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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枝(惘若)


程隽礼开着车,时不时就要转过头瞧她一眼,心里喜滋滋的。
今天这趟学校真是来对了。
程隽礼见她只是空洞地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想说,也没敢多问刚才她哭是为了什么。
等到姜枝想说的时候,她自己一定先绷不住。
所以没有非逼她现在说的必要。
他把她一只小手捏在掌心,“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程隽礼本人是不爱吃这些滚烫火辣的食物,但他却听文立说,几乎他每一次出差,姜枝都迫不及待地约上卓歆去吃。
这是有多爱吃火锅。
但是姜枝十分果断地拒绝了他,“不要。”
“怎么又不喜欢吃了?”
姜枝总算把头转过来,看着程隽礼的侧脸说,“我离家出走这么久了,每天风餐露宿,你别想用火锅打发我,我要吃最贵的!”
程隽礼捏了捏她的手心,“那又是谁非要争这口气的?”
“不管就是你,让我不能回家的是你,错的也是你。”
程隽礼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把她的手牵到轻轻吻了吻,“好,都怪我。”
姜枝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就抱了上去,惊得程隽礼忙用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她,薄责道,“你要撒娇也得分个地点,我这开着车呢闹什么?”
但姜枝就是不松手,只把头埋在他颈间,“如果我不我爸妈的女儿,你还会喜欢我吗老公?”
程隽礼抚着她的头发,“你觉得我爱你是因为你是爸妈的女儿?那我早在十几年前就应该要爱你才对。”
姜枝转念一想。
老姜现在和从前比已是云泥之别,程隽礼要是在乎这些,早就会臣服在姜大小姐的名头下。
又何至于等到现在才来爱她?
这么一想她瞬间就清明了,却又把程隽礼抱得更紧,“程隽礼?”
“嗯?”
“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程隽礼心头一酸,他又何尝不是呢?
生母早逝,父子反目。
而他名义上的母亲何颍是他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
程隽礼侧过头吻着她的发梢,“我除了你之外,也什么都没有。”
“胡说,你有你亲妈,有奶奶,还有个财团......”
程隽礼急不可耐地打断她,“这些都无法和你相提并论。”
姜枝强忍住眼底的热意,凑上去亲吻他的唇角。
才亲了两口程隽礼就明显气促起来,他喉头滚了两圈才慌忙摁住姜枝,喑哑着嗓音说道:“听话,还在开车。”
最后程隽礼直接将车开进了新樾府的地下车库。
是蔚然集团前年刚建成的楼盘,也是时兴的酒店服务式公寓,因此安保工作都是申城数一数二的,且均价已炒到十四万一平,住进来大部分都是达官显贵。
又因为每户人家都是电梯直达,绝佳的私密性又成为了该楼盘的一大亮点,所以此地能大佬云集也不为奇。
程隽礼才刚停稳车,就迫不及待地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姜枝仍自东张西望,就被他发狠般揉进了怀里吻着。
姜枝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唔了几声伸手不停推拒他。
吻得难舍难分的程隽礼总算察觉到她的动作,犹嫌不足地放开她,抱着她轻轻地喘着,幽静广阔的停车场里一时间充斥着破碎的喘息。
程隽礼的额头抵着她的,他清冽的呼吸喷薄在姜枝的脸上,她一张小脸早已红透了。
他将唇往下移了移,贴着她的耳畔说道,“刚才勾引我挺能耐的,现在又脸红成这样了?”
姜枝只觉痒到心里去了,忙偏了偏头,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我是热的。”
说完就推开车门跑下了车。
程隽礼无奈地笑了笑,拿上她的包,忙下了车跟在她后面,“知道是哪一层吗就瞎跑?”
