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人在她心里始终是不一样的，不是亲人也似亲人。
“那我就跟着你，将来他们学成出师不也是要回到你身边吗？我就不跟着去叨唠别人了。”
“那成，您还帮我管着出入库，我会给您找个帮手，您别累着自己，将来我若去京城，您再跟我一起去。”
她这次入梦，竟然有王奶奶的身影，问了姑姑才知，王奶奶从前也是跟着儿子住在京城的，也是出事后才回的乡。
跟着她也好，总能多看顾着些。
吴嬷嬷的男人柳谦和儿子柳成一直在菌菇作坊做事，叶筱锦从王奶奶屋里出来时，他已经等着书房门外了。
进了屋，叶筱锦端坐书桌前看着半拱着腰的男人，那是常年做下人行走于主家面前形成的习惯。
叶筱锦指着下方的椅子，“柳叔，坐。”
柳谦行了礼谢过叶筱锦，并没有坐，而是依旧半弯着一副听吩咐的样子。
吴嬷嬷找他的时候已经跟他说了，姑娘把她调去做作坊管事的事情了，在官宦人家做了一辈子管事的他知道，叶筱锦叫他过来是打算用他了，故而态度很是恭敬。
叶筱锦见他不坐，也不勉强，抬头看他，“柳叔，我记得你在以前的主家做的是外管事？”
“是。”
叶筱锦轻描淡写，“那叶家的管事位置也交由你来做，除了家里的事务，外面的事情也需得协助着，能胜任吗？”
柳谦忙跪地谢恩，“小的能，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谦虚的时候，天大的好事砸在自己头上，为了他们一家三口不再被关在笼子里像畜生一样卖掉，为了儿子的将来，他也得把这个管事做好了，坐稳了。
“上次你跟着叶一去府衙办理的地契，那块地我要用来建镖局和作坊，镖局那边由胡明主事，两个作坊的管事都是女子，在房屋建设上不擅长。
家里暂时没什么事，你先接手两个作坊的房屋建设，材料要用好的，我会让青七与你一起，他在房屋建造上很有一手，但他不擅长管理日常事务，你们互相打配合，务必质量上把好关，快些把屋子建成。”
“是，小的即刻着手去办。”
叶筱锦摇头，“不差这一晚，明日一大早你跟着吴嬷嬷他们一起动身就行，做工的人尽量从那些无活可干的流民里面挑选，只要事情做得好，人品没问题，工钱高一些也可，吃食上也别亏待，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柳谦眼睛瞄向上方端坐的女子，见她神情淡淡似是不知道自己这些话对于那些吃不起饭的流民来说是多大的恩泽。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要把事做好，却不肯花钱的主家，头一回听主家说要给做事的人吃好些，工钱高些，不由再次佩服自己家婆娘看人的眼光。
姑娘确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是，小的明白。”柳谦磕了个头。
柳谦这边刚出去，程焕和秦猎户就进来了。
“筱锦，这几天我们转了几个地方，拢共买下了三处庄子，这是契书，你看看。”程焕从怀里将三处庄子的契书拿出来递给叶筱锦。
先前还不明白为何叶筱锦催着他们这几天就把看好的庄子买下来，刚回来的路上见到通水了才明白叶筱锦为何自己都不去看，就急着让他们付银子并去府衙办好手续。
有水了，那些庄子的主人未必会卖，就是卖也不是这个价格能拿下的。
叶筱锦接过契书看了看，面积都不小，正是她要的。
“秦叔，你选一处适合种菌菇的庄子，尽快把作坊开起来，那个作坊以后你来打理，可以从现有的菌菇作坊抽调五个人过去，老手带新手，庄子上的田地继续种粮食就好。”
停顿片刻，她又道，“这边少的人数去水湾村找村长，当初他有列名单，那些人愿意过来的让他们过来补上少的人。”
她记得上次村长列的名单还有五个人，她的记忆里离开水湾村那件事上，那五人不曾驱赶过她，这五人要是愿意过来上工，也算是她兑现了当初给村长的承诺，再加人必先加上那五人。
“好，我晓得了。”秦猎户应道。
“行，那秦叔你先去忙吧。”
