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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山有木兮木有枝(阡陌不交通)


显然,史鼎也没觉着人家一开始有多过分,那天在场的又没外人,道个歉本是应当的。
他叹了口气,道:“若是早知道此事,就是舍了这老脸不要我也会上门给个交代,只是,唉!我也是昨日才知晓的此事啊。”
说着就将他昨日如何从王子腾那儿知道消息,又如何审问史湘云的事说了。
文湙听完后,也是一脸惊讶。
货真价实,毫不作伪——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啊。
早知如此,那我干嘛还等他三天,直接发作就好了嘛。
“这也……”
一时没找着形容词,文湙只好接着道:“即便是史大姑娘不说,荣国府老太太就没派个人来说一声?孩子在她的看护下出了事,她总得交代一声儿吧。”
史鼎这才是真信了林文湙与贾家不和了,这样挑拨离间的事做起来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并且立刻成功挑起了他的怒火,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我那姑母,年轻时候还好,如今年纪大了便也越发昏聩。她自己府上的几个孩子都叫她惯得不像话,我本也不想叫云丫头跟着她。可她辈分高,硬要她过去,我们也是无法。”
文湙却只微笑听着,并不说什么,不得不说,光明正大听着人家说贾母坏话,哪怕不能附和,感觉也还不错。
史鼎接着道:“只是云丫
头到底是我们史家的人,她既冒犯了府上,自当有我们来赔礼。外甥放心,我定当给你们个交代。”
人家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叫自己捶了一通,确实有些可怜。但忙活了这么一遭,回报还是得要回来的的。
“交代?我这些日子可是得罪史家得罪得不轻,您还肯给交代?”
覆水难收,已经告发的案子自然不可能再翻回来。人家都察院又没冤枉他们,欠债还钱,左右都是迟早的事儿
“看你这话说的,你又不是诚心和我们家过不去,不过是护妹心切。我们家教女无妨,尝点儿苦头也是应该的。只是云丫头既然不愿意来赔礼,勉强她过来也是平白惹得外甥女儿不快。我已与内子商议了,过几日便送她回金陵老家,那里也还有几房族人在,倒也不怕她冷清了。”
史鼎也没想着林家再能去疏通这两桩案子,只要他不再紧咬着不放,刑部和顺天府那里自然要好沟通些。
就为这,给史湘云的惩罚可不轻。金陵虽好,到底比不得天子之都。那史湘云马上又是要议亲的年龄,这时候送回去,等同流放。
文湙点点头,道:“金陵物华风宝,人杰地灵,着实是个好地方。只是受委屈的毕竟是舍妹,这事儿还得等她点头才好。”
“那是自然。”
史鼎虽说惊讶于文湙居然如此看重黛玉的意见,这毕竟是人家家事,不好由他置喙。
送走了史鼎,文湙到内院来见黛玉,告诉她史鼎说的交代。
黛玉果然也很是惊讶:“就这样将云丫头送走?她毕竟是先忠靖侯的遗孤,史家也不怕被人指摘么?”
“妹妹你这就多虑了,史鼎这个人,别的才能没有,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他家里虽有两个爵位,却并无实职。之前见王家还了欠国库的钱,便也跟着还,弄的家里紧巴巴的。不过他倒是令陛下另眼相看,准备给他个外任做做,也好给其他人做个榜样。可这件事要是再闹下去,他谋的那官职恐怕也要鸡飞蛋打了。”
“况且,那史大姑娘,放着自家叔叔婶婶不亲近,却跑去亲近个姑祖母。这样拎不清的姑娘,想必得罪的也不只你一个,如今送她去金陵,少不得还有别的人叫好呢。”
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的,黛玉听
得多了,便也能懂一二分。不过史湘云这次虽是过分,却也不至于受此重惩。史鼎不过是为了确保林家满意,以免妨碍自己的前程,才做这样的决定。
虽是自己的颜面找了回来,却依然未展欢颜。
黛玉皱眉道:“古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那忠靖侯为着自己的前程,能就这样舍了云丫头,想来也不是什么君子。这次哥哥开罪了他,会不会叫他记恨?”