姜枝走在前面,捏着裙摆转了个圈回过头,甜甜地浅笑着,“那你告诉我呀。”
程隽礼停在了原地。
在姜枝消失不见音讯全无的这三年当中,他一直期盼着有一天,他能和姜枝一起在日暮时分双双归家,姜枝走在前面说着话,哪怕是啰啰嗦嗦的说着钻石和高定,这些他一听就头疼的东西。
他亦步亦趋地提着包跟在她后面,当心姜枝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状况,比如好端端走在平地上摔一跤。
就像现在这幅场景。
程隽礼已经等了很多年。
等到他都以为此生无望。
直到姜枝摁开了电梯,程隽礼才反应过来,他躲闪着发红的眼眶,摁下了去顶楼的按键。
一进门姜枝就被眼前近三十米长弧形的全景玻璃露台给惊住了。
满阳台的奇花异卉彰显着主人不俗的品味。
尤其是那株价值六百万的罗汉松。
姜枝还微张着嘴惊讶于室内陈设的时候。
程隽礼已经把她的包随手扔在地上,走到她身后紧紧环抱住了她的腰。
姜枝听见包落地的声音,愤愤不平地向他抗议道,“那是我新买的BIRKIN.”
程隽礼摩挲着她微微发烫的侧脸,“我赔你。”
姜枝瞬间就软了下来,遥望着对岸的云月居,“这里可以看见我的卧室?你这些天都在这里住吗?”
“我都看你好几天了,每晚穿着个睡裙在地毯上跳舞,也不知道在疯什么。”
姜枝转过头看着他,“真变态。”
程隽礼一口咬住她的耳珠,“你把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看你两眼都不成了?你还让不让我活命了嗯?”
他的声音听起来哑得很,姜枝很清楚,这是她老公耍流氓的前摇。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出所以然来,就被程隽礼一路抱到了卧室里。

脑子里空白的程度不亚于她写论文时的短路。
夜半时分程隽礼便簌簌然起了身, 轻手轻脚的,丝毫没敢惊动一旁熟睡的女孩。
他掩上卧室的门,在客房的浴室里冲了个澡, 随手披了件浴袍。
江畔忽然飘起了丝丝小雨,打在手上竟意外有了一丝冰凉,原来都已经到了秋分时节。
程隽礼一晚上都沉浸在想把姜枝就地正法的少儿不宜思潮中。
也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姜枝说的话,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想法荒唐, 但现在冷静下来也就回味了过来。
早前文立就说她可能不是郑婕亲生, 现在看来确实不是他无中生有。
那姜枝又会是谁的女儿?是他那个素来风流的老泰山在外头和哪个女人生的?二十多年竟瞒得这样好?
程隽礼走到酒窖开了瓶酒,醒酒器缓缓转动的时候,卧室里忽地传来一声嘤咛。
他的思绪立马就被打断, 快步走了过去打开台灯。
姜枝正坐在床上,散乱着头发, 迷迷蒙蒙地看他。
程隽礼坐到她身边,伸手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指腹蹭着她的侧脸, “睡醒了?”
姜枝觉得身上酸得很, 而眼前的罪魁祸首竟然清爽至此, 一瞬间的委屈涌上来,她毫不迟疑地伸出一双手, “抱抱。”
程隽礼将她抱到了身上坐着, 像抱着个刚满月的小婴儿。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 “饿不饿?吃什么?”
姜枝摇头,“想洗完澡接着睡。”
“那会饿出毛病的。”
程隽礼想了想,“隔壁柏悦酒店的粤菜不错, 我点几道来给你尝尝好吗?”
“要最贵的。”
程隽礼哭笑不得, “好。”
姜枝一下子来了精神, “那你还愣着干嘛?”
程隽礼记得每次事后那一问,都会引起姜枝的不快,今夜索性故意装不明白逗逗她。
“不愣着要做什么?”他问。
“抱我去洗澡。”姜枝张开了双臂。
程隽礼恍然大悟,“原来是田登作郡,只许州官们放火。”
姜枝像个考拉挂在他身上,又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要你管啊?反正你不许说,就我能说。”
程隽礼双手托住她吓道,“多一阵子不见,变得骄横多了。”
姜枝对自己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根本没有变,我本性如此。”
“是,姜小姐的名声可不得了,当年一提起我有你这么位未婚妻,都省了一大笔安保费用。”程隽礼揶揄道。
姜枝完全不吃他阴阳怪气那一套。
她伸出手,“那省下的安保费呢?你倒是给我折现啊。”
程隽礼不假思索,十分严肃又认真,“就把这套大平层转到你名下,说起来还没有送你新婚礼物。”
姜枝就纳闷了。
最近都是怎么了?流行送不动产吗?