待秦猎户刚走到门口，她又喊住了他，“对了，秦叔，蔡婶那边我打算让她跟着吴嬷嬷去作坊管事，届时你们夫妇可能就要分开了，你看看这个事情你们回家商量，若有想法我们再做安排。”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欠考虑了，如此安排便是将人夫妇分开了，故而多提了句，给他们时间考虑一番。
却不料，秦猎户笑道，“筱锦愿意用我们是我们的福分，老夫老妻分开有啥，何况都在一个城里，到时我们在离作坊近的地方租个房子，孩子们跟你婶住城里，我去打理庄子，要回家也不远。”
叶筱锦也跟着笑了，“行，你们商量没问题就成。”
程焕静看这一切，也跟着笑了。
纵使知道岳父已经辞官在乡养老，也没想过叶家如今当家的是这个小侄女。
接触这些日子也知道叶筱锦是个爽直性子，不喜拐弯抹角，他也就直说了，“你姑姑跟我说了药材生意的事情，姑父也不跟你客套，你这份情姑父记下了。”
“算不得人情，各取所需罢了。”叶筱锦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她想做药材生意，手中能随时掌握大量药材，而姑父刚好擅长这个，既然说到这个，她也就索性与程焕铺开了讲，“姑父，我如今要做的可能与您之前的药材铺有点点出入，我不打算零售，而是做药材批发。
就是你们所说的药材贩子，专门为各家药铺医馆提供药材，只要你能拿得到的药材不怕多囤，我们吃得下，这个生意，我会在我的分成里拿一成利润来分给张大人，求得他的庇护。”
自古“官商勾结”这生意才能做得长久，她要在赣北府甚至整个大胤做贩卖药材怎么能少得了赣北府知府和张家的支持呢？
靠张睿与萧墨晔的关系，他必定也会对他们的生意照拂一二，可叶筱锦觉得这样的人情照拂远不如给分成更实用更牢固。
这个道理程焕当然懂，他道，“我与你姑姑商量过了，你给我们的分成太多了，我们拿得心慌，给张大人的拿一成就从我这头拿吧。”
叶筱锦与他平视，程焕目光清正地迎着她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叶筱锦勾唇浅笑，“好，就依姑父所说，另外两处庄子我打算用来种药材，姑父挑选一些适合这个地域所种的药材，届时我把种植法子交给你。”
山洞里的那些藏书里，还找出两本药材种植方法的书，这番倒是都能用得上了。
“好。”程焕应道。
叶筱锦嘴角漾起一些笑意，这个姑父性子爽利的与他文弱的外表真不符，挺好！
等屋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叶筱锦长长舒出一口气，镖局，作坊，药材铺子，总算是能铺开正儿八经做点事了。
晚上萧墨晔回来，叶筱锦与他说起水未能真正通起来的猜想。
“那等我明日去过赣宁县，我们就让金雕带着走一趟看看。”他也不问叶筱锦为何觉得水没有真正的流通，她这样说肯定是有些依据的。
“明日去赣宁县有事？”叶筱锦想到赣宁县那冰库不由多问了一句。
“风一上任，我去看看。”
叶筱锦挑眉，风一？这名字听着像是暗营的人。
萧墨晔意识到自己好像没跟叶筱锦说过让自己的人接手赣宁县，看叶筱锦那眉毛高挑的样子有些心虚，“风一是暗营的人，张睿如今坐在知府的位置上，赣宁县这边就空了，风一一直在户部的闲职上，我就趁机把他弄来这里，自己人，你办事方便些。”
叶筱锦眨了眨眼，“暗营还有人在朝中任职？”
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
萧墨晔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几百个兄弟总有那么几个是擅长读书走科举的。”
不止一个，还几个？
叶筱锦似笑非笑看他，“不会别的国家朝堂也有暗营的人吧？”
萧墨晔一点没打算瞒她，“南夷有两个，镇南王镇守南边这些年，南夷早就视我们萧家为眼中钉，我总得做些安排，西夏那边从前没顾得上，前些日子已经安排人过去了，只是想要打进中心圈可能需要些时间，锦儿需得耐心等等。”
“为了我娘？”叶筱锦想着办镖局的目的之一就是将来能安排人混进西夏，打听西夏那边的消息，她没想到萧墨晔已经不声不响替她做了。
