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闷着声音回了个:“回华元府吧。”
从高架一路开到城郊,不堵车,倒是挺快。
不肖半个小时,车子已经开进了华元府。
最里面单独成一个片区的房子,从整个山庄的门口开进去,要花费些时间。
车子停在院门口,季言礼动作缓慢地抬手,正了下领带,先一步推了车门从车上下去。
沈卿皱眉看了眼季言礼身上的衬衣,拎了他落在车座的外套,推了另一边的车门。
“季言礼。”沈卿绕过车尾,跟上去,把大衣塞进他怀里,“把衣服穿上。”
虽说已经入了春,但太阳落了山后,淮洲的夜还是有些微的凉。
“没事。”季言礼单手拿过怀里的衣服,另一手牵了沈卿的手。
沈卿轻拧眉,想把手抽出来,然而看到拉着她的人明显有些虚的步子时,还是心软下来。
沈卿犹豫了一下,半步上前,从季言礼拉着她的姿势换成了她单手勾着季言礼的小臂。
她确实有些担心:“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叫个医生来家里看看。”
“林洋说你在加拿大的时候住院了,”沈卿表情上已经染了丝不太明显的焦急,“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被沈卿抓着的人貌似不太喜欢这个姿势,手往下滑了滑,再度牵住沈卿的手。
沈卿骨架小,手指纤细,长期保养,皮肤细腻,捏在手心里,像团包了绸缎的棉花。
是那种想一根一根手指捏过去,反复把玩的手。
季言礼把沈卿的手完完全全地拢在自己的掌心里,一边带着她往房前的方向走,一边身体的动作顿了顿,像是因为林洋跟她说的话微怔了下。
“他跟你说了?”季言礼模棱两可地答了句。
沈卿急切地想知道季言礼身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时没注意到被握着手把玩的亲昵动作。
“对,他说去渥太华找你的时候你在医院。”沈卿拽住季言礼的手,迫使他停下脚步。
季言礼和沈卿已经走到了房子前,花园里的地灯把两人的影子印得影影绰绰。
沈卿看着季言礼左手上拿着的大衣,两条秀眉紧紧地拧在一起:“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穿这么少,外套是让你拿着的吗?大冬天也穿短袖好不好?”
季言礼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女人一手拽着自己毛衣的衣领,暖黄的地灯把她的头发印成栗色,就这么拧着一张脸,带了略微训斥的语气讲他。
季言礼脚下换了个重心,垂眸瞧着眼前的人,突然间觉得林洋今天这通瞎话没白编。
朝夕相处半年多的时间,他见过沈卿很多种样子,一开始的卖乖甜笑,放松下来的温柔清淡,在床上的难耐软糯,怼沈江远他们的冷硬不近人情.....独独很少见过她担心自己时的这幅着急的样子。
她声线清软,训他时的声音,其实也还是好听的。
季言礼抬手指了下门口,恹恹地笑了下:“快到了,懒得穿。”
沈卿看着他,一副很无奈又生气的样子。
眼见怎么说季言礼都不听,沈卿抬手推着他往上了台阶,打开门,拉着季言礼的手往房间里带:“病死你算了。”
季言礼在沈卿身后低低地笑了声,垂眸,目光在她拉着自己的手上落了落。
沈卿进了门,左右看了看,发现家里没人。
她转过身,走到鞋柜旁问季言礼:“方姨呢?”
季言礼扯了领带往客厅里面走,外套扔到沙发上,弯腰从茶几上提了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家里有事,给她放了两天假。”
“还有,在渥太华住院的事,”季言礼顿了下,抬眸看了眼沈卿,接着水杯拿起来,抿了口水,淡定地瞎编,“肝上确实有点问题,门诊做了个小手术。”
沈卿皱眉,想到在渥太华的时候两人经常不住一个房间。
季言礼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小手术,她可能确实不知道。
“现在还有事吗?”沈卿看着他问。
“还行吧。”季言礼再次模糊地回答。
晚上吃过饭,沈卿从电视柜下的医药箱找到温度计拿给季言礼。
她垂眼看着手机上余曼的来电,嘱咐还坐在餐桌边的男人:“量一下.体温告诉我是多少。”
季言礼点点头,把温度计接过去。
五分钟后,还在跟余曼打电话的沈卿看了眼时间,从阳台走过来:“多少度?”