这个文湙就不好回她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现在看着繁荣昌盛,不过几年之后便会分崩离析,何惧之有。
但不忍妹妹担忧,只笑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那史家要是没有为非作歹,我也不能把他怎么着。他倒是想找咱们麻烦呢,不过我们向来行的端坐得正,怕他做什么。”
黛玉虽觉得没这样简单,但她本就心底纯稚嫩,便也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史家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收拾史湘云,任她如何哭闹都没用。甚至都没叫贾母知道,就将她强行送上了南下的船。
而史鼎将史湘云送走没几天,刑部那边就出了结果。
保龄侯史鼐虽确实派家奴强收秋粮,致使雇户无法过冬才闹事。不过他事后做出了适当补偿,因此朝廷对他的惩戒也不是太重。
不过是由保龄侯变为了保龄伯。
顺天府那边则是关了史盛几天后,判了史家赔偿若干,并打了史盛八十大板便放人了。
他这个情节轻点儿,毕竟人还活着。
事后新出炉的保龄伯史鼐对哥哥道:“那林家小子,也不知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疯狗,好不好的就咬我们史家一口,这口气我们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从他的角度看,他确实是没沾惹人家。冤有头债有主,有气也不能对着他撒。
史鼎却道:“这小子虽狂妄,却也不是一点儿本事都没有的,你先沉住气,待我明日先去王家问问。”
于是王子腾便又一次迎来了史侯爷,并且带了不少礼物。
史鼎一脸愁容道:“这次多亏了世兄指点,我家才能渡过此次大难。不过我那日见安定侯时,却觉他好似不太愿意与我们亲近。又听闻他连荣国府的面子都下过,这事儿又是由贤侄女儿起的头
儿,实在是令人担忧。”
好一副为兄弟着想的模样。
王子腾笑道:“我也问过了,凤哥儿倒是没说什么。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想必安定侯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硬要将把她这话安到自家妹子身上去。你就不必替我家操心这个了。”
无理取闹的史鼎:“……”
史鼎本来准备挑拨一下的,引得王子腾出手对付文湙,可不就比他自己筹划要来得便利许多。
此时见人家不买账,便随意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而林家这头,毕竟没吃什么亏,兄妹俩便也没再挂在心上。
他们此时还有别的事要做。
黛玉素来与方家姑娘交好,日常常有书信往来。就是去年冬月,园子里梅花开了的时候,几人还一道赏了几次。
方知蕴与顾舒庭的婚事定在了四月份,正是草长莺飞,不冷不热的季节。黛玉虽有孝在身,不能亲去,但准备几样小礼物也是要的。
方知蕴醉心书法,尤爱颜真卿之风骨无双。是以,黛玉从父亲特意留下的书堆里翻出来本《多宝塔碑》的拓本,准备绣一对挂屏。
这些日子,连给文湙的荷包都没得功夫做了。
文湙这边,还没想好送什么呢,顾舒庭便自己找上们来了。
不过是他爹叫他来的。
“金陵那边有消息了。”
顾舒庭进门便说与文湙:“金陵知府从蒋玉菡那里拿到本账册,不过什么都看不出来。送到户部,我爹他们研究了好几天,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从林如海留下的账册来看,甄家确实贪墨了江宁织造上千万两的赃款,不可能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拿到的是什么账册?”文湙问道。
顾舒庭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自己这个都没说,道:“是他家近一年来的出入开支的总账册,蒋玉菡与他家公子交好,寻机会偷偷抄回来的。上面有甄家一年田庄、商铺等各项出息,还有他家日常开支的总账。从账面上来看,他家的出息与支出的差距,完全可以解释他家的家财,简直毫无破绽。”
“他家里各处也都没异常么?”