商圈什么时候刮起的这阵奢靡之风?
这和咱们国家社会主义勤俭节约的核心价值观可不太符合啊。
送东西的水平内卷到这种程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根本就不给后继的富家子们留下什么长足进步的空间。
以后她儿子还怎么泡妞啊?
姜枝连连摇头,“和你闹着玩儿呢,再敢展露你资本家的嘴脸,我和你分道扬镳。”
“闹了这些天你还没闹够?我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有太太,搞不懂到底还有没有家室?”
一听她说分道扬镳,程隽礼气得没好话。
“不提就不提嘛,你生什么气呀?”
姜枝小小声念了一遍。
程隽礼也意识到自己有一些大声,低下头去用侧脸紧贴着姜枝的脸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你再跟我提离婚。”
姜枝顺从地蹭了蹭他的脸,“嗯,知道了。”
像是早有准备带姜枝回来住,浴室的架子上摆满了姜枝泡澡时常用的香薰蜡烛,还有她日常高昂的护肤品。
而程隽礼也习惯了姜枝的洗护流程,没有一个小时是走不完这个过场的。
于是他索性吩咐后厨在十点准时开始做菜,就为了让他的小娇妻美美吃上一口热乎的。
程隽礼才折回客厅没多久,就听见摁门铃的声音,文立带着Hermes的SA来了。
店长领着SA们把一个个橙色的盒子整齐有序地拜访在客厅的茶几上,直到茶几上堆不下,文立便示意她们把其余的包摆放在地毯旁边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瓷砖上。
因为他深知程隽礼不喜欢别人碰他定制的地毯。
谁知他老板却晃着酒杯,悠悠哉哉地冲她们说道,“就放地毯上吧。”
一会儿姜枝出来免不了要观赏一番,与其让她贴着冰凉的地面,不如就让她撒开欢地糟蹋地毯。
文立反倒结结巴巴上了,“是.....是......那就放地毯上。”
全店的销售冲大金主鞠躬,“程董事长您好,本店所有的限量款都在这里了,还有三个要调货,还请您和夫人耐心地等待几天,实在是不好意思。”
程隽礼点头,“不急。”
文立忙补充了一句道,“到了还是送这里来就好。”
SA们一个个的都暗自惊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买包的,整个洗劫一空的大动作。
早就听说蔚然集团董事长身价已是申城之最,只是还未亲眼见到,也不知道这位程夫人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老公有钱还这么宠她。
真是羡慕两个字都说倦了。
待人都走了。
文立从包里取出档案袋,“这是姜夫人在协和医院的看诊记录,她从和姜书记结婚起就在这家医院看病,上面很明确地写着她患有不孕不育症。”
“这么说小枝确实不是她亲生的。”
文立抽出一份证明文件,“是,但夫人的确是姜书记的女儿不假,这是姜老夫人在世的时候,为证实父女关系做过的亲子鉴定。”
程隽礼只是随意瞧了一眼,其实何须亲子鉴定,光看父女俩的容貌便知晓了,简直一个模子刻的。
更何况若非亲生,姜书记在位时怎会把姜枝宠得无法无天?要星星摘月亮的,把膝下这个唯一的女儿养得十分娇纵。
程隽礼仰头喝了口酒,“有查到我那老泰山在小枝出生前,和申城哪一位姑娘来往密切吗?”
文立摇头,“还没有,一则姜书记走的是仕途,对个人生活的隐秘性格外重视,瞒得实在是密不透风,一时间还查不出什么头绪来。”
这结果在程隽礼的意料之中,“他本就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
文立也不明白他家老板为什么突然又着手查起来姜家的陈年旧事,但既然吩咐了,他就必须得给出一个能让董事长满意的答复,这是他的工作。
他收好了档案袋,“董事长放心,我会查明的。”
这时程隽礼的手机响起来,程隽礼拍了拍文立肩膀,“不早了,去休息。”
程隽礼走到阳台去接,“这么晚了什么事?”
