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随时可能回来，容不得他措辞怎么让叶筱锦听起来不那么难受，便道，“我的人查到月娘在姚府附近出现，她与姚丞相的女儿长得一样，我在张睿那里看过画像，我怀疑月娘就是姚丞相那失踪的嫡长女。”
叶筱锦怔忡，姚家的女儿吗？
她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她会是姚家的女儿。
“我梦里有个小月姐姐，一直陪着我，对我极好，我猜想月娘就是小月，否则无缘无故她为何要对我好。”
她指着丢在地上的令牌给萧墨晔看，“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时她给我的，我刚刚才知道见令牌如见她，是接任她位置的信物……”
门外传来脚步声，叶筱锦噤声不语。
清风提着水壶推门进来。
还没从萧墨晔突然出现在屋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叶筱锦的话紧随而来，“月娘是姚丞相的女儿是不是？”
清风手里的水壶险些没拿住。
“你若拿话敷衍我，就不必开口，我们只当是来还东西。”叶筱锦眸光锐利地补了一句。
在此之前，清风确实是打算说一半留一半的，出去拿水时被夜风一吹脑子就清晰了，叶筱锦大半夜找来，定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知晓主子为她做的一切，她断不会害了主子，甚至可能帮到主子。
想通了的清风，双膝跪在叶筱锦面前，恭顺道，“属下不知道主子是不是姚丞相的女儿，他们之间确实是有联系，主子名下的产业所得利润几乎一般都被姚家拿走，但他们关系并不好，上次您替主子处理的那伤就是姚相打的。”
“为何打她？”
清风摇头，“属下不知，主子几乎每次与姚相见面都会弄这样的一身伤回来。”
叶筱锦问出另一件在心里盘旋许久的事，“当初是不是清水带着人进村杀我？”
清风抬起头，满脸错愕，“您知道？”
叶筱锦冷眸盯着她，不语。
清风忙低下头，“是。”
怕叶筱锦误会月娘，忙又补充道，“这事主子当时不知道，是清水被姚淮山蛊惑，姚淮山知道主子与姚家的联系，也时常拿着姚家的幌子找主子要银子，一来二去清水就被他的花言巧语迷了去。
主子得到消息后，就带着我们赶过去了，只是世子他们已经到了，主子知道您不会再有危险，便命我们捉了清水就回来了。
清水死的很艰难，主子对想要伤害您的人一直狠得下心，主子是护着您的，从没有过害您的心。”
“她为何对我好？”叶筱锦再次问出这个问题，不论月娘是谁的女儿，她都能感受得到她的好。
“属下也曾问过这个问题，主子只说您是她的亲人。”
亲人？叶筱锦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萧墨晔说她极有可能是姚家的女儿，姚家的女儿拿她当亲人？
清风见她蹙眉不语，以为她是不信，又道，“主子想习武时年纪已经大了，她不知如何寻到了鬼谷，鬼谷的鬼老能给人重塑筋骨，但条件是要主子委身于她。
主子有两年的时间每日泡在药桶里受那浑身如筋脉碎断的苦，每每药浴时，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她压抑的痛苦声，到最后都是被人从浴桶里抬着出来的。
鬼老无恶不作的人，最后都对她起了怜悯之心，劝她放弃，可主子说她的亲人等着她去救，她说的亲人绝不是姚家人，她出谷时习得一身武艺，鬼老让我们跟着她出谷，主子出谷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水湾村。”
“既如此，那她为何不与叶家来往？”萧墨晔开口。
“我们第一次去水湾村，刚到村口就遇到有人监视叶老将军和小主子，主子把他们全杀了，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们，就被姚相的人找到。
主子没有反抗被带去京城，不知她与姚家达成什么协议。