顾舒庭道:“这倒是不知道,蒋玉菡能偷到账册
就不错了,还是偷偷抄了一份回来,将原件放了回去。他毕竟也没个正经身份,怎么可能到人家家里乱走。”
也是,不过账房也是重地,不至于这么简单就能拿到账册啊。
除非,这本帐本就是掩人耳目。或者,他们不怕有人拿走它。
以蒋玉菡的聪明,应该不会轻易叫人骗了。那么就是后者,甄家用什么方法抹平了账册,确保没人查得出来,才会这样有恃无恐。
文湙道:“你叫金陵胡知府转告蒋玉菡,叫他将甄家一个月吃些什么,主子们各置办些什么,都事无巨细记下来。”
“你记这个做什么,难道甄家那么些人,还能将这些银子花光不成?就算是这样,他们家的开支也对不上啊!”
见文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可能直接将贪污的赃款换成了东西?比如珍玩玉石书画古籍之类的贵重物品,这些东西可比银子少占地方多了。而且这些东西最有可能是记在各房头的账上。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查。”
这一查,就查了两个月,直到四月末才有消息进京。!

顾舒庭走后,文湙也送了封信往南边,叫南边的商号帮忙查点东西。
只是江南与京城毕竟相距甚远,要查的东西也繁杂得很,因此很是费了些时日。
当然,喜信儿是不等人的。
三月份殿试结束,吏部尚书之孙闻铭少年英才,一举摘得探花,入翰林院。
顾舒庭还挺得意,要不是有文湙珠玉在前,顾家女婿就是永安史上最年轻的的一甲了。
另一个,族长林深之子林青玉因为祖父守孝错过上科,今年却正巧遇上恩科,此次也是榜上有名。虽不在一甲前三,却也是二甲十六,点入翰林院。
除此之外,京城今年还有一桩大喜事,就是顾、方两家的联姻了。
一个是盛京名门,另一个是权贵望族兼皇后娘家。哪怕两家一贯行事低调,这场婚礼也是办得热闹无比。
只可惜林家兄妹均不得去参加好友婚礼,只好提前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本来正清净着,这日,厨房采买的却又带回桩趣闻。
说是荣国府的宝贝疙瘩宝二爷和琏二奶奶叔嫂二人不知叫什么东西魇住了,满口的胡话,还提着刀要杀人呢。
哟!有热闹看了。
文湙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迫不及待地吩咐人去库房里包上些上等药材,他要去荣国府探病。
病得毕竟都是荣国府举足轻重的人,那府里想必正乱着,黛玉此时去怕是也没人有空招待她。因此只叫人告诉了黛玉一声,改日再带她去请安。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文湙一到荣国府,正巧碰见史鼐和王子腾也探病来了。
他虽然认得两人样貌,却到底是头一回面对面打交道。他笑眯眯上去打招呼,道:“王大人好,保龄侯,不,保龄伯好,您二位也来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小子不仅害得他侄子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他也被降爵。现在还要特意拿来嘲笑他,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史鼐可没他哥哥那样好的养气功夫,当下便要理论。
“好你个背德忘义的小子,还敢叫我看见,就不怕老子掰折了你的狗腿。”
“背德忘义?保龄伯是不是不大爱念书,闹不清这话的意思?咱俩不熟,还谈
不上一个义字儿。至于背德,逼死人的又不是我,想必保龄伯这是对朝廷,对陛下的决议不满,觉着冤枉了,不如我请人再替你查一遍?”
“你……”
“况且这是我舅舅家,我就是要去看你也该去保龄伯府上啊。”
史鼐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要是这小子再跑去陛下跟前儿说一句他对陛下大不敬的话,说不得连保龄伯也没得做了。
文湙继续笑眯眯。
王子腾心下叹气,保龄保龄,他得的这个封号还真不错。这四十好几的人了,对着个黄口小儿都这样沉不住气,偏偏那脑子也还不如三岁小儿。
起码人家知道,遇见打不过的要跑。
王子腾面色平淡道:“安定侯也是来探病的?病人正受着苦,您这样笑容满面的不太好吧。”
跟在文湙身后的小厮手中拿的纸包,散着一股子三七味儿。
“哦,我笑了吗?大概是见着二位实在是太高兴,一时情不自禁的缘故。”
说着手往脸上一抹,一下子便拉平了嘴角,眉头轻锁,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唉!无缘无故的就遭这场大罪,真是叫人痛心。”
王子腾:“……”
史鼎:“…….”
