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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夜并无别事(七穹烬)


盛凌薇护住了手里的玻璃杯,怎么也不肯让给他,嗔怪地笑着说,恩知哥,干什么要拦我?我只是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而魂灵脱离到形骸之外,像一张空洞无机质的脸,在上空漠然地注视一切。
结束时已是深夜,送别所有宾客,回到顶层套房。这里也布置成新婚氛围,昏暗夜色之中,几缕暧昧的玫瑰红。
沈恩知臂弯温暖,浅拥着她的腰肢,低首在她耳畔温声呢哝:“还记不记得,上次你说……”
盛凌薇语声机械,全凭最后一丝理智在说:“好,我去洗澡。”
她脸上一片潮红酒意,才向浴室迈出几步,已经低头开始脱裙子。
裙摆好大一块污渍,是被冒失的服务生泼上了酒,像是皮肤撞出的淤青痕迹。
她脚步停了,手指抓着衣料,垂眼怔怔地盯着看,不知在想什么。
沈恩知察觉到她夜晚的不对劲,他从背后趋近,想去拉她的手:“薇薇,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我是喝多了……”
她不住地摇头,没有给他牵手的机会,快步走进浴室。巨大的圆形浴缸,原本是为两人准备。可她反锁上门,只想安静独处。
身体浸泡在热水里,魂灵也回到形骸之内,她终于想起叶澜讲述的一切。
酒精灼烧胃袋,从身体里侧滚烫出来。头脑也仿佛已经熟热,极不清醒的状态,说不清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什么。
她忽然从浴缸里湿淋淋起身,带出一大片清热的水迹。
反手拿到浴袍,盛凌薇走出门去。沈恩知正在脱衣服,他身姿挺括,意式西装层次复杂,认真解纽扣的动作也显得气质高雅。
她没再看他,低声说:“我出去一下。”
沈恩知手一顿,凝目望过来:“这么晚了,去做什么?”
“你不用管。”盛凌薇只顾往外走。
沈恩知莫名地眼睫猛跳,不知为何升起一股罕见的慌乱,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快步跟上来:“还是不太安全,我陪你……”
“我说了不用。”盛凌薇胸口涌上极端的烦躁,手腕被他握住的一刻,她前行的身体被拉得稍稍一跌,像是摇晃着新启的可乐罐,忍耐整夜的情绪终于爆发,她一把将他猛地甩开,“沈恩知,你放开我!”
他脑中景象激烈变换,无端想起水晶鞋上的裂纹,佛前敬香时突兀的腰断,种种隐秘的预兆,终于在此时完全产生形状。
“薇薇……”
沈恩知终是停下脚步,对着她的背影轻轻问,“你会回来的,对么?”
回答他的只有怦然一声门响。
【📢作者有话说】
下面就是引子里的情节了,今天会调整一下第一章 内容,因为大纲改过很多,有些细节可能对不太上,以最新版本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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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所有反常, 由她肇始。
叶澜连行李箱也没带,一个昂贵的稀有皮随身包装下钱夹、证件和现金,仓促而来, 等度过这一夜,也要仓促离开。
开门遇见沈恩知, 她的眼睛一阵瑟缩, 没有与他对望。
沈恩知薄唇轻抿又松开, 语气依旧淡然:“妈妈, 您跟薇薇说了什么?”
“小知, 我都知道了。”
他呼吸一窒,半晌问:“她也是?”
“她也是。”
他扶在门框上的手攥得死紧,嘴唇血色尽退,很慢很慢地说:
“好。”
“好?小知,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明明是最乖最优秀, 最让妈妈省心的孩子……”
“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他垂首微笑, “妈妈, 您不是也觉得我和薇薇最般配么?”
