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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嫁(枯草藏烟)


姜佩兮笑着点头,“杏儿高了些。”
“你手里是什么?又从哪个土坑里刨东西了?”秦斓注意到女儿手里拿着东西。
周杏嚷嚷着瘪嘴:“没刨,是客人给我的。”
她展开手心,手里是一个木刻的小鸟。
雕刻简单,神态却活灵活现。
“哪里的客人?”
“养大虫的客人。”周杏说。
姜佩兮好奇插话:“哪个客人养大虫?”
秦斓失笑,“大概是住百兽园那边的客人。她记不住客院的名字,也不知道人家是做什么的,凡是住那边的一概就觉得人家是养大虫的。”
姜佩兮恍悟点头,却又觉得奇怪,“建兴来外客了?怎么住那里?住那觉都睡不好吧。”
秦斓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装糊涂:“我也不知道呢。”
平日里压根记不住人,说话也没什么逻辑的周杏,此刻突然开了窍:“高高瘦瘦的,头上戴着白花。”
秦斓觉得头大,她这个女儿真是随了她。
不该说的乱说,嘴上把不住门。
只说高瘦,姜佩兮当然不能想起她。
但头上戴着白花,特征便立刻明显起来。
再一算日子,姜佩兮知道了住在百兽园的外客是谁。
“子辕的母亲来了?”她看向秦斓。
秦斓面露尴尬:“我也不清楚。”
她显然是不想再害人家夫妻隔阂了。
姜佩兮明白秦斓的心思,笑道:“梧桐院还有些事,我就先回去了。秦夫人改日去我那喝茶,我刚得了些今年的新茶。”
“我又有口福了。”秦斓起身送客。
等把客人送走,见其身影消失在花丛后。
秦斓才低头看向年幼无知的女儿,她伸手去捏女儿的脸:“就你话多。”
“就你话多。”女儿学母亲说话。
秦斓气得伸手要打,“你反了天了。”
周杏立刻往院外跑去,脚底像是抹了油。
她边跑边叫:“母亲要打我啦,父亲救我。”
知书达理的秦夫人总是在教育女儿时受挫,她立刻转头挥手让侍女去追,“你看我今天打不打你!”
还没走远的姜佩兮听到这对母女高喊的声音,透过繁茂枝叶的间隙,她看到了她们追逐的身影。
姜佩兮低头看向抱着自己脖子的孩子,他此刻还很乖。
善儿长大后也很顽劣,捣蛋淘气,学府先生恨不得一天三次来梧桐院和她告状。
但善儿从没跟她嬉皮笑脸过。
姜佩兮发火的时候,善儿是不敢不当回事的。他往往是低下头老实听训,偶尔是躲在周朔身后听训。
之所以有这样的偶尔,是姜佩兮因孩子迁怒了周朔,把他们俩放一起骂。
回忆起往昔,姜佩兮觉得好笑。
而身后的侍女终于忍不住疑惑:“夫人,这条路不往梧桐院去。”
“嗯,不回去。”
“那夫人是去哪里?”
“百兽园。”姜佩兮回答道。
园如其名,百兽园是放置走兽的地方。
把客人安置在这里,多少带些羞辱的意味。
姜佩兮到园里后辗转了一番,才寻到周朔母亲所住的客房。
她被安排在一个角落里。
找到那个隐蔽角落时,姜佩兮率先看到的是一只蛰伏在囚笼里的金虎。
这下姜佩兮明白了,为什么周杏说她是“养大虫的客人”。
瘦削的女人坐在檐廊下,低头专心雕刻着木头。
她没有穿周氏的制服,而是身着孝期的黑白两色。鬓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一缕赘余。
这个极度朴素的女人,身上唯一的醒目之处就是发髻上的白花。
她在守丧。

刻刀推开木屑, 一簇簇堆积,从手间坠落于衣裙。
直到将东西刻成后,她才吹去沾在手上的木屑, 连带着腿上的一起拂去。
周昕桑准备将刻成的东西放回屋内,起身抬头间, 她看到站在角门下的人。
清雅荣贵,华而不彰。
似乎婚姻并未让她遭受任何磨难, 女儿家的纯然洁净竟与三年前未差分毫。
看来他们关系很不错。周昕桑想。
“过来坐吧。”她说。
她并不如预料中娇气, 也没嫌弃此地连套桌椅都无, 就与自己同坐栏台。
“善儿, 这是祖母。”柔和的低语。
周昕桑看向被抱在怀里的幼儿。他拽着母亲的衣襟,悄悄看一眼陌生人,就躲回母亲的保护下。
她惯来是不招孩子喜欢的。周昕桑知道。
就是亲生的孩子也自幼与她疏离。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欠缺理解血脉中羁绊的能力。
“他有些认生。母亲抱他一会就好了。”她把孩子递出。
周昕桑一眼就看到她手上的伤,“手怎么了?”