翻脸如翻书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了,变脸速度之快,简直叫人目瞪口呆。
好在贾政不一会儿便出来接他们进去了,他虽然不愿此时见着文湙,但人来都来了,也不好再赶出去。
说来文湙这还是头一次来这大观园,之前这边说要给黛玉留个院子,叫文湙推了。
雕廊画栋,假山奇石,无一不精巧恢弘。往日只从书上看见过,如今身临其境,只觉美则美矣,到底是多了人工雕饰的匠气,少了几分天然之姿。
文湙辈分小,奈何他爵位最高。之前还有个保龄侯能与他比肩,这不,前一阵子降了。于是只得他走前面,偏偏他还不走快,时不时还要问贾政个什么。
史鼐看着前面慢吞吞的背影,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好容易到了荣禧堂贾宝玉的房里,只见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人头耸动,嗡嗡嗡地尽是人声,只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贾母王夫人脸上均有泪痕,丫鬟们则大气儿都不敢喘。
还有一堆道士法师围着,或嘴里念念有词,或交头接耳。王太医被可怜地挤在个小角落里,完全插不进手去。
文湙跟着众人上去看了贾宝玉一回,果然嘴里不知胡说八道些什么,面色潮红。时不时还往上蹿一蹿,吓得一干婆子赶紧压回手脚去,生怕他伤着自己。
这可不是一副癫狂的模样。
贾母等人见着客人来了,便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先与王子腾、史鼐等招呼,而后见着文湙,脸都扭了一下。
上次文湙说贾宝玉有癫狂之症,虽说后来证实是装的,可这次贾宝玉可是真的疯了。
况且和他一起疯的还有他二嫂子,这两人除了是叔嫂外,还是嫡亲的姑舅表亲,实打实的血亲关系。要是他再冒出什么话来,再不信的人都要信了。
果然,文湙上来就先叹气:“上次就和老太太说了宝玉这病有些古怪,我就说我来看看,您还不依,这下可怎么是好。”
贾家人脸色极是难看,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们胡乱反驳,只好都在心里思量,怎样才能让这小子不出去胡吣。
贾母拉着文湙一脸慈爱道:“今天怎么就你自个儿来了,玉儿呢?”
“有劳老太太挂心了,不过是来前怕府上忙不过来,怕她来了还给您添麻烦,留在家里学规矩了。等过一阵子宝玉和二嫂子好些了,再带她过来请安。”
史鼐本就是奉了兄长的命来看望一下的,本就没想留多久。看着贾母只顾着与文湙寒暄,便有些不满。
他皱眉道:“老太太还有空关心他们,不如还是与我们说说宝玉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说。”
反正有王子腾在,要出力也轮不上他们史家。
王子腾却不似史鼐的没眼色,贾母对着文湙,与其说是关心,到不如说是讨好更为恰当些。况且上此贾宝玉装疯卖傻被文湙修理了一顿的事儿王夫人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尽数说了,哪还不懂贾母是个什么意思。
王子腾看过贾宝玉一回,见他确实不大好,方道:“这孩子怕是遇上什么恶鬼了,听说有些恶鬼专爱挑富贵人家的小孩子下手,不若去皇极冠请张真人来看看,听说
他倒是有几分本事。”
得了他这话,贾政便忙不迭地差人去了。
王子腾又不咸不淡地对文湙道:“我看安定候也不大,最近鬼怪猖獗,你最好也少出门。免得也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邪祟,连家里人也要跟着受累。”
文湙挑眉:“王大人这是警告还是威胁?”
“安定候过虑了,我怎么敢威胁你,不过是句忠告罢了。”
贾母自然听得出王子腾的意思,忙道:“湙哥儿就是多心,舅爷不过是看你家里没什么长辈,怕你一不小心行差踏错招晦气罢了,长辈的话有时候还是听听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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