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法拉栗)

祁煦看着她，她的眼睛在夜晚看起来很亮，他顿了顿回道：“透气。”
“不冷吗？”祝佳夕一出来就被三月的寒风冻到了，她因为拿着饮料手还露在外面。
“不冷。”祁煦又很自然地把她手里的水给拿过去。
祝佳夕没注意他手上的动作，因为他前后矛盾的话瞬间笑了，只不过她的笑声立刻被纪咏恩更狂的嗤笑声盖住，下一秒，咏恩笑的回声就回荡在整个楼道里。
“女鬼啊啊啊啊啊啊！”五楼传来一声尖叫，祝佳夕感觉楼上有人在跑，那个震动的动静好夸张……
祝佳夕立刻捂住纪咏恩的嘴巴，“咏恩，有回声，好吓人的……”
纪咏恩抓着佳夕的手，笑够了才说：“祁煦，你真活脱脱一个神经病啊。”
3 月 2 日周五，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午。
纪咏恩上完上午的第五节 课，回头看到祁煦，虽然她还是觉得他很讨厌，一天更比一天脑残，但是她忍不住想要为了佳夕做一次好人。
她眼睛一转，突然很亲昵地问佳夕，“佳夕，你今天生日打算怎么过呢？”
祝佳夕一脸迷惑，她生日是明天啊，明明今早才和咏恩说过，她妈妈明天会来陪她过生日的，而且咏恩不是也要来吗？
只是看到咏恩用刘海挡住脸，不停对她使眼色，祝佳夕只好硬着头皮配合她，“那个……正常过啊？”
纪咏恩戏瘾大发，“哎，那你这样多可怜啊？”
祝佳夕叹了口气，周围几个女生听到她要过生日，立刻围住她对她说生日快乐，中文英文都出来了，还有人问她有什么想吃的，一会儿要去食堂买小蛋糕给她。
祝佳夕只觉得她们好好，骗人好难……
等到一群人散去，祝佳夕拍了一下纪咏恩：“快讲，你怎么回事？”
纪咏恩回头发现祁煦已经不在班级了，她才说：“你生日是周六嘛，他就没机会了啊，我就是想知道给他创造一下机会，他会不会把握住？如果他下午什么表示都没有的话，那你就不要再喜欢他了。”
祝佳夕发现自己真是败给她了。
坦诚地说，祝佳夕本来对祁煦没有任何期待的。
因为她很早就明白一件事，对一个人产生期待的瞬间那就是失望的开始。希望落空的过程并不好受啊。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咏恩一直在她耳边暗示，她好像真的开始期待了。
只不过，从下午到班级，到第二节 课结束，祁煦都没有任何表示，他偶尔还是会找自己说话，但是统统和生日无关。
祝佳夕觉得自己不能再相信咏恩的话了，毕竟在咏恩的眼里，可能全班的男生都喜欢她，哪怕是班里随便哪个男生在她回答问题的时候看她一下，等到她坐下来后，咏恩就会说，“我觉得，他喜欢你啊。”
想清楚这件事以后，祝佳夕决定忘记这个假生日，她的情绪才不会受影响，本来就是假的，是咏恩心血来潮的试探而已。
但是她的心情还是受到了小小的影响。

第二节 课语文下课后，坐在后面的吴浩推了一下她的椅子，祝佳夕回头，“干嘛？”
吴浩粗线条地问，“今天语文作业是啥啊？”
“老师还没说，我现在怎么知道呢？你很想知道的话，自己去办公室问吧。”
祝佳夕说完话，立刻就回过身，只是她很快又开始懊恼。
没过一会儿，她身后的椅子又被什么东西敲了几下，声音很轻，不像是笔。
祝佳夕觉得有些烦躁，她没什么表情地回过头，对向祁煦，“你有什么事吗？”
祁煦像是看不出她情绪似的，笑着看着她，很随意地从桌肚掏出一包蜡烛丢到她桌上。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么，”他说，“这个送你。”
祝佳夕盯着桌上那包彩色蜡烛，不明白为什么蜡烛还没点上，她已经感到有些上火了呢？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用吧。”

祝佳夕都懒得搭理他。
他太讨厌了，祝佳夕是这个时候才明白，可能她想要的只是一句很真诚的生日祝福，不管怎么样，她都以为他们算是朋友的。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班级一下子走了大半，纪咏恩也被隔壁班的朋友叫了出去。祝佳夕因为下午一直被各种投喂，根本没有饥饿感，她打算背一会儿英语单词，还有不到十天就要月考了！她才没有功夫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情绪上。
“value，valuable……”
祝佳夕用从江雪那里偷师学到的方法，一边读着单词，一边在白纸上写，就看到一个身影从自己身侧走过去。