那日过后,盛凌薇的一举一动都处在盛长荣隐秘的观察之中。他等不来叶恩弥与她切断关系,又忌惮着她偷跑出去与叶恩弥约会,无形的压力落在盛凌薇肩上,也同时影响着她的地下恋情。
她和叶恩弥之间,似乎越来越坏。
沈恩知只是静静地看, 心头波皱未起。
两家人如此亲近, 他们这一段秘密关系, 本来也不可能瞒上太久。
为什么要有歉疚?分崩离析的一天迟早要到来, 他不过是加快了进程的助燃剂。
翌日清晨, 盛凌薇是在叶恩弥的床上醒转过来的。
宿醉之后的头痛袭入大脑, 酒精引起的逆行性失忆症状明显,她发觉自己只穿了一件浴袍:“我们……我们做了?”
他一手搭她腰上,在背后懒洋洋地答:“没做。没做成。”
还好,一切还没有完全无可挽回。
记忆渐渐复苏,盛凌薇想起昨晚发生的全部过程。她把沈恩知独自留在专为订婚夜准备的套房之中,而她义无反顾地来找叶恩弥。
而今理智占据上风,情感被暂且压下。她看了眼手机,以为会接到沈恩知的上百通来电,可是却只有简单四个字:早点回来。
盛凌薇避到浴室想清洗一下,可叶恩弥跟过来,一手固执地将门摁住,又是一番揪扯。
最终被他逼退到凉润的墙砖上,他的手绕到她腰后,哗然将淋浴拨开。
水流飞溅,深窄淋浴间里下起一场淅沥的雨,逐渐由凉转暖,形成一层柔软流动的薄膜,同时将两人包裹在里面。
他的瞳仁那么黑,那样透彻,生凉凉的,在她眼底冻住了。
好像昨夜的醉意又一次浮荡上来,把思维拖得非常缓慢滞重。她伸出手去,把叶恩弥湿透的睡衣剥开,像在翻动一本杂志光滑的页面。
目光趴上去,仔细地检阅他的身体。看到他眉间那处细细横断,是为了她被沈州同一掌掴在脸上。
“疼吗?”她触摸他锐利而英气的眉宇,手里是绒绒感受。
叶恩弥只是低笑:“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他总是如此,玩味着避开不愿回答的问题。
想来是曾经深切刻骨地疼过。
盛凌薇目光游移,落在他的心口。他平时规律健身,锁骨之下肌肉适度,形状优美,正因呼吸而起伏。
如此情绪浓烈,也是因为她。
她咕哝着说:
“我才不亲你呢。看见你就讨厌……”
讨厌他什么也不说,独自扛下一切,背负着误解和憎恶,生生捱过漫长岁月。
让她一以贯之地怨恨了多年,又让她似乎无法再继续怨恨下去。
这话是叶恩弥熟悉的语气。他唇角牵得更高了:“从小你就这么横,不愿意叫我哥哥,也不跟我服软。”
“你要当我哥哥,更没有让妹妹服软的道理。”
他笑得虎牙尖都露出来,声音也跟着酥了:“得了,你哪儿是我妹妹。你是我祖宗……”
盛凌薇视线挪到别处,又看到那一件她其实从未使用过的崭新器物。
垂而长,干干净净的,色泽如肤,顶缘冒着点粉。
她起声问:“叶恩弥,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解决的?”
“……”叶恩弥抿唇,手指尖不自然地动了下,“你知道的,何必还要问我。”
她忽然挑一抹笑:“那,给我看看。”
“薇薇……”叶恩弥有点不可思议,僵了半天叹口气,“你就这么作践我。”
她“哦”了一长声:“不乐意?不乐意算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乐意。”
叶恩弥靠近一步,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温度和气味侵袭过来,却没有任何肌肤上的接触,单单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墙面上。压得狠了,手臂撑起浮突分明的筋络。
另一只手垂放下去。
淋浴的温度越来越高,四周热雾蒸腾。
透过濛濛水汽,她目不转睛地观看着。
多么奇妙。
年少旧爱,面容英俊而模糊。他此时失焦颤抖的瞳孔,紧咬的牙关,滚烫的皮肤,都是因为她。
叶恩弥向前倾身,下巴搁到她肩头。
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脖颈上暗蓝血管的搏动,喉结也触感鲜明地磨蹭皮肤。
听见他喘息着问:
“薇薇,能不能,能不能在你身上……”
盛凌薇还没来得及回答,忽觉他喉结猛然攒动,身体剧烈打抖,嘶声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我没忍住。”
腰眼一下松了劲,他思神迷惘,白皙面孔上烫出薄红,一对膝盖也发软,竟然蓦地跪伏下去。
叶恩弥马上想站起来,却被她按着发顶又跪回去,他一时不敢动了,仰脸盯着她看。
这一具女体纤秾合度,肌理的每一根线条、骨骼的每一处折角,无不完美如塑像。
好漂亮,好漂亮。
占据他的全部知觉,夺走每一蓬呼吸。
盛凌薇背抵墙面,背手过去把淋浴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跪立的他。
情势完全颠倒,她是一切爱与私欲的统领。
是他神魂的主人。
她手心温软,搭在他肩上,轻轻说:
“叶恩弥,你现在可以亲亲我。”
他被她按着肩膀不能起身,“怎么亲?”