季言礼看了眼水银温度计上36.6的标准体温,云淡风轻地回答:“三十八度七。”
“怎么会这么高?”沈卿一手拿着还没挂断的电话,欺身上前,还是想摸季言礼的额头。
被季言礼单手挡住,抵开。
季言礼头往一侧偏了偏,把沈卿往后推了推:“离远点,再传染你。”
说罢,季言礼支着椅子起身,下巴点了下阳台:“你先去打电话,我上去洗澡。”
沈卿看着季言礼明显脚下虚浮,摇摇晃晃的走路姿势,上手扶了把他:“你吃点药再去。”
“等会儿吃。”季言礼往楼上去。
沈卿皱眉看着季言礼的背影,几秒后,余曼在听筒那侧叫了沈卿一声,沈卿把手机拿起来,重新回了阳台。
几分钟后,刚和余曼挂断通话的沈卿接到季言礼的电话。
隔着听筒,沈卿听到季言礼在那端的声音。
空空荡荡的,有点回音,应该是在浴室。
“你上来一趟。”对方说。
沈卿以为季言礼怎么了,脚下不自觉地加快,往二楼走:“怎么了?”
她出声问过后,听筒那端有短暂的两秒沉默。
两秒后,沈卿脚踏上台阶时,那侧的人终于说话了。
清哑无力的男声,很虚弱:“发烧,不舒服,手抬不起来。”
“过来帮我脱个衣服。”季言礼说。
沈卿楼梯上了一半, 步速慢下来,脚步犹疑地停住。
她站在楼梯中间的那层平台上,手搭上扶手。
第一次听说有人发烧把胳膊烧断的。
沈卿皱皱眉:“你不是就穿了件衬衣, 怎么就脱不掉?”
季言礼坐在浴缸旁侧的台子上, 低头看了眼松了一颗衣扣的衬衫,往后靠了靠, 右手后撑在台壁上,虚弱的:“烧太高了,肌肉酸痛。”
“可能要往三十九度去了。”某人脸不红心不跳。
“三十九度?”沈卿不自觉地再次抬了脚往楼上走,“你别洗澡了, 洗完又要着凉。”
“嗯, ”对面恹恹地答了一声,不厌其烦地催促, “你快来。”
十几秒后, 沈卿出现在主卧的浴室里。
她从推拉门拐过来,看到季言礼倚靠在浴池边的虚懒样子。
沈卿摸到墙上的开关, 把浴室的温度打高,抽了一侧厚实的浴袍走过去。
旁侧后脑抵着墙壁休息的男人, 听到这声音也没睁眼。
沈卿单腿跪上石台,把手里的浴袍裹到季言礼身上。
“别洗了,”沈卿拧着眉低头看他, “等会儿烧到四十度只能叫医生过来挂水了。”
季言礼被沈卿这噎人的语气逗笑, 他睁开眼, 扯掉身上的浴袍, 伸手拉过沈卿的手。
沈卿被他灼热的掌心烫了下:“手怎么这么烫?”
季言礼想到半分钟前被他扔到衣柜最底层的热水袋。
他虚哑着嗓子, 淡淡答:“生病呢,能不烫吗?”
沈卿从季言礼身上下来, 摸着去关浴缸的水龙头:“别洗了,去睡觉,我下楼给你拿点药,家里有布洛芬......”