自那时起就开了回香楼，我们这些跟着她的姐妹都是被鬼老破过身的，有些人本身就是楼里出身被鬼老买去的。”
清风自嘲一笑，“做起这个营生倒是颇有些经验，回香楼生意越做越好，姐妹们培养了许多新人，主子让我们来赣北府开了分楼和做了许多其他的生意。
可主子再也没去找过您，只让我们暗地关注你们的动静，所以每次老庄来城里时都能轻易买到别人买不到的粮食，他拿来当的那些旧物也被主子高价回收了。
清雀问主子为何不来找您，属下记得主子当时笑得很苦，她说她不来找你们，你们才更安全，何况小主子您不能和她这样一个开青楼的人来往，会坏您的名声。
主子把令牌交给您那日，就叮嘱过我们几个，将来您接手这些产业时，回香楼是要解散的。”
叶筱锦突然想起那日在赣北府时，月娘一大早地给她送早餐，是从窗子来去的，她竟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吗？
清风将地上的那块令牌捡起来双手捧到叶筱锦面前，“初次见您来卖曲子，属下就觉得主子对您是不同的，后来才知道您就是她口中说的水湾村的亲人。
小主子，您收下吧，主子绝无害您之心。”
叶筱锦接过那枚令牌，在手中摩挲，似漫不经心般问道，“月娘新建的冰库在哪？”
第182章 爹的姨娘？
清风庆幸自己把知道的都如实说了，小主子连他们隐秘的新建了个冰库都知道，那她对他们的事情只怕是了解更多。
想起刚刚叶筱锦那凌然气势，她心中的惧意还未全散去，翻出自己的厚披风，没做任何犹豫地带着两人前往冰库。
赣北府旱灾严重，这冰来得极其不容易，是月娘花重金从京城运来，运到这边也是化掉了大半。
是以，冰库还没真正建成。
库门一开，寒气涌出，清风快速将厚披风抖开想给叶筱锦披上，被萧墨晔接过把叶筱锦裹了个严实。
看着这存冰量并不足的冰库，再结合姚相说的有人定制冰棺，叶筱锦已经很确定带走爹爹的就是月娘了。
因着赣北府这边的旱情，所以她只能冒着被姚相查到的风险从京城那边定制冰棺。
“冰块我们还在继续购买，只是从别处一路运来到这边剩下的不多。”清风顺着她的视线解释道。
叶筱锦看向清风，“她可有说这冰库作何用？何时用？”
“属下不知，只让我们不惜一切尽快建成冰库。”许多事情主子都是亲力亲为，尤其是事关姚家和叶家。
眸光坦然，她确实不知。
萧墨晔轻轻捏了她手一下，她扬眸看他，见他微不可查地点头，叶筱锦道，“冰块不用再购买了，我们会安排人送来。”
“明晚。”萧墨晔给了个具体时间。
清风面上露出喜意，忙拱手领命，“是。”
小主子明晚就能送冰过来，那说明冰就在附近，这样冰库就能很快完成了，主子回来就得用得上了，想起出去许久都不曾来信的主子，她脸上的喜意退出，眼里多了一抹黯然。
出了冰库，萧墨晔想起一事，问道，“张睿见到的是谁？”
“是楼里的一个姑娘，主子以前交代过，若张大人前来，便让人扮作她前去相见。”
萧墨晔与叶筱锦视线相对，两人心中都已了然，月娘就是姚昕。
回家路上，萧墨晔道，“先前担心月娘对你有图谋，想着查清了再告知你，没想到你自己半夜偷偷跑出来了。”
有些欣慰的是，还知道把他放空间带着。
“你太累了，守了我三天，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叶筱锦想着自己把人塞空间随身携带，还被他半途醒来有些发窘。
默了默，她又重说回月娘，“我没从她身上感知到过一丝恶意，从一开始她就对我很好，虽然我至今不明白她为何对我好。”
“嗯。”萧墨晔应声，若清风所说属实，月娘确实不会害锦儿。
脑子里把所有事一串联，“会不会当初她出事后就是躲到了你家？我记得出事后第一年有人在京城见到过她，回去可以问问姑姑。”
叶筱锦点头，觉得这个最有可能，似自言自语般轻喃，“在梦里我叫的都是小月姐姐，再见时她坚持要我叫月姨。”
什么身份叫姨？母亲的闺友？爹爹的……女人？姨娘？
萧墨晔想到的也是姨娘这个身份，若是如此，那张睿……
叶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姚家的女儿怎么又在叶家？
叶鸿当初在战场，叶旋提前被人绑走，唯一知道这一切的锦儿没了记忆……