暗营培养出那些人费了多少心血且不说，他自己手上的各种事情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自从认识她后，暗营的那些人似乎总是为了她的事情忙碌。
萧墨晔不想她有心里负担，软着调子道，“也不全是，西夏这些年安静的过分，就连上次姚丞相将赈灾粮的事情赖在他们头上都不见半点动静，这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叶筱锦知道男人说的都是对的，但让他做出一切的源头都是为了她，她双手环住男人的腰，任由自己此刻软弱，“萧墨晔，有你真好。”
萧墨晔低头看着这个趴在自己怀里的女人，眼里满是怜惜。
这个女人，别人对她好一点点，她都会记住，以后加倍地好还给你，这也是锦儿最大的弱点，他庆幸是自己遇到了她，他不会再给别人机会对锦儿好，亦不会给别人机会得到锦儿的好。
“你更好，赵姨也很喜欢你，说我福气好遇到了你。”萧墨晔想起赵韵对叶筱锦的认可很是高兴，赵韵在他生命里是家中长辈一样的存在，而这个他喜欢的长辈也发现了锦儿的好，这是他乐见的。
叶筱锦感受他的开心，“你很喜欢师傅？”
“嗯，小时候都是她偷偷晚上来陪我，我与母妃接触的时间还没她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若萧墨晔不是出生在手握兵权镇守边境的镇南王府，兴许就能跟在母亲身边长大吧。
她不了解王妃是什么样的人，不做评价。
想起师傅，她试探问道，“阿墨，你有没有发现师傅有些异能，比如能看透别人的心思？”
萧墨晔一听噗嗤笑了，“以前妹妹也问过这个问题。”
“嗯？”
“赵姨最擅长根据人的表情来看些事情，最能唬人了，以前妹妹被她吓得都不敢与她接触，说她像是她肚子的蛔虫能看穿她的想法。”
叶筱锦脸有些臊得慌，自己不也是被她唬住了？
想起自己呆呆不敢想心事的样子被叶一看到，还误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她就将头往萧墨晔怀里深埋了些。
萧墨晔那还能不明白的，锦儿这是也着了赵姨的道了。
虽然觉得叶筱锦这副害臊小女儿家往自己怀里钻的样子很受用，但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她尴尬太久，抱紧怀中人，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笑道，“几乎与她初接触的人都会被她吓着，连父王和祖父都被她那本事惊到过，我小时候也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到她的，后来接触久了就知道怎么应对了。”
经他一说，叶筱锦此刻有些明白了，赵韵那本事用现代的术语叫微表情。
了解了就不再觉得那么可怕了，只要不是像系统那样能识别她的意识就行。
翌日一大早，萧墨晔就走了。
叶筱锦吃过早饭，带着人去了菌菇作坊。
第一批香菇可以摘了，叶筱锦让他们把第一批香菇摘下来，给自己家留了点吃的，其余全部晒干磨成粉，带去赣北府。
因着搬家前要带走，便多带了些人手过来帮忙，务必今日全部摘完洗干净晒起来。
“筱锦，那个黑色种子的长出果子了，你要不要去看看？”等叶筱锦闲下来时，李猛上前来问道。
自是要去的。
叶筱锦跟着他来到地里，或许是地里肥沃或许是他们打理得好，地上的东西都长势很好，那么大一片开荒的地，他们硬是用木栅栏给围了一圈，防止山里的野物糟蹋地里种的东西。
也是用了心了。
遍地蔓延的藤蔓里面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南瓜，圆的，长的，奇形怪状的都有，被大大的叶子遮掩着，得翻开了才能看得出来。
“我记得你说这些东西不能随便给人知道，所以有些长在外面的我们就把瓜藤挪在了上面，不好挪动盖不住的就弄了点茅草盖着，一个个长得真大，就是不知道怎么算是长熟的。”