“洗完就睡,”季言礼伸手扯过沈卿,侧头看了眼几乎已经灌满水的浴缸,“水都放好了,不洗不舒服。”
说着把沈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领口,语调慵懒地粗催:“快点,帮帮忙。”
浴室暖黄色的光洒下来,朦朦胧胧中仿佛带了氤氲水汽。
两人坦诚相见的次数不少,但最近,已经很久不曾这么亲密了。
突然在这么明亮且清晰的光线下,让她帮他脱衣服,沈卿一时有点恍然。
她一手撑在季言礼身侧,另一手被迫搭在他领口的衣扣上,垂眸看着撑坐在她身下的人。
心下很忽然地,恍若跳停了一拍。
沈卿抿抿唇,盯着季言礼的眼神微动,嗓子轻咽了一下,想往后退。
然而半敞着的衣领,沈卿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不小心剐蹭到男人领下裸.露的的皮肤。
锁骨稍稍凸起,蹭到沈卿的指腹。
沈卿按着台子往后撤,被季言礼握着手腕再度拉回去。
“你乱摸什么?”调笑的口吻,淡灰色的眸子又一层很浅的浮浪。
沈卿喉间一梗,僵着后脊看过去:“谁摸你了?”
季言礼也不答,带着沈卿的手重新按对位置:“快点,等下冻着了都怪你。”
沈卿低头,避开季言礼的视线。
两手抬起,专注地帮他解纽扣。
她手上动作快,没几秒,季言礼前襟的所有扣子被解开。
衬衣两襟敞着,露着里侧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沈卿手指微僵,轻着语调,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以了。”
“嗯?”季言礼淡淡地应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裤子呢?”
沈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些。
她扬手把毛巾甩他身上,往后退开,凶巴巴的:“季言礼,你别得寸进尺。”
季言礼舒畅地笑了声,抬手把盖在脸上的毛巾拿下来。
单手扯着衣裤往下脱,伸手扣着沈卿的腰把她拽回自己两腿之间,仰头看她,笑音散漫:“一起洗?”
“你不在,我等会儿晕在池子里怎么办?”季言礼说的大言不惭。
沈卿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这浴室里的水汽太盛,沈卿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有点黏黏糊糊的,不够清晰。
“不行,你能不能不要太过分?!”
莫名的,沈卿觉得此刻浴室的温度太高,快把自己煮透了。
季言礼也不说话,一副很虚弱的样子瞧着她。
片刻后,沈卿闭了闭眼,妥协道:“我不洗,但我看着你洗......你脱这么干净干什么?!”
沈卿看着衣衫不整坐在浴缸边沿的人。
要漏不漏的,勾引谁呢?
季言礼“哦?”了一声,慢条斯理的:“你见过有人穿衣服洗澡?”
说罢,撩了水的手不经意地打到了沈卿的毛衣上,瞬间沈卿整个上衣下摆湿了一片。
沈卿低头看过去。
季言礼微微眯眼,紧接着扯了下沈卿的毛衣,真诚问她:“都湿了,要不要脱掉?”
“............”
沈卿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怒瞪着他:“你故意的吧!”
“嗯,”季言礼拖着尾音应了声,带了点含混的笑,轻声,“故意的,想跟你洗个澡?”
“能不能赏个脸?”他拉着她的手问。
沈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的不对,总之几分钟后,她被仰靠在浴缸里的人,牵着手带了进去。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沈卿拿着吹风机问季言礼要不要帮他吹头发。
某个贵公子瞥了眼她手里的机器,撑着桌子,“虚弱”地坐在浴室镜前,十分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沈卿的服务。
“收拾东西干什么?”
季言礼坐在床沿,看着在衣柜里找被子的人。
“我去旁边那间睡,”沈卿蹲在衣柜前,抱着枕头回神看了眼,她示意床头柜放着的水和药,“等下药吃了早点睡。”
话音落,她望着靠坐在床头的季言礼,挺凶的:“我不可能和你睡的,你不要想传染我。”
季言礼斜挑了挑眉,对沈卿的警告不置可否。
......