韩叙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也没像平时一样说俏皮话,“跟你说件事,你让杨峥帮你调的档案有眉目了,你做好准备。”
程隽礼的心往下一沉,“是不是我岳父的事?”
“没错,在当年姜伯伯的举报材料中,对他最不利,也是起最后决定作用的那部分,是......”韩叙顿了顿。
程隽礼已经猜到了几分,“是我爸提交上去的对吗?”
韩叙停了好半天,“对。”
程隽礼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望向浴室的方向,姜枝的杨柳细腰的身段还倒映在水晶门上。
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就在门后,还对她父亲的落马一无所知。
如果姜枝知道举报人是他爸爸,是整个蔚然集团给姜书记使了个绊子,还不知道她会因为痛心做出什么事来。
不管姜枝做出什么,程隽礼都承受不起。
程隽礼握着栏杆的手兀自发力,骨节分明的手指隐约泛白,他交代韩叙保密后就挂了电话。
可就算韩叙不说,杨峥也不说,又能瞒得了多久?
姜枝上次去北京当评委,已经拜访了多位她父亲的故交,就是想查清楚这件事情。
是啊,谁能真正做到对真相释然呢?
即便淡泊如他的小枝,也会想知道自己爸爸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到底是为什么获的罪?
只怕姜枝这些年来都没有在心里真正放下过。
程隽礼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望着汹涌的江面发呆的时候,姜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后,突然就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腰。
他反被吓了一跳,很快又反应过来。
在浴室里待得久了,姜枝的声音也像晕染了水汽一般。柔柔袅袅的不真切。
她紧紧贴着她的丈夫,“在想什么呢?”
程隽礼转过身来,把她抱在怀里慢慢摇,却是答非所问道,“我正要去催你,菜都要送来了。”
姜枝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沉水香,散发出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情醚。
便越发不肯撒手,她将脸埋得更深,“不是还没来吗?”

第55章
程隽礼笑得唇角都生了涡, 心里确是比那初熟的青桃还要酸上几分,这样缠绵婉转令他快活不已,可来日却又将不知怎样得令自己可悲。
他这般想着, 蓦地低下头吻住姜枝的唇,姜枝比他意料中更为主动,长长的睫毛覆住了眼睑, 踮脚迎合他。
像刚才那样, 深深迎合他。
程隽礼拥吻着她一路倒在了沙发上, 姜枝正要扯开他的浴袍时,门铃声很不适时地响起来,旁边酒店里侍应生的外送服务到了。
他刮了刮姜枝的鼻子, “真会挑时候勾引我。”
姜枝的手搭在他胸口,头从他肩膀上越过时, 才看见茶几上摆着的Hermes,全是当季最新的限量款, 要配货SA才肯拿出来的那些。
程隽礼的购买力果然甚嚣尘上, 她看向她一脸情潮未退的丈夫, “你是把整个店盘下来了么?”
“随便买了点。”
姜枝一时无语凝噎。
这是.......随便.......买了点?
那一瞬间她刻在血脉里的挥霍基因狠狠动了动。
姜枝跪坐在地毯上, 她内心有强烈的冲动想把这些包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儿的叫,但碍于端了多年的架子。
她只在心里悸动了一回就算了, 眼神淡淡扫过这些橙色盒子, 就面色如常地坐回了餐桌前。
没办法。
从小到大她就是这么能装。
程隽礼当然知道他太太是什么德行, 也乐得陪她演这场故作镇定的戏码。
侍应生倒上两杯酒,“这是程董点的,来自南非的老藤白诗南, 口感非常丰富。”
姜枝轻晃了晃, 鼻尖凑近一闻, “有股淡淡的白花香,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程隽礼浅尝了一口便放下,“轻微冰镇至10摄氏度,则口感达到最佳,最好不用醒酒器,这还是当年你告诉我的。”
那年姜枝去南非旅行,回程时给程隽礼带了一瓶白诗南当礼物,郑重告诉他该怎么喝,心里也期待着未婚夫邀她共进晚餐。
然而她始终没等到,同样年份的一瓶酒在过了世事的起承转合之后,重新回到了餐桌上。
那些从始至终斩不断的不甘和悔恨,最终也会湮灭在黄浦江的秋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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