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齿(灯轻)

顾风来挑出她受伤的食指，抵在自己掌间，另只手食指中指捏着片撕开的创口贴。
眼前的手指如玉葱，纤细而长，指尖透着晶莹的粉，只有食指尖一道一厘米长的刀伤口，割裂了柔和漂亮的美。
自己的伤口命脉被人捏住，姜夏又像只被提住命运后脖颈的猫一样，不敢动了。
“顾总，这个活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风来没回答。他很快将创口贴的药布部分按在伤口，随即仔细把胶布包好。
包扎完后，才挑眼对上姜夏垂下的视线。
“伺候得可还满意？”他说。
那一双眼漆黑晦暗，桃花眼尾微微上挑，左眼下的淡色泪痣这一刻仿若带上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姜夏没由来心脏一跳。
她赶紧收手转身，声音里挤出淡定，“多谢。有劳。”
说完便要继续走向衣柜。
一双坚实的臂膀蓦地从后环住了她。薄热的呼吸覆上侧颈，佩着腕表的手腕掠过柔软，紧贴着肌肤的毛巾边缘被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姜夏被吻得肩膀颤动，抬起胳膊肘又觉得使不出力。
体温相贴，身上这一层单薄遮掩之物已岌岌可危。偏偏对方得寸进尺，一寸寸从侧颈亲到她的耳后，最后一口含住白皙小巧的耳垂，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啃。
做了两年夫妻，虽对彼此人生彼此世界知之甚少，但对彼此身体却早已熟悉。
“嗡嗡嗡嗡嗡——”
桌上摆着的手机此时此刻传来进来电话的震动声响。
姜夏神思被来电震清醒，挣脱开来，从桌上拿起电话。
是助理关乐打来的。
她立刻划开接通，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关乐？”
“夏夏，你现在在哪里？”电话一接通，关乐就在另一头一连串抛出一大堆话，
“刚刚打你电话没打通。我刚吃完夜宵马上去接你。要我路上带点什么吃的过来吗？现在下雨了，你有没有伞？”
姜夏给关乐报了酒店名字，“具体地址你搜一下，或者直接告诉打车司机，他们应该知……”
身后的温度又缠上来，像滕蔓一样贴着她，又肆无忌惮不断蔓延。
姜夏的声音卡了下，才继续道，“他们应该知道。雨伞你多带一把过来，你到了大厅再给我da——，d唔！再给我打电话……”
春草草野下突如其来闯入侵略者，一指而入的异物之感教姜夏声线不受控制变了调。为了让电话另一头的关乐听不出端倪，她无暇应付纠缠上来的葛藤，只全神贯注把自己的声音调整成正常状态。
电话另一端的关乐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姜夏手头有别的事在忙，“夏夏，你还在忙别的啊？那我马上过来了，你先忙，对了你还要吃点什么夜宵奶茶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神经高度紧绷，这一次感觉来得比往常都要快。姜夏咬唇忍住翻涌的潮汐，等过去了才用平静的语气回，“吃的就不用了，你直接过来就——”
话没说完，手机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夺去，男人清冷的嗓音对对方回复，“你不用来了。”
说完，电话便被掐断，手机甩回桌面。
姜夏来不及阻止，顾风来已经一气呵成完成动作把手机扔得老远。
卧室亮着暖黄的壁灯，开关就在旁边，顾风来抬手，手背轻碰电源。
满室陷入黑暗，只有窗帘外不甚明亮的城市灯火暗淡的映入室内。
光在地毯上照出模糊的缠绵影子。雨夜的潮水卷上，意乱情迷，教人不再思考对错是非。
姜夏这一天录了半天直播又舟车劳顿晚上还去庆功聚餐，早早便没了体力，沉沉睡去。
顾风来圈着她睡在她身侧。
两人过去虽领了证，时常同床，却几乎从未共枕。