“不小心弄的。”
“我有伤药,那个很好用,我去拿给你。”
“多谢, 但我上过药了。”
周昕桑并没有接受对方的婉拒, 而是顾自起身走向屋内。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姜佩兮一时静默。
周朔的性子多少随了些他母亲。
周昕桑慢吞吞从屋里出来。
她的视野由暗转明, 看到抱着孩子的年轻姑娘安静地坐在栏台上。
恬静闲适,从容静好。
周昕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她坐到原来的地方, 将伤药递给年轻姑娘, 听对方道谢。
沉默好一会, 她才展开手掌。
露出那把半旧的长命锁,手心的汗被光照地透亮。
看到锁的姜佩兮一愣, 这把锁远不如常夫人送的精致好看。
甚至就算没有善儿如今戴的作比,仅照姜佩兮自身的审美也不会看上它, 太粗糙了。
“不是好东西。是旧物。但这是朔儿父亲亲手打的。”她的话里难得透出拘谨与难堪。
这话出来后,姜佩兮立刻伸手接下她对孩子的馈赠。
长命锁拿到手里,被光映照着。
姜佩兮翻过来时看到它背面的字。
“长欢。”
她不自觉念出这两个字,“这个寓意很好。”
姜佩兮看向刚才不安的人,问道:“您抱抱他吗?”
周昕桑摇头拒绝,“孩子皮肤嫩,我身上有木屑,会刺到他。”
“不要紧的,有衣服隔着。”
“我不喜欢小孩。”再次拒绝的周昕桑语气冷硬。
姜佩兮默默把刚想递出去的孩子抱回怀里。她试图寻找话题,“子辕也会木刻,他是跟您学的吗?”
“不是。”
“我看你们刻出来的东西有些像,还以为是您教他的。”
姜佩兮完全是在硬扯话题,毕竟周朔除了刻过福牌,做过两把弹弓,就没在她面前碰过刻刀。
周昕桑想了想:“可能是跟他父亲学的吧。反正我没教过他。也可能是他自己摸索的,他父亲死的时候,他还不大。不知道他怎么学的,我从来不管他。”
她的语气极为冷漠,和刚才关心姜佩兮受伤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常主君还活着。您不能告诉别人,子辕的父亲死了。”姜佩兮说。
周昕桑眼皮掀起,她的眸子完全露出。
漆黑幽深,死寂荒芜。
“你知道了。”她语气笃定。
“我知道了。”
“你刚刚知道。”
姜佩兮点头:“是的。”
“你不生气吗?”