第二天下午沈卿从公司回来,没在家看到季言礼。
她把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往客厅走了两步,叫了声他的名字。
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沈卿的声音在空中荡了下,有隐隐约约的回音。
沈卿想了想,走到一侧客厅的窗户旁,给段浩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段浩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又望了下办公桌后的男人。
他斜倚在座椅里,正在垂眼翻文件。
深色的条纹衬衣松垮地垂在身上,领口系了根很细的深灰色领带。
左手边放了个米色的保温桶,是段浩刚提过来的饭。
段浩抵了下眼镜,汇报:“沈小姐的电话。”
季言礼抬手摸上后颈,轻转了一下,视线并没有从那份文件里抬起,只是点了下下巴示意段浩接起来。
段浩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按了接通,并把通话模式调成了免提。
“喂,”段浩很有礼貌,“沈小姐?”
沈卿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摘掉有些重的耳环。
“季言礼在公司?”
段浩看了眼季言礼:“对,老板今天有两个很重要的会要开,很早就来了。”
沈卿点点头,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外面天色已暗,应该是晚饭的时间。
“他吃饭了吗?”沈卿又问。
那面话落,段浩再次抬眼看了下季言礼,他刚想张嘴说饭刚送到,下一秒,却见一直没说过话的男人抬手,把身旁的保温桶提远了一些。
段浩:?
段浩审时度势地思考了一下。
两秒后,对听筒那边道:“还没有,老板说不饿,没让人送饭。”
沈卿轻拧了眉,继而又听那侧的人说:“前段时间老板在加拿大做过手术,近段时间胃口都不好,刚刚还胃疼。”
沈卿再次蹙眉。
还胃痛?
怎么觉得最近季言礼身上的毛病越来越多。
沈卿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屏幕,两秒后放回耳边,皱着眉清了下嗓子问:“他今天还烧吗,吃药了吗?”
很短暂的两秒静默,段浩继续对答入流:“下午那会儿还烧了,药没整顿吃。”
音落,又是几秒的沉默。
像是那面人在交流什么。
随后段浩试探着问:“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电话挂断,段浩琢磨着看了季言礼一眼。
男人把手上的文件合上。
“今天没什么事了,你下班吧。”
正在收手机的段浩:?
两秒后,段浩回答:“好的,老板。”
沈卿到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她手上提着从家拎出来的饭盒。
方姨炒了四个菜,还炖了山药乌鸡汤。
淮洲高新区的双子塔,两栋都是季家的产业。
沈卿坐电梯上到二十八层。
直上直下的观景电梯,能看到整个淮洲的夜景。
沈卿从电梯间出来,顺着左手边的走廊一直往里走。
推开那层厚重的实木门,看到里面的人。
偌大的办公室,暗着灯,西北两面全透的玻璃窗,冷白和淡蓝色的射灯从昏暗的夜空中打过来。
窗前铺了张有小半间屋子那么大的羊毛地毯。
上面摆了米白色的绒布沙发。
男人半伸着腿,躺靠在里面,貌似是在睡觉。
沈卿扶着门框站了几秒,带上门走了进去。
她脚步很轻,走近,发现倚在沙发里的人确实睡着了。
沈卿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垂眼看了看身前的人。
他侧歪着,鸦羽般的眼睫不密但长。
沈卿突然想到季言礼说的在加拿大做的手术。
她总觉得怪怪的。
这么想着,沈卿手从包带上松开,犹豫着往前探了探,捏了季言礼的衬衫下摆。
想看一下他腹部是不是有什么手术疤口。
男人一手搭垂在身侧的抱枕上,可能因为躺下来的原因,上衣的下摆本就从衣裤里抽出了一些,并不算规整。
沈卿拉着手里的布料往上掀起了一些,平整的腹部,带着好看的肌肉线条。
没有任何像是做过手术的痕迹。
沈卿正犹疑间,手却突然被握住了。
略微沙哑的男声,染着在睡梦中突然被吵醒的困倦。
远处窗框旁的帘子被风吹起了一点,珠扣打在玻璃上,响起清脆的咔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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