他有些后悔那时自己一门心思都窝在暗营，若是那会他多关注些叶家，多知道些叶家的事情，就能帮锦儿解惑了。
到家时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叶筱锦索性就不打算睡了，等着姑姑醒来问她有关小月的事情。
却被萧墨晔拖着到床上，“先睡会，醒来再问，月娘将人从姚府带出来，又大费周章建冰库，就不会轻易让岳父有事，你安下心来等等，知道这边冰库建成，没准月娘很快就带着岳父出现了。”
知道爹在月娘手中，叶筱锦确实安心了不少，维持他生命体征的药程大夫已经制成，月娘当初选择将人带走，也不会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等人一到赣北这边，她就带着药去冰库找人。
本以为会睡不着的叶筱锦，在萧墨晔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在她背上的节奏中睡了过去。
家里人最近都形成默契，知道萧墨晔马上要回京，大家尽量不往他们跟前凑，给他们多些独处的时间。
以至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来叫醒。
“醒了？”眼未睁，耳边便传来男人轻笑的声音。
叶筱锦呼吸刚有变化，萧墨晔便知道她醒了，放下手头在回的信件，起身给她拿了衣裳帮她穿好。
“怎的不叫醒我。”叶筱锦嗔他一眼，这睡到日上三竿，家里人还不知道怎么想。
衣服穿好，萧墨晔又蹲下身帮她穿鞋，“早饭时，我说昨晚孩子闹得厉害，你没睡好，白天多睡会。”
叶筱锦心里嘘嘘，孩子还在肚子里就要开始替娘背锅了。
给她穿好鞋子，萧墨晔站起身顺道把她也拉了起来，低语道，“我让青七他们带老爷子去打鱼了，等吃些东西就可以去问姑姑月娘的事情。”
叶筱锦眼里多了丝感激，确定爹爹无恙之前确实不想爷爷知道，那种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绝望，她穿来时就体验过，老爷子的年纪可经不起那般刺激。
因是去叶旋的房间，此时又是她一人在屋里，萧墨晔便不好陪同，将人送到房门口便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叶旋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程焕去赣北府给叶筱锦忙庄子上的事情，素央在上课，老爷子也出去了，叶筱锦进来时她正盯着房顶愣神，神情肃冷。
叶筱锦突然想起她梦里的姑姑，总是人未至笑先到，说出来的每句话字字都带着明朗气息，怎会是这般沉郁模样。
她想下次去京城时，她该去把姚洪山的坟刨了，挖出来鞭尸！
“是被你姑姑我的花容月貌惊得迈不动步子了吗？”叶旋打趣的声音传来，脸上沉郁之色被再度隐去。
叶筱锦心被拽了一把似的疼，面上却不显，展出笑颜，“是，我家姑姑沉鱼落雁之貌，迷得侄女迈不动步子，怨不得姑父的眼珠子总围着姑姑打转。”
“对，也不知萧世子的眼珠子每日都黏着谁……”
姑侄俩互相打趣一番后，叶筱锦才问起月娘的事情来。
第183章 敲打
“小月？你院子里确实有个叫小月的，怎么了？”叶旋坐直了身子，狐疑看向自家侄女。
她前几日突然问她娘是不是有孕，今日又问小月的事情，让她不得不正视起来，筱宝不会无故问这些。
叶筱锦一五一十的将小月就是姚家失踪的女儿，如今是回香楼东家的事情跟她说了。
“姑姑记得小月是怎么到我们家的吗？”叶筱锦问。
叶旋眸色凝重起来，“记得，是你和你爹将人带回来的，在我们家住了一年多，家里人不知道她来历。
但你和你爹知道还不许大家问，你似乎很喜欢她，她对你也很好，只是后来突然就不见了，你还沉闷了很久，我们问你都不说，你三叔要去找，你拦着不让，只说她以后还会回来的……”
叶旋神色莫名喃喃道，“她怎么就是姚家的女儿呢？”
忽而想起什么，她瞪大了眼，“那当初救我的和带走大哥的是不是就是她？”