夜深，顾风来第三次被压在他臂膀的脑袋扰醒。女人脑袋上绒绒的发丝落在他颈侧，一层痒。
顾风来不堪其扰，拨开姜夏的脑袋坐起，揉了揉眉骨，披衣下床去了另一间卧室。
就不该尝试与她同睡一起。
第二天雨停，天空放晴。
姜夏迷迷糊糊的醒来，习惯性去摸床头的手机。没摸到。
脑子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昨夜的事全都明明白白在脑海里回播。
“…………”
每记起一分，姜夏便惊恐的睁大一分眼睛。最后懊恼地倒在被子里嚎丧，仿佛自己色迷心窍破了清规戒律做了极其不该做的事睡了极其不该睡的人。
顾风来这个变态！
还有关乐，昨天他居然还抢她电话跟关乐说话！这他妈要怎么糊弄过去……
“咚，咚”两下，房间门被敲响。
姜夏警觉地竖起来，门已被打开。
顾风来穿戴整齐，一身浅色西装衣冠楚楚站在门边。
“我去这边的分部公司，要先走。你有什么需要就叫客房服务。”言简意赅，说完就走。
“等等！”姜夏裹着被子叫住他。
顾风来回头，姜夏在被子里板正脸色，只留一颗小脑袋在外，“顾总，你昨晚趁人之危，现在就这么一走了之？”
顾风来挑眉，“趁人之危？趁什么人，什么危？你想要我怎样。”
“……”姜夏忽然被问住了。
其实并不想要他怎样。
“缺钱可以和我直说。”
姜夏有些头痛的揪了把发梢，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能把所有问题简单归为钱的问题。
她皱眉，“你难道都不会反思一下你昨晚的变态行径？”
顾风来清淡地望着她，语气沉静，“昨晚，你我之间，你情我愿。”
姜夏又是一噎。
室内安静下来，姜夏垂眼盯着他系带工整的深棕色皮鞋，看着他的脚步调转方向往外走。
“……总之，顾总。我和你已经离婚了。你我之间，以后也该划清界限保持距离。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她低叹。
顾风来脚步顿了顿，没再回头。也不知听清了没。
室内重归安静。
姜夏抱头反思了一会，最后把事情定性为自己前进道路上被歪风邪气干扰犯了一点是个成年人都会犯小错误她自己一时色迷心窍没把持住。
嗐，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事就这么过了吧。
******
当天白天姜夏就搭班机从沙城飞回了S城。
关乐问起昨晚接电话的男人是谁，姜夏三言两语蒙混了过去。
粉丝圈子里当然也不太平。
姜夏和周瀚昨晚在酒吧门口的瓜当时就被周瀚粉传上了微博。
照片中，姜夏与周瀚勾肩搭背，形容亲密，当即就在周瀚粉丝里引起公愤。
男爱豆的粉丝大多自带八百米厚大滤镜，狂热又盲目，有什么问题一定是女方的错，哥哥和女艺人暧l昧不清一定是女方先勾引他。
总之周瀚粉见到照片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嘴臭喷脏。
之后另一张照片，姜夏在雨中被人护送上黑色轿车的图也被传上网。
周瀚粉骂姜夏骂得更用力了，什么“傍上老丑富豪”“姜夏水性杨花”“睡遍金主爸爸”都出来了，没有料编也要编出料来黑你。
然而经过这几天直播，反感周瀚和周瀚粉的路人一大堆，周瀚粉一作妖，立刻就收到火力回击。
很快，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被曝光——
雨夜酒吧灯牌下，姜夏不断闪躲周瀚醉醺醺的接近，酒吧外守候的周瀚粉群情激奋，不管不顾对姜夏发起攻击，差点将她推倒在水塘。
一片混乱。
到最后还是姜夏朋友将她从混乱中接走护送上车。虽然光线过暗，还有雨伞遮挡着，无法看清护送姜夏者的身影面貌，但这样的情况就污蔑她傍金主也太过分了吧？！
原本还有一搭没一搭打骂仗的姜夏粉立刻又心疼又愤怒。
【造谣也要讲基本法，欺负姜夏没粉是吧？？】
【周瀚这他妈仗糊行雷，迟早孽力回馈】
【D区，周瀚和他粉丝是我混圈以来见过最恶心的！！】
【卧槽卧槽卧槽我好心疼我家妹妹在外面被人这么欺负！】