她笑了,一只脚往旁边挪开,指尖拂在他唇心一点:“你知道的。
叶恩弥被赶出浴室,慵懒仰靠在床头,手指修长弯曲,骨节擦了擦嘴角。
薄唇淡红,上面仍有濡湿之意。
她的气息,她的味道。
见盛凌薇清洗完身体出来,他朝她略飞起眉角:
“爽了吗。”
她撇嘴,故意说:“一般般吧。你还有进步空间。”
叶恩弥但笑不语,肩膀向上提了提,稍稍抻直身体,黑眸映着窗外氤氲的晨雾,显得闪亮而透明:“薇薇,咱们商量一下,起码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小声嘀咕:“不然我只能点赞你微博,每天看你定位在哪里,简直就是个私生饭。有时候真有点儿害臊……”
“行吧。”她顺嘴应允,披上来时穿的浴袍,边系绑带边说,“我先回去了。”
床上的叶恩弥一时不动了,半晌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回哪儿去?去找他?薇薇,你这次来,又玩儿我是吧。”
要是按照以往,她势必是要秀眉斜竖,顺着他的话刺他一下才开心。
可是现如今得知全部过往,她似乎没办法再那样硬下心肠。
盛凌薇难得放缓了声气:“我和恩知哥那边,已经这样了……不是轻易说断就能断。我和他还有话要说。”
她眼睁睁看着叶恩弥挺拔的肩背塌下来,像忽然被抽了骨头,显得疲惫而脆弱。
那双少年时永远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黯淡如无星的深空。
她心里软成一片,走过去拉他的手,在额角轻轻地吻:“叶恩弥,我不是不回来了。你为什么不信?”
回到套房,进门就看见沈恩知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一角,低头掂着杯红茶细致品尝。
他还穿着昨天的意式小西装,身上的衣服一夜未脱。白衬衫两处污渍斑驳,衣料泛着深皱,他漆黑的发丝也凌乱在耳后,风姿神情却一如既往,清凉淡薄如霜色。
听到门响,沈恩知抬起头,镜片上茶雾转瞬淡去,温声喊她名字,仍是寻常语气:“薇薇。”
他放下骨瓷杯,洁白手指转而去解衬衫的衣领。
他一边拧着纽扣,一边走过来,冲她笑:
“睡得好么?薇薇。还记不记得我们说好的,订婚夜要做什么。我一直在等,不想食言。”
沈恩知的指尖触到她手腕,那感受冰凉而柔润,像冷血动物的舌。
盛凌薇撤了半步,避开他的手:“你先别碰我。”
沈恩知站定原地,手悬停半空许久,若无其事垂放下去。
他声音依然澄澈,似湖水摇风清响:“装一装吧。今天这个日子,我们不是盼了很多天么?”