李猛看着那么多的瓜心里也高兴，这是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若这也是粮食能果腹，这么高的产量，且他发现了这瓜并不需要正经的地去种。
产量高，不占地，这不就是他们这些地少税高穷苦人家的福音吗？
“你们有心了。”叶筱锦说着走到一个表面已经长成黄色的南瓜旁，用指甲掐了下，没掐动很硬，熟了。
她用力在瓜蒂那一扯，瓜熟蒂落。
“这样的便是熟了，李叔看看，熟的都摘了，送到灶房去，晚点我教他们怎么做，你们也尝尝鲜。”
“哎，好。”
叶筱锦又走到玉米地，一个个地结了饱满的包，过些日子也该成熟了。
李猛跟着她身后，她不说，他也不问，直到两人走过玉米地，来到那片已经长成一棵棵小树的地里。
“喏，果子就是这样的。”李猛上前将树上的一个果子从树叶的遮盖下托出来给叶筱锦看。
若是先前不知道这是什么，如今东西都长出来了，她再不认识就白在信息化的现代社会混了。
第188章 棉花
她先前的预感没错，和南瓜玉米在一起的种子就不可能是没用的，只不过这不是吃的，而是大胤不曾有过的棉花，那些个果子是一个个棉桃，在不久后就能开出一片片雪白来。
叶筱锦心里高兴，面上不显，“李叔，这个不是吃的，是用的，你们好生照看着，过些日子成熟了我派人来采。”
李猛在身后应是，他知道他们要搬去城里了。
叶筱锦转身看向这个憨厚的汉子，沉吟片刻，徐徐道，“李叔，山里这边我需要一个自己人来管事，我不瞒你，这三样作物对我来说很重要，对大胤百姓来说也很重要，不能提前被人泄露出去，更不能被祸害了，这样说，你明白吗？”
李猛怔了片刻后明白了叶筱锦的意思，庄稼汉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知道下人在主子面前是得下跪的，他双膝一弯跪在叶筱锦面前，“筱锦，叔愿意签卖身契，死契。”
便是村里现在有水了，他们也只是回到从前饿不死的状况，地里种的粮食缴了税后不够他们一大家子吃饱饭。
孩子们大的十几岁，小的几岁，也就跟着叶筱锦这些日子肚子才能真正的填饱过。
他没忘记上次休假回家，孩子们明显个子窜高许多，原本枯黄的头发都养黑了些，他那老娘媳妇面色也都跟着好了些，能让家里人过得好，他是卖身为奴又如何，何况，他的腿是叶筱锦请人治好的，对他有恩。
“你想好了？”同在山里住这段时间，叶筱锦发现李猛是个做事牢靠很有担当的人，打算在离开前将这边的事情交给他管理，却不料他主动提出签死契。
“想好了，叔没本事，从前都没能让媳妇孩子吃饱过肚子，跟着你家里人才有了口饱饭吃，你若不嫌弃叔以后就给你做下人，你让叔做什么叔就什么。”
李猛觉得自己口太拙，不能更好地表露自己的意思，又干巴巴地加了一句，“我决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叶筱锦知道不要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如何做的，这作坊和这山里的地都被他打理得很好，就是那些同村的人也被他管服了，给她省了许多事。
她不喜欢事事亲力亲为尤其是陷在杂事里，但也不会完全丢着不管，菌菇作坊开到现在经历过什么，那些工人间又有哪些心思转变她也不是一无所知，身边那么多会轻功的随从总要给他们找些事情做。
李猛的表现她一直都知道，她向来是你对我好一分，我还你两分的性子，“让你家人跟我去赣北府上工，孩子们可以入学堂，或者让你想一家团聚都来这边也可。”
她记得李猛好几个孩子，他做了山里这边的管事，工钱也会上涨，送孩子去学堂也不是不能，若是进山的话他娘和媳妇可以在这边做工，只是孩子们就得耽误了。
“我让我媳妇也签卖身契，他们都跟你去城里做工。”李猛几乎没做什么思考，送孩子们读书是他以前想过却做不到的事情，后来村里开了村学，孩子们也都跟着识了几个字，他的心思便活泛开了。
他祖祖辈辈都是跟土地打交道的庄稼汉，却越过越穷，若是识了字，孩子们就有更多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