【我的天这群粉丝素质也太低了！周瀚居然还放任粉丝不管】
【呜呜呜崽在外面受委屈了】
实锤当前，无数好感姜夏的路人也看不下去，纷纷发声。
周瀚粉本就劣迹斑斑，一夜之间，更是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杨薇手底下的水军还没出动，看不过去的路人和粉丝们就已经自发把周瀚粉压得抬不起头。
接着杨薇的水军便顺势弄了点通稿，营销了一波，于是等到天亮，姜夏微信和杨微联系的时候，战局早已定出胜负，
姜夏舒了口气。
过去被骂多了被误解多了，便早已学会去屏蔽掉那些难听的声音。只是如今看到居然有这么多这么多为自己说话，支持自己的话语，仍旧忍不住感到肩头一松，有种前所未有过的，上扬的情绪。
在飞机上快速翻完微博，姜夏便摁灭手机休息了。
航班飞机午前抵达S城第一机场。
取了行李出航站楼，姜夏跟关乐习惯性走普通通道离开。
结果刚出海关来到到达大厅，迎面就见一大批年轻女生有序聚在站在前边，手中举着硕大的手幅灯牌，上面写着大大的“姜夏”。
“姜夏姜夏！！”
“夏夏夏夏夏夏！！”
“崽啊！我们在这里！！”
二十几个自发过来接机的粉丝们开始喊姜夏的名字。
姜夏始料未及，傻愣愣的钉在原地，直到被关乐推着，才往前走到人群。
粉丝们看到姜夏一脸懵也是又好笑又心酸——她们的崽到底有没有自己是个明星已经有粉丝的自觉啊！
接机的粉丝数量大约二十多个，绝大多数是女生，秩序井然，姜夏反应过来这是她的粉丝后，眼睛不由自主弯起来，心头一阵暖。
给粉丝一边签名时，她一边温声说着，“市区离机场这么远，你们专程赶过来肯定都很辛苦。下次不用这么费心啦。”
粉丝们异口同声，
“不辛苦！”
“我们就是愿意为你费心！”
“老父亲为自家崽子费心有什么不对？”
“绝对不能让别家粉以为我们没人欺负到我们头上！”
竟是全员爹粉。
还有粉丝关心，“夏夏，昨晚周翰粉丝有没有伤到你？我看到视频里有人对你又推又拉！”
姜夏摇头，给了所有人一个安心的笑容，“你看我现在不还活奔乱跳的在这里？”
刚说完，又有粉丝往她手里塞礼物——
一个非常精致的手工针织的大白萝卜挂件，带着新绿的茎叶，像极了姜夏在《生活有滋味》直播时收的萝卜，上面还绣了“姜村村支书”五个小字。
收了一堆礼物，又和粉丝们说了会话，姜夏才与她们道别，坐上过来迎接的保姆车。
没两天就是农历新年，杨薇给姜夏接的工作全都安排在了年后。
包括一档上星综艺的客串舞台，一档脱口秀，快消日用品广告，杂志采访拍摄，以及一个IP小火的仙侠古偶剧。
肉眼可见的之后会很忙。
姜夏下午就拿到了仙侠剧的剧本，杨薇帮她撕到了女一的资源，年后开工会有个走过场的试镜，试完镜就算正式定下。
小年那天姜夏跑了趟康复中心，想问问医师能不能把她妈妈接回家过年。
然而到了地方，才发现妈妈住的单间有工作人员忙进忙出，好像在搬行李。
姜夏颦眉走过去，正巧里面有人出来。
一个护工正推着轮椅将林美芹推出房间。
一见到女儿，林美芹笑起来，“夏夏，你也来啦。小顾马上带我转院。”
姜夏怔住，“转院？谁说要转院？怎么又转院？”
林美芹看看姜夏，困惑了，“你不是和小顾重新商量好了，要把我转回以前那家医院？我怕你工作忙，就先没跟你讲。”
“我……”姜夏闭了闭眼，“妈，我没跟他商量过。他今天也来了？”
林美芹困惑加深，眉头也不由敛起，“嗯，他刚去接个电话。”
姜夏觉得自己的头疼病要犯了，从护工手里接过轮椅把手，将林美芹推回房间，“妈，我们不转院。”她望进朴素的单间，低声道，“我跟他，分手了。已经不在一起了。”
她话说完，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回头，顾风来一身黑色大衣站在门边，手里是刚结束通话的手机，面沉如水。

冬天的太阳很单薄,光线从玻璃窗外照入，淡淡的落在顾风来黑色大衣肩头，把他漂亮的瞳仁都映成琥珀色。
空气沉默了有那么两秒。
顾风来脸色很快恢复如常,“阿姨。”
他看一眼姜夏,收起手机走向林美芹,单手压住轮椅椅背的扶手，不让轮椅继续前进。
“转院手续和车子已经全都安排好，现在可以下楼了。”
