边能不能托人处理一下?”
沈恩知稍加忖度,点头:“清关手续可以办,但税款肯定要补交,回头我让海关联系你助理。”
“好。”
“薇薇。”他叫她名字,极低一声,淡在风里。
“怎么了?”
沈恩知好像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车窗漏了道缝,盛凌薇拿出电子烟来抽。换了蓝莓爆珠,口感细腻香甜。
可不知怎么,越抽越感到肺里发空。
一路开到西单附近,毗邻长安街,只租不售的高级公寓。
去年年底,盛凌薇在巴黎的工作临近尾声,开始筹划回国事宜。让助理小鹿代为看房,各方面她都满意,直接签下租期十年的长约。
然后约了设计图纸,动工翻新精装,直到上周完成交房,盛凌薇都没亲自来看过。
公寓最顶楼,一整层都属于她。门厅高阔,窗户全换成整面玻璃,南北纵穿的格局,采光分外通透。
夕阳璀璨地浓着,花花闪闪晃在瓷滑的地面,色如熔金。她脚步轻快,迫不及待穿过大厅,在满地金光中回头,眨着眼催他跟上来。
“家具什么的我都选好了,下周让小鹿添置进来。”
盛凌薇饶有兴致,拉着沈恩知走过每一个房间,手指尖向上小翘着,点在许多不同的方向,“到时候那边要摆上我所有的鞋子。这个衣帽间是我的,主卧还有个小衣橱,放你的衣服吧。够不够用,恩知哥?”
她说得细致又自然,在这间公寓里,两人生活的画面,仿佛已经具体在眼前。
沈恩知心中一片烘软,眼睛里在深深微笑,低道:“嗯。足够了。”
盛凌薇被他牵起手,并肩站在窗前。只觉得今天沈恩知格外用了力道,突出的骨节缠进她的手指之间,握得非常紧。
那天晚上,盛凌薇在酒店办完入住手续,严愫忽然打来电话,劈脸就是一句:“你这一天都上哪儿去了?”
她皱皱眉,打了个手势示意门童搬行李,随意答:“去看房子了,我租的那个,北京的。”
“坐谁的车,你老公的?军牌?”
“嗯。你怎么知道?”她头脑一紧,马上反应过来,“被拍了?”
严愫默认,一时没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安慰她说:“你先趁这几天多休息,我去联络联络,应该没什么大事。”
接下来的数天光景,盛凌薇还是在酒店住。媒体方面没什么消息传出来,于是渐渐松了心,开始专注于自己的个人工作室。
地址选在金融街,她租下的那间公寓附近,坐北朝南一整层。
几间办公室,一个摄影棚。收拾停当,和严愫一起将员工们安排进来,然后专抽一整天时间,用来拍摄宣传物料。
从妆造,拍摄,到后期成图,她都要亲自紧抓,与严愫一起审核素材,忙完已是仲夜。
疲惫,熟悉的疲惫,仿佛回到才与严愫签下经纪约,四处拍平面走野秀的青涩时代。盛凌薇并不畏惧压力,因为新芽破土之前,总要忍过淤重的黑暗和泥腥。
充实满足,难以言表。
忙完一切,自己开车回酒店。新提的银红色硬顶小跑车,和她本人一样浓烈的黏视线。
顶蓬敞开,长发瞬间风散。
她没有伸手去捉。
这时车载蓝牙提示有来电,是宗笑,一接通就迫不及待说:“薇薇姐,过两天约顿饭?我要去趟北京,还有叶恩弥。”
她故意强调似的,加重末尾这一声。
盛凌薇知道,宗笑一直想探究她和叶恩弥的关系。她装作没注意那个名字,一手扶着方向盘:“可以,我让助理留时间。怎么突然来北京?”
宗笑说:“有个联赛开幕式,邀请叶恩弥去做嘉宾,和我们公司正好也有合作,我就过去看看。……那,到时候见。”
十字路口,红灯换色,她轻点下油门。一路上满心烦乱,随手打开电台来听。
正播放着一首粤语歌,温柔的女性唱腔,歌颂一段隐秘而背德的爱情——
归家饰演你的好情人,专心一意供你温存和热吻……
回到酒店,沈恩知不在。她先摘掉身上几件珠宝,卸妆冲澡。
光着身体出来,长发的发脚还湿在肩窝里。
沈恩知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房间,坐在长沙发一角,眼镜摘下来,握在骨节整洁的手里擦拭。
他是有一点洁癖的,手帕从不离身。
盛凌薇一边用毛巾揉擦头发,一边靠坐到沙发另一端。
吹风机就搁在茶几上,她拿起的却是旁边的钱夹。有张照片埋在最深处,是许多年前的三人合影。
她站在中间,背后是沈家的露台与星夜,左手挨着沈恩知,而叶恩弥在她右边。
那是甜涩久远的青春时代。沈家兄弟刚满十八岁,大人们给三个孩子照相,没人注意到,其中两个的手躲在背后,是悄悄拉在一起的。
那年她天真未凿,以为这只手牵起来就不会再放开。
盛凌薇凝视着这张照片。色彩不甚鲜明,边角也泛了旧。
恍惚就要陷入一场回忆。
“怎么在看照片?想我哥了么。”
沈恩知重新戴上眼镜,从后面浅浅按在她肩面,把她飘飞的思绪拢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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