盛凌薇看得出,他很清楚她都知道了。
她紧紧合了合眼,睫毛尖浓浓,软刺在下睑,竟有一丝泪意被激起:“恩知哥,你变得越来越不像你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回应很快,语气十分稀松平常:“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沈恩知说完才意识到,好像这句话,他已在昨夜对叶澜说过一遍。
盛凌薇靠在门上,仰脸看他,目光似有重量,一下撞在他心上。
她的声音却轻如吐息:“那么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
沈恩知不正面回答,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答案。
他整个人逆着光,倒退两步,反手撑在桌上。那是套房起居室的木质吧台,铺着柔软的白桌布。在他掌根的重压下渐渐叠皱了,像是湖面遇石泛起涟漪。
他声音也微澜:“讨厌我吗。”
盛凌薇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无从判断他的情绪,叹口气,还是说:“我不讨厌你。……也轮不到我来讨厌你。”
人追逐自己想要得到的,是本能天性。只是他的手段,到底不怎么光明。
沈恩知对她一直都很好,好到过去那些甜蜜依偎的时刻,那些互相记挂惦念的日子里,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他。
盛凌薇牙齿酸沉,气息也有点抖索:“但是你不该那么对待叶恩弥。他又做错了什么?”
沈恩知冷冷说,话里的鄙夷明确且露骨:
“我哥错在他太蠢。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你需要什么。你需要家人,所以他拼命去求你父母的认可。你需要优渥的生活,物质条件,他撇了沈家去吃苦,从最底下往上爬。但是说到底,他这些年的蹉跎并无意义,看我们现在的结局。”
不对,他是错的。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
可是又有一部分结论并非全无道理。
事到如今,她明白了叶恩弥咽在嘴里的苦衷和不得已。
可偏偏在她对沈恩知产生爱意和依赖之后。
沈恩知语态冷静,一席话说得顺畅平滑,措辞考究:“我跟他不一样。薇薇,我只会想我能给你什么。我把你放在我之上,我的人和心,我的爱,欲念,尊严和廉耻,你可以拿在手里,或者用脚践踏。我永远是你的。”
他低头笑笑,弧度很浅,几乎难以察觉:
“不是么?我哥在外漂泊,而我把沈家抢过来送给你。我能给你的,都是他比不上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似重重落在她胸腔,把她的心越压越低,连呼吸都不能通畅进行。
盛凌薇:“沈恩知,你怎么是……”
怎么是这样的。
沈恩知稍微侧脸,从背后敞阔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白浪翻掀,海鸥盘旋,发出刺耳的尖啸。
忽然想起给她套上戒指时,也是在海边。
命运是一个圆圈。
他于是问:
“薇薇,我们还会不会结婚?”
盛凌薇没回应,可他已经没有勇气再问第二遍。
沈恩知知道,那不会是他祈盼的答案。
盛凌薇仍在门前,纹丝未动。与对面吧台边的他形成对峙的姿态。
沈恩知不习惯与她这样远,中间间隔了几步路,好像就是人生里无数个错失的瞬间。
她指间那枚戒指,在窗外温红的曦光之中,闪出夺目的火彩。
他忽然像失去了语言能力,那一直撑持着理性的镇定和沉静,在钻戒璀璨的焰光中散了,如同烛火断氧一下被掐灭,几乎是破碎地在对她说:“结婚就好,薇薇,只要你想,别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一个你丈夫的身份,好不好?起码我死后可以和你葬在一起……”
盛凌薇舌端尝到一缕苦涩,将他的每个字听进耳中,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艰难摸索到声音,嘶哑地叫他:“沈恩知。”
被她呼唤一声名字,他一下静了。微睁着眼目,和她对视。
盛凌薇问:“你到底是在为了什么活着?”
他面上剧烈一震,似乎有一层形成实质化的表情猛然裂开。
下方是一张痛苦,悲哀,过度倦怠,耗空心力而微微扭曲的脸。
“你从小是最听话的孩子,你服从爷爷的安排,做所有能讨沈叔叔叶阿姨欢心的事。你很出色,优秀又上进,连对我好也用尽全力。”
盛凌薇低低在说,忽然撕开步子,朝他的方向走来,“你那么容不下叶恩弥,是不是其实也想像他一样自由?”
他几乎是怔住了,眉眼空荡,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旷远,如同肺腑之内的独语:“我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他想要的。而我蝇营狗苟,耗尽心血,到头来还是什么也留不住。”
沈恩知看着她面上决绝的疏远和离断之意,又想起叶澜失望的眼神。
有些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只是想得到他想要的,他所珍视的,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他为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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