叶筱锦点头，此事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怪不得她能两次把我从姚家救出，却从不开口说话，她怕我认出她的声音，那她现在在哪，大哥又在哪？”
叶筱锦知道姑姑这些年一直想找爹的下落，不忍瞒她，“月娘去了京城，做什么暂时不知道，萧墨晔的人在盯着她，她命人在赣宁县建了一个冰库应该就是为爹准备的，萧墨晔的人已经顺着线索去找爹的下落，这次一定能找到的。”
叶旋点点头，而后眼神飘忽在虚处，叹了口气，“筱宝，若她那属下告知你的事情都是真的，你不要因为她是姚家女而迁怒她，她对我们有恩。
你年纪小没听说过鬼老，传闻鬼老相貌丑陋，心狠手辣最是喜欢凌虐年轻女子，她那时定是吃了许多苦……”
叶筱锦感受到叶旋的身子颤了颤，意识到什么，忙起身抱住她。
虽然她们都刻意不谈，但心里都清楚被姚洪山关押的那几个月，姑姑定也是受尽了折辱。
叶旋拍了拍她的手，“记得姑姑说的话，无论是在鬼老手里过一遭还是重塑筋骨都是遭了极大的罪，我想她大概是想报答你当初收留她才如此做的，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了。”
“嗯，我知道。”
看叶筱锦面上有痛色，叶旋笑道，“姑姑没事，我命好，遇见了程家人，他们替我治的伤，自然也是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可你姑父还是对我动了心，公爹婆母也是奇怪人，明明知道我不是清白女子，还是同意你姑父娶我。”
叶筱锦将姑姑抱得更紧了些，心里对姑姑的话是极认同的。
在这个女子名节大于天的时代，有姚家那样宁愿勒死女儿保全家族名声的父母在前，程家明知姑姑遭遇还愿意娶进门的人家真的是开明又良善。
想到那个明明文弱却给姑姑撑起一方天地的姑父，叶筱锦把话岔开了去，“姑姑，我想与姑父合作做药材生意，对这块我不懂，银子和跑腿的人手我出，其余得交给姑父，我们四六分成，我四你们六。”
“这？”焕哥从前就是做的药材生意，他们离家后公婆又带着素央逃到这边，家里的营生早没了，如今程家算是客居在叶家。
程焕虽然没表现出来，可她知道他是个外在文弱内力刚硬的男人，绝不会甘愿一直被岳家养着，可，银子全部由筱宝出……
叶筱锦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意和随后的黯然，“姑姑不必有顾虑，药材生意是姑父擅长的，我虽出了银子和人手，但把生意做起来，姑父要付出的更多，算是我占你们便宜了。”
“那姑姑姑父就不跟你客气了。”叶旋暗自叹了口气，现在才有点出嫁女的悲凉来，她如今不仅是叶家的女儿，还是程家的儿媳，也得为程家做考虑。
她不愿对自己有恩的夫家，对自己有情的夫君在娘家面前低了一头，这次得叶筱锦的帮助，总好过程家以后一直依附叶家，她相信有这次机会，焕哥定能把生意做得很好。
陪着叶旋再说了会话，叶筱锦去了胡明他们住的屋子。
估算着赣北府也快通水了，作坊镖局都该着手建起来了，还有让肖海帮忙找的几个铺子不知道找得如何了，她有种事情多的恨不得来几个分身的感觉。
“身体养得如何了？”叶筱锦进门便问。
“姑娘，好多了。”养着伤的几人见是她来了，忙要过来行礼。
叶筱锦抬手阻止，她是问过程大夫几人的伤势才来的，笑道，“没什么问题的话该动起来了。”
胡明抬头，“姑娘是说镖局？”
叶筱锦点头，“可以着手找好建屋子的工队和买材料了，镖局的一应事务都交由你着手操办，人手上你先前的二十几个兄弟给你一半，还有一批半大的孩子，世子那边的人在打磨，届时也交一半到你手上，其余再看着招些适合的人手，人品方面宁缺毋滥。”
从袖子里拿出先前写好的关于镖局运营的计划书，叶筱锦递给胡明，“这是镖局的大方向规划，具体操作执行以及一些小事上都由你自己拿主意便可。
只要不背离我们大方向，不必事事过问我，我也不是要做甩手掌柜，把事情交由你就是信任你，事事插手反而影响你发挥，当然，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你得及时报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