“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去闹?他隐瞒出身,骗你成婚,还骗你生下孩子。你该杀了他,把他大卸八块,再一块块丢出去喂狗。”
字词被周昕桑冷漠而轻松地吐出。
姜佩兮下意识抱紧孩子,她的眼里已全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有母亲能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怎么可以……”姜佩兮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为什么不可以?”周昕桑神色平静。
“只许你们做,不许别人说,是吗?是了,你们就是这样。”
说着她自言自语地点头,用着恍悟的语气,“是这样,你们不许别人说出你们做了什么。若有人说,你们就会恼羞成怒。”
“没有人这么做。”姜佩兮反驳道。
周昕桑嗤笑一声:“你看,恼羞成怒了。”
姜佩兮被这话噎住。
稳定情绪后,她才再次开口:“我们没有这么做,你这是污蔑。”
“只是你没有。”周昕桑垂眸看向被护在怀里的孩子,忽而想伸手碰他。
姜佩兮警戒地躲开,不让对方碰到孩子。
幼儿被母亲未能控制住的力道弄疼,哼了几声想哭。
姜佩兮拍孩子的背,轻声哄他。
“这也太惯了。”周昕桑点评道。
姜佩兮没忍住皱眉:“他还小,需要照料。”
“不需要。丢一边等他哭累就不哭了。”
“你就是这么照顾子辕的吗?”她问。
“不是。”
姜佩兮觉得有和对方讲道理的可能,“所以善儿也需要……”
“我不照顾他。我只想弄死他。”
周昕桑扬起微笑,僵硬的脸似乎因太久未做出表情,此刻那笑被两颊强行扯起,显得极为阴恻。
可她很快又语气遗憾,惋惜道:“可惜他命太硬了。我怎么也弄不死。”
这些话彻底打破了姜佩兮的幻想。
姜佩兮尤记得前世眼前人死讯传到建兴时,周朔身上难以抑制的哀伤。
她便想在今生把握机会,调和周朔和他母亲的关系。可当下看来,周朔还是别和他母亲见面为好。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像是一个母亲吗?”姜佩兮质问她。
周昕桑淡漠瞟她一眼,转头看向院子里被困在巨大囚笼里的金虎,“我为什么要像一个母亲?”
“你给他这样不体面的出身。你不多庇护他,反而去伤害?”
“体面?”周昕桑呢喃这个词。
“什么叫体面?”她问。
在对方未回答之前,她又说:“你们说体面就是体面了?只有按着你们的要求,你们的规矩,才是体面,对不对?”
周昕桑的情绪激动起来,猛然站起身,直直走向囚笼。
她在笼前站定,看着匍匐在地像是死了一样的困兽。
“它体面吗?”
周昕桑讥笑着自问自答,“不体面。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哪里体面?”
“可这是它不想体面吗,它本来该在哪?它本该在山林里,在江畔边。”她转头往廊下看去。
“你们把它弄到笼子里,捉弄戏耍它。你们还要说它不体面?真是什么话都给你们说尽了。”刚见面时冷淡疏离的语气已不再,她的语调越来越激昂。
愤怒绝望再次冲破麻木的表象,她转身去抽囚笼的插销。
困虎被刺耳的声音惊醒,它睁开眼,做出腾跃的应激之态。
姜佩兮被吓得站起身想跑。
可看一眼离角门的距离,她知道自己绝跑不出去,只能先安抚住想要放虎的人,“子辕说,你们很相爱。”
周昕桑拔插销的动作顿住,她的理智仿佛就因这一句肯定而回归。她把插销重新插回去。
“是的,我们很相爱。”她说。
姜佩兮已经被吓出一身冷汗,这下她才明白为什么周朔不允许她私下见他母亲。
他母亲这个状态,实在不像是正常人。
姜佩兮已经没有再和她继续交流的想法,她迫不及待开口告辞:“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请您去我那喝茶。”
听出她话里的惊魂未定,周昕桑轻蔑嘲笑,又满意地点头,“你怕我?你也怕我了。”
“果然你们都是怕疯子的。我只有疯了,你们才不会伤害我。”
姜佩兮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伤害了眼前人的。但她此刻也不敢和对方辩驳,便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先回去了。”她向对方颔首。
尽完礼后,姜佩兮抱着孩子就向外走。同时心里打定主意,她再也不私下和周朔母亲见面了。
出角门后又转了两条路,姜佩兮才看到被她遣在这里等候的侍女。
因怕和周朔母亲交谈时,提到周朔的真实身份,姜佩兮就没让侍女跟在身边。
现在看到侍女,她一口气松下来。
把善儿交过去,姜佩兮舒缓酸软的胳膊,她还没独自抱过孩子这么久。
“夫人瞧着面色不好。”侍女说。
“没事,我们回去吧。”
回到梧桐院,姜佩兮把孩子交给嬷嬷带。
对着周朔母亲送的长命锁和伤药看了好一会,姜佩兮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
她要是这么讨厌孩子,讨厌周朔,当初何必生呢?
假若当初是不得已生下,她现在为什么又送善儿长命锁呢?