祝佳夕无意识地蹙起了眉头，继续看自己的书，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坐在第一排的张致远的声音。
“祁煦，你在讲台底下找什么呢？不会准备偷老师东西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祝佳夕听到他散漫的声音只觉得他有点恶劣，她纠结着要不要去小卖部对面树下的亭子背单词，一起身，碰上了已经从讲台那边走过来的祁煦。
先进入祝佳夕视线的是祁煦手里提着的生日蛋糕。
祝佳夕脸上的表情本来有些严肃，在看到蛋糕以后，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了。
“我是不是说过，蜡烛可能会用上？”祁煦笑着看着她。
祝佳夕不懂他搞这么一出是在干嘛，只是说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你太无聊了，但是……谢谢啊。”
“一个蛋糕而已。”祁熙说。
班级里没去吃饭的人都凑了过来，想分蛋糕吃。
“祁煦，你不可能只对语文课代表那么偏心的吧，我下个月生日，你也会给我买个生日蛋糕吗？”
“会啊。”梦里吧。
祁煦表现得这么大方，他们反倒不好意思明面上八卦了，毕竟关系好的同学之间送个生日蛋糕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祁煦不想被他们打岔，问祝佳夕：“16 岁，插 6 根蜡烛？”
他看起来镇定，实际上也有些手忙脚乱。
祝佳夕站在祁煦身边摇头，“5 根，我 97 年的……”
祁煦往蛋糕上插蜡烛的手有些顿住，“你上学这么早？”
“祁煦，别问了，你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做同学，什么时候关心来不及？现在快点切蛋糕，这个草莓蛋糕看起来太好吃了吧。”
祁煦皱着眉用胳膊肘隔开身边两个挤过来的人，饿死鬼投胎一样。
很快，纪咏恩也回来了，非要给佳夕唱生日快乐歌。
就在班里的人起哄地准备开嗓给佳夕唱歌的时候，年级主任手背在身后，像巡视员一般出现在窗外，一切的美好都不复存在。
几个人瞬间熄火，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了蛋糕。
不过，虽然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假生日，祝佳夕望着周遭的小伙伴，还是匆匆地许了一个愿望。
“那就，希望我在北京遇到的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美好的现在和未来吧。”
3 月 14 日，气温逐渐回升，天空放晴。
纪咏恩被临班的人拉去看帅哥，祝佳夕吃完晚饭，一个人去办公室拿改完的月考试卷时，被徐老师拉着手夸了快五分钟。
起初，佳夕对自己的小进步是感到一丝开心的，但是在办公室里越来越多的老师往她看过来的时候，她又开始发窘。
“老师，我才考了倒数 16 名，您把我夸得……”
徐念立刻不赞成地打断她：“你看，你看东西的角度就不对，什么倒数啊？你现在的成绩可以正着数，已经可以擦边进我们班前 30 名了！”
这一刻，祝佳夕好想捂住自己的脸，明明她刚来这里考班级倒数第一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尴尬的。
“哎呀。”她听着对面十班语文老师的笑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念还没完：“你看你才花了半年时间，就进步了 15 名！我们班可是实验班，这真的太了不起了，你不信现在随便问问哪个老师，是不是都得承认这一点？”
祝佳夕立刻说：“不用！老师，我相信的。”
“很好，看来让你每天滚雪球式地过古诗词默写，是对的，和江雪住一个寝室，是不是也学到了不少？”
祝佳夕想了想，还是点头。至少她晚上学习的效率好像比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高多了。
“作文还是慢慢来，你这次考试的作文算扣题了，就是写得乱，不急，多写写就好，别忘记看我给你们发的高分作文，也别忘记做做江苏那边的题目。”
“好。”
祝佳夕抱着试卷脚步轻松地回教室，就听到班里的女生在说小卖部的德芙巧克力全部被买光了。
祝佳夕一边发着试卷，顺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啊，不只是礼盒巧克力，就普通装的都没有了。”