可姜夏偏要跟顾风来对着干。
她固执的扣着轮椅把手,冷着脸看向顾风来，对她妈妈重复，“妈，我跟顾总已经分手了。”
她声音里不带任何情感，“不能再麻烦他了。”
林美芹看看女儿又看看顾风来,“小顾……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风来对林美芹温淡的笑笑,“没什么。我和姜夏之间闹了点别扭。现在她耍脾气不让我接你走。”
闹了点别扭？？
姜夏真是服了这个男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偏偏又不得不在妈妈面前维持虚假的礼貌。
“妈妈,我和他真分手了！”姜夏压住心里的不爽，“转院的事我也从来都没跟他商量过。是他自作主张。”
林美芹了解姜夏从小被宠坏的狗脾气,有些将信将疑,“夏夏,你真的不是在跟小顾闹别扭？”
“没有啊！”姜夏有些胸闷，一手扯住顾风来的袖子把他往外拽，对她妈道,“我跟他先去外面说会话。”
顾风来垂眸看了眼被拉住的衣袖,松开握着轮椅的手,任由她拉着他走出房间。
过道通敞,环境却不比顶级疗养院清平幽静,走道里时不时人来人往。
姜夏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没人的地方，立刻扭头对顾风来开口，“顾总，我之前就说过你我之间不应该再有牵扯。你今天玩的这一出又算是什么意思？”
顾风来面色很平淡，“接你继母出院。”
“你说接就接？经过我同意了？？还对我妈说和我商量过了？”
“我只是一片好意。”
姜夏完全不信这个黑心资本家会有什么好意，“那我先谢谢你了。我妈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没必要在大费周折。还有，上次的四百五十万我已经打款还你了，剩下欠你的钱我会慢慢还。”
“欠我的慢慢还？我建议你说话前先过过脑子。”
顾风来略带讽意地勾了勾唇角，眼风扫了眼仍旧被姜夏攥住的袖子，没提醒她松开，“那么多债，你还得清么。”
如果不把自家集团破产的债务算上，那慢慢来总是能还清的。
但如果算上自家公司当初破产后的那些烂账，能不能还清……显然以她目前的能力，这个目标还有些遥不可及。
“……还得清。”这话说出来姜夏自己都没底气。
她蹙眉眼珠瞥向别处，很快转移话题，“还债是还债，我妈转院是我妈转院，两码事，能放到一起谈吗？”
顾风来轻嗤，桃花眼尾微微敛长，“当初死皮赖脸贪我的钱，宁愿伪造自己怀孕也要跟着我。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跑？”
他捉住她攥着他袖子的那只纤柔左手，指腹压上她指的节，“就不怕我对你继母提起当初你怎么纠缠我的那些事？还有你伪装怀孕伪装流产？”
姜夏一惊，连男人握住了她的手都无暇顾及，“你不能对我妈说这些！”
顾风来低眼，一根根慢条斯理把玩她的手指，“如果我一定要说。”
“…………”姜夏皱眉咬紧了下唇。
两秒后，松开贝齿，从鼻子里发出一记不屑轻笑，“那我就把两年前你强\暴我的事解释给我妈听。我妈会理解我的。既然你不给我留后路，那我也没必要给你留面子了。”
谁怕谁啊。真是。
顾风来蓦地顿住手中动作。
他看着两人交叠着的手指，音色变得有些寡凉，“你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
姜夏扬起的眉峰渐渐落下来。
长久的没有人再说话。
空气很安静。
安静到有些令人不安。
——那件事一直是压在姜夏与顾风来之间的秘密。
两年多来，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会主动提起的那件事。
当初顾风来和姜夏的第一夜，是他强迫她。
只见过几面的两个人，近乎陌生的两个人，只因他的不加克制和平生难见的欲念驱使，让事情结果往了最荒诞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