姜佩兮琢磨不出周朔母亲的心思。
拿起手旁的茶盏刚喝了两口,就有外头的侍女慌张求见。
“司簿请您速去百兽园。”
姜佩兮盯着侍女的脸仔细辨认,“他请我过去的?”
“是。”
她戳破对方的谎话,“可你是周兴月身边的人。”
侍女愣住,反应过来后嘴硬到底,“就是司簿让我来请您的。”
姜佩兮不大想过去,刚刚被他母亲吓出一身汗。这会心情都还没缓过来,再去一次委实有些挑战性。
何况周朔素来不乐意她见他母亲。
这侍女的话就是在扯谎,恐怕是周兴月的意思。
她想干什么呢?
姜佩兮起身唤来侍卫,带着他们一起往百兽园去。
这次的百兽园不再如她先前来那么寂静,还未到门口,里头就传出阵阵的困兽怒吼。
越往里走,吼声越大,还有猛烈撞击笼子的声音。
姜佩兮回到离开不久的地方。
囚笼里的金虎满身暴虐之气,它双目赤红,凶狠地呲着牙撞击木笼。
在这样嘈杂的间隙里,姜佩兮听到女人的尖叫咒骂。
“你也配活着?你怎么还不去死。去死啊,下贱的畜牲。”

笼中困兽的嘶吼声撞击胸腔,让人心口发闷。
而比那更让人难以喘过气来的,是淬了毒的尖刻咒骂。
“龌龊的东西, 你就是下地府,也不能抵罪。不——”
“你这种腌臜, 连地府都不配去。脏了黄泉路,你担地起吗?”
血腥气混着咒骂一齐涌到姜佩兮面前。
屋里有股潮气, 茶盏被全数摔碎。陷入疯癫的母亲被侍女们拉拽, 防止她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门扉下的姜佩兮挡住了照进来的光, 地面出现一片阴影。
主位上的周兴月抬眼看向来人, 唇畔露出一丝笑意。
周朔迟缓转身。
他像是被泼上红漆的木偶。
血已经糊住他半张脸,额角被瓷片划开的口子不断涌出红色,又沿着下颌滴落。
黏稠的血液已经完全浸湿他的一只眼睛。
阳光与血光同时交织在周朔的视野里,他好像看清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周昕桑,闭嘴。”周兴月打断咒骂。
“你命令我?他是腌臜, 你又干净到哪去?不都是私生子?你们一样下贱。”
报复性的辱骂被一股脑倾泻出来。
“够了。”周朔终于失去耐心。
他看向又一次失去神智的母亲, “合葬的事,不可能。如果你再这么闹, 我就把他的痕迹彻底清掉。”
“你敢?我看你敢?我杀了你,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畜牲, 你不过是个贱种……”
周朔不再理那些辱骂, 转身向外走去。
擦肩而过时, 姜佩兮扯住他的衣袖。阻拦周朔全然无视她的行为。
他低头看她。
血色视野下的她,明净而哀伤。
悉心维护的体面与尊严, 如今被彻底踩进泥潭。
狼狈,是他最不愿意在她面前展现的状态。
没法再比眼前更狼狈了。周朔想。
他早已失去渴望的勇气, 也再骗不下去:“和离吧。我们。”
姜佩兮心一颤。
她没接话,只抬手想用绢帕捂住他不断冒血的额角。
可周朔避开她的触碰。
“别碰我。”他的语气冷硬而生疏。
心被揪到一起,姜佩兮吃下自己种的苦果。
声音哽在喉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脏。”他说。
周朔往后退去。
姜佩兮没有再拽他的衣袖,而是去牵他的手。
他掩在衣袖下的手攥得很紧。
“不脏。我也会流血,我们的血是一样的。”
周朔看着眼前的妻子,他从未如此理智地审视她。
她的声音听着像是要哭。
她那悲悯众生的善心又开始发作了。周朔想。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他说。
姜佩兮如愿将绢帕按到他的额角,阻止伤口继续渗血的。
“没。不是可怜。”
绢帕遮住了他被血浸透的眼睛。
这一次,周朔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她为什么要哭?
他做错什么了吗?周朔问自己。
他错了很多,他骗了她,他的一切都是骗她的。
身份、名字,都是假的。
“别哭。从前是我不好。我想坦白的,很多次。只是总说不出口,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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