祝佳夕笑，“怎么那么多情人节？”
她完全没听说这个事情，自从两天前的月考结束以后，她一直紧张地等待成绩的公布，妈妈不久前专门来北京陪她过生日，她真的很希望这次能比以往再进步一点，这样妈妈一定会很开心的。
祝佳夕这次语文比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进步了 6 名，数学和江雪并列第一，没什么变化，英语稳定在中等偏上，只不过，这次她英语听力扣了好几分。
之前祝佳夕和纪咏恩一样，Mp4 里全是下的各种电视剧，不过上周受到江雪影响，她也把英语听力给下进了 Mp4 里，虽然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把它当作睡前催眠。
她打算趁现在天没有黑透，去楼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拿上她的 Mp4 去听一下听力，经验之谈，一定要抓住每一个想学习的瞬间，因为这样的冲动，很可能下一秒就不复存在了。
她出教室的时候没忘记跟祁煦说，“祁煦，如果咏恩回来找我，就说我在小卖部对面的亭子那里听英语呢。”
祁煦还没说话，吴浩已经抢先说：“可以可以，你太努力了，语文课代表当不了的话还能当英语课代表。”
祝佳夕笑着说：“你不要咒我好不好，我语文课代表当得好好的。”
祁煦跟她说好，别忘了晚自习回来。
祝佳夕拿上英语书，冲他们俩挥挥手。
最近有一件祝佳夕没有想到的事，那就是上次祁煦给她买了生日蛋糕以后，他们俩的相处意外地变得自然了，像是很好的朋友一样，虽然他还是会经常逗她。
这出乎纪咏恩的意料，也出乎她自己的。
纪咏恩确定祁煦喜欢她，还以为他会对她表白，但是祁煦并没有。
不过当咏恩提到“表白”这样的字眼的时候，祝佳夕才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并不确定，假如祁煦真的喜欢她，那他的表白是她所期待的事吗？
她承认自己和祁煦相处的时候是很开心，他比班里的其他男生都能影响到她的心情，但是她没办法不去想妈妈，尽管妈妈在电话里从来不跟她说起自己的辛苦，但是祝佳夕知道，把自己送来北京上学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今年过年的时候，偶尔还会有一两个学生来家里补课2015 年 6 月 29 日，教育部以教师〔2015〕5 号印发《严禁中小学校和在职中小学教师有偿补课的规定》。此时是 2012 年。，当时妈妈说是她闲不下来，但是祝佳夕总是忍不住想，妈妈有没有可能只是想多赚些钱呢？
在成绩还没有好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她好像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去和谁谈恋爱呢。
对一个人有好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这样很简单，偶尔还会因为他的特殊对待而感到雀跃，但是再复杂祝佳夕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有一个问题，其实祝佳夕还不知道自己对祁煦的好感到什么程度，能持续多久，他们现在，还是太小了，不知道再走近一步，会不会以后反而做不成朋友了呢……或许等再成熟一点？
祝佳夕不知道祁煦是不是也和她一个想法呢？
祝佳夕走到亭子附近，看到眼前的大树已经开始焕发生机，心情豁然开朗。
头顶藤蔓环绕，祝佳夕坐下后，捧着英语书戴上了耳机。
虽然光线变得昏暗，但是风吹得她好惬意，祝佳夕甚至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味，祝佳夕跟着耳机里的女声小声跟读，没过几分钟，有一道阴影站在了她面前。
祝佳夕以为是咏恩，没想到一抬头见到是祁煦。
“你怎么过来了？”她被耳机里抑扬顿挫的听力逗笑，笑着问他。
不过她戴着耳机，只看到祁煦嘴巴在动，她什么也没听见，只好摘下了右耳的耳机。
祁煦顺势坐到她身边，拿过她的一只耳机，“真在学习？”
“当然了！学习还有假吗？”
祁煦左手握着她的耳机，低着头没说话，祝佳夕本来还想问他，是要来买饮料吗？不过，她又觉得祁煦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怎么了？”她又问他。
现在是傍晚休息的时间，不远处偶尔经过几个来小卖部觅食的人，夕阳透过头顶藤蔓照进来，祝佳夕可以看到天空中大片的雁群在往北飞，风吹着校园内的百年大树，树叶摇动，发出窸窣的声响。
祁煦看了她一眼，倏地问：“你渴不渴？”
祝佳夕摇头，“我妈妈说下午六点以后，要少喝水。”
祁煦笑了笑，“OK。”
祝佳夕看到又有一个不认识的学生往他们这里瞟了一眼，还带着笑，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今天好像是什么白色情人节呐，如果这时候有什么老师或者主任经过，很可能会怀疑他们跑来这里偷偷谈恋爱来了……
祝佳夕正想说，不然回班级吧，天也黑了，路灯都亮了。
一阵风适时地刮过，树上幼嫩的叶子还有白色的花瓣被吹得落了他们满身。
“已经春天了，有风还是会冷诶。”
祝佳夕说着话，起身低下头掸掉衣服上的花瓣，结果祁煦不知道又从哪里抓了一把往她身上洒。
“No！”祝佳夕制止道。
祁煦笑了一下，也跟着起身，再看向她时的神情透着一股认真，“喂，祝佳夕。”
“哎。”
祝佳夕因为他叫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结果一眼就看到年级主任好像往小卖部走过来了。
一阵阵脚步声传过来，还不止一个人，只是年级主任身后的那个人被面前的树挡住了，祝佳夕看不清。
祝佳夕全神贯注地注意着那里，想提醒祁煦先别说话，不然把主任招过来就惨了。
小卖部门口的路灯亮得十分不稳定，像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祝佳夕看到主任进了小卖部以后，终于松了口气，她正想要收回视线，主任身后那个被树影挡住的人骤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手掌倏地松开，掌心里刚刚捡起的花瓣顺着她的衣服落到了地上。
祁煦没有看她，依旧握着她的耳机说：“很多人说我喜欢你。”
而祝佳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不远处那个男生身上，已经三月了，她看到他校服里面还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目光始终淡淡地直视着前方，路过亭子的时候，他像是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祝佳夕瞬间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再也无法动弹。
只是，对方冷淡的眼神在祝佳夕身上落下几秒以后，就如常地收回目光，一步一步走出了祝佳夕的视线。
祝佳夕呆呆地坐着，只能看到他进小卖部的背影。
祁煦说完那句话以后，一直没等到祝佳夕的回应，等到他表情不好看地向她看过来，才发现祝佳夕的眼神像是已经飘远了。
“你怎么了？”他抿着嘴唇问。
祝佳夕听到他的声音才如梦初醒一般。
“没事，认错人了。”背后琴房的音乐生终于弹完《梦中的婚礼》，祝佳夕也回到了现实。
他是去年 12 月底见到的那个人吧，这一次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再见，祝佳夕的心跳告诉她，他确实太像了。
只是，这个人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漠然，祝佳夕和他目光交汇的瞬间，只觉得他冷得就像北方才走不远的冬天。
她双手紧紧攥着 Mp4，只觉得心里好乱，自己好没出息，不远处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让她更加烦躁了。
祝佳夕强颜欢笑地说：“你说，我们要不要和门卫说一声，这个路灯好像——”
她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小卖部前的那盏灯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瞬间转亮，她只好闭上了嘴巴。
祁煦也跟着笑，“怎么办？路灯又好了。”
她恹恹地准备收回目光，下一秒，那道本来已经消失在她视野的颀长背影却突然再一次退了回来。
祝佳夕忽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笃定……她眼睫轻颤，试探地望过去，就看到那个人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